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落魄羌风饶,竟得不治症
作品名称:大学响当当 作者:高青铜 发布时间:2022-11-21 14:11:14 字数:4601
一个周五的晚上,天气忽然降温,太阳瞬间隐去了身影,冬日的校园颇有些“愁云惨淡万里凝”的萧瑟。
我的心情好似平静的大海被蓦然出现的冰山深深撞击,怎么都无法平静,连迎考复习都难以投入。
我只好从自修室出来,直接去食堂吃晚饭,吃好晚饭后便闷闷地回到宿舍。
我刚到达宿舍,就接到了邱白的电话,他以低沉的语气,约我在学校的亭子里,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聊聊。我本来是想一口回绝他的提议,但他反常的语气让我还是硬着头皮默默答应了。
我一路忐忑着、也思量着邱白到底要和我说什么重要的事情。
“夏夏,你来了?”
我刚进入亭子的台阶,就听到了邱白的招呼声。只是,这个招呼声有些怪异,不似他一贯的咋乎风格。
“当然是我来了,不然是谁来了啊!”我条件反射般地反问。
“呵呵,夏夏,坐吧,”邱白拍拍身边放好的一张报纸,对我说道。
“呃……”我在思索中把报纸拿好,向离他位置更远的地方挪挪。
“夏夏,我要跟你说件很重要的事情,如果你不想让更多的人听见,你最好坐得离我近一点。”邱白的声音依然很低沉,语气平静得出奇,看我的眼神里似乎也笼罩着浓郁的忧伤。
我只好就地坐下来,以非常淑女的坐姿坐好,准备听邱白口中所说的“重要”事情。
“夏夏,你……心里是不是一直很怨恨羌叔叔——你的爸爸?”邱白看着我,试探着问。
“邱白,你现在为什么跟我说起他?”我习惯性地想开始生气、发火,准备转身就走。
但,邱白的手有力地抓住了我,随即,他在我耳边快速地说话,“我知道你不想听任何有关他的事情,但是我这次却不能不说——夏夏,你要做好思想准备:你爸爸得了胃癌,已经是晚期了……”
邱白的声音并不大,却在寒冷的冬夜中显得那么凛冽,好似一声惊雷,唤醒了我早已尘封凝固的内心。
我一起觉得自己不会有任何难受情绪的,因为我曾经不止一次在心中发誓,以后羌风饶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与我无关。可是,怎么回事?我的脑中瞬间被乌云遮住,手指在颤抖,身子莫名一软,差点以泥鳅的姿态往下滑落……
不过,因为我边上有了邱白,我没有马上摊在地上,只是靠在邱白的身上。邱白温暖有力的手把我扶好,让我重新稳稳地坐到刚才的位置。
“你说……他……我爸爸……胃癌?”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泪眼朦胧地看着邱白的眼睛,哽咽着问他。
邱白的心情似乎也沉重不已,看我的眼神也是沉重而疲惫的。
“是的,我也是刚知道这件事情……”邱白轻轻地点头,慢慢地说。
“为什么?我似乎记得他的胃是很好的、身体从来没有什么问题……”我茫然地问。
“具体愿意我也不清楚……也许是因为后来他心情一直不好,抽了太好的烟、喝了太多的酒吧……”邱白安静地说。
“那他为什么开始抽烟又喝酒呢?”我幽幽地问,“他似乎一直不抽烟不喝酒的啊,就因为心情不好?”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
“你的性别也是男的,你为什么不懂?”我忽然咄咄逼人地问邱白。
“是男的就该懂吗?我又没有他那样的人生经历……”邱白看着我,眼神无辜,无助地辩解。
“是的,经历……他的经历真够丰富的,有了一个家,还想再有一个家,而他竟也梦想成真了,哈哈!”我说着说着,竟然有笑的冲动,可冲动之余,冰凉的液体却落到我的手背上。
“他……羌叔叔当年可能也是迫不得已吧?”
“迫不得已?”我近乎残酷地对准邱白的脸,咆哮着说,“当时是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了?还是用火箭炮对着我们家的门口了?”
