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集

　　（1）
　　人物：葛优德
　　地点：葛优德办公室。（夏、日）
　　葛优德正在打电话。
　　葛优德：是，红梅呀，我一定争取等孩子考完试回去。……嗯，还有事吗？……那就这样，咱们回去见。
　　葛优德挂断电话，沉静在对妻子的思念中。
　　（2）
　　人物：二红新郎杨主任姚文国女工甲女工乙等
　　地点：食堂。（日、夏）（承接第五十二集第11场）
　　姚文国：下面让杨主任给你们主持婚礼，他要你们怎么样你们就得怎么样。
　　二红：快算了吧，都坐下吃饭吧。你说呢杨主任？
　　杨主任微笑着不置可否。
　　姚文国：不行不行，新郎还没说话，你咋能擅自做主？这不是一个人的事。站好了，现在由杨主任为你们主持婚礼。往前站一站。
　　姚文国把二红与新郎推靠前一些。
　　姚文国：本食堂的来宾们你们大家中午好！
　　众人鼓掌。
　　姚文国：二红是个非常好的妮子……
　　杨主任一看姚文国架空了自己，一时无措。
　　姚文国：我们是一个村的，我了解她，村里没有一个人说她不好。这位新郎我不太了解，但据我的眼力观察，看五官长相，你是个大男人，有福气的人。恭喜你娶下这么好的媳妇儿！
　　新郎鞠躬表示谢意。
　　杨主任静下心来站在一旁。
　　姚文国：（对新郎）说两句，对大家说两句。。
　　新郎：不会说。大家吃好！
　　姚文国：呀嗬，就这一句？
　　众人又是鼓掌。
　　姚文国：看来大家让你过关了。二红，说两句。
　　二红：我更不会说。大家今天把酒喝好。
　　人们又是鼓掌。
　　杨主任显得有些尴尬。
　　姚文国：呀嗬，一样啊，一个让吃好一个让喝好，这俩人是提前商量好的？
　　二红：行了，大哥，别开玩笑了。
　　杨主任站在一旁越发显得无所事事。
　　姚文国：下一项内容，你们俩是不是当着众人的面亲亲热热拥抱一下？
　　杨主任靠近姚文国耳语。
　　杨主任：三舅，我下去了，您主持吧。
　　姚文国：哎呀，我，我差点儿把你顶了。错了错了。下面由杨主任为二位新人主持婚礼——大家鼓掌欢迎！
　　来宾们掌声响起。
　　杨主任为二位主持。
　　杨主任：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我们衷心地祝贺他们，祝福他们相亲相爱，相互帮扶，白头到老……
　　（3）
　　人物：胡健未二强
　　地点：胡健未家、客厅。（日、夏）
　　二强与胡健未在客厅对坐。
　　二强：胡哥，今天来是有事求你。
　　胡健未：别这样，让人多别扭。有啥就说。
　　二强：嗯——我刚出来，俩眼儿瞎，不会活了。借你的两万块钱一时还不上。
　　胡健未：你来就为说这事？我啥时候说了让你还钱？
　　二强：我自己说的。这两年与世隔绝，商场的变化我都不理解了，总感觉现在干啥都下不了手……胡哥，我能不能暂时先来你煤站打打工？
　　胡健未：噢——这些天你想的就是这？
　　二强：对。干别的没把握，而且也没资金。行的话在你这儿干上几年，先把借你的钱还了再说。
　　胡健未：别惦记那点事。先在我这儿干两年，你想得也对。这刚出来，究竟干点儿啥好，一下子我也给你指不出什么路；那就在我这儿干吧，走着看。
　　二强：谢谢胡哥，明天我就来。
　　胡键未：好。有你帮一把，我更放心。
　　二强：脏活儿累活儿我都能干。
　　胡建未：嗯，我这儿也需要你这样的人。那，我该给你多少钱的工资呢？
　　二强：说这干啥，给多我也不要的。家里有事，我走了。
　　胡健未：坐会儿吧，急啥。
