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釜底抽薪（下）

　　越南抗美救国战争胜利之后，条件仍很艰苦，想要得到珍稀的法国葡萄酒，就非得去黑市花高价买了。以武德胜的身份地位，他又不屑去和黑市的人打交道，这话又不能对部下说。好在他可以经常品尝“大叻葡萄酒”了，尽管和法国葡萄酒的品质没办法相比。但是正好可以向同僚或者部下展示他是多么的爱国，就连喝酒都喝国产的“大叻葡萄酒”。
　　“三姓家奴”很善于揣测人心，他比那些直接给武德胜送“大叻葡萄酒”的笨蛋精明多了。“三姓家奴”看透了武德胜爱国情怀的虚伪。所以，他使尽了浑身解数，花高价搞到了几箱法国莎普蒂尔酒庄的“艾米达吉修道士红葡萄酒”。为了迎合武德胜的爱国情怀，以及掩人耳目，他又不厌其烦的找到“大叻葡萄酒”酒厂，换成“大叻葡萄酒”酒厂的酒瓶和商标。武德胜是什么人呀？他品酒的本事确实很厉害。“三姓家奴”送来的“大叻葡萄酒”他只抿了一口，立刻知道这决不是“大叻葡萄酒”，而是十分珍贵的法国莎普蒂尔酒庄所酿造的极品葡萄酒。至于是教皇新堡洛马克红葡萄酒，还是艾米达吉修道士红葡萄酒，也许是罗第丘蒙多利红葡萄酒，他有点拿不准。但是，武德胜难以启口去问“三姓家奴”，一则辜负了这个“三姓家奴”的苦心，二则显得自己的品酒水平有限。此处无声胜有声嘛。
　　黎成龙信誓旦旦的话武德胜听得太多了，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道：“喝‘葡萄酒会让一天的精神更充沛，不急躁，放松心情，增强忍耐力。’这是美国政治家、物理学家本杰明•富兰克林说的。成龙同志，你真应该少喝点豌豆甜酒，时常喝点葡萄酒。”
　　“三姓家奴”点了点头，对武德胜谦恭地笑道：“上将同志说的对极了！中国唐代有个大诗人李白有一首《客中行》就这样描写葡萄酒的‘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武德胜上将猜出来“三姓家奴”有意说错，好显得自己学识渊博。他笑着对“三姓家奴”说道：“英植同志，中国文化博大精深，你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看来你得加强学习了。中国的《孙子兵法》有一句话，叫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精研中国文化，不是为了崇中媚华，而是为了在‘政保’工作中始终处于主动，并取得最后的胜利。”
　　见“三姓家奴”欠了欠屁股，唯唯诺诺地连声称是，武德胜得意洋洋地说道：“英植同志引用李白的《客中行》来描写咱们品的葡萄酒，有点不恰当。李白《客中行》所说的‘郁金香’是一种香草，中国的古人用以浸酒，浸后酒色金黄。这种酒盛在玉碗里看上去犹如琥珀般晶莹。不过，在中国的古诗词中，也有描写葡萄酒的，就是中国唐代王翰的《凉州词》。”
　　说到这里，武德胜清了清嗓子，吟了起来：“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武德胜吟完王翰的《凉州词》，黎成龙和“三姓家奴”纷纷放下高脚杯，鼓掌称赞。“三姓家奴”朴英植摇头晃脑地说道：“上将同志博学多才，是名副其实的中国通，真是我们这些不学无术的人学习的榜样！”
　　“三姓家奴”自谦“不学无术”，却是恰如其分，他和黎成龙一样，对璀璨的中国文化都是浅尝则止。其实，王翰的这首七绝是一首优美的边塞诗，抒发的是反战的哀怨。这首诗通过战前饮酒这件事来表达将士厌战的悲怆情绪，用笔十分隐蔽曲折。武德胜喜欢这首诗，这个时候吟出来，恐怕是告诉两个部下：这时虽然军令如山，却是催者自催，饮者自饮，而且下定决心要“醉卧”了。只不过，黎成龙和“三姓家奴”只是听到了晶莹剔透的杯子里斟满了葡萄美酒饮宴之美，至于“古来征战几人回”就不去细想了。武德胜的厌战情绪以这种隐晦的方式向两个部下表白，恐怕是对牛弹琴了。
　　听了“三姓家奴”的奉承，武德胜笑了笑，接着说道：“品尝葡萄酒的方法不外乎视觉、嗅觉及味觉的观察，与品茶有异曲同工之妙。譬如欣赏一幅画、听一首音乐，如果你没有美术和音乐的修养，就不可能说出他的好坏。来，咱们干一杯！”
