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闻天教授是知识界的精英，他对自己的事业专注不二，同时他也关心农民和农业生产。他深知中国的现代化无论走到哪一步，农业、农民问题解决不了，现代化只是一句空话，因为中国的农民在总人口中占多数。他们的生活和生产是国家生活的基础。尽管国家的改革开放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但也存在着许多问题有待解决。人均资源等不足，精神文化缺钙，精英文化萎缩。伴随着经济发展而来的是次生文化，次生文化使物质上刚富裕的人们的精神生活处于一种亚健康。闻天做过详细的调查研究，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来，文化的社会功能朝向取悦和献媚于市场的方向发展。对于他喜好的文学的功能，先辈梁启超曾掀起过“欲新一国之民，不可不先新一国之小说”的“小说界革命”。当然那是彼一时，而此一时的文学，它的启蒙和导向是不能用“服务”一词完全概括的。闻天教授对于中国的传统文化和世界上的先进文化甚为喜爱，他喜欢读书尽管时下是网络信息时代，但他还是比较喜欢沉甸甸的书。他借假期走访过年轻一辈的大众小说写手和老一辈的精英作家，他们对中国的文学乃至文化都持有自己的看法。
　　他也着手研究过流行文化对后科技时代的人们心理的影响，他惊讶地得出结论，认为这些文化是新机器的噪音，而非文化。在经济与科技左右的时代，多元化就像是尼采打开的潘多拉魔盒，这些被创造出的所谓的全新概念和信息已经吞没或正在吞没以往人们固有的观念。简单地说如果没有其他的人的因素制约，概念将会完全颠倒,衡量价值的形式则是金钱,人情味也将完全被铜臭味代替,处世待人的思维也将物质化,即真正地恶的思维,物质与人性的矛盾,也就是人如何处理物质的问题。而人类的精神的丰富性,也将完全简单化，因为人没有时间考虑这些与自己需要无关紧要的东西。他对于网络持怀疑的态度，他认为网络使人虚拟化，当机器代替人的所有功能后，人只能被束之高阁或成为肥硕的肉团等待死亡。闻天教授可谓是悲观的思想者，这是许多麻木的没有远见、自私的人们对他的评价。就像一位思想家，他大声地告诫人们“中国的道德真空已开始”一样，被冠以悲观论。最起码他们是关心我们人类发展的，而非那些大肆挥霍，只讲求眼前享受的乐观物质者。
　　闻天教授在乡下过了春节，然后回城和老朋友们聚聚。最后，赶开学上课写了一篇社会调查，发到了《光明日报》的副刊上。过年时候张主任也来过了，在闻天家寒暄了半天，然后吃了年饭，说是有事走了。儿子儿媳也都在跟前，女儿准备考博，假期里她还在忙她的研究工作。
　　刘俊郎的家里，亲戚朋友不少。但刘俊郎还是不快乐，他建议父亲出去旅游或是回农村过春节，父亲答应了。他们决定到吉林观看冰雕，享受北国的冰雪艺术。但他又提出要求说，他的几个同学寒假没回家，他想带着他们一起去。最后，父亲扭不过他。决定分成两队去吉林，一队是俊郎和他的同学；一队是他的父母和王导等人。其实，俊郎是想借此和素萍一块去玩，于是想了这么个主意。这也是俊郎和素萍分手前的，最后一次出游。
　　农村的春节，甚是热闹。家家张灯结彩，红纸黑字春对联，三十备饭祭先祖，初一初二鞭炮声里拜大年，初三初四亲朋好友走相送，初六初七人期过，初八初九元宵到，舞龙舞狮扭秧歌，社火鼓声闹翻天。整个正月里农村就沉浸在这片欢乐祥和的气氛里，直到正月结束了，农忙时节也就开始了，该下地的下地，该出去打工的就打工。但是年轻的打工仔早在初七初八就得背着行囊远离家乡回到城市，开始他们一年的打工行程。眨眼春节过后，新的一年已经随春风吹遍大地。
　　林禹和他的同学们，六月份也将面临毕业离校和走上工作岗位。他们美好的大学生活也就此画上句号，社会将是他们的新学校，他们如同刚进校的一年级新生，什么事都要从零开始。摆在他们面前的自然是工作的事，眼下国家的就业吃紧，找工作困难，找一个好的工作更是难上加难。虽然政府已经出台了相关的政策，但是“工作”仍然是大学生们最头疼的事。
