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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女记者和她的老师(12)

作品名称:那天是中秋      作者:凹凸平面      发布时间:2022-11-16 17:04:02      字数:3767

  郑要勤有个舅舅,在刘家营公社洼里大队。舅舅膝下有五个孩子,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因为人口多,家里穷,三个儿子只有大儿子结了婚。郑要勤的这个大表哥叫李明,李明在半年前结婚,对象是二十华里外齐家坨人。结婚后,大表兄大表嫂提出分家另过。郑要勤的舅舅舅母也尽量一碗水端平,不仅把房子分了,
  缸里的粮食舀开了,锅碗瓢盆分清了,柜子和土炕上的被子也按一人一床分了。表兄和表嫂结婚前,郑要勤的舅母做了四床新被子送到了儿子新房。
  矛盾因为舅母送到新房里的被子而产生。
  表兄和表嫂入了洞房一个礼拜之后,舅母去跟表嫂要两床被子。说新做的那四床被子留两床,另两床要拿走。南院人多,被子太旧,不够盖了。表嫂说哪有送出来的东西又要回去的?舅母说没说四床被都是你们的呀,是怕结婚时来亲戚,被子不够用,才把四床新被子都抱过来的,婚也结了,亲戚也都走了,那两床被子该抱回去了。郑要勤舅母上炕,把一床被子抱在怀里,表嫂上前,从郑要勤舅母怀里抢夺那床被子。郑要勤一直闹不明白,舅母为什么非把那一床被子要回来。虽然是在那买布要布票,买棉花要棉花票,许多人家两个人合盖一床被子的时代,一床被子对土里刨食的舅母心中的价值究竟有多大,现在的人无法体会,但舅母家还没有穷到两个人合盖一床被子的地步。不管郑要勤理解还是不理解,舅母和表嫂婆媳俩的争夺一床被子的战争真的是发生了。舅母比表嫂大了二十多岁,力气自然比不上表嫂,被子被表嫂抢了过去,舅母不甘心,还是往前凑,却被表嫂一把推了个仰面朝天。舅母的尊严受到了极大挑战,站起来跟表嫂扭打在一起。表嫂扔下被子,又把舅母推到在地,扬长而去。
  表嫂找到了大队治保主任,说舅母打了她。正哭哭啼啼跟治保主任诉苦,郑要勤舅母也到了,治保主任跟郑要勤舅母吼了一声:“支甄氏,你打儿媳妇了?”还没等郑要勤舅母分辨,治保主任一拍桌子,说,打人犯法!随即拿过来一条绳子,把郑要勤舅母五花大绑,然后,把郑要勤舅母拉到大队部门口的电线杆旁,郑要勤舅母在太阳底下晒了好几个小时。那时节路上过了多少人,那些人用怎样的目光看郑要勤舅母,都无从知晓。
  洼里大队治保主任是个老光棍,用庄稼人私下里说的,看见漂亮女人就走不动路。郑要勤表嫂那年二十三岁,年轻又好看,在治保主任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一诉苦,把老光棍心疼的不得了,跟表嫂保证,孩子,别哭,叔给你做主!郑要勤舅母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也是要面子的女人,被老光棍五花大绑在大街上示众,觉得丢人现眼,没脸活了,回到家,趁孩子们没注意,把一盒火柴棍一端的磷头用指甲揩下来,就水喝了。舅母以为吃了那些含磷的物质就会死。舅母躺在土炕上等死,大表妹发现了,见舅母身边好多去了磷头的火柴棍,知道舅母是吞了火柴头了。跪在舅母跟前哭喊。