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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套子没娘,说来话长。”

作品名称:都市刀客      作者:贺绪林      发布时间:2012-10-18 09:38:54      字数:9694

第八章 “套子没娘,说来话长。”


  铁子在拘留所呆了三天,又恢复了自由。杨玉环把他保释出来,花了一万八千元,五千元的罚款,两千元给了餐馆赔偿损失。其余的是青龙的医药费。
  那天杨玉环亲自开着她的宝马去接铁子,随后去大富豪酒楼给他压惊洗尘。虽然只在拘留所呆了三天,他却憔悴了许多,脸上的棱角更显分明,下巴頦的胡须猛地蹿了出来,凭添了几许沧桑。
  杨玉环穿了一件白色素洁的连衣裙,头发没有绾,用一条黄手绢很随便地扎了个马尾巴,显得很青春很阳光;脸上没有涂脂抹粉,只是淡淡地涂了点口红,却别有一番清纯的秀丽风韵。
  酒菜自然十分丰盛。铁子面前的杯子仍是一杯白开水,杨玉环给自己要的是雪碧。
  铁子望着丰盛的酒菜,说:“今日儿我应该请你。”
  杨玉环莞尔道:“你说这话就见外了。”说着端起杯子,“咱们喝吧。来,碰一下。”
  铁子拦住她:“别急。”端起杯子,把白开水倒掉,扭脸对服务小姐说:“来瓶五粮液。”
  杨玉环很是诧异地看着他。铁子笑了一下:“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今日我高兴,想喝点辣的。”
  服务小姐送来了酒和酒具,并斟满了酒。铁子举杯道:“我就不说客套话了,一切全在这杯酒里。”一饮而尽。
  杨玉环也豪爽地饮干了杯中的酒,掏出手绢沾了沾嘴唇。铁子又斟满一杯酒:“这杯酒我敬你,你随意。”又一饮而尽。
  杨玉环呆眼看着他。他再斟一杯酒:“这杯酒我还敬你。”又喝个底朝天。
  杨玉环笑道:“你酒量不小嘛。”
  “也就只能喝三杯。”
  “是三碗不过岗?”
  铁子点头:“怕喝醉了丢丑。”
  杨玉环“咯咯”地笑了,笑得如同中学生:“我今天倒想看看你丢丑。”举起酒杯要和他碰杯。铁子不好拂她的面,跟她碰了一杯。她敛了笑,问道:“你还生我的气吗?”
  铁子摇头。
  “不生气就好。我想请你重回金翡翠。”
  铁子沉吟一下,说:“杨总救我于水火之中,我理应效犬马之力。可我还是不能回金翡翠。”
  “为什么?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我尽量满足你。”
  “你误会了。我不回金翡翠完全是为你着想。”
  “为我着想?”杨玉环迷惑不解地看着他。
  铁子说:“正如你所说,坐地虎沈大壮是个亡命徒。这次和我交手他没占便宜,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你能把我保释出来,也会有人把他保释出来。他出了局子一定会来找我寻衅滋事。我不想因了我的事连累了你。”
  杨玉环浅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这个你放心,我会想法把这事摆平的。”
  铁子抬起目光看着她,眼神有点怪异。杨玉环依然可爱地微笑着:“怎么,你不相信我能摆平这事?”
  铁子怎能不相信。他在江湖行走几年,对年轻漂亮的女性的能力一直持怀疑态度,对杨玉环亦是如此。可通过这段时间的交往相处,他的观点动摇了。金翡翠有几千万的资产,它的当家人如果仅仅靠姿色去经营,生意能这么兴隆么?当然不能。能力是首当其冲的。可他还是摇了摇头:“我的事不想麻烦别人。”
  杨玉环说:“你来到金翡翠,就是我的员工,你的事也就是我的事了,怎能说是麻烦别人。”
  铁子还是摇头,他不愿让杨玉环出面来摆平这事,特别是杨玉环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他打小争强好胜,不服输,宁折不弯,做事从不求人,把脸面和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他不愿让沈大壮小瞧了自己,笑话他躲在女人的石榴裙下吃软饭。当然,他不会把这话说出来。
  杨玉环再三承诺要摆平这件事,铁子却执意不许。杨玉环有点生气了,她没料到铁子竟然这么固执,固执得有点愚蠢。但不知怎的,她倒十分欣赏铁子这种固执的近乎愚蠢的性格。她很是无奈地说:“好吧,这件事我不插手。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来金翡翠,也算是请你来帮帮我。”
  铁子略一沉吟,说:“杨总如此盛情,我如果再不答应就是不近人情了。”
  杨玉环面露喜色,夹起一块鱼翅放在他面前的小碟里:“咱们破一回例,边吃边谈,行吗?”
