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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摇钱树

作品名称:十里坊      作者:辉荣珍      发布时间:2022-11-25 10:03:12      字数:5463

  (一)
  黑坚玉要求被他“保”出来的毅虹、思锁和那三个男人,每人交一百块钱。这怎么可能?如果他们身上有那么多钱,又怎么会沦为露宿街头的盲流而被收容遣返呢?
  黑坚玉夫妇见大家不肯交钱,就逐个搜身,所有的硬币软币加起来还不足一块钱。
  黑坚玉暴跳如雷,咆哮道:“没有钱,我就让你们去死。”他一挥手,守在门口的身强力壮的两个汉子进了屋。
  这是黑坚玉雇佣的两个助手。他们原来也是外流人员,曾经是余州遣送站的“住客”。看到黑坚玉的钱来得容易,就入了伙。殴打、恫吓、看人是他俩的主要任务。
  他俩大打出手,那三个男人被打得鼻青眼肿,屁都不敢放一个,蜷缩在墙角像刚刚阉割的小猪,瑟瑟发抖。
  黑坚玉先看看毅虹,再瞅瞅思锁,“身上连一分钱也没有?”他嘴里咕噜着,就把气撒在思锁身上。他揪住思锁的领口把他摁在墙壁上,说:“想活命,就让你解放军爸爸拿钱来赎!”
  思锁被黑坚玉摁得透不过气来,他小眼圆睁,眼球像要蹦出来似的。他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开始与黑坚玉抗争,从嗓子眼里挤出声来:“你就不怕我爸爸枪毙你?”
  “大男人,欺负孩子算个求,有本事冲我来,来啊!来啊!”毅虹怒视着黑坚玉吼叫。
  黑嫂凑到黑坚玉身边耳语,他点点头后说:“先放了你这个兔崽子,没有钱送来,你就没有命出去。”
  黑坚玉使了个眼色,两个助手拿来了一堆麻绳,把毅虹、思锁和另外三个男人捆绑后串连着系在一根绳子上,这样做的目的显然是防止逃跑。他和黑嫂各抓麻绳的一端,将毅虹他们牢牢地控制在手中,哪有一点逃跑的机会?
  黑嫂在前面带路,黑坚玉在后面压阵,像牵牛赶羊一样把毅虹他们拉出了门。
  毅虹一阵紧张,这是要带到哪里去?会不会因为没有搜到什么钱就要下毒手?她抬头望着看不到尽头的群峦叠嶂的山脉,头皮直发麻。如果从那高高的山顶推进深壑,神不知鬼不觉,这也死得太冤太没有价值了。思锁才这么小,就要和妈妈一起赴死?她不敢再往下想。
  不远处有一对男女,押着一个人朝这边走来。“黑哥,谢谢您,我这个人电话联系上了,过几天就送钱来。”
  “知道了,得瑟什么?”黑坚玉没好气地说。
  毅虹恍然大悟,黑坚玉怎么会大开杀戒?这是押着“摇钱树”去与家人电话联系呢。
  毅虹心想,绝不能让黑坚玉知道她和思锁是十里坊人,既然走出来了就不会再回去。但电话肯定是要打的,哪怕装样子也得装。哎,给谁打?怎么说呢?这一关该如何过呀?
  大队的这部电话连接着公社总机,这是黑铜山与外界联络的唯一渠道。这部电话是由大队支书苟石掌控,他认为,遣送站是政府的单位,自然代表政府。遣送站让黑坚玉保人出来,这就是政府的意图。他岂能不让黑坚玉他们打电话联系?再说,黑坚玉脑子多好用,小恩小惠早已把支书苟石摆平了。
  电话机旁排着三十来人的队伍,队伍中夹杂着黑坚玉给分配的外流人员,都是两个人看押一个人。不知什么原因,每户只有一个外流人员,而黑坚玉家却有五个。更有意思的是,大家一见黑坚玉来了,不管是长者还是年轻人,个个笑脸相迎,点头哈腰。
  毅虹纳闷,黑坚玉除了贪婪凶狠外,并未发现他有什么能耐,村子里的人为何对他如此敬重?