恰巧这时候,下地干活的大表兄回家了,表嫂肯定是跟丈夫说婆婆怎么欺负她,大表兄气势汹汹来到南院,本来是想找舅母为他媳妇讨公道的,却见大妹在舅母身边哭,说娘吞了火柴了,娘要死了!大表兄啥也没说,扭头,从茅房缸里舀了半碗粪汤来,端着那碗粪汤上了土炕,一只手扶起娘的头,另一只手端着装有粪汤的碗对准了娘的嘴……大妹急了,说大哥你怎给娘罐粪汤?大表兄不说话,见娘不张嘴,干脆把娘的头放下,两只手掰娘的嘴,娘的嘴张开了,儿子拿起那只碗,往娘嘴里灌粪汤。可怜郑要勤的舅母,受到治保主任的侮辱之后吞了火柴头还要被亲生儿子灌粪汤!不过,粪汤还真的起了作用,舅母一阵呕吐,把五脏六腑都吐了出来……
  郑要勤的二表兄在公社砖厂上班。这哥们本来对父母把家里的积蓄都用在了给大哥娶媳妇上有意见,这回,大嫂竟然把老娘打了,还恶人先告状,让光棍治保主任把老娘捆起来当街示众,这不只是羞辱老娘,也是在羞辱他。传出去老娘挨过治保主任的捆绑,这话真要命,人们不去计较光棍治保主任捆绑人,计较的是治保主任为什么捆绑人,说是当婆婆的因为一床被跟儿媳妇动了手脚,谁家大姑娘乐意跟这样的婆婆打交道?本来搞对象就不容易,有了这档子事情,恐怕以后就别想娶老婆的事情了。
  郑要勤的二表兄还是个孝子,平日里最听老娘的话,听说老娘被治保主任捆绑之后又让大哥灌了粪汤,气的七窍生烟,放出大话,不给狗日的治保主任放放血,让他跪下来求饶,就不是娘生爹养的。郑要勤的二表哥是从砖厂下班回家后听妹妹说了家里发生的事情,忍无可忍,抄起一把斧头就去了光棍治保主任家里。
  光棍治保主任正和老娘在一起在院子里给韭菜浇水。那院子外面就是一口水井。治保主任正摇辘轳,有垄沟连着水井和他家院子里的菜田,治保主任刚好把一桶水从井里摇上来,提着捅梁把水倒进垄沟里,就听到院子里有人喊:“孙大王八蛋在哪,让王八蛋出来!”井台上的治保主任朝自家院子望去,是郑要勤的二表兄,手中拿着一把斧头。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但老娘还在院中放渠口子,绝对不能让那后生伤了老娘。水井在院墙之外,垄沟是从院墙根下挖了个窟窿过来的,为得是防止有人说治保主任白用生产队的水井。院墙不高,治保主任松开辘轳,那只空桶在重力作用下转动着辘轳回到了井里,治保主任已经翻墙而过回到了自家院中,高喊一声:“兔崽子,你敢跑到这里来逞疯!”郑要勤二表兄大骂着“我操你八辈子祖宗”,轮着斧头就朝治保主任来了。治保主任有个爱好:冬天打野兔。打野兔的那只猎枪就放在墙上挂着。见郑要勤的二表兄杀气腾腾,随手从墙上摘下猎枪。喊着:“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打死你!”郑要勤二表兄没被吓住,奋不顾身勇往直前,到了离治保主任几米远的地方。治保主任拉了枪栓,喊着:“站住,否则我真开枪了!”来不及了,小伙子一个箭步窜了过来,眼看着治保主任的脑袋就要开花,“嘭”地一声,从治保主任那杆猎枪的抢桶里射出几十颗枪砂,郑要勤二表兄应声倒地……
  电话是郑要勤大表兄从县医院打给郑要勤的,说是二表兄快不行了,要郑要勤赶紧到县医院。
  郑要勤从公社农机站借了一辆130汽车,半小时后就到了县医院。问题不像大表兄说的那么严重,二表兄还有一口气,正在急救室抢救。医生说二表兄身上有几十粒抢砂,有两颗挨心脏很近,能不能见奇迹,就看这一晚上了。郑要勤跟大表哥在医院走廊里呆了一夜。天亮时,两人才轮流着迷糊了一会儿。上午,郑要勤二表哥还是没有醒过来。郑要勤来这里是没跟家里说,也没有让宋兰芬给家里捎个信,告诉家人他来县医院了。因为那时候还不知道具体情况。一夜没回家,老爹老娘肯定很着急。郑要勤想到了给宋兰芬打个电话,让她去一趟他家里,跟他爹娘说他到县里开会了,省得老爹老娘为他着急。跟大表兄说你在这里守着,我出去找个电话亭,给大队打个电话。大表兄说你去吧。