　　二强：走了。
　　二强起身离去。
　　胡健未看着二强离去，他在想着什么。
　　胡健未：（自言自语地）这个人，不是块做买卖的料。
　　（4）
　　人物：姜红梅葛研
　　地点：姜红梅家。（夏、夜）
　　姜红梅与葛研在看电视。
　　姜红梅：明天是考试第一天。紧张不？
　　葛研：不紧张。
　　姜红梅：真的？
　　葛研：当然是真的。都考了十几年了，天天在为考试做准备，咋能紧张呢。
　　姜红梅：那就好，不怯场至关重要。
　　葛研：大姨夫不是经常说，艺高人胆大嘛。
　　姜红梅：看来你是踏实的。今晚上不复习了？
　　葛研：不了，好坏已成定局，临战前一定要养好身子，力气不行也考不好。
　　姜红梅：呀嗬，行啊。晚上的饭吃的不错，那就睡觉去吧，好好养身子。
　　葛研：急啥，看会儿电视，平常没机会，困了在睡。
　　姜红梅：不行。从现在开始，你是兵，我是将。——明天考试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葛研：嗯，准备好了。
　　姜红梅：——考场让不让带水？
　　葛研：不让吧。俩小时，渴不了。
　　姜红梅：——明天早晨给你做点儿啥吃的？
　　葛研：啥都行。
　　姜红梅：——早晨几点叫你起床合适？
　　葛研：嗯——比平常早半个小时吧。呀，这是您请示我发令，您是将，我是兵，咱俩是谁指挥谁？
　　姜红梅：哈哈哈——当然还是我了。嗯——那你现在睡觉吧。
　　葛研：妈，我再看一会儿电视嘛。二十分钟。
　　姜红梅：好好好，看吧看吧。就二十分钟啊。
　　葛研：坚决服从命令！
　　姜红梅还在想着还有什么可准备的东西。
　　（5）
　　人物：姚文国姜红莲
　　地点：姚文国家。（夜、夏）
　　姜红莲已经睡下。
　　姚文国坐在地下的小板凳上不声不响地在吸烟。
　　姜红莲：睡吧。没完没了抽烟，呛的。
　　姚文国踩灭烟蒂上炕。
　　姜红莲：你今儿去矿上是不是有啥不高兴的事？
　　姚文国：没有。我是在想，今儿二红结婚了。
　　姜红莲：啊，二红结婚了？找了个啥样儿的人？
　　姚文国：挖煤的。说是当什么小队长，一看长得就笨。唉，人哪，就是这样，往往要一朵鲜花插到牛粪上。
　　姜红莲：什么话，矿工挺好呀；二红还是临时工呢。两人对劲儿就行。二红早该有个家了，她可真不容易。哎，这事儿你咋回来不给我说呢？
　　姚文国：我一直在想，按命相来看，二红命里犯石头。
　　姜红莲：尽胡说，哪有命里犯石头的。
　　姚文国：你看，她的头一个男人牛牛，是开山放炮让灰石头砸死的，这个又是矿工，那井底下全是黑石头呀，那叫四块石头夹圪塔肉。我老担心二红命里犯石头，别再出啥事。
　　姜红莲“嘎叭”一声关了灯掉转身睡去。
　　姚文国：（黑暗中）衣服还没脱完，真是的，说个这，惹着你哪儿了。
　　（6）
　　人物：姜红梅郭冬宝葛研
　　地点：姜红梅家楼门前、车内。（晨、夏）
　　郭冬宝开车过来停下。
　　郭冬宝按了一下喇叭。
　　姜红梅和葛研不一会儿从楼门口走出来。
　　郭冬宝从车窗探出脑袋笑了笑。
　　葛研：妈，把书包给我。
　　姜红梅：不用。今天是考试，妈给你拿着减轻点儿压力。
　　葛研：哪儿和哪儿减呀，你快给我吧。一会考试的时候你拿着。
　　姜红梅笑着给了葛研书包。
　　葛研：姨夫，麻烦你了。
　　郭冬宝：这孩子有意思啊。什么叫麻烦，你给姨夫说话还这么客气？
　　葛研：那就谢谢你为我开专车了。
　　郭冬宝：谢倒是应该的。今天可是关键时刻，一定要考好，姨夫为你保驾护航。上车。
　　姜红梅与葛研上车。
　　郭冬宝启动车子。
　　汽车开出院门。