　　武德胜说完，三只名贵的水晶高脚杯碰在一起，发出“叮叮咚咚”清脆悦耳的声音。碰杯后，武德胜迅速把杯子递到唇边，去感受那触电一样的震动，也就是“水晶杯之吻”带给他的愉悦。“三姓家奴”喝完酒后，举着高脚杯，观赏着酒杯的内壁留下的一条条葡萄酒酒痕，附庸风雅地说道：“这葡萄酒颜色血红，让我想起了中国岳武穆的著名词句‘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呵呵……壮哉呀壮哉！”
　　黎成龙读书甚少，虽然看不起“三姓家奴”，但中国的民族英雄岳飞的这句词他还是知道的，只是于文义不甚了了而已。他听得连连点头，感觉“笑谈渴饮匈奴血”一句，确是豪气干云，令人胸怀大畅。黎成龙慷慨激昂地说道：“英植同志说的这句话我喜欢听！在残酷的隐蔽战线斗争中，在全球风云变幻莫测的今天，我们这些国家安全的卫士，就应该有这样‘笑谈渴饮匈奴血’的气概！就要拿出当年‘逼美国人用筷子吃饭’的劲头，酣畅淋漓地吊打中国人，把中国人的多彩人生瞬间变成一张张黑白照片。嘿嘿……那个什么‘九尾妖狐’既然舍不得杀，我派人把他抓来就是了。”
　　说到这里，黎成龙瞪了一眼“三姓家奴”接着说道：“有必要大费周折地搞什么‘釜底抽薪’吗？”
　　黎成龙直截了当地否定“釜底抽薪”行动计划，让“三姓家奴”十分尴尬。
　　武德胜正将葡萄酒含在口中，做咀嚼吸气动作，反复在口腔中搅动，好让葡萄酒的香味散发到整个口腔中。猛然听到黎成龙的话，气息一逆，立刻被葡萄酒呛得咳嗽起来。
　　半晌，武德胜才喘过这口气来。他知道黎成龙只是个武夫，冲锋陷阵绝对是一员难得的骁将；若论尔虞我诈，绝非“三姓家奴”的对手。他看了一眼两个噤若寒蝉的部下，微笑着说道：“呵呵……中国的《三国志》中有一句话说的非常好，原文是‘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你们谁能告诉我是什么意思吗？”
　　“三姓家奴”看了一眼哑口无言、坐在那里发愣的黎成龙，恭恭敬敬地说道：“报告上将同志，这句话的意思是说‘用兵的原则，从心理上瓦解敌人，使对手投降是上策，强攻城池是下策；以攻心战为目标才是上策，以武力取胜却是下策。’”
　　武德胜点了点头说道：“英植同志说得对！使用武力只能暂时解决问题，过分强求换来的将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结局。而攻心就不同，攻心战通过兵不血刃的手段来获得真心的臣服。若是想要让对手永远心服口服地臣服于自己，那么首先你就要先把他的心‘攻陷’下来，你真正的对手其实不是他的军队，而是他的思想和精神。”
　　说到这里，武德胜一摆手，一个身穿白色“奥黛”的年轻女军官走了进来，用洁白的手帕垫着酒瓶，在三只水晶高脚杯中斟上了“大叻葡萄酒”。
　　“三姓家奴”目不转睛，故作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样子说道：“哎呀……上将同志的话让我不由得想起《三国演义》中‘诸葛亮七擒孟获’的故事来，诸葛亮之智也不过如此嘛。就算是诸葛亮活了过来，见到了上将同志，也定当哀叹‘既生亮何生胜’。两军阵前，成龙同志就是上将同志‘一身都是胆’的马前赵子龙，我就是……就是那个上将身边捧着古琴的书童。我们在上将同志的率领下，奋勇冲杀过去，大破诸葛亮的‘九宫八卦阵’。杀得中国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诸葛亮逃无可逃，不得不跪在上将同志马前乞求投降。”
　　尽管“三姓家奴”既捧了武德胜又捧黎成龙，但是他吹捧的有点过分。黎成龙收回扫描年轻的女军官背后姣好的曲线“白描”的目光，鄙夷的用鼻子哼了一声。
　　武德胜笑了笑说道：“我讲‘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是想说一说咱们的‘釜底抽薪’行动计划。既然大将同志同意阮友林那个老家伙想把‘九尾妖狐’挖过来，为他所用，那我们就必须按照大将同志的指示，把这件事情办好，把‘釜底抽薪’行动计划落到实处。”
