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三章 疗伤

　　摆脱了日本人追击，在路上又抢了一户人家的大马车，把李骋放在上面，一行人带着这群孩子向西迤逦而行。
　　李骋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流血，几个兄弟笨手笨脚帮忙包扎，这里面就数着三牛力气大，他使出浑身的劲，把布条扎紧，看到血渗出比开始少了才放心。李骋苦笑道：“奶奶的，伤了两条腿，这要是治不好，还不残废了？一个残废不能骑马，还他妈怎么当杆子？兄弟们停下，我不走了，我不想坐马车，一坐马车，就想起当年大先生，大先生就死在马车上。现在，方勇是救了出来，铁锁没见着影子，咱们千算万算还是失算，文宝兄弟，哥对不住你。”
　　一听这话，文宝非常难过，本打算拿下汽车，救出方勇和铁锁，谁料竟是这样一个结局，现在想再去搭救已经不可能，难道万恶的日本鬼子真把孩子运到日本去？一想这些，文宝心如刀割。他对文遐、文适兄弟更为痛恨。但，现在，眼下最急的事，是救大当家的，他的腿断了，伤口得不到治疗就会残废甚至失去生命，因此，临时顾不了铁锁了，只能在心里对孩子抱以歉疚之情，文宝道：“先不说这些，大哥，眼下最急的是尽快找一个郎中，给你治一下腿，腿必须保住，我们这种人不能没有腿。铁锁那也是他的命，我们尽心了，那么多弟兄为救他拼命打鬼子，就是有个三长两短也不会埋怨我们的。”
　　到哪里去找郎中呢？一伙人拿不定主意，还是李骋想出了办法：“这样，我命大得很，不怕耽误这会工夫，咱直奔大青山，投奔文桐司令，等我养好了伤，咱再回燕住山。”
　　一说这话，文宝拍拍脑袋：“对，文桐那边有治枪伤的医生，有一个叫理……理想的，医术非常高明，听说上次文桐受伤，是她救治好的，咱去。”
　　大青山现在已经重新回到八路军游击队手里，上次燕住山和第三专区联合八路军游击队打了一次鬼子，作为交换，第三专区张士元同意八路军收复大青山，再加上五十一军在临沂北向南袭扰，荣子桓无暇顾及这边，八路军的根据地日益发展起来。
　　刚到薛庄，就看到八路的流动哨，一听是燕住山的大当家的，立马向上汇报。李骋现在因为流血过多，已经没有多大精神说话，但是还是开了一句玩笑：“看看人家正规军，咱就是不行。我估摸着，一会文桐司令会大开寨门迎接咱的。”
　　三牛纳闷：“人家是八路，又不是山大王，哪有寨门？”
　　沿着山路向里走，越来越接近大青山八路军司令部，李骋心里凉了下来，哪有文桐司令的影子？一直到了白石屋，才与驻地的一个连长见了面，连长说文桐司令现在去湖西开会，听说那边来了一位姓罗的大首长，这边的高级领导都南通市了，山上现在的最高首长是副政委崔明桂。
　　那次，李世营的部队袭击了边联县，黄尧卿牺牲，八路军根据地进行了工作调整，王大明担任边联县委书记，李跃为县长，文桐为游击队司令兼任政委，崔明桂为副政委、县委副书记，其他军事部长、宣传部长不变。然后上级通知文桐、王大明去湖西参加一一五师的培训班，这里暂时由崔副政委负责。
　　一听是崔明桂，李骋明白了，难怪人家不热情，原来文桐司令不在。
　　见到崔副政委，他还是那个样子，说热情也不热情，说不热情，嘴上还一直打着哈哈。
　　李骋迟疑一会道：“崔副政委，我们为了救孩子，受了伤，听说这里有一个理想医生医术高明，想请她医治一下，然后马上离开。”
　　崔明桂知道李骋与文桐的交情，也知道这伙土匪不好对付，现在不想招惹他们，只好打着哈哈：“好说，好说，咱们是老朋友了，以往你们给我们八路军很大帮助和支持，现在大当家的遇到困难，我们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然后通知理想过来治疗。
　　等理想扯下包扎在李骋腿上的布条，大吃一惊：“这是谁包扎的？”
　　三牛一愣，两条腿上的布都是他扎的，为了止血，他扎了又扎，唯恐扎不结实，这难道还有错？
　　李骋笑道：“理想姑娘，有什么不妥吗？”
　　理想让文宝他们把李骋平放在一副担架上，然后用盐水清洗了一下伤口，叹气道：“大当家的这两腿怕是都保不住了，扎得太紧，而且时间过长，造成下肢远端坏死，我尽力吧，平躺着不要动。大当家的，就看你的造化了。现在，这还是小事，不至于送了命，关键是我们缺药，没有消炎药，怕是会引起伤口感染。”
　　“理想姑娘，放心吧，我活了这个岁数已经知足了，昨天，我救回十几个孩子，为他们死了也值，活一千岁又如何，到头来是个王八，哈哈。”
　　见大当家的不在乎，兄弟们也笑了起来。
　　理想白了他们一眼：“还笑，就是保住命也不一定保住腿。”
　　大家都不笑了，看着理想给大当家的取子弹，伤口已经感染，子弹进去的地方红肿厉害，没有麻醉药，理想让李骋嘴里咬着木条，小心取出两粒子弹，道：“大当家的勇气让我佩服，当年关云长也不过如此，不过，现在不是表扬大当家的时候，因为我们没有一点消炎药，大当家的这腿急需要消炎药，你们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搞点消炎药来？我临时作一下处理，等来了药再好好治疗。”
　　文宝道：“我去三河口，看看有没有办法，大当家的是为了救铁锁和方勇他们受的伤。”