　　汽车拐上马路。
　　车内：
　　姜红梅：哎呀，感慨太多了。从小学到高中十二年了，虽然很累，但我也没觉着你这“马拉松”跑了多长时间，一眨眼快到终跑线了。
　　葛研：那是你觉得，我可觉得时间太长了。
　　郭冬宝：辛苦呀！都不容易。我有体会，小孩儿们学习是一生中最苦的事儿。葛研熬出来了。
　　葛研：谁都是这样啊。
　　郭冬宝：姨夫就没那样，没吃过那份苦。现如今开上出租，也算是完美人生了。
　　葛研：你真幸福。我们上学真紧张呀。
　　郭冬宝：哼哼。哎呀，每年高考都是这样，学生紧张，家长们更是紧张。紧张一点儿好。葛研，这辈子什么事都可以忘，多会儿也别忘了你妈。
　　姜红梅心底的情感之热涌上面颊。
　　葛研：忘不了，等我工作挣钱了，孝顺我妈一辈子。
　　姜红梅：你活得好了就是孝顺我了。
　　葛研：我要让你活得更好才是孝顺。
　　郭冬宝：你妈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哎呀，培养一个孩子上学，不要说别的，学生不停地学，家长不停地忙，真不容易啊。
　　葛研：不过最辛苦的还是我们。
　　郭冬宝：那肯定是。
　　葛研：我们班同学作了一首诗，我给你们背一下：
　　外景画面叠印。
　　啊——黑色的六月，你是那夜幕下的大海。
　　波涛阵阵翻涌撼动，你是那样的威仪凛冽。
　　我心中的大学呀，你是那夜幕下的航标灯。
　　学子们赤膊上阵，有谁能游到你的身边。
　　姜红梅看着儿子，心上涌起一股酸甜苦辣。
　　郭冬宝：我虽然没文化，但能听出来，这诗作的太好了。
　　姜红梅：这是他们心底发出的声音。
　　郭冬宝：高中生就是不简单。葛研，姨夫这辈子要是作诗的话，只做一个字，啊——
　　三人都笑了。
　　葛研：啊完之后随便凑几个字就成诗了。
　　郭冬宝：让我想想啊。——啊——大海，你都是水……
　　葛研：哈哈哈……好诗呀，全是诗意。
　　郭冬宝：啊——骏马，你四条腿。
　　姜红梅：哈哈哈……哪匹马也是四条腿呀。
　　郭冬宝：啊——太阳，你红红的。
　　三人又是一阵开怀大笑。
　　（7）
　　人物：姜山丁山花
　　地点：姜山家。（夏、日）
　　姜山与丁山花在沙发上坐着，两人默默无言。
　　姜山突然站起，从衣架上取下半袖衫穿上。
　　姜山：走，陪我出去走走。
　　丁山花：这么热的天，有啥可走的。
　　姜山：今儿葛研考试啊，我在家里坐不住了。
　　丁山花：毛病，好像你出去走走他就能考第一名？
　　姜山：走走走。
　　二人穿衣离家。
　　（8）
　　人物：姜红梅郭冬宝葛研
　　地点：车内。（晨、夏）（承接第6场）
　　葛研：姨夫你别说，你这啊一个字——含义太深了。
　　郭冬宝：谢谢鼓励。
　　他们又都笑了。
　　郭冬宝：有你这句话，看来姨夫下辈子搞不好能当个教授干干。哈哈哈……
　　葛研：这辈子你开车我当教授，下辈子咱俩换个儿。
　　郭冬宝：不换。你还是当你的教授吧，姨夫决不吃二遍苦受二茬罪。继续开车。
　　姜红梅：你俩还真能逗。
　　郭冬宝的车停在学校门口。
　　校门前聚集了好多考生和家长。
　　姜红梅、葛研下车。
　　郭冬宝：祝你高考成功！
　　葛研：谢谢！借你吉言。
　　郭冬宝：行，借给你了。考完了别走，姨夫就来接你。
　　葛研点头。
　　姜红梅：冬宝慢点儿。
　　郭冬宝：没事儿。
　　郭冬宝开车离去。
　　葛研向学校走去。
　　姜红梅看着葛研走进校门，眼前的景物变得模糊起来，渐渐陷入沉思……她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报纸垫在马路牙子上，同其他家长们一样坐下。
