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一章 大首长
作品名称:老油坊 作者:老诌 发布时间:2022-12-17 15:18:10 字数:4071
独沟庄一场战斗,从早打到晚,又从晚打到早,几天几夜没有停歇。这场战斗的规模让双方指挥官惊讶,战斗的结局也让双方指挥官感叹。八路这一战,仅游击队就损失一千五百余人,算上五团、六团,近两千人。伪军损失了三千余人,加上逃跑的,丢失的,也有四千之数。荣子桓原来的计划是以李世营的二旅为援军,战斗打完,也没见到他的队伍去支援,川本大为震怒。
战斗结束后,荣子桓调整部署,全部伪军撤到沂州城里,外围调李旅进行防守,沂州南,城外是郭拴子三团,里面是王洪十的一旅,城西外围为文遐二团,城里为荣部三旅,北边外围为宏俊一团,城里为荣部四旅。城的核心布防区是日本人,川本司令部就在此处,周边是伪警察。
战斗还没打响的时候,二先生在河沿上见大军朝西调动,过了几天,回来的都是拄着枪的,头上包扎着纱布的,胳膊吊着绷带的,还有单架抬着的。
去了多少,又回来多少,二先生没法统计,但是,看他们的神态,估计没占着便宜。对这些,二先生不关心,他好奇的是他们这一仗和哪部分人打的?能让荣子桓败成这样,对手定然不凡。五十一军,第三专区,还是八路军游击队?几支队伍都有他关心的人,不由他不想打听。
很快消息传来,这帮人和八路打的,八路损失不小,荣子桓损失更大,不然,也不会缩到城里再不出来。
一听是和八路打的,二先生更不放心了。听银月上次来捎话,说文桐因为忠义山那档子事,被审查了,什么叫审查,二先生闹不明白,反正,有一次他记得,去燕住山,文桐被人家关在一个棚子里看报,他说那是审查,要是那样的审查,就没有多大点事,可听银月的口气,又不像上次那样的审查,听说文桐从湖西回来,是被人用枪押着来的,可见问题很严重。不然,一个八路司令,怎么就用上枪呢?
一个冬天,都没有确切的消息,过了年,没到元宵,天还很冷,二先生早早地歇了,门外却有人拍响。方仁不让爷爷起身,自己起来,开开大门,门外的黑影里一个人冲他笑笑,方仁有些看不清,问:“先生您找谁?”
那人笑了:“傻小子,我是你叔,你文宽叔,你爷爷在吧?”
“在。”听说是文宽,方仁不好意思笑了,这个二叔在八路那边,平时只是听说,很少见到。忙领到爷爷屋里。
二先生咳嗽着起来,点上油灯,一见是文宽,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有一个重要任务,二叔,需要您帮忙。”
“我能帮你们什么,一个老头子,早已不中用了。”
“不,二叔,这事非你不成。”
二先生朝方仁摆摆手,让他去睡,然后才仔细打听文宽来意。
中央一位大首长,从江苏而来,先是视察滨海根据地,然后从滨海向西,过铁路钱,路过沂州,想来固庄,一则看看当年暴动的油坊,二则听听百姓的呼声,了解一下双减工作推进情况。
来油坊,二先生非得出面不可,可什么叫双减,二先生就不明白了。文宽也说不清,在根据地,八路军和边联县政府搞了双减活动,动员大户减租减息,可是,固庄这里是日伪军和中国军队拉锯的地方,不知道中央首长能调研到什么东西,这里离三河口很近,首长的安全让边联县领导非常担心,本不想同意这个方案,但是,首长坚持,他们也没有办法。边联县和八路军开会研究,安排文宽做做前期工作。
二先生无可无不可,他没见过多大的首长,国民党那边,打鬼子那年,他见过庞军团长,他的官不小了吧?第三专区的张士元,管着八九个县,相当于前清的知府老爷,也不小了。这个首长会是多大的官?