  黑坚玉是个孤儿,靠吃百家饭长大。村子里家家对他有恩,当年的产妇个个是他的奶妈。
  他也没有上过学,长大后就一直在这个山沟沟里混日子,四十岁了也没有碰过女人。他不是不想,哪家的闺女愿意嫁给他?再说,村子里家家户户对他有恩,即便看上了哪个女人想和她相好,他也觉得不应该下手,而只是独自躺在床上非分地想想而已。
  一日,一个妖婆带着一个二十未出头的G州姑娘进了村子,说是出一千块就可以嫁娶。什么嫁娶?分明是买卖。
  村里人都希望把这个女人留下来与黑坚玉圆房,不管相貌如何黑坚玉也很想有个女人,可砸锅卖铁也凑不到这么多钱啊。
  当时黑坚玉是个一等一的劳动力,干一年下来还分不到五十块钱。也就是说黑坚玉须干二十多年,才能娶回这个姑娘。
  相思病是富贵病,没有钱怎么配有女人?黑坚玉想着还是死了这条心算了。
  他夜里梦见到母亲。娘牵着他的手走到竹园说:“最粗的竹子地底下有钱,是留给你娶媳妇用的。”
  黑坚玉醒来,他娘说话的内容尚记忆犹新,但就是怎么也回忆不起娘的模样。他两岁就没了娘,对她没有任何印象,好不容易梦见到娘却又记不起来,他真恨自己没记性。
  黑坚玉深信娘的话,就到竹园里找最粗的竹子。他从那根粗竹子四周挖下去三尺多深,坑道像打仗的掩体一般,却不见钱的影子,他灰心了。
  他把铁锹插在坑里,手抓锹柄正借力出坑。随着金属与陶器摩擦的嗤咔声,铲锹滑倒了,他倒在坑里。
  他爬起来循着发出声响的地方又挖了起来。啊,是一只坛子,他迫不及待地打开封口,上面是一对金耳环,这应该是她娘的首饰,下面是银元和铜板。
  他把娘的耳环留下,而把银元和铜板全卖了。共计卖得八百多块钱,可怎么也凑不满一千块。他想,宁可娶不了老婆,也不能卖掉母亲的首饰,这是他唯一的念想。
  村里人知道后,觉得黑坚玉是个尽孝道有良心的人,由长老发起,每户捐赠两块钱,就这样才凑足了一千块。他娶回了G州的姑娘,年轻人都喊她黑嫂。
  人们常说好事成双,结婚不久遣送站迁址黑铜山。新建的单位杂活多,黑坚玉想多挣点钱来补偿村里人的情分,揽了很多活儿没日没夜地干。站里有几位管理人员竟然和他交上了朋友,“保人生意”从此开始。
  黑坚玉致富怎么会忘记乡亲?每次从遣送站保人都多保几个,给村里的困难户解困。后来生意越做越红火,他索性把村子里的家庭都带上,只要愿意做,每批每户起码可以分得一个外流人员。这样,村子里大部分家庭都做起了保人生意。
  村里人自然记得黑坚玉的好。但凡遇见黑坚玉都主动打招呼,现在自觉礼让黑坚玉打电话也就见怪不怪了。
  “我就不客气了。”黑坚玉向大家笑笑,边说边拎起电话,如实地向总机自报家门。
  这里有个规矩,长途接通前都自觉地向总机通报户主姓名,然后要求连接某省市某号码,或者接通某省某县某公社某大队。总机会按照姓名和通话时长收取长途话费。对于黑铜山大队的电话,总机很乐意转接,因为长途通话时间长,拿到的好处也就多。
  黑坚玉有序地安排他所控制的外流人员一一与家里通话,并勒令必须告知带钱赎人。
  毅虹背对着黑坚玉打电话,难道是对他的蔑视?其实她是在装腔作势,想借机将电话接到金锁的部队。
  她那翘臀让黑坚玉心里泛起了涟漪。俗话说饱暖思淫欲,现在他有了钱,看到漂亮的女人,深藏于心的欲火种子自然会慢慢地燃烧起来。
  他转头看看自己的老婆,那脸圆鼓鼓的,像要裂开似的;那身材上下一般粗,像个油桶子。与毅虹怎么好比?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佯装一本正经地靠近电话机,其实是想仔仔细细地瞅瞅毅虹的容颜。而毅虹认为他是在监视她,所以说话格外小心谨慎。
  “亲爱的,你得立即向部队请假,多带些钱来赎人,不然我和思锁就没命了。”毅虹故意让黑坚玉听到她说话的内容。