　　（9）
　　人物：姚文国姜红莲
　　地点：姚文国的药房内。（日、夏）
　　姚文国往药柜里添加新药。
　　姚文国与姜红莲在商议一件事。
　　姚文国：红莲呀，我现在活着活着感觉停住了。
　　姜红莲：说话老是没头没脑，什么停住了？老是说得些笨不垃圾的话。
　　姚文国：我感觉这脑子里，身体里，总是空廊廊的，这日子好像停住了似的。
　　姜红莲：你是说你自己活得不赶趟？
　　姚文国：对，这句话你说对了。这个世界变化太快，紧走慢走往前赶老是不赶趟，老要站在山底下看上面的人。
　　姜红莲：那还是走得不快。
　　姚文国：是的，跟你说句实话，最近我心里总是既遗憾又嫉妒。
　　姜红莲：以后说话改改，要立刻进入正题，让别人马上就知道你在说什么。
　　姚文国：对。我估计这辈子死追活赶，吐了血也撵不上葛优德了。
　　姜红莲：人要存着这样的心，躺下睡着了也累得休息不过来。
　　姚文国：这个我懂。我不想有那种难活的感觉，但心里总是沉甸甸的。这些年来一件一件发生过的事，总让我在不由得反思。
　　姜红莲：啥事又让你反思？
　　姚文国：我快五十大几六十的人了，人生如梦，弹指韶光过。常言说：五十年岁月如江水漂月。要说吧，我也有点儿名气，可总感觉那个在水里不存在的月亮挺像我的。
　　姜红莲：呀，悟出什么人生道理了？
　　姚文国：虽然我每天都在认认真真往高处站，但我让这日子摇摇晃晃得就把我晃得找不见了。
　　姜红莲：呀呀呀，你现在变的城府多了。
　　姚文国：谈不上。我只觉得应该是老牛自知夕阳晚，不需扬鞭自奋蹄的时候到了，我又有了这个冲劲儿。
　　姜红莲：你这说话老是阴阳怪气的。又想到啥事儿了？
　　姚文国：这些天，这件事一直像老鹰一样在我脑子里面一圈一圈地盘旋。
　　姜红莲：痛快点儿说，什么老鹰一圈儿一圈儿的。
　　姚文国：咱家贵叶儿……
　　姜红莲：别瞎说，咱家贵叶儿不是老鹰。
　　姚文国：听我说么。咱家贵叶儿，像雷锋一样舍己救人，校长、电视台能如此看重，让我在全村人面前露了展展的一张大脸，村里人都高抬咱们；可我总觉着我本人也没给贵叶儿多少教育呀。
　　姜红莲：这是社会、家庭、书本、学校给与她的思想，其中咋能没你的功劳呢。
　　姚文国：是啊，应该是与我有极大关系。孩子是不错，孩子都不错了，那我自己呢？
　　姜红莲出神地看着他。
　　姜红莲：我哪儿知道。你自己怎么了？
　　姚文国：现在我老想我自己。
　　姜红莲：噢，我明白了。就是刚才你说得像老鹰一样在脑子里转的，是你自己？
　　姚文国：对，这是种形象比喻。
　　姜红莲：呀呀呀，这比喻欠妥。你这人太“伟大”了，把自己比喻成老鹰，要是比喻成一只长上老鹰翅膀的老虎能在天上盘旋，那更厉害。甭管是什么动物，不用去抓去咬，看见就吓死了。
　　姚文国：哈哈哈……
　　姜红莲自己也嘎嘎地笑起来。
　　姚文国：其实我不想抬高自己，只是个形象的比喻罢了。
　　姜红莲撇了撇嘴。
　　姚文国：你说啊，像我这样的人，行医看病虽然出身医学世家……
　　姜红莲：你快拉倒吧，在我面前也装；也就是两代人在农村会看个病，什么医学世家，属于没入正道的土医生。
　　姚文国：除了你，我这两只耳朵从没听外人说过土医生。啊也对，没外人。话虽不好听，关起门来说我也不觉着丢人，确实都是些土医生，治病用的也都是些土办法；不过中医就是土生土长的嘛。
　　姜红莲：甭管什么方法，能看了病也行。
　　姚文国：可是——虽然这肚子里确实有了不少东西，书本儿的，口传的，自己琢磨出来的，可是好像东西越多，越顶住再没什么大的发展了似的。
