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老卫生员递给我一个苹果，不知怎么回事就接住了，马上又觉得不好意思。等我上楼时，南京办事处的老同志一招手：“小袁过来一下。”等我走到门口，一切都明白了。“明天是中秋节，我们主任慰劳你们，一个苹果，一个雪梨，一块月饼每人都有。刚才老卫生员也拿了，你是新同志小袁吗？”
　　“是，谢谢啦！”我实在不好意思，但到底还是接下。唉，我这个人最讨厌虚伪也不喜欢说客套话，走到门口觉得还是要说客套话，“不好意思，谢谢啦！”说谢谢就行了，干什么要说不好意思？我觉得自己一说客套话就会说废话。
　　办事处给我的这个苹果可真大，自己想吃又觉不妥，想应该投桃报李给老卫生员，可是这么大一个苹果给他又于心不忍，想了好久都没法决断。唉！穷啊，吃一个苹果还得作出重大决定……
　　“首先认识自己，再扬长避短。”吃过饭后和小魏聊天，我不禁佩服他的话。主要是为人处世，关于性格交际等问题，我和他有共同的看法——首先认识自己，再扬长避短。之所以佩服他，是因为他所说的比我想的还要多。也不知道老卫生员是想家了还是酒喝多了吧，要休息，小魏也就走了。
　　“他妈的，王八蛋！”常常练字，我会忍不住骂出声来，写不好气得要命，这样乱七八糟的字，怎么好意思给紫霞写信？
　　坐立不住，烦躁不安，枯燥已渐渐呈现出来。不知道，真不知道怎样来打发时间？孤独的滋味又开始品尝，使我更加思念紫霞。
　　我以为有了客人便要很晚吃饭，于是回房练习字。等过去时已经没有饭了，老卫生员叫我去拿快速面。
　　“要开会了，你还不去？”
　　“我饭还没吃呢。”
　　“没吃你怪谁呀？”李春忠的声音凶巴巴的。
　　“我说过我怪谁呀？”我顶过去，有时候觉得我太没用了太软弱可欺了，太富有同情心了。老卫生员、上司训他时我还替他不平替他说好话，如今看来这同情心万万要不得。别看我人大老相，其实天真单纯大脑不会思考，下次对他绝不会客气，对谁都不要客气。扬长避短，哼，自己要“去善抑恶”！
　　晚上不仅发了津贴也发了新领章，新领章也不怎么好看，军衔就是88最低。上等兵不就是下等兵？最令我担心的是能否领到尼制服。
　　津贴发了，晚上便到书店买字帖、毛笔，现在的书也涨价，好一点的真的买不起。买毛笔时我看了一支刻了两个字的毛笔要三块多钱，就这么普普通通的就三块多，委实不敢问津。看了一只没有刻字的毛笔只要两角多，仔细看看其实都一个样，多了两个字，就多了两块多钱了。
　　等我回来时几个人在房间里玩，正在吃多味花生。
　　“小袁吃吧。”小魏叫我。
　　“我不吃。”随即出去了，出门后又生自己的气，自己孤立自己，交际手腕实在是太差。我突然领悟到一些奥妙，那就是当别人在吃什么时，自己不要客气，尽管大方地吃就行了，要不然不仅显得自己小家子气，而且无形之中把自己同别人隔开来了。像以前和大家在一起时，只要别人一拿出吃的来我就避之，现在发现这是不对的，是一种下策，别人会觉得你不屑一顾你清高，所以我打算适应这点。要不然妨碍正常交往，当然首先要克服害羞，内向的性格没法开朗。
　　因为国庆，为此中队发了苹果、雪梨，还算挺多，很久没吃，不免嘴馋。
　　“我从来不喝酒，一喝就头痛。”我尽力摆脱，同时心里万分恼火。
　　“来一定要喝，没有什么从来的，每次你都可以说从来不喝，不会喝？好，今天就破戒。”大队部下来的陈干事过来把酒杯塞给我：“还不喝啊，人家少校给你敬酒。”
　　“喝，少校敬的酒一定要喝。”工作组的另外一位附和。
　　不喝又不行，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新兵蛋子，恰巧陈干事塞酒杯给我时把我的筷子碰落在地，我借口拿筷子趁机走掉。
　　等客人走掉，队部的同志高高兴兴地回来喝酒，我和通讯员就等着收拾。在林飞鸿的再一次催促下，我只好陪他出去。
　　买回枕头，洗一个苹果，刚出门就碰上李春忠：“搞完了吗？现在才回呀！刚才司务长叫人，一个都不在……通讯员一个人在搞。”