　　武德胜不计个人恩怨，顾全大局的话，听得黎成龙和“三姓家奴”连连点头。“三姓家奴”装腔作势地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似乎是心悦诚服地对武德胜说道：“上将同志的话真让人振聋发聩！听了上将同志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呀。中国不是有句老话嘛，叫什么‘早晨听了话，晚上死都可以了’。呵呵……”
　　武德胜的虚荣心又一次得到了满足。“三姓家奴”阿谀奉承的功夫虽然远未达到炉火纯青的程度，比起金庸金大爷的名著《鹿鼎记》中的马屁大王韦小宝韦爵爷来，也远远不及，但是武德胜听在耳中，心中还是很舒坦的。他笑眯眯地对“三姓家奴”说道：“呵呵……英植同志说的这句话是出自《论语•里仁》的‘朝闻道，夕死可矣’。不过‘朝闻道’这个‘道’，可不是一般的‘道理’、‘事理’，而是特指儒家的‘仁义之道’。懂得了仁义的道理，就应该用自己的一生去实践它。有时为了捍卫这个道理，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
　　“呵呵……好了，英植同志你还是说一说‘釜底抽薪’行动计划的进展情况吧。”武德胜急忙转移了话题。他的脸皮就算再厚，“三姓家奴”再阿谀奉承下去，他的脸也会挂不住的。有人说，“阿谀”虽然没有牙齿，却能把人的骨头啃碎。
　　“是！上将同志！”“三姓家奴”答应了一声之后，看了一眼满脸阶级斗争的黎成龙，这才对武德胜说道，“我正想向上将同志报告一个好消息，我们的‘火焰兰’同志已经成功的接近了‘九尾妖狐’的老婆，并取得了他老婆的信任。”
　　“火焰兰”是越军情报总局潜伏在中国的一个间谍，是几年前“三姓家奴”布设在中国的一枚“闲子”。“釜底抽薪”行动计划实施之后，经武德胜批准，这才唤醒了“火焰兰”。武德胜一听这么快就有了进展，自然很高兴，不由自主地追问：“哦？这倒是个好消息！英植同志，你能不能说得详细一点？”
　　“是！上将同志！”“三姓家奴”答应之后，又看了一眼黎成龙。
　　黎成龙再笨，也清楚自己呆在这里已经违反《保密条例》了。他站起身，对武德胜说道：“上将同志，您要是没有别的事了，我就不打搅您了。”
　　见武德胜点了点头，黎成龙向他敬了个礼，说道：“谢谢上将同志的酒！”
　　实际上，“三姓家奴”的“釜底抽薪”行动计划，是既模仿《三国演义》中为了把足智多谋的徐庶从刘备手中挖过来，曹操捉来徐庶的母亲，再设计把徐庶骗来的计策，也是脱胎于他在臭名昭著的美洲学校学习的一门课程。这门《训练手册》中的课程通俗地讲，就是教会学员如何抓受控对象的亲朋好友，来要挟逼使受控对象就范。
　　见黎成龙走了出去，“三姓家奴”这才压低了声音，对武德胜说道：“‘火焰兰’同志现在的身份是《人民子弟兵报》的记者，‘八一’时通过费县武装部对‘九尾妖狐’的老婆刘翠兰进行了专访。专访文章在《人民子弟兵报》上刊载，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已经有不少的人给刘翠兰汇款了。可惜，刘翠兰把钱都退了回去，退不回去的都寄给了‘火焰兰’同志。两个人因此建立了很好的私人感情，经常书信往来。”
　　武德胜点了点头，说道：“嗯……这个刘翠兰的政治倾向怎么样？”
　　“三姓家奴”苦笑了笑说道：“报告上将同志，这个刘翠兰就是个淳朴的山东大妮子，愚昧得很。按照‘釜底抽薪’行动原计划，恐怕时间来不及。我有一个新的想法，想请上将同志斟酌。”
　　说到这里，“三姓家奴”四周望了望，欠身把嘴伏在武德胜耳边，嘀咕了半晌才坐回原位。武德胜思索了半晌，这才说道：“英植同志对‘釜底抽薪’行动原计划的补充可行！但是，你亲自出马，是不是太危险了？”
　　“三姓家奴”呼喇一下站了起来，朗声说道：“愿为上将同志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武德胜点了点头，说道：“好！英植同志，我同意你对‘釜底抽薪’行动原计划的补充意见。另外，把你个人的安全措施再完善一下。完成任务之后，我亲自给你打报告，晋升你为中将，任命你为情报总局副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