  铁子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夹起鱼翅送进嘴巴。
  杨玉环开心地笑了,也夹起一块鱼翅,品尝似的咀嚼着。
  “那天来请你帮忙的姑娘是什么人?”杨玉环突然问。
  “一个乡党。”
  “真的是乡党?”杨玉环似乎不相信,开玩笑说:“看那天的情景,她跟你的关系不一般呢,是你的情妹妹吧。”
  铁子的脸色红了一下:“杨总别开我的玩笑了。我一个粗鲁人,哪里有啥情姐姐情妹妹的。”
  杨玉环娇声笑着,又夹了一块牛排给他:“韩先生一个伟丈夫,说说这样的事怎么还脸红,真让我惊奇呀。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和那位姑娘一定有着不寻常的关系吧。”
  铁子打心里有点钦佩杨玉环。这个女人果然很不一般,眼睛很毒哩。他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能不能跟我说说那位姑娘。”杨玉环给他斟了一杯酒。
  铁子一饮而尽,抹了一下下巴:“你真的想听?”
  “当然。”
  “说起来可就话长了。”
  “不会长到三天三夜吧?”
  铁子笑了:“我怕你没耐心听我叙叨。”
  “今日儿我还真想听你叙叨叙叨。”
  铁子又自斟一杯,一口喝干。他平日很是慎言,可一沾酒话就多了。此时多喝了几杯,再加上杨玉环要听他讲,他便打开了话匣子……
  二
  铁子是当兵出身。他在部队上干的是特种兵,是师直属侦察大队的一名班长。他的擒拿格斗功夫在全师的大比武中获得过第一名,因此,服役第三年他转成了士官兵。不久,他回家探亲,姑姑穿针引线给他提了门亲,双方见面后,他才知道女方是他初中时的同班同学史玉秀。
  乡镇中学的男女生很少交往。铁子是班长,史玉秀是文娱委员,除了班上的事,初中三年他们闲谈没超过十句话,但他们彼此都有好感。这门亲事一拍即合。铁子回部队后,史玉秀以一星期一封信的速度向他频频放电,信中那火辣辣的情话撩拨得他意乱情迷,晚上不住地在架子床上烙肉饼,折腾得全班战士都睡不好觉,向他“抗议”。
  一年后,史玉秀去了深圳打工,来信渐渐稀疏了。铁子起初并不在意,心想在外打工不比在家里,身不由己,难得空闲写信。后来几乎收不到史玉秀的信了,打电话过去,史玉秀也只是匆匆说几句就挂了。他这才感觉到出了问题。
  时隔不久,部队大裁员,他转业回家,家里已遭变故。父亲上山去打柴,不慎失足从崖上滚下,摔断了一条腿。父亲怕他担忧分心,没有写信告诉他。虽然几经治疗,可父亲还是落下了残疾,瘸了一条腿。家里原本就贫寒,这一来更是雪上加霜。初中毕业的弟弟铁柱去砖厂打工,家里的生活全靠他支撑,上高中的妹妹要辍学,他说啥也不许。他说:“小芸,我和你铁柱哥把书没有念成,你说啥也要争口气,考上大学。”转身也去村里的砖厂干活。
  春暖花开的时间,史玉秀从深圳回来了,但已经不是从前的史玉秀了,烫了发,描了眉,涂了口红,打扮得比城里人还城里人。铁子在她身上一点也找不到以前那个见人就脸红的纯真村姑的影子了。两人见面,半晌无语。最终还是史玉秀先开了口:“县里没有给你安排工作?”
  “转业的人很多,不好安排,他们让我耐心等候。”
  “等多长时间?”
  “办事的人说,也许等一年,也许等三年,没个准。”
  史玉秀愣了半天,问:“那你有啥打算?”