　　“谁叫你们吃这么晚。”我没好气地说。
　　“我们累了一个下午，你们弄一下就不行啊！”
　　我张口想说你们累一个下午关我什么事？但一想到上司小佟也累了一个下午，这句话终究没有说出口，我也就只好忍住。我不是怕你，我心里想，只不过上司不好得罪。可以想象，以后绝对和他合不来，和他合不来也等于和小魏合不来，他们两个是正宗的老乡。
　　星期天上午我和佟卫东一起请假到加油站找到世轩，在去教导队却没有找到许忠，只好在他窗座上刻了个袁字。
　　听说张赖去了鼓浪屿，世轩一个劲地嘲笑为色狼，另一方面却又放弃了去厦大的打算，转弯抹角的要去鼓浪屿。这家伙也是和我挣个不停的人，“闯崽”一个，我就免不了挖苦他。最后他实在憋不住了，只好老老实实地说：“去看一下，好的话，我看可有希望，反正大家都是老乡，能追到最好……其实你最好去上了，又近……怕什么，上到来玩……”
　　“哈，你讲老实话还差不多，干脆一点我也不会讲你，像我一样要上就会明讲，不过我要告诉你正因为大家是老乡，正经八百的找对象是可以。所以绝对不要想追到来玩，这是很缺德的事情，你要想清楚，虽然你们加油站一点都不像部队，稀稀拉拉的。但你现在毕竟是军人的身份，不是以前在家里，你要搞明白，我虽然也喜欢去找她们玩，因为她们是老乡，如果说找对象，我对她们绝对没意思，我对这事不感兴趣。”
　　“这么多姑娘，你没有一个看得上的？我才不相信。”世轩满脸的不相信。
　　“信不信由你。”说实在的，我最讨厌谈这种事，有的时候实在是看不惯他们吹牛，才会吹一吹“历史”来压他们。
　　“小佟，你也一起吃快速面吧。”返回到了我中队已经过掉饭点，我就买了三包快速面，自己动手弄得满手烟灰。
　　在他的催促下，只好到了鼓浪屿，果然这两个“大肠”都在，着实热闹了一番。只是张宾演说过头了，唉！娘们害死人，其中又来了一位赣县当兵的老乡。
　　事后集体照相，我发现碰见老乡，我的口才又恢复了往昔。走时赖彪、张宾都叫我去上东坪山帮他两出气，我无不感慨，还要入党啊！当然，老乡的事责无旁贷，一定会上。我发现自己还是改不了这个毛病——自己受再大的委屈都能忍得住，但是好友叫自己，自己就无法推辞，而且一定会上。想着他们三个明年有希望入党，我不尽悲哀，像我这么好的人，唉……
　　“明天再来玩。”走时小万叫张宾明天再来，也不知道他是随口叫还是真的叫。
　　“好，好好，一定一定。”张宾连连点头，差一点把帽子都磕下来了。
　　看着这些老乡姑娘，我又想起了紫霞。
　　
　　李军、袁忠华同了一个南康老乡来找我，我老大不高兴，还责怪了李军几句。然后领着这位南康老乡找到43艇艇长，这个艇长可是他真正的老乡，这个老乡也很开心就在艇上玩。
　　“去什么地方？”到了鼓浪屿我问。
　　“随便。”袁忠华答应，明明想找老乡姑娘却来个随便。
　　“还是去疗养院找老乡吧。”我不喜欢这样言不由衷。
　　到了中午小胡留吃饭，袁忠华客气地说不必，在小胡热情的邀请下，我也答随便，李军倒乖巧，屁都不放一个。
　　他两吃饭扭扭捏捏，我是大大方方慢慢品尝。
　　“对不起，不知道哪个告状，我们司务长在骂了，你们现在得走了。”休息时小胡过来说。
　　“要扣奖金了。”我笑嘻嘻地问，其实我知道小胡说的是真的，也同情小胡，也同情疗养院里所有的老乡。因为我很清楚，这些疗养院的老乡跟我一样面临着很多老乡饭。
　　“司务长骂我们太放肆了，不该带你们到军级干部餐厅吃饭，师级都不去，你们吃饭又扭扭捏捏。”小胡指着我说，“要像他一样，人家还以为是高干子弟，可你们又穿军装戴当兵的帽子。”
　　我们有点狼狈地离开，刚出门就碰见李翠岩进来。
　　“你们有时间再来，下次到团级干部的饭桌吃饭。”小胡挥手说。
　　“哈哈哈”我们都笑了起来。虽然我嘻嘻哈哈的，可心里决定这两个月是不会去了，不能经常给老乡添麻烦，如果袁忠华下次要去我是不奉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