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战书

　　“狗日的孙子纯，要不弄残你我就不姓梁。”从李一民办公室出来，梁冬松气呼呼向董事长办公室走去。
　　看到他一脸怒容，坐在门口那张办公桌后的秘书组长冯雪梅赶紧站起，向他走过来，口里叫道：“梁部长你……”
　　梁冬松没有理她，直接推开里屋的门，冲着宽大老板台后面的那个已经扒顶的人说：“孙董事长，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介书生，可以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见梁冬松连门都不敲就闯进来，还冷眉冷眼地看着他，孙子纯先是一皱眉，然后看了一眼跟在梁冬松身后的冯雪梅。冯雪梅赶紧说：“还没等我敲门，梁部长就进来了。”
　　“没关系，你可以出去了。”随后，头顶已经放光的孙子纯从靠背椅上站起来，还露出了浅显的微笑，“小梁，这次中层干部变动是初步的，年底还会再做调整。”
　　“我不管你年底怎么调整。现在是你让我留在宣传部，我没二话，如果真让我下到基层，我也有处理你的办法……”
　　“你说什么？”孙子纯那个浅显的微笑，瞬间僵在了脸上，“你威胁我。”
　　“你说是就是，也可以这么理解。”梁冬松毫不示弱地回了一句，他心中暗想，气势上我也要压死你。
　　“你……你……”孙子纯气得脖子都红了，青筋乱蹦。
　　“你还一介书生，才念几本书，老子念书的时候，你还没出世呢。”孙子纯真是气急了，竟冒出了一句糙话。
　　梁冬松冷笑一声：“我才是老子。”
　　“你给我滚。”孙子纯气晕了，抬手用拳头猛敲一记雕花老板台。
　　“别以为企业改制后你可以一手遮天。我告诉你，这天还是共产党的天，不信，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说完这话，梁冬松把一个牛皮纸信封，摔在他的老板台上：“你自己看看吧，看完之后，你就知道什么人应该当老子了。”
　　话音落地，梁冬松转身一脚踢开门，头也不回走了。身后传来一句：“小兔崽子。”但梁冬松再也不愿理他了。
　　外屋几个集团办的年轻人，全都站起来，目瞪口呆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梁冬松。
　　他偷瞄一眼冯雪梅，她不但没有露出惊愕的表情，反而撇着嘴，眼睛在说，“这算什么本事，小心别崴了脚。”然后，还吐出了舌头。如果没有最后那特别妩媚的眼神，梁冬松的心都得拔凉拔凉的。
　　本就懊恼至极的他，又是一脚踢开外屋的门，昂着下巴走了。
　　出了门，他直奔孙子纯家。王八蛋，你敢在我面前称老子，我分分秒秒让你变成活王八。梁冬松心里骂着，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快了。
　　到门口刚要踹门，门竟无声地开了。孙子纯老婆穿着一件肉色的真丝睡衣，浓妆艳抹得像个彩电一样，还一脸媚笑地拉了梁冬松一把。关上门后她两条光溜溜的胳膊，搭在他肩上，然后一蹦，两条腿蛇一样的缠在梁冬松的胯骨上。
　　我的天哪，这怎么与冯雪梅说的一点都不一样，根本就不是什么端庄淑女，活活就是一个荡妇啊。梁冬松一脸疑问，那女人已经笑着把脸贴在他面颊上，贱声贱气地说：“老公，想死我了，今天你必须得弄死我啊。”
　　梁冬松嘴里应了一声，心想，看在那个王八蛋的份上，无论你是淑女还是荡妇我都得弄死你。随后他用一只胳膊，夹住她的脖子，将她拖到孙子纯的大床上，拽掉她的睡衣……
　　没有前奏，梁冬松闭着眼皮，口中还孙子纯是王八，孙子纯是大活王八地乱叫着。
　　“你胡说什么呢？怎么还变成野人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传入他的耳膜。
　　他定睛细看，万想不到身下的女人竟是自己妻子郭凤娇：“怎么会是你？”
　　“不是我，还会是别人吗？”她凤目圆睁，伸手抓住他耳垂，又用力一拧，“说，那个人究竟是谁？”
　　“没有的事，真的没有——”他声嘶力竭喊一声，猛然睁开眼睛。
　　温柔的床头灯光里，一个瓜子型的下颌，硌在他的胸脯上，两只望断秋水的杏核眼，一动不动看着梁冬松的双眸，口吐兰气问道：“怎么，做梦了？”
　　“不是好梦。”
　　“说说看。”
　　于是梁冬松把苟恩山将老婆暗渡给孙子纯，孙子纯让他任宣传部副部长，而让自己到铝合金铸造公司任副书记的事说了，又咬了咬牙，把那个梦也说了出来。