  铁子说:“我现时在村里的砖厂干活。”
  史玉秀撇了一下嘴:“烧砖你都不嫌寒碜,跟我去深圳打工吧。”
  铁子迟疑了一下,说:“我也想去,可实在走不脱。我爹的腿不好使,我妈的身体也不好,家里家外都得人照应,我不能撇下家不管。”
  史玉秀不再说啥,扭身走了。两天后招呼她都没打一声,又去了深圳。
  时隔不久,村里一个在深圳打工的姑娘回来了。她和小芸同过学,俩人很要好。她跟小芸偷着说,史玉秀在深圳花得很,先跟河南一个打工仔好上了,后来又跟那个厂的老板好上了。小芸一直没离开过学校,很单纯,问好友,啥叫“好上了?”好友说,好上了就是那个上了。小芸这下明白了,脸一下子红到了脖根,似乎她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她知道哥的脾气,没敢把这话给哥说,只是给母亲说了说。母亲便终日愁眉不展,背着人叹气抹泪。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几天,史玉秀“花得很”的话吹进了铁子的耳朵。铁子怒火攻心,却无处发作,一夜之间嘴唇布满了黄豆大的燎泡。第二天他就给史玉秀发了一封信,质问史玉秀。半月后,史玉秀寄回来一封信,信头没有称呼,只写了一句话:我们俩不合适,你另找吧。他看了半天没看明白,最后终于明白了,慢慢把那封信撕成了碎片。那一天,他没去砖厂干活,扛着锄头去了地里。到了地头,他把锄头扔在一旁,躺在草坡上,揪了一把苦艾叶在嘴里咀嚼着,双手枕在脑后,呆呆地望着蓝天。蓝天上飘浮着朵朵彩云,绚丽如莲花,随着风儿四下飘荡。“天上的云,女人的心。”他忽然想到了这句话,心里好象像被谁扎了一锥子。苦艾汁流进了心田,可他没觉着苦,心上的伤痛却得到了治疗。不知过了多久,他心中的阴云渐渐散开了,心里也不觉得痛了。
  夜幕垂下了,他拍拍身上沾的草叶,扛上锄头回了家,这些日子常驻在嘴唇上的燎泡竟然消失了。说来也是,史玉秀先前是他未过门的媳妇,跟别的男人鬼混,他怎能不怒不急不燥?现在没了这个关系,他又何必去怒去急去燥呢?
  他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汉子,婚姻的变故虽说在心里结了个难解的疙瘩,可他从没流露在脸上。他最瞧不起那些遇事就唉声叹气的男人。男人嘛,应该是泰山压顶也不弯腰。
  时光流水似的过去,不觉又是一年春草绿。小芸整整十八岁了,似乎一夜之间这个高中三年级学生由一个小姑娘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她的身体发生了重大的变化,原本扁平的胸脯突然发酵馒头般的鼓胀起来,枯黄的头发变得油黑发亮,小蛮腰变得柔韧而富有弹性,屁股臌胀并高高翘起。在老韩家的人的眼里,小芸依然是小芸,但在旁人的眼里,特别是在异性的眼里,小芸全身上下都放射着光彩,秀色可餐,令人垂涎欲滴。
  杏林镇实在是太小了,一根烟的工夫可以在街上走个来回。镇中学在街东头,韩家寨在镇西五里处。小芸每天上学都要穿街而过,她走过时,一街的人都向她行注目礼,互相询问那花骨朵似的女孩是谁家的闺女。
  镇上有一纨绔子弟,名叫王根柱,其父原任杏林镇镇长,前年调到县里当了财政局长。镇长与局长虽是平级,可这个“局长”不是其它局长,掌管着全县的财权,非同小可。王根柱对读书深恶痛绝,初中未毕业就辍学罢读。他的爹娘老子拿他没办法,又不能让他闲呆在家里,便开了一爿服装店让他去经营。这家伙虽不是念书的料,却是做买卖的料。几年下来,他手头竟然有了几十万的资产。在这偏僻的北方小镇,他也算是富甲一方的大老板了,加之其父权势双重,人们都称他“王衙内”。王衙内既有钱也有势,因而把啥都不放在眼里,行事常有惊人之举。
  小芸的美貌自然逃不过王根柱的目光。说起来王根柱没有结婚,可他绝对不是童男。他跟他的那伙哥们儿吹牛,说他玩的女人超过了一个加强排。当十八岁的小芸出现在他的眼前时,他惊呆了。灵醒过来后,他在心里直骂自个瞎了眼,怎么会看上那些女人。跟他玩过的那些女人相比,小芸是红烧肉,那些女人是豆腐渣。
  富甲一方的王衙內绝不会放过天仙似的小芸姑娘。小芸每每从街上走过,王根柱的水牛眼睛如同探照灯似的一直追踪着她,有时会冷不丁地笑着脸热情灼人地跟她打招呼。最初,小芸不知道这个陌生的热情男人是谁,为啥要这么热情地跟她搭话。后来有同学告诉她,那男人是县财政局长的公子,叫王根柱,正雄心勃勃地争当杏林镇的百万富翁哩。
  小芸对王根柱既无好感也没有反感。她是学校的高材生,连续几年都被评为三好学生,知书达理,礼貌待人。别人能笑脸跟她打招呼,她便以笑脸点头回应。与人为善是她做人的准则。
  夏天到了,天气热了起来。小芸的个头长高了,过去的衣服穿在身上都嫌小。一个星期天,她跟母亲要钱去镇上买衣服。大老远的王根柱就把一双水牛眼笑成了一条缝,殷勤地大声打招呼:“小芸来啦!”