　　李骋嘴里的木条已经咬烂，满头大汗，脸色蜡黄，对文宝摆摆手：“你不要去，你现在心里有事，影响你的判断，去了不好。三牛兄弟，你辛苦一趟，看看，再加一个兄弟，去了能找着最好，找不着快回来，不要节外生枝，我一条命无所谓，你们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咱这买卖就赔了，老子一辈子不做赔本的买卖。”
　　三牛看看二喜：“师弟，咱们走。”
　　二喜忙和三牛去了。
　　李骋见他们走了，对理想道：“辛苦姑娘了，我谢谢你，不过，我这里是小事，你看看，是不是向崔副政委汇报一下，先把这十几个孩子安顿一下，其中一个还是文耿的儿子。”
　　理想点头。
　　一听这事，崔明桂脸上表情极其复杂，满是嫌弃：“哎呀，咱们帮助治疗已经是很大面子，他们是什么？是土匪！咱们是正规军，现在又弄回来一群孩子，咱们吃不上也就罢了，这帮孩子受得了这份苦吗？文耿的儿子让文耿处理，我建议，派几个弟兄，送到第三专区。”
　　理想道：“孩子的事先放一放，等司令回来再说吧，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文耿的儿子未必就愿意去第三专区。再说，咱们难道不需要人手吗？这帮孩子现在是孩子，一两年就是优秀的战士。”
　　一听这话，崔明桂不高兴了：“什么事都等着文桐司令，我们就是纸扎的人了?是稻草人吗？我临时负责，我说了算。”
　　“还是听听大家伙的意见吧，副政委，是不是请文宽他们一起来商量一下？再说，孩子们的意见也很重要。”理想坚持己见，不愿意让步。
　　理想知道崔明桂和文桐哥不合适，以前文桐几次出事，大家都传是崔明桂背后使了坏，现在，整个部队交到崔明桂手里，理想感觉不放心，因此想为文桐守好这个摊子，自己没有多大能力，能撑一天算一天。现在，她的思路就是自己认为正确的，就坚持，虽然不能决定是否成功，最起码让崔明桂不敢再明目张胆。她提起文宽，就是让崔明桂收敛一点，文宽可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这些话崔明桂当然明白。
　　几个营级干部聚在一起，理想的意见竟然占了上风。
　　安顿好孩子们，她又找了一部分大蓟，这个季节没有鲜的，要是有鲜的，用石臼捣了，敷在伤口上，多少能起点作用，最好能坚持到三牛从三河口回来，多少带一点消炎药，也就能救得了大当家的命了。
　　她把大蓟研磨成粉，盐水和好，给李骋敷好，说：“就等着消炎药了，这东西消肿止血，但是效果还是比不上西药。”
　　一切安顿好，到了晚上，理想刚要休息，一个李骋的手下却急忙跑来：“理想姑娘，不好了，大哥昏迷了。”
　　一听这话，理想急忙起来，赶到李骋休息的临地草棚，崔明桂也来了，李骋没有一点反应，理想看看他的瞳孔，小声说：“不容乐观，这三牛咋不这来呢？”
　　几个李骋的手下喘着粗气，看着理想，崔明桂摆摆手，不耐烦地说：“你们都先下去，这里需要安静，要是你们能治好大当家的，你们治，何苦麻烦我们？”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几个人不情愿地出去，站在不远处，观察着这里的动静。
　　“什么情况？”崔明桂没好气地问。他对理想干涉部队的领导工作非常不高兴，这火他一直压着，等待爆发。
　　“不好，怕是危险，主要是他失血太多，体质不行，这样的体质抵抗力差。”
　　崔明桂哼了一声，问：“有没有办法让他醒过来？一小会也行，我想和他谈谈。”
　　“我试试。”理想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她用指甲使劲掐掐李骋人中，过了一小会，李骋慢慢醒来，看看崔明桂，又看看理想：“睡着了，对吧？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片白地，到处是白的，山、河、树都是白的，就醒了。”
　　“大当家的，你的伤不太乐观……你有什么话要留给你的兄弟的，何不趁现在有时间说了，万一……”崔明桂故意慢慢说话，让李骋自己寻思。
　　李骋当然明白，他笑道：“明白了，崔副政委，我要求连夜回燕住山，是死是活，我的归宿都在那里。”
　　理想不同意：“三牛没回来，万一他能带回消炎药，你就有救了。”
　　“那好，就等一会吧。”李骋苦笑了。
　　崔明桂走了，理想坐在一边，一点睡意没有。
　　到了下半夜，几个人在外边大声说话：“二当家的回来了。”
　　果然，三牛状态狼狈地回来了，脸上、裤子上满是血，见到李骋扑通跪下：“大哥，我没本事，没找着药，还把二喜害了。”
　　原来，他们兄弟去了三河口，又去了沂州城，几个药店都没有消炎药，最后两人一合计，不行就再回三河口抢张怀源的医院，那里一定有消炎药，不料出师不利，人家医院防护甚严，药没抢成，还让医院的卫兵打死了二喜。
　　“一切都是命数。”李骋笑笑，“通知弟兄们，我们即刻回燕住山。”
　　理想挡也挡不住，只好送他们下山。
　　李骋临走前看了一眼理想道：“兄弟们，只要我们燕住山还有一个人，就不要亏了理想姑娘。大哥欠她的，你们来还。”
　　几个人下了山，路上，李骋觉得浑身发热，知道快不行了，艰难地吐出几句话：“三牛兄弟，这燕住山，就交给你了，记着，兄弟，国民党，共产党，咱都不指望，人家无论谁，得了天下，都看不起咱这帮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