　　郭凤娇扑哧一声笑了：“亏你想得出来。”
　　“我都气死了，你还笑。”
　　“说你是放猪的出身，你还不服，又尿裤子了吧？”说这话时，她用小手端着梁冬松的下巴，默不出声地看着他。
　　“我想打电话，问问海峰哥该怎么办。”
　　“可别丢人了，让我想想。”说完她眯上了眼睛。
　　也就是一支烟的功夫，郭凤娇睁开眼睛：“你还别说，就按你梦里的步骤，一步步走。”
　　“能行吗？那毕竟是梦啊。”梁冬松一脸惊愕地看着郭凤娇，张开的嘴都闭不上了。
　　“行，就按你说的，杀杀他的威风再看。我得让他知道，我的小猪倌也不是好惹的。”
　　见梁冬松还在犹豫，她又说：“你是猪倌，他是猪，你还在乎他。”
　　郭凤娇的话就像氧气，让梁冬松顿时振作起来，对呀，怎么能像狗似的，人家踢一脚连声也不敢吭，还夹着尾巴溜。他甚至有些羞愧，怎么还不如身边这只丑小鸭了。记得刚结婚那两年，连个天然气都不敢点，做鱼连腮都不知道掏，还不是咸就是淡的。可是随着她成了主治医，抢救过几个濒临死亡的病人，随着她晋升了教授和脑外科副主任后，越发有些本事大，气也粗的做派了。无论什么人，只要看不顺眼，啥话都敢说。
　　“昨天住院的那个丁市长，怎么那么怕死？听说自己可能发生癌变，像被抽掉了筋，堆成了一团。这种人要是当地下工作者，被捕之后准得是甫志高。”看不顺眼的市长在她嘴里都是这么个玩意，她能怕谁？有这么强悍的后台，梁冬松信心倍增。
　　“按你说的办，连他老婆也一锅烩了。”他端详着她，眯着眼睛笑了。
　　“一锅烩了也没什么了不起，这种吃人饭不拉人粪的东西，搞他个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也在所不惜。”郭凤娇咬牙切齿道。
　　“……”看到郭凤娇那种不共戴天的气势，梁冬松愕然无语了。
　　“猪倌，别看我嘴上这么叫你，心里可一直认定你是一把龙泉宝剑，将来一定能成大器，要比我强得多。谁敢挡你的道，咱们绝对要让他一剑封喉。”郭凤娇信心满满，毫无惧色地说。
　　“……”听着她气壮山河的话，梁冬松更是无言以对，心中暗念，狗日的孙子纯，你要是知道我的丑小鸭如此生死不怕，吓也得把你吓死。
　　“那好，快睡吧，都半夜了。”郭凤娇拍了拍梁冬松的脸轻声道。
　　他抚摸着她浑圆的肩头，看着粉红的桃腮轻语道：“姐，我想。”
　　“想什么想，快睡。”
　　“我真想。”梁冬松呢喃着。
　　郭凤娇抬起身来：“你真想？”
　　见梁冬松点头，她扑哧一声笑了：“我不是怕你累吗。”说完，她把柔软的唇接到他的嘴上，轻轻吻了下去，小手向下滑动，轻轻地抚摸起来，那温柔的感觉，使他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些青梅竹马的日子里……
　　那吋郭凤娇还是大舅邻院一个经常淌着两条鼻涕虫的小丫头。放暑假时，梁冬松被妈妈送到乡下的大舅家，在县城读高中的大表哥王海峰，经常带着他们打山梨、抓蝈蝈、掏鸟窝玩。郭凤娇比梁冬松小几个月，只因他与大表哥一同放过猪，她从不叫梁冬松哥哥，而是脆生生地叫他小猪倌。
　　有一天他们在村口那条小溪边玩，忽然看到一条被树枝卡住的鲤鱼，可站在水边又没法把它捉住。
　　“我下去。”小凤娇下决心后，卷起了裤脚，可当她距那鱼还有一米远时，溪水已沒到了膝盖，她只好折了回来。
　　“小猪倌，你去。”她紧盯着那条不时挣扎的鱼，拉了一下梁冬松的袖口。
　　“我不去，裤子湿了，舅舅要说的。”
　　“真笨，你不会脱掉裤子下去。”
　　他恍然大悟，忙脱掉鞋，可当解裤带时，一种上当的念头，袭入脑际。
　　“你为什么不脱裤子下去？”
　　“我是女孩，你看哪个女孩脱光过。”
　　见梁冬松还在犹豫，她又说：“你要是不去，我找海峰哥来，可别说不给你鱼吃。”然后转身做出要走的样子。
　　“我去还不行吗？但你得背过脸去，要看就是小狗。”
　　“行，快脱吧，一会魚该跑了。”说完她已背过身去。
　　钻进树杈的鱼已折腾得精疲力竭了，梁冬松很轻易便将它抓到手里，还高兴地举着那条鱼大叫着：“抓住了，抓住……”话喊到这，他猛然意识到自己该有多么愚蠢，转过头来的小凤娇，一双黑黑的圆眼睛，根本没看他手里抓着的那条鱼，而是像磁石一样盯在了他那羞于见人的地方。
　　“啪。”鱼被狠狠地甩在一边，他赌气坐在草地上。梁冬松最怕别人看他的小鸟了，因为大表哥比他大好几岁，他的小鸟也没有梁冬松的大，他很以此为羞，现在竟被这个口口声声叫他小猪倌的女孩看得那么真切。