  小芸还了个笑脸,点了一下头。
  “今日儿是礼拜天,不是不上学吗?”王根柱没话找话。
  小芸说:“我来买东西。”
  “买啥呀?”
  “衣服。”
  王根柱顿时热情万分,一把拉住小芸的胳膊:“走,到哥的店里去,随你挑。”
  小芸被这过分的亲热闹得涨红了脸,有点不知所措,绑架似的被王根柱拉到了他的店里。王根柱亲自取出几件高档艳丽的连衣裙让她挑选。她被这些花裙子吸引住了,看看这件,又翻翻那件,爱不释手。因家里穷,她长到十八岁还没穿过上档次的衣服。这几款裙子都中她的意。
  “要哪件?”王根柱笑眯眯地看着她。
  小芸看花了眼,一时做不出选择。王根柱选了一件荷绿色的连衣裙在她身上比划:“红花还要绿叶配,这件裙子你穿上一定漂亮。”
  小芸含羞的脸庞上飘起两朵红云:“那就这件吧,多少钱?”
  王根柱一拍胸脯,豪爽地说:“你拿去穿吧,跟哥说这话也太外道啦。”
  “不不,我咋能白穿你的裙子呢。”小芸把衣袋的钱全都掏出来放在柜台上,“够么?”
  王根柱瞥了一眼柜台上的五十元钱,笑道:“够啦,够啦。”其实这件连衣裙进价八十元,他卖一百五十元,二百元也卖过。
  小芸涉世不深,只是觉着王根柱平易近人,店里的货物很便宜。后来她买东西都去王根柱的店里买,每次去王根柱都笑脸相迎,给她的东西价廉物美。她觉得王根柱这人虽是个生意人,心眼不坏,挺厚道的。直到有一天她被这条色狼吞噬了肉体,才幡然醒悟王根柱的厚道是伪装出来的。
  那是冬季的一个黄昏,天上布满了铅灰色的云,夜幕早早地垂下了。放罢学,小芸又做了会儿作业。等她走出校门时街上已没了行人,小北风卷起了树叶和碎纸片在空荡荡的街上飞舞,几盏昏黄的路灯把一切照得朦朦胧胧。寒气袭人,她把脖子上的围巾紧了紧,两手插在衣袋,加快了步子,低头匆匆赶路。
  “小芸!”
  忽然有人叫她。她抬头一看,王根柱站在他的店门口,一脸谄媚的笑冲着她。看样子,他在店门口已经站了很久。
  “来,到店里来。”王根柱把笑容搞得更加灿烂,透着十二分的热情。
  小芸驻了足,但她不想进去。天已经黑了,还有五里地要赶哩。她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看着王根柱,在问他有啥事。
  “进来吧,我有话给你说。”
  小芸不好拒绝,都是熟人,再推辞就有点不近人情了。她进了店,店里空无一人。王根柱又让她到里屋说话,她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跟着王根柱进了里屋。里屋是卧室,跟外边判若两个世界。火炉生得很旺,一股暖流从四面八方涌来,使人感到了春天般的温暖;柔和的灯光又把温暖推向了极致。她不由自主地松开了紧裹在脖子上的围巾,环目四顾,墙壁上贴满了歌星影星的大幅照片,都是女明星。其中一幅最为醒目,一个金发碧眼的女明星星眼迷离,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注视着屋里的人,神情暧昧,似乎渴望着什么。她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根,慌忙垂下目光。她红着脸按乡下的习俗称呼王根柱:“哥,你有啥话?”