　　姜红莲：哟，这是什么逻辑？
　　姚文国：我老担心，要就这样，你说我敢不是井底的蛤蟆吧？
　　姜红莲：哈哈哈……倒变不成那样儿，放心吧。只是你的水平也就到这儿了。
　　姚文国一脸茫然。
　　姜红莲：（突然想起）哎哟，今天葛研考试啊……
　　姚文国……
　　（10）
　　人物：葛研等
　　地点：考场内。（日夏）
　　考场内：考生们神情严肃地在作题。
　　（11）
　　人物：姚文国姜红莲
　　地点：姚文国的药房内。（日、夏）（承接第9场）
　　姚文国：现在想来这种现象令人十分害怕。以前我非常自信，老说自己是堂堂中医，还说假话，在城里认识个老中医什么的，可怜我没那个资格认识老中医，要说这种心理是对知识的渴求，是用尽各种方法包装自己。
　　姜红莲：这点我承认，你非常有上进心，但又非常虚假。
　　姚文国：我经常拿城里的老中医做个挡箭牌，狐假虎威的，是因为我不堪一击。细细想来，真是有些自取其辱。当然外人不知道。
　　姜红莲：哼，你非常有上进心，但很虚假。你从小没离开过村里这个生活圈，一直被某些民间遗留的恶俗影响着你。做人要实在，甭管定格在生活的哪个位置上，说通俗点儿，像那么回事，活好了就行。
　　姚文国：活好是个啥意思？就是吃好喝好？
　　姜红莲：那是你的理解。
　　姚文国：最近我在书上记下一句话；吃饭是为了活着，但活着并不是为了吃饭。
　　姜红莲：这话说得好。
　　姚文国：要说活得好，咱们确实也不错了；但我总觉着这样还是活得窝囊，活得不堪，老是放不下这颗虚泡泡轻飘飘的心。
　　姜红莲：不至于。咱们这儿大多数农村人活得不如你，他们不照样活得有说有笑好好的？
　　姚文国：话能那么说，但不能满足。任何事情总得变。你看现在，国家的医学事业都发展到了这个时候，听都没听说过的看病方法出来了，我这个医生连医学院的大门也没进过，连张文凭也没有。
　　姜红莲听得愣怔了神儿。
　　姚文国：没有张文凭，想正儿八经挂个牌子行医，公家都不批。
　　姜红莲：说半天你在想啥呢？
　　姚文国：哼，古书上讲，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姜红莲：你是不是还想上大学呀？
　　姚文国：不愧是我的妻子，一下让你猜对了。我现在老是在咬牙切齿地狠狠地想，与其就此苟且一生，不如豁出去名扬天下。
　　姜红莲：呀——还想上大学呀！我都没这个心了。
　　姚文国：然。不愧是我的妻子，让你一下子百步穿杨猜中了。
　　姜红莲：这会儿是白天，你不是在做梦吧？
　　姚文国：我总觉得，那个成人大学在一声声地叫我。在那个大学里，像我这样的人，才配得上坐在那个教室里。
　　姜红莲：呀呀呀，又抬高自己了。想学的人都配坐在教室里。
　　姚文国：这种折磨人的感觉，就像是拉紧了线的大风筝，越升越高，越生越高……我就在地下拽着，现在有点儿拽不住了。
　　姜红莲吃惊得瞪大了双眼。
　　（12）
　　人物：姜红梅等
　　地点：校门前。（夏、日）
　　姜红梅及好多家长在校门外的马路对面焦急不安地等候。
　　（13）
　　人物：姚文国姜红莲
　　地点：田间。（夏、黄昏）
　　姚文国与姜红莲在田间拔野菜。
　　姜红莲：你说得也对，哪里有决心，哪里就有路。要说才五十岁的人，早呢。
　　姚文国：你记住，别看我现在这样，有这样一句名言，鹰有时飞得比鸡低，但鸡永远飞不了鹰那么高。
　　姜红莲：谁是鹰谁是鸡？
　　姚文国：我不说。别看有些人现在活得比我好，但终究他比不过我去。