  毅虹那黑里透红的漂亮脸蛋着实让黑坚玉动心,他怦怦直跳的心难以平静,真想立即抱住她啃一啃。然而,毅虹刚刚在电话里说的一番话压制了他的邪火,他有一种大钱唾手可得的快感。
  (二)
  打完电话回来,毅虹等五人仍然被关在黑屋子里。
  思锁正在回忆刚才的出行路线,他天真地认为,从村部继续向前,就能离开这座黑铜山。他凑到毅虹耳边说:“妈妈,我们逃走吧,我看好了路线。”
  毅虹觉得思锁长大了,开始琢磨事情了。关键是逃出去以后去哪儿?吃什么?流浪乞讨不还是被抓回遣送站?万一没有人帮助保出来,不就要遣返十里坊?她觉得现在逃走还不是时候,在黑坚玉家待着最起码三餐不愁。毅虹自信,凭她的智慧不相信斗不过黑坚玉。
  毅虹立即捂住思锁的嘴,说:“别瞎说,让黑坚玉听到了可不得了。”
  三个男人凑到一起窃窃私语,说话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叫。
  一个说,电话虽然打了,但后娘养的人,谁也不会当回事。一个说,即使带钱来赎人,也是东凑西拼捞钱搁债把账记在自己头上,回去后逼债还债的日子比乞讨还要难过。还有一个说,家乡的那些人正在到处找呢,不能回去。
  三个人虽然各有隐情,但总觉得囚在黑坚玉家里不是回事,还得想办法逃出这个魔窟。
  自私是人的本能,连自己都保不了,怎能考虑别人?被黑坚玉“保”出来的那天夜里,思锁从绳梯上摔下来的情景历历在目。三个男人都觉得集体逃跑的最大麻烦是思锁,他小屁孩一个,容易坏了好事。他们悄悄地决定,三人一起行动,避开毅虹母子,伺机逃跑。
  毅虹很神,就像透视一样看透了这三个男人的心思,对于他们的自私她并未计较。他们即便有能力,她也不想带着思锁和他们一起逃。更何况他们不是黑坚玉的对手呢?
  “你们想逃跑没那么容易。看看这间房子结结实实的,除了门,连窗户都没有。”毅虹泼冷水地说。
  三个男人傻傻地看着毅虹问:“你有办法了?”
  “办法有三个。”毅虹这么一说,三个男人一个瞪大了眼睛,一个伸出了舌头,一个张大了嘴巴,异口同声地问:“哪三个?”
  “一个是破门冲出去,再一个是挖洞钻出去,还有一个是掀顶飞出去。”
  三个男人都摇摇头,说毅虹是编故事骗他们玩,在这里,除了趁看门人打盹的机会逃跑,别无他法。
  “我就知道你们是怂货,只知道做偷鸡摸狗的事。你们看,大门有那么粗的铁闩子拴着,上面还挂着一把大锁,就是看门人睡着了甚至不在,你们有本事弄开门吗?还担心我儿子坏了你们的好事唻,真可笑!我不是瞧不起你们,连这间房子都没法出去,还想逃出黑铜山?”
  三个男人被毅虹说得面红耳赤。
  “你们如果真想逃,我倒有个办法可以顺利地让你们逃出这间黑屋子,但是出了这里就得靠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快说。”三个男人急不可耐地催促。
  毅虹打着手势面授机宜,三个男人佩服得五体投地,连连讨好地说毅虹是他们的再生父母。
  思锁凑到毅虹耳边说:“妈妈你常说有的人是口蜜腹剑,他们真像。”她亲了儿子一口说:“说得对,妈妈会小心的。”
  夜已经很深了,屋内很真切地听到看门人的鼾睡声。毅虹看了看熟睡的思锁,为他掖了掖被子就去敲门。
  “快开门,要解手。”毅虹喊。
  “就解在粪桶里,门不能开。”看门人说。
  “我是女人,你懂女人吗?”
  看门人原来也是露宿街头的流浪汉,饭还吃不饱,哪里懂女人?男人拔出“笔”就随便尿,何时近距离见过女人解手是啥样?
  成为黑坚玉的助手后,倒是经常看见黑嫂提溜着裤子去茅房,但女人用粪桶能不能解手他真不知道。于是就开门让毅虹进茅房,自己也好趁机闻闻味儿。
  大门一开,毅虹就往外跑,并问:“茅房在哪里?”