  王根柱笑着拿出几个又大又红的苹果给小芸吃。小芸心里着急,她怕回去晚了爹妈不放心,哪里有心吃苹果。
  “哥,你有话快说,天都黑了,我还急着回家哩。”
  王根柱嬉皮笑脸地说:“急啥嘛,等会我用摩托送你回家。给,先吃个苹果。”
  小芸拗不过,只好接住苹果。王根柱却问她家里有几口人,班主任叫啥名,都是些鸡毛蒜皮的话。小芸无心和他闲聊,急道:“你没啥紧要话,我就走咧。”抽身要走。
  王根柱一把抓住小芸的胳膊,涎着脸说:“别急嘛,要紧话我就说。”一双手慢慢地往下移,握住了小芸的手:“哥想你哩,想娶你做媳妇。”
  小芸的脸一下子羞得通红,扔了苹果:“你胡说啥哩!”挣脱王根柱的手扭身就走,却被王根柱死死拽住了衣襟不松手。
  俩人纠缠起来,小芸被王根柱强搂在怀里,她又羞又气又急,拼命挣脱,打了王根柱一个嘴巴。王根柱却不恼不怒,抓起她的手摸着,嬉笑道:“你这手又绵又软,打我是爱我哩,我觉着很受活。再打打这边的脸,叫我再受活一回。”他把左脸颊凑到她跟前。
  小芸没想到天底下竟有如此厚颜无耻的男人,气得脸色发紫,不知所措。王根柱趁机把她拥进怀中,牛皮膏药似的贴紧着她:“小芸,哥黑黑明明都想你哩,想跟你睡觉。你就依了我吧,你要啥我就给你啥……”说着就把小芸往床上按。
  “流氓!放开我!……”小芸疯了似的挣扎着,两手乱抓乱挖,但怎能逃脱这只对她垂涎已久的色狼之手……
  一棵水灵灵鲜嫩的小白菜最终让王根柱这头骚猪给拱了。小芸离开王根柱的店时已是黎明时分。东方露出了鱼肚白,有一片朝霞在悄悄地燃烧。她看了朝霞一眼,两颗冰冷的泪珠夺眶而出。她没有等到太阳出山,就朝镇北高高的土崖走去……
  那个夜晚,小芸的父母左等右等不见女儿回来,心急如焚。铁子收工回来已是掌灯时分。起初,他并不在意,妹妹明年就要考大学了,功课紧,晚归是常事。等到十点钟,还不见小芸回来,他焦急起来,起身去学校找妹妹。
  铁子匆匆来到学校,校门紧锁着,里边一片漆黑。他心急如火燎,拍着铁门叫醒传达室的耿师傅。耿师傅认得他,说小芸早就回家了,他是看着小芸出了校门才关上大门的。
  铁子一下子懵了,他呆立在校门口,四周黑糊糊一片,不知该上哪儿去找妹妹。耿师傅打着哈欠说:“小芸兴许到亲戚家或哪个同学家去了,明日儿再找吧。一个大姑娘家家的,丢不了。”
  铁子想想也是,只好回家去。第二天一大早他又去学校,还是不见小芸。全家人都慌了,一起出动,到亲戚家、到和小芸要好的同学家,凡能想到的地方都去找,但还是没找见小芸的踪影。
  傍晚时分,一个放羊的孩子说镇北的土崖下躺着一女子,头上脸上都被血浆了,怎么叫都叫不灵醒。铁子慌忙去看,果然是小芸。小芸的尸体已僵硬了。他抱着妹妹大声呼唤,可再也听不到妹妹的回答了。这是咋的了?铁子泪眼仰望苍天,苍天无语……
  翌日清晨,铁子在院子门口捡到一张纸条,纸条是从门缝塞进来的,上面写着一行字:那天傍晚小芸被王根柱叫进店里去了。
  铁子把那张纸条看了半天,随后明白过来,一股冲天怒火顿时在心头燃烧起来。他没有多想,直奔杏林镇去找王根柱。王根柱没在,店里只有雇佣的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男孩说老板到省城进货去了。
