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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招待所里

作品名称:十里坊      作者:辉荣珍      发布时间:2022-12-22 09:00:03      字数:4922

  (一)
  白宁目送着毅彩、毅花走进看守所,她们很快就能见到自己的男人了。一想起金锁也在这高墙之内,白宁不禁伤感起来。
  和金锁在一起生活,虽说磕磕绊绊经常拌嘴,但枕边没有他,她就感觉空落落的不能入睡,即便迷糊一会儿,噩梦却一个接着一个。
  她真想像小鸟一样飞越高墙上的电网,飞进号房,飞进金锁的怀里。她尽管知道审查期间的犯人家属是不能探视的,但还是无法控制对金锁的思念和担忧。
  他能不能吃饱饭,有没有被子盖,警察是否体罚他,老犯人是不是欺负他……夜深人静的时候,因为这些,她一次次从睡梦中惊醒。
  丈夫怎么就不明不白成了劫囚的主犯?他为了找密道才恰巧遇上游斗犯罪分子车队的,她就在现场,毅彩、毅花和余大娘都在现场,谁不能证明金锁在帮助平息事态而不是在犯罪?真是笑话,谁还会去救给自己戴绿帽子的罪犯?他苟石值得金锁去救吗?就凭这一条就完全可以排除金锁的嫌疑啊。哎,连耿组长都不信,还能到哪儿说理呢?
  耿组长虽然不会冤枉金锁,但他就没有办过错案?万一把错证作为金锁定罪的依据,那金锁还能出来吗?
  白宁在高墙外徘徊,她再也没有耐心等候毅彩和毅花了,她要设法救她的男人。
  她还在搜肠刮肚地寻找金锁无罪的证据,还在琢磨能否让群众来县里静坐绝食。白宁作出了垂头丧气的结论:没有。不能。只有通关系走后门一条路。她相信有钱能使鬼推磨。在来县里之前她是做好准备的,她把家里的二百多块存钱随身带着哩。
  耿组长是最合适的开后门人选,既彼此熟悉,又直接负责案子。就是找他风险太大,万一不成全盘皆输。看他那公事公办的样子,万一不吃这一套,反倒给他抓住了把柄,为坐实金锁的罪证加了砝码。
  她跳跃式地想到了县委稳书记。
  她与稳书记虽然没见过面,但找他并非一时的心血来潮,更不是异想天开。
  男知青熊虎的未婚妻毅花怀孕流产,金锁被以破坏军婚的罪名入狱。事后,白宁听金锁说,是县委稳书记出面关照他才没有待在看守所遭罪,还陪稳书记下乡调研,住招待所写调研报告,就像大领导一般。
  金锁确实是这样告诉白宁的,他之所以隐去了事情的原委,是因为白宁刚被苟石绑架糟蹋,身心受到极大的伤害,金锁是用这些话宽慰她的。
  白宁却当真了,她要利用这层关系救出金锁。她搭一辆出租自行车去了县委机关,机关重地哪是她可以随便进出的?传达员把她挡在了大门之外。
  白宁还挺鬼的,她说:“你传话过去,就说金锁的老婆找稳书记。”传达员不知深浅,哪知道金锁是何许人也?误了书记的事是不得了的事,他就立即与县委办联系。
  说来也巧,是稳书记的秘书接的电话。不久前稳书记主持讨论黑监狱和哄抢案件时,金锁之所以能冲进书记办公室而改变了会议的结论,这位秘书功不可没。
  稳书记刚刚拍板,明天就释放金锁,他老婆现在跑过来找稳书记干嘛呢?再说稳书记和公安局长晚上在招待所陪地区的领导喝酒,也没有时间见她呀。
  为了稳妥起见,秘书还是跑到稳书记那里汇报了。
  稳书记一听是金锁的老婆,眼睛突然亮起来,金锁——分田分山到户——改革典型抑或走资本主义道路,他把这些联系起来一想,立即说,让她在招所等待。
  白宁乘出租自行车兴高采烈地来到县委招待所,这是第二次来这个地方。她远远地看着大门,心里就惶恐了。金锁曾在这里参加全县经济工作会议,并介绍知青队经济发展的经验。在这期间他陪毅花去县人民医院做了人流。白宁从传达员那里套出片言只语,就顺藤摸瓜找到了金锁和毅花的去向。她通过医院的谭医生帮忙,顺利拿到了金锁签字同意毅花流产的证明。后来成为金锁破坏知青婚姻的主要证据。想到这些,她心里就痛。
  痛定思痛,她要将功补过,不能一错再错,千万不可错过营救金锁的机会。白宁大大方方地说是稳书记的客人,传达员立即弓腰笑脸相迎,完全不是上次来找金锁时的那副嘴脸。
  前厅总服务台的小姐更是热情,既让座还端茶倒水。白宁也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毕竟来自于中等城市,见的世面比这小县城里的要多得多。
  时间不慌不忙地一点一点地走着,白宁抬头看了看墙壁上的时钟,已是深夜十点,可仍没有稳书记约见的消息。她又饿又困,一会儿打瞌睡,一会儿空空如也的胃把她闹醒。就这样反反复复折腾她。也不知道啥时候,自称是稳书记秘书的小伙子领她进了一个房间。
  哪是房间?是接待大厅好吗?那宽敞,那豪华,那气派,也不是普通接待厅所能比拟的。
  一位大腹便便满面红光的中年男人坐在三人沙发的中央,翘着二郎腿,正喝着茶。他笑呵呵地问:“你是金锁的媳妇?”