邱白没有说话,只是更用力地握住我的双手,我才意识到我的手竟然在他的手里。于是,我急忙抽出我的手,有些不自然地揉搓着。
“我们快放寒假了,放假后一起去看看羌叔叔吧?”邱白柔声提议我。
“让我考虑考虑……”
不容邱白再说什么,我默默地离开,回到宿舍,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我闭上眼睛,想彻底地睡一觉,给自己分析一下到底要不要去看羌风饶。
可是,我始终睡不着,我的脑袋就像个老式的放映机,交替放映着我记忆里模糊不清的片段以及上一次羌风绕来的场景……一幕一幕让我的神经变得压抑而脆弱,似乎随时都可以在“啪”的一声后断裂了……
模模糊糊中,宿舍渐渐热闹起来,在学习外面做家教的、逛街的人儿陆续回“巢”了。
舒雅在幸福地谈她聪慧懂事的学生,源清在兴奋地展示她新买的毛呢大衣,果果呢,边开电脑边配合她们激动的语言。
“咦,夏夏?原来你在宿舍啊!”舒雅掀开我的毛巾毯,温暖的手按在我的脑门上,“嗯,也没有发烧啊!这时候睡什么觉啊?”
“那直接把她揪起来呗,还这么客气地对她!”源清说。
“你们不要揪我,我不想起来……”我懒洋洋地说。
“怎么了?‘姨妈’来了?”舒雅关心地问。
“没什么,我睡睡就好!”我边说边闭上眼睛。
这时候,我听见舒雅手机短信的声音。然后舒雅就开始激动不已地大声念起来:“你好!我是邱白。羌夏夏可能心情不好,麻烦你们多照顾她,谢谢。过几天请你们吃饭——”
“哇!你们看看,什么叫体贴、什么叫温柔,这才是最真挚的表达——”源清激动得吼起来。
“是啊,真羡慕夏夏,有这样一个世间稍有的——保护神!”果果也闷闷地补上一句。
如果是平时,我定会一跃而起,动用每一个脑细胞和她们每个人来个语言表达版本的“刀光剑影”,可是,我今天不仅懒得动,话也懒得说了。
看见我的异样,舒雅在我边上躺下来,柔声问:“夏夏,要不你好好休息一下,也许会舒服些。”
“嗯……”我点点头,应付着她们,紧紧地闭上眼睛。
等我再次醒来,我发现我的书桌上摆满了水果和零食。她们说,零食是她们买给我的,水果则是邱白买的。那一刻,我的心又是一阵暖意涌动……
又一个即将寒假了,我顺利地通过了我们专业的考试以及第二学位的考试。看到各科成绩,我拥堵的心获得了一丝安慰。
得知成绩后,我和邱白一起坐上了回家的车。我的心情是沉闷的。还好有邱白,我的行李没有离弃我私自外逃。
在两个小时的高铁车程里,我看着窗外瞬间往后移去的树木房屋,心情非常矛盾。我一会觉得车速太快,担心我还没有做好面对羌丰饶的准备,一会又觉得车速太慢,让我不能很快地见到我的妈妈……
高铁到达我们市的高铁站时,邱白悉心地帮我推着行李箱。
走出车站后,我们选择了坐出租车。出租车到达我们小区后,邱白没有回他自己的家,而是直接陪我回了我的家。
踏入我的家门,我在第一时间察觉了空气中飘浮着的异样感。果真,妈妈无力地窝在沙发里,邱白妈妈则默默地坐在妈妈身边。
“夏夏,邱白,你们放假回来了?”邱白妈妈眼圈红红的,语气低沉,艰难地打开话匣子。
“嗯……阿姨……”我低着头回应邱白妈妈,却感觉自己有哭的趋势。
“邱白,我从家里带了点饭菜放在桌子上了,你和夏夏先吃吧!”邱白妈妈继续说。
“谢谢你,阿姨,您辛苦了!”我轻声道谢。
于是,邱白洗手后开始整理饭菜,并喊大家一起吃饭。
妈妈只是虚弱地摆摆手,示意我们先吃。
看见桌子上的饭菜,我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是饿了,可是吃着邱白妈妈烧的饭菜的我却如同嚼腊。
“夏夏,你多吃点,这已经是我妈妈超常发挥的厨艺了,你要多吃点,给她面子,”邱白语气低低地跟我说话。
我看看邱白认真的脸,继续嚼着嘴巴里的糖醋排骨。
似乎过了很久,我的午餐终于结束了。除了糖醋排骨和米饭,我不知道我还吃了什么。
家里的一切好似被某种不真实的东西笼罩,让我看不清、让我听不清,也让我不能思考。我只能坐在餐桌上发呆。
邱白妈妈坐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语气镇重地告诉我,我爸爸羌风饶在本市中医医院的住院部,作为他的女儿,我必须去看看他。邱白妈妈还叮嘱邱白陪我一起去医院。
邱白十分配合地拿好车钥匙,拉着我的手往楼下走去。
车子的速度似乎很快,转眼就抵达那个地址。站在医院门口的我像被谁施了咒语,双脚一动也不想动。邱白抓住我的手,用力一拉,就像放牛娃在拉一头因生气而愈加倔强的牛。我踉踉跄跄地跟在他的后面,来到了住院部2101室。
邱白一手拉着我,一手敲门。门开了,我看见了一位神情憔悴的中年女人。我们就这样无声地看着对方。
邱白有礼貌都说道:“您好,我们是来看羌叔叔的。”
她再次看看我,眼神里包含着吃惊和探究,但是表情依然很镇定,她转头对羌风饶说:“你睡着了吗?有人来看你了,正好……我也出去买点水果……””
说完,她有些局促地离开病房,轻轻地带上门。
我看着躺在床上似乎已经睡着的羌风饶,感觉脚步重如千斤,好似双脚被什么东西牢牢粘住了。那一刻,这个病房突然变得更安静了,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液的更加浓郁了。
羌风饶睁开了眼睛,轻轻地转过脸,看见了我。一瞬间,有激动的火花在他无神的眼睛里点燃,让他枯黄瘦削的脸显得更加憔悴,他用沙哑低沉的声音叫起来:“夏——夏——过来,到爸爸这里来……”
我的泪忽如夏日多雨山区的泥石流,夹着雨神的愤怒、委屈与不甘滚滚而下……我心头忽然有一句话闪过:“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他现在的境遇就是“恶报”不?