  铁子这时已经断定妹妹的死是王根柱作的孼。对于王根柱的所作所为他早有所闻,只是王根柱行的恶风暴雨没有砸着老韩家的五谷良田,他也懒得理会。没料到王根柱竟然把魔爪伸到了小芸身上,让可爱的妹妹陨落在人生最美好的花季。怒火在他心头冲天燃烧,他恨不能把王根柱炸成肉丸子,吞进肚子变成大粪喂狗!但他究竟在部队受过五年教育,已不是昔日的莽汉。他强按住心头怒火,决定先礼后兵。
  铁子去镇派出所报案,值班的是个十八九岁的毛头小伙,不冷不热地接待了他。当听到是人命案子,小伙子紧张起来,急忙喊来了所长。所长姓李,叫李成仁,年近四十,个头高大,面色铁黑,串脸胡,似乎不会笑,很是威武森煞。
  李成仁对案件很重视,详细询问案情。当听说王根柱涉嫌杀人,态度陡然一变,问铁子有什么根据,又说诬陷人可要负法律责任。铁子说,出事的那天傍晚有人看见王根柱把小芸叫进他的店里。李成仁说,不能空口说白话,得有人证物证。铁子迟疑了一下,拿出了那张纸条。李成仁看罢纸条说:“你先回去吧,这事我们要做认真的调查。”
  铁子只好回家。第二天一大早又去镇派出所。妹妹停尸在家,父母哭得死去活来,他怎么能在家坐得住。
  李成仁的答复是:正在调查破案。
  铁子无奈,又只好回家去。以后的日子他一天几趟去镇派出所询问消息,可得来的回答依然是:正在调查破案。一气之下,他背上铺盖卷在镇派出所门口打了个草铺住下,渴了喝凉水,饿了啃干馍。到了第七天,李成仁找他谈话:“韩铁子同志,案子我们调查清楚了,你妹妹是自杀身亡……”
  铁子心头的怒火“腾”地一下子蹿了出来:“自杀身亡?我妹妹好好的为啥要自杀?分明是王根柱那个骚猪糟践了她!”
  李成仁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那张黑脸难得地笑了一下,说:“你不要激动嘛。王根柱和韩小芸在谈恋爱,他们的行为属于恋爱期间不检点。不过,王根柱在这件事情上的确有责任,他愿出一千元作为小芸的安葬费……”
  铁子猛一拍桌子,怒不可遏:“谁希罕他狗日的臭钱!”
  “那你想咋样?”
  “杀人偿命,我要他给我妹妹抵命!”
  李成仁干笑一声:“韩铁子,你说这话就不对了。给你往明白地说,这件事王根柱不负法律责任的。”
  铁子的怒火一下子冲上了脑门,血贯瞳仁:“放你妈的狗屁!”
  李成仁没想到铁子竟敢骂他,顿时恼羞成怒:“你嘴放干净点!要怨就怨你妹子,一个姑娘娃不自重,不要脸,硬往人家大小伙屋里钻,都不怕人骂先人,你竟敢还来这里撒歪!”
  几天来,铁子已经摸清了情况。李成仁是王根柱的表舅,原来在食品公司上班,后来通过王根柱父亲的关系调到了公安局(王根柱的姐姐嫁给了县公安局长的儿子),再后又当上了杏林镇派出所所长。李成仁今日的权势可以说是王根柱的父亲给的。前两天就有人劝说铁子,官向官民向民,道姑向的是出家人,人家有亲戚关系,官官相护,这场官司你难得打赢。当时他根本就不相信,人命关天,他们怎敢目无法纪,官官相护。不幸被人言中了。
  铁子再也按捺不住了,勃然骂道:“你这个驴熊东西,枉食共产党的俸禄!”迎面一拳砸去,李成仁的马脸顿时开了酱油铺。
  李成仁被打懵了,半天竟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他醒过神来,急喊手下人快抓铁子。这时铁子已疾步奔向王根柱的店铺。
  铁子大步踏进店门,只见王根柱爬在柜台上磕着瓜子,与一个描眉画眼的妖艳女人打情骂俏。他猛喝一声:“王根柱,你狗日的出来!”