  白宁说:“是我。您是稳书记吧?”
  “请坐。”稳书记一边说,一边向秘书摆摆手示意让他离开,秘书小心翼翼地掩上门。
  “咔嚓。”锁舌弹进锁槽的声音让白宁心头一紧,她感到了紧张和害怕。她已经多次对不起金锁了,被苟石糟蹋后,金锁对她的安慰和宽容,使她从万般惊恐中重生,她在心底里发过誓,不能再做对不起金锁的事了。这孤男寡女的在一起,她真感到恐惧。
  “还愣着干嘛?坐。”
  白宁颤巍巍地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稳书记开门见山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金锁的事,想麻烦稳书记。”
  这个小女子气质真不错,县城里也很难挑出这样既洋气又文静的女子。不过,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素不相识,竟然把后门开到县委书记这儿来了。稳书记感到好笑。再说金锁的事,不是定了明天放人嘛?她还送上门来?
  也对,全县的最高机密哪是她一个小女子所能知道的?
  他故意问:“金锁他怎么啦?”
  白宁把金锁带领她们找密道,巧遇村民劫囚事件的经过详细描述了一遍,强调金锁没有组织群众闹事,请稳书记高抬贵手,放金锁一马。
  稳书记窃喜,看来自己所做的释放金锁的决定是歪打正着。他故意质疑地问:“抢话筒和掀翻小汽车的事怎么解释?”
  “这个,那个……”白宁确实没法解释,她提醒自己哪怕少说话也不能作反证。但是稳书记既然这样质问,一定是受到耿组长汇报的影响,看来想改变他对案件的看法很难。
  稳书记是一言九鼎的人,他说是事实,谁还能改变事实。换句话说,他说事实存疑,谁还敢不存疑,那不就可以放人了吗?她相信书记也是人,同样有七情六欲,同样对金钱有强烈的欲望。于是,她站起来走到稳书记跟前,掏出两百块钱,想塞到他的手里。
  老稳也站起来,一双手伸向她拿着钱的那只手。其中一只手抓住她的手,一只手在她手背上摩挲。片刻,他微弓下腰说,“拿钱干什么?”话音中夹杂着浓烈的酒味,她有一种快窒息的感觉。
  老稳侧过身,用摩挲的那只手撑开了她的裤兜口,另一只手抓住她拿钱的手往裤兜里塞。
  白宁顺着他把钱放回裤兜,随即将手抽出。可他的手还在裤兜里摩挲,弄得她大腿根痒兮兮的,不禁一次次提肛。
  (二)
  白宁心里在骂,什么稳书记?也是一个好色之徒。
  她犯难了,翻脸离开吧,哪能呢?释放金锁的事会黄的。留在这儿,就像待在虎口,将会发生什么难以预料啊。
  她扒开老稳在裤兜里不老实的手,问:“金锁的事怎么办?”
  老稳说:“我一句话的事,明天就可以放人。”
  白宁激动地仰起头问:“说话算数?”
  老稳的双唇靠近她的面颊,亲昵地说:“嗯嗯,一定一定。”
  白宁不想欠他的人情,更不愿意与他苟且,又一次从裤兜里掏出二百块钱,想清了这桩人情债。她把钱搁在茶几上并用空杯子压上,礼貌地说:“谢谢稳书记,金锁的事就拜托您了。”说完转身就往出走。
  “咦,你着什么急?明天放人还有好多手续呢,万一哪个环节出点问题也不好说的。”
  白宁犹豫地停住了脚步。
  “这样,我先洗个澡,等会儿来帮你联系金锁的事,需要你做什么我会告诉你的。”老稳也觉得刚才的动作有点唐突,便缓和气氛地说。
  “唔……”这让白宁左右为难,男人洗澡,一个女人呆在这里算什么?她在客厅里一会坐下,一会儿站起,一会儿挪步,一会儿停止,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白宁,麻烦你件事,我的衣服忘记拿进洗浴间了,在床边上呢,帮我塞进门缝。”
  白宁犹豫了片刻,咬了咬牙,心想走一步看一步吧,实在不行了再翻脸不迟。
  白宁拿着衣服,在洗浴间门外喊:“领导,衣服拿来了。”
  “吱嘎。”老稳哪是打开的一条门缝,洗浴间的门被打开一半。她望着半掩的门,心里在骂,这不是耍流氓吗?白宁岂敢正对即将拿衣服的稳书记?她转过身背对着洗浴间的门。
  老稳不高兴了,说:“金锁的事,你自己想办法吧,我光着身子怎么出去联系?”