  “等一等。”看门人嚷了一声,毅虹只能在门外站住了。看门人在屋内仔细查看,思锁睡得很沉,其他三人鼾声如雷,一个比一个声音高,他这才放了心。
  “快点啊,我等不及了,拉到身上你帮我洗裤子?”毅虹调侃地说。
  看门人听到毅虹带有挑逗性的话语,心头一阵热乎,连忙转过身。月光照射毅虹的身上,修长的身躯朦朦胧胧的,他不自觉地撑起了小帐篷。
  “走……走……去那个……”看门人结结巴巴地说着带毅虹去了茅房。
  毅虹刚坐下解手,看门人靠近了茅坑座儿。她咕囔道:“解手有什么好看的?就不怕我告诉黑坚玉?”看门人吓得后退三尺,但眼睛还是一直盯着毅虹。
  毅虹解完手就钻进了黑洞般的房间,看门人立马锁上门,背依木门席地而坐。他的心躁动起来,唏哗唏哗的声音清脆而悦耳,这是毅虹如厕时的尿流声。他眯着眼,口水自然地流了下来。
  公鸡刚刚打鸣,远处传来了“黑哥,不好了”的嚷嚷声。黑嫂打开电灯,立即叫醒了黑坚玉。
  不一会儿,逃走的三个男人被五花大绑地押了回来。
  三个男人是按照毅虹的设计,装睡蒙混看门人,趁着看门人监视毅虹解手的机会快速逃跑的,神不知鬼不觉,怎么就被抓回来了呢?毅虹心中在打鼓:“看来,黑坚玉不好对付啊。”
  黑坚玉给各户定了一条规矩,既要看好自己的人,还要看好别家的人。如果别家的人逃走时,经过自家门前没有被拦住,下一批“保”人时,就不分给该户外流人员。所以,每户看人的人都在门外守着,既能看牢自家的人,又能兼顾到门外的人。
  家家户户门外都有人守着,这些被保回来的外流人员岂能逃出黑铜山?
  黑坚玉自从做保人生意以来,从未出现过逃跑事件。三个男人同时逃跑让他七窍生烟,怎样处置他们才可解心头之恨?
  肉体上的虐待是最解气的。黑坚玉的两个助手,脱掉上衣甩甩膀子,活像渣滓洞的刽子手。还未动手,三个男人就跪地求饶,直呼“下次不敢了”。
  两个助手锋芒未露,他们就说出了实情,先是狗咬狗,接着把责任全部推给了毅虹,说是她叫趁着看门人不在时赶紧溜走。
  当时的看门人是两个助手中的一个,看门人听了三个窝囊废的说辞,心里紧张起来。当时他确实开着门到茅房“监视”毅虹解手的,逃跑事件不就全是自己的责任了吗?黑坚玉能放过自己吗?
  他踅到三个男人身后,嘴里重复着“我叫你们瞎说”的话,连续三脚跟把他们踢翻在地。接着像踢足球似的把他们踢得翻来滚去。
  明明是大实话,三个男人不知道哪里瞎说了。一个个惨叫着改了口,想迎合看门人而免遭毒打。
  “是我自己溜的。”
  “趁着开门逃的。”
  “说错了,饶命吧!”
  思锁两手捧着毅虹的腿,先是害怕,仇恨,同情。接着他悄悄地在妈妈耳边说:“活该,没骨头的东西。”毅虹把他的手抓得紧紧的,会意地点点头。
  黑坚玉虽没有吭声,他从看门人和三个男人的对话中,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他大喝一声:“够了!”接着先指指外流人员,再指指两个助手,嚷道:“你们,你们,谁逃跑,谁失责,当心细命不保!”
  过了一周光景,三个男人中有一人被赎走。对方来了三个民兵,说是他犯了事潜逃多时,感谢黑坚玉拦截收容。给了五百块钱作为住宿、伙食和辛苦费,黑坚玉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还有两个男人家里没有动静,就又打电话催促。对方都说,没有钱,爱死不死。
  养着这种人有何用?白吃白喝。黑坚玉是不会养闲人的,便让助手把他俩眼睛蒙上。一个被送出黑铜山,扔在了荒郊野外。一个被丢进后山,若能走出黑铜山算他命大。这样分别丢弃,可以有效防止两人合伙上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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