  王根柱抬起眼来,他不认识铁子,但却从铁子一脸的怒容中猜测出是谁了。李成仁昨天已经给他拍了胸脯,打了保票,说在杏林镇这一亩三分地上保他平安无事。他吃了李成仁给的大胆丸,全然不把铁子放在眼里。
  “你狗日的是谁?敢来这里撒歪!”王根柱一个虎跳出了柜台,他要在妖艳女人面前显示一下威风。
  铁子早已被怒火攻了心,厉声骂道:“我是你祖宗韩铁子,今日儿要割下你狗日的卵子喂狗!”
  王根柱哪里肯示弱,还骂道:“你崽娃子把眼擦亮,看清白你爷我是谁!在杏林镇敢跟老子作对的,还没从他娘的水门爬出来哩!”
  铁子热血上涌,怒目喷火,不愿再跟这熊东西多费唾沫,以拳代口,打了过去。王根柱防着他这一手,侧身躲过,挥拳相迎。这些年王根柱在社会上混事,结交了一帮狐朋狗友四处寻衅滋事,也学了一些拳脚功夫。可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哪里是铁子的对手。铁子在部队上荣获过军区训练标兵称号,一套捕俘拳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两个回合下来,铁子擒住了王根柱的右碗猛地往外一折,王根柱杀猪似的惨叫起来。铁子抬腿一脚朝王根柱的胯下踢去,这一脚着实凶狠,带着一腔的怒火和仇恨。王根柱打出娘胎哪里挨过这样的打,双手捂住下身在脚地打起滚来,脸色蜡黄,黄豆大的汗珠从额头鼻尖滚落下来,干张着嘴却叫不出声来。店里的小伙计和那个妖艳女人见事不妙,飞跑了出去。铁子还要再打时,一个围观的老汉急忙上前拦住他,低声道:“你把祸闯大了,还不快走!”
  铁子这才走人。
  回到家中,铁子把事情的经过简略地给父母说了说。正在这时铁柱飞跑回来,喘着气说:“哥,公安局抓你来咧!”这时就听警车的警笛声由远而近,直朝这边响来。父母都慌了,要铁子快跑。铁子梗着脖子说:“我不跑,让他们抓吧。公安局是讲理的地方,我就不信他们青红不分皂白不辨地就把我毙了。”
  “我的小祖宗,你是要把我活活气死呀……”母亲急得双手直拍大腿,泪水吞没了声音。
  父亲也跺着脚说:“这个地盘王家盖着天,没咱说话的地方。把你抓进去不死也得脱层皮。”略一思忖,又说:“跑怕是来不及了,先藏在地道吧。”
  铁子见父母如此着急,只好答应。父亲移开屋里的桌子,揭开一块水泥板,露出一个洞来。这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产物,那时候高喊“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洞挖好了,但没积下粮,一直闲着,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铁子下了地道,父亲盖上水泥板,摆好桌子,随后叮咛小儿子:“不管别人咋问,就说你哥没回家来,你啥也不知道。”
  铁柱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连连点头。
  村长带着几个公安进了屋,问铁子在家没有。一家人都摇头。又问干啥去了,父亲回答,到镇派出所去了。为首的公安说:“有人说铁子回家了。”
  父亲说:“没回来,你们寻他做啥?我女子的案子破了没?”
  公安不说小芸的案子,只说铁子的事:“韩铁子打伤了人,有人看见他跑回了家。如果他真的回来了,你最好还是把他交出来。”
  父亲一口咬定说:“他没回来,不信你们就搜。”
  公安没有搜。为首的公安环视了一下屋子,说:“他如果回来,就给镇派出所报告一声。”
  父亲点头,几个公安就走了。一家人送出大门,眼看着警车绝尘而去,这才回了家。
  捱到晚上,父亲把铁子叫了上来。老人信奉一句古话:树挪一步死,人挪一步活。他不愿把儿子交给派出所,他信不过杏林镇的派出所。他让儿子出去躲一躲,等风平浪静了再回来。铁子不忍心年迈体弱的父母在家受苦受累,不想外出,却见父母眼泪汪汪,一脸担忧地看着他,心软了,答应了父母。妹妹已经去了,他不能让父母再为他揪心。
  是夜,他悄悄地离开了生他养他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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