“他们算什么!”文宽笑了,“庞,不过是个……哎,怎么比方?二叔,你老听过老戏,一个是元帅,一个是先锋官,老庞算是个先锋官?差不多,张士元更不用说了,小小的专员,这首长多大的官?我不怕吓着您老人家,大得很,比元帅还要大,到底多大,我也说不清。”
听明白了,这次来的首长确定是个大官,自己是听过《杨家将》的,比元帅、先锋都大,定是八贤王那样的人物了,想到这,二先生突然有了一个想法,问文宽:“你二哥怎么样了?还关着?”
文宽点点头:“嗯,没出结论,省里领导来了,调查完了,回去等着出结论。”
“那,你们这位首长比省里的领导大不大?”
“肯定大。”
“我要是求求这位首长,能不能把你二哥放出来?”二先生问。
“我也说不好,反正,要是有机会,您求求最好,放不出来,咱也尽心了,是不是?再说,二哥那事真不算什么事,要不是崔明桂当着调查组的成员,现在又是政委和县委书记,这事早就过去了。”
崔家少爷怎么和文桐过不去?二先生想不明白,他也不去想,文桐这个狗东西,要是有本事,自然会想办法解决,没本事,让他吃吃苦头,也不是坏事,等打跑了日本人,老老实实回家,经营一下油坊,种一种地,也不至于饿了肚子。
于是,送走了文宽,二先生一直盼着首长快快来。
元宵过后不到两天,也是晚上,大街上狗吠声此起彼伏。
听到动静,二先生忙起来,披了衣服,到院子里站了站,一小会,门被拍响。二先生心跳加快,大首长真来了?!
他尽量控制住自己的心跳,直骂自己没出息,来一个干部,就让他慌了神。
开开大门,门外站了十几个人,其中五六个人都短衣打扮,腰里别着家伙,一律年轻小伙子,十分精神,站在门两侧。
中间一位戴着礼帽,穿着长袍,一见二先生,忙问:“是二先生吗?打扰了。”
二先生见来人如此客气,自己不知道怎么接话了,想好的词一下子都忘了,两手抓着来人的袖子,朝里让着。
几个人进了院子,月光下,那个大首长看看影壁墙上快剥蚀干净的康熙字体,笑道:“这可是御笔。”
几个同行人都笑了。
到了后院,二先生才看到文宽挤在后边,根本没有机会向前说话,首长道:“来,请地方的同志上前边来,有什么情况我也好了解。”
文宽和边联县一个干部挤了过来,二先生忙都请到屋里坐下,首长坐在油灯前边的一条长凳子上,两边各一个年轻人。首长摆摆手:“没事了,你们出去吧,我和二先生随便聊聊。”
两个年轻人出去了,站到屋门外,警觉地观察着周围。
“先生贵姓?”二先生等首长坐下,才想起来问候的词。问完了,又觉得有些鲁莽,人家是八路军首长,叫先生是否合适?听说他们都是叫同志,自己难道也称呼他同志?