　　“小猪倌，我一直没看，你要不喊我是不会回头的。”
　　“可你看见了。”他像泄了气的皮球，蚊子叫般嘟哝着，很有一种绝望的感觉。
　　她小心地依偎在他身边，拉长了细声说，“对不起冬松哥，这总行了吧。”边说边帮他套上短裤。
　　他正陶醉在冬松哥那甜甜的呼声中，忽然感到她在帮他提上裤子时，竟然摸了一下他那两只小鸟蛋，还用手指轻点了一下鸟头。
　　他惊讶地看向她时，她瞬间便羞红了小脸，马上扭过头去不敢看他了……
　　“小兰，小兰。”梁冬松对着那间已经熄了灯的屋子叫着。
　　“什么事？冬松哥。”匆匆跑过来的小凤娇，一边扣着上衣纽扣，一边问道。
　　“你先拿着这个，明天我就要回家了。”说话时他把手里的一本连环画，从杖子缝中塞了过去。
　　“这么急呀。”
　　“奶奶病了，想我，明天起早海峰哥就送我回去了。你不是喜欢这本《丑小鸭》吗，留给你吧。”
　　“……”
　　“小兰，你真好，一直没对别人说我脱裤子抓鱼那事，我走以后你也不要说，行吗？”这是梁冬松的心里话，他太担心自己那比大表哥还大一号的小鸟让外人知道了。
　　“行，不信你明年再来时，要是有谁知道了，我……我就给你当媳妇，你怎么打骂都成。”她狠狠心吐出了一句沉甸甸的话。
　　“当媳妇。”梁冬松眼珠不错位地盯着她粉嫩的瓜子脸，说不上话来，好一会儿他的手又抖又颤地伸了过去，胆战心惊地贴在了她脸上。好烫，还轻轻地抖动了一下。
　　时间仿佛凝固了，他的心小兔子一样，乱跳起来，两腿之间的小鸟都挺直起来，而且越来越硬，就像要冲破那层棉布，再次展示给她，任由她抚摸。激动，害羞，害怕，数味杂陈的感觉全涌上来了。
　　“明年再来吧，我等你。”迷茫中她的小手抓着他的手，贴靠在她扁扁的胸脯上，她那里的小兔子比他跳的还快，而且是越来越快。
　　这天夜里，梁冬松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想的全是小凤娇薄薄小嘴唇里吐出的我等你，我给你当媳妇，眼睛里是她用小手轻轻握着他的小鸟，来回晃动的情景……哎呀，怎么尿炕了？梁冬松猛然醒来，觉得内裤有些湿，伸手摸去那尿还黏糊糊的但不多。
　　因为要赶从县城到省城的长途车，天没亮时，大表哥就叫醒了梁冬松。吃过饭出去，他准备上摩托车后座时，小凤娇突然跑了过来，一声不响地塞给他一个叠成燕尾的小纸条，头也不回地又跑了回去。
　　大表哥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又眯着眼睛端详了一下梁冬松，口中嘟囔道：“什么情况，还是两个小屁孩，竟搞出青梅竹马来了。”
　　长途车刚刚启动，梁冬松便展开了那个小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冬松哥你明年一定要来，我有话对你说。”有什么话啊？好话不背人，背人没好话，不会又是给我起外号吧……他突然一拍额头，暗叫了一声，我怎么这么傻，昨天晚上，绝不是尿炕。
　　尽管梁冬松非常想听她对自已说什么，但还是失望了。由于天性不泯，一进入初中，他就被那多门课业搞得焦头烂额，甚至得上英语和数学的补习班。一年后王海峰已经在省城上大学了，偶尔来梁家时，梁冬松都向他打听小凤娇的情况，还央求他说，我想给她写封信。王海峰不耐烦地说，写什么信，有写信的功夫写一篇好作文，再说人家是县一中的学霸，要是将来把你拉得越来越远，你当白领时人家是专家了，那日子好受吗？
　　说完，他还狡诘地一笑对梁冬松说，一个男人要是不如自己的女人，大多得戴绿帽子。虽然梁冬松深信大表哥没有骗他，他还是给小凤娇写了信。信的末尾他告诉她，那个纸条自已一直留着，而且很想知道当年她要说的是什么。回信很快就到了，但很短。
　　冬松哥你好，听海峰哥说你是学霸，很为你高兴，但我会一分一分地赶上去的，争取赶上你，你要小心了。千万不要把时间浪费在给我写信上，我也一样，因此，你若再来信我不会看也不会回了。当年我想说的话，以后我一定会一字不落地告诉你，但不是学业未完之前。
　　天哪，自已本是学渣，在王海峰嘴里却成了学霸。他本是个忠诚厚道的好学生，上了大学反学得这么胡诌八咧满嘴跑火车呀。
　　来信看起来没有一点热度，但梁冬松读懂了，于是，拼命与课本怼上了。六年后，他精疲力竭考入了北京那所一流的综合大学，郭凤娇则考入了南方的一所著名医学院。拿到入学通知书那天，梁冬松长吁了一口气，随后便感慨道，预赛过后决赛又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