　　俊郎由于母亲的反对和素萍分手了，张禄和周研也分手了，静雪和林禹虽然没有分手，但由于工作，他们也痛苦着。他们努力地在现实中寻找着可以让他们爱情存活的土壤，可是他们哪里能寻得到？爱情是令人神往的，林禹坚信他们的爱情会有一个结果。他对自己说如果只是因为毕业分手了，那么这种爱情也便不是爱情。他认为真正的爱情应该是地久天长的爱，是心灵的相融，是灵魂与灵魂，肉体与肉体的结合，即使遇到风吹浪打，艰难险阻，也会使苦难变为甘甜，给人前进的动力，使两个人的灵魂得以升华。
　　刚毕业，静雪就被张贵国提拔成了部门副经理，林禹也找到了份工作。
　　有一天，林禹在办公室里工作。突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从眼前晃过，心里想毕业前她不是跟一个阔少走了么？再认真地想，不，不是她，一定是自己眼花了。
　　林禹没看错，她是张素萍，静雪的好闺蜜。素萍和刘俊郎分手后，她为了报复俊郎，便很快找了一个花花公子。静雪为此劝说过她多次，但是她一意孤行，没听取意见。她想以此换回自己的爱情，可是俊郎没有回头，他彻底的和她拜了。素萍只好认命，她的这一举动，不但使她成为别人眼睛里的笑柄，而且也让自己很难堪，因为他根本不喜欢那个阔少，也不喜欢他的钱，她清楚地知道那个阔少只是想把她哄上床而已。她在这里工作，见到林禹也很吃惊。
　　后来，素萍来到静雪这儿。她们俩和以前在学校里一样，快乐地聊了一宿。素萍问静雪为什么不回农村当教师，静雪反问她为什么不回去。她们的理由都一样，她们为了生活，为了自己，选择了城市。他们每天上班下班和城市里的人们一样忙碌着，目的就是想成为城市人，成为她们心目中的城市人。
　　随后，素萍就成了这里的常客，她隔三差五的就来静雪这里。静雪和林禹都很高兴，他们把她当成家人。周末的时候，他们经常在一起做饭，三个人弄几个菜，打打闹闹，熙熙嚷嚷，一天就过去了。后来，素萍索性也就搬了过来和他们一起住，房东婆见她们一群孩子，时常空闲的时候也过来凑热闹，玩一回。
　　静雪和素萍在工作之余，也陪她打打麻将，唱唱歌。老婆子高兴地不亦乐乎，索性也自个掏腰包给静雪报名，让她参加“超级女生”的选拔。但是，不幸地是即将要比赛的时候，静雪却生了一场莫名其妙的病住进医院，比赛就此放弃了，要不今天的明星阵容里应该有她。静雪病好出院之后，抱歉地对房东婆说，其实她并不想参加这个明星制造场的比赛。房东婆气恼地看着她，唉声叹气地说：“可惜了，可惜了，这容貌，这机会……”
　　就这样，毕业后他们各自的生活还算可以。快乐、痛苦、繁忙，就这样一天天地过,一天天地苍老，直到人生的最后。过去的成了一抹青烟,留下的、积累下的成了一剖尘土。这就生活，生活就是时间的一晃，一晃就是一生。
　　这一年里，静雪和林禹省吃俭用，努力地拼斗，这样才得以勉强地在这里站住了脚，但他们面临的困难未必也过去了。相反，这幸福的城市根本没有给他们喘气的机会，即使那考虑的机会也没有。这个机会，也许直到他们生命的终点才会有个雏形。
　　林禹和静雪没有结婚，而在这里结婚却又是另一个幸福的问题。目下她们还没有真正的属于他们自己的家，没有家一切好像都是空的，心里亮堂堂的，没有归宿感。
　　素萍这一年过着自由的单身生活，她没有找也没有接受任何一个男人的爱，当然，除了她需要他们。她认为女人可以没有男人而生活得更好，就像女性小说里追求的那样，单身的幸福。而靠收房租生活的房租婆看着这群活泼的孩子，却说她很羡慕他们这一代人，因为他们可以无忧无虑地快乐地生活，而且还可以当明星。
　　林禹的家虽然在城市里，但并不富裕。他的父母对儿子抱有很大的期望，他们并不反对他们，只是他们对儿子的房子很发愁。眼看着房价一天天地涨，他们心里很着急。他们把多年的积蓄都拿出来，找银行贷款，准备为儿子买房。静雪去过几次林禹的家，林禹的父母看到她都很满意，催促着林禹赶紧向她求婚，他们想早日和这个儿媳生活在一起。但是让林禹没有想到的、也是他不允许发生的事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