　　姜红莲：你老犯这个毛病，干你自己的事儿，不要跟任何人比。
　　姚文国：不是比。我是说，他葛优德虽然是大棚展翅飞千里，但我姚文国若是小鸟早飞，快飞，猛飞，呼嗒呼嗒不停地飞，我也可早点进入林子嘛。当然说这话已经没意思了，我已经飞得晚了。
　　姜红莲：你这还是在比，这对你没什么好处，向别人学习，做自己的事。不要用别人的优势折磨自己。
　　姚文国：是，没办法。可总不能看着葛优德大步流星往前走，我当小脚娘儿们吧？常言说，茶淡不如水，人穷不如鬼。咱家的经济现在和人家葛优德家比起来，可成了真正的地主和穷人了，当然他是地主。我在思想上已经受到了葛优德的残酷压迫。
　　姜红莲：那你就反抗，干出一番业绩来。
　　姚文国：我现在才知道，葛优德那个人有夺天地造化之法，神鬼莫测之术。
　　姜红莲：那是人家努力的结果。
　　姚文国：一半是努力，其实还是命。古人早说过，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葛优德有财命，他兜里装着银行，太压人了。
　　姜红莲：那你就奋起直追！
　　姚文国：我一想葛优德挣了大钱，就觉得我穷得受不了，穷得浑身发冷，就感觉活得蜷胳膊曲腿的，不敢露头了。从现在开始，我要在肚子里攥拳头，暗中使劲儿。
　　姜红莲：没治了，你就那样感觉吧。
　　姚文国：不，我一定要迎头追上！挣回好多好多钱来。
　　姜红莲：其实咱们一点也不穷。钱，够花就行了，要那么多钱干啥。
　　姚文国：干啥，花不了放那儿，宽心，那东西养人，比人参燕窝都养人。他葛优德去年过年一下往家寄了三万多，葛优德肯定有大钱了，肯定发得流油了！
　　姜红莲：这是好事，我高兴。
　　姚文国：嗳——话说到这儿，我想起了咱们这儿干了十六年副镇长的孔德旺的一句话……
　　姜红莲：啥话？
　　姚文国：他说发财要胡来，当官要后台。
　　姜红莲：他干了十六年副镇长，提不起来，那是找理由安慰自己。
　　姚文国：我就想，葛优德是不是在外面胡来才发的财？
　　姜红莲：你凭什么随便怀疑他？
　　姚文国：我是随便想到的。他肯定是发得流油冒泡儿了。
　　姜红莲：想自己的事。哎，你现在想着他发得流油了，意思是赶紧过去沾上点儿？
　　姚文国：不想，那就丢了志气了。我是想葛优德现在搞不好成了能呼风唤雨兴风作浪的人了。唉，一想到这些，我这心里就像钻进了毛毛虫。我一定要很很得奋斗！
　　姜红莲：你都快六十的人了，稳当点儿吧。
　　姚文国：不，成功没有时间表。我就不信他们说的人到五十错过了年龄优势，大势已去了。什么船到码头车到站，哼，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什么五十知天命，知了天命更知道该咋干了！
　　（14）
　　人物：姜山丁山花
　　地点：姜山家。（夏、傍晚）
　　老两口边吃饭边聊天。
　　丁山花：这两天全考完了，不知葛研考得如何。
　　姜山：昨天我去他们家，看葛研的精神状态不错。
　　丁山花：应该没啥问题吧？
　　姜山：嗯——看样子不错，不过这事儿不好说。吃饭吃饭。
　　二人想着心事在吃饭。
　　（15）
　　人物：姚文国姜红莲
　　地点：姚文国家。（夏、夜）
　　姚文国夫妻躺在炕上聊天。
　　姚文国：现在国家的形势好，不是小好，是空前的大好。国家允许成人自考上大学，我想正而八经从头再学它一回，我看看大学里是怎么教人看病的。再说了，五十岁的人上大学，这叫大器晚成。在咱这圪遛村，真正地抬起头来。
　　姜红莲：你是不是认为你平常活得抬不起头来？