  郑要勤沿着走廊往医院门口走,路过妇产科,却见路奇凡坐在妇产科手术室门前的木椅上,很是奇怪,心说这家伙怎么会在县医院,还是在妇产科手术室前?他肯定是在等人。在等谁?路奇凡兄弟姐妹一大堆,他老娘不会再给他生个小弟弟小妹妹了吧?计划生育抓得这么紧,他老娘还敢超生?就算是他老娘还能生,有他老爹有他嫂子还有他妹妹,轮得到他照顾生孩子的老娘?肯定不是路奇凡的老娘来生孩子。是他嫂子来生孩子?有他哥哥和他妹妹,也轮不到他来照顾嫂子啊!要不就是他妹妹。可路奇凡的两个妹妹都没有结婚,小妹妹还在上学,怎么可能有孩子呢?郑要勤觉得路奇凡坐在县医院妇产科手术室门口的木椅上这件事情大有文章,便没有急着去找电话亭,躲在楼梯口看。过了约莫十几分钟,手术室的门被打开了,一个女人从手术室走了出来,路奇从木椅上站起来,迎上了那女人……
  几天后,刘家营公社第四生产大队理论学习小组活动日。路奇凡走进会计室,土炕上已经坐了六人,郑要勤坐在炕沿上,宋兰芬坐在她那把办公椅上,就等路奇凡了。路奇凡推门进了屋,郑要勤问:“怎么来得这么晚,让我们大伙等你?”其实,路奇凡对参加理论学习还是很重视的,只是出门前乔玉萍去找了他,让他看了一个小纸条,小纸条上有一句话:替我感谢那位写信给我的朋友。路奇凡也就明白了,车保安给乔玉萍来信了,看乔玉萍的表情就知道,两人重归于好了。车保安给乔玉萍的信中肯定有不少的情话,否则乔玉萍也不会单单从信上抄下这么一句话来让路奇凡看。路奇凡向乔玉萍表示祝贺。乔玉萍说这得感谢你。路奇凡说哪说得上感谢?没有我写的那封信,车大哥也会向你道歉的,只不过我那封信给他搭了个台阶。乔玉萍说有你搭的这个台阶和没有你搭的这个台阶结果肯定不一样,起码维护了我的自尊,我要是自己给他写信,多丢架子啊?路奇凡就给乔玉萍出了个难题:假如我不给乔大哥写这封信,乔大哥也不主动给你写信道歉,你怎么办?任凭这份感情就这么毁了吗?你就不会主动求他?乔玉萍很是坚定地说,那我肯定不会主动求他。他都不在乎我了,我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挽回,倒让他和他的家人看不起我。路奇凡说也是,像乔姐这么优秀的人,只有被追的权利。乔玉萍说我算啥优秀?别看你比我小七八岁,论经历过的人生,我比不上你,论写作水平,我也比不上你。路奇凡说乔姐谦虚。不说别的,就说你那播音水平,跟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播音员不分上下。乔玉萍说那是因为我生在北京,从小就说普通话。两人还谈到了韩步安。路奇凡问乔玉萍韩步安知道不知道她有对象?乔玉萍说人家没问过她,她也没有刻意说过。路奇凡说那你应该主动跟他说。乔玉萍问路奇凡:“为啥?”路奇凡说:“我们各大队的通讯报道员都看得出来,韩步安对你情有独钟,这么大了还不谈恋爱,就是心里想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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