正疑虑间,首长客气地说:“免贵姓胡,在您老人家面前不敢称先生,看年纪,我比二先生得小几岁,还是称呼你老人家吧,你叫我胡同志就行,明天,我还要与村里的老百姓见见面,大家都不要拘束。”
地方同志趁机介绍了二先生的情况,又提起大先生的事迹,二先生的几个孩子,尤其提到文桐和文柄对革命的贡献,首长很是感慨,和二先生谈了很多。一边谈一边点头:“老人家虽是一个知名乡绅,对我们的抗战却是支持很多,孩子们不在八路军,就在国民军,都是抗日的,可见二先生的为人甚是开明。同志们,一个地方,能出现革命的暴动,不是偶然的,这里一定有好的群众基础。在滨海,我也看了很多,听了很多,我们革命的目的是为了人民,我们的动力也来自人民,没有人民,我们什么都不是。这次,我主要来了解双减活动,就是要了解百姓的真实情况。这些年抗战,百姓太苦了,总的来说,山东的工作还不错,但是,也要看到,我们还存在很多问题,我们的群众工作还有很多不足。”
随行的人员,还有文宽两个都点头。
首长和文宽、二先生谈了很晚,二先生请首长在原来银月的卧室休息一晚,其他随行人员都住在周围,两个警卫轮班休息。第二天,二先生让四媳妇早早做了饭,给首长端来一碗面条,上边磕了两个鸡蛋,其他人员吃煎饼就咸菜,方仁和几个兄弟都站得远远的,好奇地看着这边。
首长一见面条,就皱了眉,对文宽道:“把面端给那几个少年,我也尝尝你们鲁南的煎饼,听说这东西最锻炼牙齿,我老早就想吃了。去吧,给孩子们,孩子们正长身体。”
见首长如此亲民,二先生很是感慨,只好安排四媳妇端上来煎饼和咸菜,首长学着大家的样子,吃了一块,笑着说:“不错,味道真是独特。咸菜也好。听说你们山东人喜欢煎饼卷大葱,就是这东西了?”
众人都点头。
“这顿饭是我来山东吃得最好的,有味道。这一带老百姓生活条件怎么样?二先生家里应该有地,看不出真实的情况,我知道,有些地方,老百姓吃不上,顿顿野菜。
文宽道:“我二叔有三十亩地,一家人还能混个温饱,现在不行了,以前有地,有油坊,也算是大户。老百姓就不行了,大多数吃不上,有的连盐也吃不起。”
首长点点头,看看二先生破败的院子,说:“看得出,以前也算是有钱的人家了。”
二先生若有所思,问了一句:“胡……同志,我请问,你们讲的共产主义,将来是不是都要共产呢?地也分了,牛也分了,大家一起吃饭,那会不会懒的、勤快的都一样?”
首长笑了:“老人家过虑了,就是共产主义,也不会懒的和勤快的一样对待。老人家思想还是蛮进步的嘛,知道共产主义。打个比方说,你有油坊,油坊归了公,你还是油坊的经理,只不过以前你雇佣长工、短工,现在,共产主义了,他们都成了工人。工人和工人不一样,干得多的和干得少的,收入不一样。种地也是一样,大家都有了地,地是集体的,一起种,一起收,然后一起分粮。懒的分的粮食少,勤快的分得粮食多。”
二先生摇摇头,又点点头,他没有听明白,但是,见首长赞助忙,不好意思再问。
吃过了饭,二先生陪着却看了几户人家,大多吃不上、穿不上,也到永功的院子前转了转,然后去油坊看看。
在油坊里,首长非常高兴,说:“这也算是革命的摇篮了。”首长又问了问暴动的情况,文宽当时全部参与,回答得很详细,首长对文桐很感兴趣,说有机会一定见见。
到了晚上,首长要西行,临走时,随行人员留下五块大洋,二先生决计不收,首长见二先生脸憋得通红,笑了:“不收就不收吧,老人家,按规定,吃了您的饭,我们要付饭钱,不过,您不收,我们不能白吃,这样,我看你家孩子挺多,赠您几支钢笔,纸张,留着让孩子们学文化吧,再留一块行军毯,晚上有些凉,我看孩子们盖的被都不厚。你一定要收下,不然,我们不好意思了。”
随从人员递上来几支钢笔,还有一块绿色的行军毯。二先生没再客气,让方仁几个收了。又问文宽:“那事能行?”
文宽点点头。
二先生道:“还有一事,我不好意思麻烦胡同志。”
“请讲,只要我们能办到。”
二先生说起文桐的事,一再强调,请首长秉公处理,没有徇私的意思。首长点点头:“看来,这个文桐是个复杂的人,带头暴动,还错误不断,审查不断,好了,我正要经过那边,顺便问一问吧。这位游击司令,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首长边说,边步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