  这是地地道道的交换啊,不行,咱不卖身。白宁想翻脸,想逃走。当然,逃跑是很方便的,他老稳总不可能光着身子出门追吧?不,这一走,金锁就出不来了。
  白宁咬咬牙,心就横了。为了金锁,再坚持一下,也许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就成功了呢?然而,男人力气大,他真的动起粗来,哪里还能逃得出去?多虑了,这是招待所,不是他家,有那么多服务员呢,大喊大叫他还不怕?
  她转过身眯上眼,慢慢地向老稳挪步。一条粗壮的胳膊从半掩的门缝里伸出来。白宁深深吸了口气,哎,原来是这样,虚惊一场。
  老稳衣冠楚楚地走出洗浴间,指着床边茶几上的点心和饮料说:“想起来了,你还没有吃饭吧?抓紧吃,吃完了我带你去见公安局长。”
  白宁觉得错怪稳书记了,人家哪有占便宜的意思,是自己小人了。她确实太饿太饿了,说:“谢谢领导,我就不客气了。”
  白宁狼吞虎咽地吃着点心,咕咚咕咚地喝着饮料。吃着,喝着,胃老实了舒服了,可她感到有点头晕,眼前恍恍惚惚的。怎么会这样?饿得太久了,一下子补充那么多能量有点受不了吧?白宁对自己说,坚持啊,打个饱嗝就会好的。不能出洋相,还要去见公安局长哩。
  她眼前模模糊糊晃动着一个男人的身影,是金锁?她太高兴了,金锁回来了。金锁搂住她,她依偎在金锁怀里,慢慢地,金锁把她抱上了床……
  晨曦诡异地钻进窗户,给地上乱七八糟的衣服披上了一层遮羞薄雾。白宁从睡梦里醒来,她蓦然想起金锁还在牢里,便一骨碌坐起……
  白宁一见老稳睡在身旁,她咚地一声蹦下床,揪住他的头发怒吼:“你干了什么?”
  “松开!”稳书记呵斥道,“你想干什么还用问我?”
  白宁感到天旋地转,躺在眼前的男人仿佛是金锁,与许多犯人在一起,头挨着头睡着。她想钓出金锁,可是模模糊糊,难以辨认。顿时两行清泪止不住嘀嗒嘀嗒地滴在地上,目光穿透泪水,只见一个青面獠牙的犯人,越看越像老稳,他双手揪住金锁的头发,像按葫芦似的,把金锁的头按在尿桶里……
  “不要,不要,不要。”白宁连续尖叫,她的叫是有穿透力的,不由自主的。
  老稳从床上爬起来,哆哆嗦嗦地说:“你敢再叫?”
  白宁被惊傻,直挺挺地站着,两眼盯着老稳,目光里全是仇恨。
  白宁终于缓过神来,看到了老稳紧张害怕的样子,说:“你怕了,怕大喊大叫,怕外边有人听到?叫怎么了?我还要去告你。”
  “好啊,去告啊,不要说在招待所里,就是在整个县里,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老稳虽然口气很大,但显然没有了底气。
  白宁心横了,她要和他闹,大不了鱼死网破。
  “救命,救命,强奸,抓强奸犯……”
  人民的天下,他老稳当着县委书记就能为所欲为?不可以的,现在真有人冲进房间,他也是无法收场的。老稳很沮丧,玩了那么多女人,从来没有像白宁这样不要命的骚货,他决定必须尽快控制住局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白宁找上门不就是为了救金锁吗?先拿这个条件与她交换。
  老稳一只手捂住白宁的嘴,一只手拍着她的肩,关切地说:“好了,好了,别闹了。赶紧收拾收拾接金锁回家吧。”
  释放金锁?白宁心头一阵热乎,但老稳这样狡猾的人不能轻信。白宁变得精明起来,万一骗自己离开,他安全了,不释放金锁的话,这不是白给他睡了?她擦掉挂在腮帮子上的泪,说:“怎么才能相信你?”
  “你不相信我?”老稳心想,这个白宁不好对付,不给她个定心丸她是不会离开房间的。“你跟我过来,我给公安局长打电话,你听好了,看看对方是不是答应放人,好吗?”
  白宁不吭声,跟着他来到电话机旁。
  老稳拎起话筒,弓下腰,把话筒的一端放在他和白宁耳朵之间,说:“喂,我是老稳。”
  “稳书记,领导早,有什么指示?”
  “释放金锁的事,安排好了吗?”
  “请书记放心,安排好了,一上班就放人。”
  老稳放下电话,问:“放心了吧?”
  白宁觉得上当了,听这口气,放金锁是早已安排好的事,说:“金锁没有犯罪,本来就应该放的。”
  “可能吗?你想多了,金锁犯了那么大的罪,是不可能放的。是你救了他,公安局长说安排好了,是落实我的指示。夜里你呼呼大睡,我答应你放金锁的事得落实呀,就连夜给公安局长打了电话,知道吗?”
  白宁相信了,哎,老稳色是色,但色完后还不忘记自己的承诺,这在白宁的内心深处是感佩的。她拿他与陈世强和苟石做比较,这三个色鬼还是老稳靠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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