　　姚文国：那倒不是。我是想抬得更高点儿。等我在全村人面前闪亮时，我要让所有人的眼睛受不了。
　　姜红莲：脑袋抬得太高了要闪脖子，你这会儿脖子已经歪了。不过你上大学我支持，能行。
　　姚文国：啥叫能行，就一个字，行！说行就行，没有不行的，行不行也得上。我早就立过大志、鸿志，宁可像鹰那样活一天，不能像鸡一样活一生！
　　姜红莲：呀呀呀，真了不得，怪不得经常梦见老鹰在空中盘旋。
　　姚文国：其实那个鹰就是我。
　　姜红莲：应该有点志气。
　　姚文国：当然。在天长地久中，你慢慢地看着现在的，你梦中的我。
　　姜红莲：不用梦中，不想看也躲不开。
　　姚文国：尽说反话啊，不过好夫妻才说反话。我一定要攀上医学巅峰。一定！
　　姜红莲：我一听你说这话就想吐，成天想入非非五迷三道的。好好学就行了，能学倒啥程度算啥程度。我可说清楚啊，你可不是我梦中的你，我就没梦过。
　　姚文国：哼，爱梦不梦。我就想啊，一只不想抓死牛的老鹰，那还叫老鹰？
　　姜红莲：我没听过也没见过老鹰抓牛。
　　姚文国：唉，你看人家医院里看病用的那些东西，人家有国家支持；咱们是个体，就我这样的医生，医院里的那些机器我都叫不上名字来。
　　姜红莲：那肯定是，人家是正规的。
　　姚文国：所以我决定，打起精神瞪起眼，一头闯进大学门！
　　姜红莲：你是牛呀，别把大学门顶坏了。
　　姚文国：什么牛呀，我要狠狠地见识一番，把医学界的难题杀它个片甲不留。
　　姜红莲嘎巴一声关了灯。
　　姚文国：唉，一不想听就关灯，讨厌。
　　（16）
　　人物：姜山丁山花
　　地点：姜山家。（夏、夜）
　　姜山老两口躺在床上闲聊，老伴丁山花明显有点儿瞌睡。
　　姜山：人老了，应该是不操闲心，过散淡的日子；可咱们做不到。老是想了这家想那家。
　　丁山花：睡吧，明天再想，别今儿想完了明天没得想。
　　丁山花翻身睡去。
　　姜山：才几点，把你瞌睡的。
　　姜山伸手关了灯。
　　（17）
　　人物：姚文国姜红莲
　　地点：姚文国家。（夏、夜）（承接第15场）
　　姜红莲又开了灯。
　　姜红莲：你这种心态不好。要我说，你就在农村混个土医生算了，集中精力培养下一代吧，让他们完成你的心愿。
　　姚文国坐起。
　　姚文国：不，谁的事就是谁的事。让他们替了我，那我去哪儿了？我身体这么好，那空空的多难受？我要做到两不误。我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有志不在年高。姜子牙都是高寿的人了，被文王认可以后名留千古……
　　姜红莲：人家那是姜子牙，不是你姚文国。要我看，你也就是个土医生。
　　姚文国：还有诸葛亮，诸葛亮出山以后，临老的时候那个军师的“文凭”有多闪光；我姚文国……
　　姜红莲：你啥也不是。
　　姚文国：去。我领上文凭以后，也要在医学界搏他一场！
　　姜红莲：你活得真幸福，我真没你这两下子。
　　姚文国：当然，做个天下一流的好医生。
　　姜红莲：你知道梦人自语和天方夜谭这两个成语吧？
　　姚文国瞥着白眼看她。
　　姜红莲：我总觉得你现在都这样儿了还上学，谁看着都不顺眼。
　　姚文国：胡说。成人自考谁都能上；难道国家下发的文件里还有个括号，姚文国长得不顺眼，不能上成人自考大学？
　　姜红莲：上吧，但愿你前程无量。
　　姚文国：哼，一日得失看黄昏，一生成败看晚节。快了，等着吧，看咱们晚年谁的结果最好。
　　姜红莲又一次拉灭灯。
　　姚文国：你这嘎巴嘎巴还闪了灯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