“夏夏,夏夏……”声音再次传进我的耳朵,我慢慢走向那个本应该很熟悉的男人。这呼唤是我二十年来冥冥之中一直期待的声音,可是,真正来唤我了,却不是一个快乐温馨的时刻……
我坐下来,冷漠地闭嘴,一言不发。我不看他,只是看着窗外。明明窗外除了灰蒙蒙的天空,什么都没有。
羌风饶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冷漠,只是无奈地转过脸,用梦呓般的语气在叙述一个诗一样的故事:“你知道你为什么叫‘夏夏’吗?因为夏天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季节……那个夏天,我和亚楠相遇了,那个夏天,我们结婚了,那个夏天,你出生了,所以,我们叫你夏夏,希望把所有的美好延续……”
“那是不是又一个夏天,你又认识了一个女人,又一个夏天,你又有了一个女儿,又一个夏天,你……”我忍住心中压抑了多年的疑问和愤怒,开始给他最有“震撼力”的言辞。
是的,羌风饶的语言很美,意境也很美,可以说这一刻我才发现他,羌风饶,竟有诗人的浪漫情怀。可是,妈妈与我,是和他一起经历过几年生活的人啊!我们却丝毫没有体验过他的诗人情怀和他的烂漫……
对于他来说,也许有着美好的曾经!可惜,那些美好并没有延续很久。一个人如果没有曾经的美好回忆就罢了,最怕的就是从美好的顶峰坠入黑暗的谷底……美好成为尘封的画卷,自己只能在回忆搜寻……
羌风饶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呼吸有些急促,重重地咳嗽不已。于是,病房门被打开,那个中年女人很快地冲了进来,只是她的手中并没有提着水果。
中年女人把他扶着靠在床头,又把病床调节成舒服点的倚靠状态。而此时邱白已倒好一杯水,放到他的嘴边。他慢慢地喝了两口,咳嗽渐渐平息。
“都这样难受了,你还是少说两句吧……”那个脸色愁苦的女人轻声劝说。
羌风饶似乎没有听见,继续模糊不清地说话:“我年轻的时候很喜欢读路遥老师的作品——《平凡的世界》,我那时候沉浸在别人的生活里,觉得主人公有些蠢。可很多事情只有自己经历过了,才有最深切的体会……人的一生很长,但紧要处只有几个……如今,头破血流后的我总算领悟了,可是,一切已经晚啦……”
羌风饶的声音更加低沉,眼睛则痛苦地闭了起来,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
中年女人只是冷漠地看着羌风饶,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和指责:“都这个时候了,还诗兴大发,你就少说两句吧。”
羌风饶并没有看她,只是默默地闭上了眼窝深陷的眼睛。
“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吧……”我看了一眼羌风饶,没有表情地说。
“羌叔叔,你情绪不要太激动、安心养病,好好休息,我们下次再来看你。”邱白跟着我走出病房。
一首《牵手》从隔壁的病房传来,歌声从容而温暖:“因为路过你的路,因为苦过你的苦,所以快乐著你的快乐,追逐著你的追逐……”
可惜,羌风饶没有将最初的牵手坚持到最后。留给他的,似乎只是心酸和后悔……留给我的,是一个缺少父爱的童年、一个对爱有期待却又深深怀疑的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