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妇联主任与团支书(6)
作品名称:那天是中秋 作者:凹凸平面 发布时间:2022-10-29 14:32:32 字数:3512
也不是在什么季节看场人都这么实惠。冬天,麦场上堆放的是社员们从海滩上割来的苇草。苇草经过加工处理,能制成盖房用的房薄,出口的帘子,铺在炕上的席子……苇草是社员分红的主要来源。故此,冬天里在麦场上看草,也是放火防盗,看场人却没有了秋天看场有“夜宵”的实惠。最主要的,冬季比秋季夜长,漫长的黑夜更难熬。秋天,夜里在场上绕,天不冷,冬天在场上绕,西北风一吹,冷得受不了,只得在场上绕一会就得回场房里暖和暖和。
有句话叫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你看着麦场上的苇草,贼看着你,你进场房了,贼就有机会动手了。路奇凡和郑海涛有分工,那一天后半夜,轮到路奇凡值班。天实在是冷,还下着雪,路奇凡大意了,认为这下雪天,贼也怕冷,不会因为偷两捆草挨冻受累。路奇凡在场上绕了一圈就回到场房里,看了一会书,披上大衣,走出场房,雪还在下,路奇凡在漫天飞雪中的场上又绕了一圈,绕到场西北角,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为啥?社员们把每天加工处理好的苇草捆成捆,码起来。麦场上有一垛一垛的草垛。为了好计数,草垛堆成三角形,最下面一层十捆草,倒数第二层九捆草,按等差数列,最上面一层一捆草。路奇凡看到西北角那一垛草最上面一层三捆草!一个多钟点之前,这垛苇草最上面一层还是一捆草呢!也就是说,原来这垛苇草是十层,现在只剩下八层,第一层的一捆草和第二层的两捆草一共三捆草被贼偷走了!
这不是给路奇凡上眼药吗?有的社员本来就对队长让路奇凡当麦场守护者有异议,说让一个拐子看场,即便是看到了小偷也逮不住。队长反驳反对者,说让路奇凡看场用的是他的耳朵和他的眼睛,用的不是他的腿,真要是他看到小偷进场偷东西,他一喊小偷还不跑,那就不是偷,而是明抢了。明抢可比偷的罪过大得多。哪知道,今天,贼没有明抢,是偷走了草。不但路奇凡的腿没用,耳朵和眼睛也没发挥作用!贼真能给路奇凡上眼药,路奇凡该怎么跟队长和社员们交代?连看场这活都干不好?还能干啥?三十六计,唯有主动跟队长承认错误。上午,队长带着社员们来场上干活,路奇凡到了队长跟前,跟队长说我犯错误了。队长说你犯啥错误了?路奇凡说昨晚上不是下雪吗?我大意了,以为这天气贼也懒,在场上绕了一圈,回场房暖和,哪知道,贼钻了这个空子,偷走了三捆草。队长让路奇凡带着他到了少了三捆草的那垛苇草垛前,很是生气,说你是怎么搞的,本来让你看场社员们都有意见,这回你让我怎么跟社员们说?路奇凡赶紧做保证,说大叔,这样的事情肯定不会发生了,丢的这三捆草我赔,你从我工分里扣!队长恨铁不成钢,说:“再照顾你一回,再丢草,给我卷铺盖回家。挣不到工分怨不到我了。”路奇凡说:“大叔,谢谢你照我,你放心,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要是再丢一捆草,不用你说,我自己直接卷铺盖回家!”
这一关总算过去了,但路奇凡很自责,觉得对不起队长对他的信任。这一自责,就想着该怎么找回自己的面子,该怎么重新获得社员们的信任。路奇凡想,贼不可能得手一次就善罢甘休,还得来第二次第三次。要是那把偷草贼逮住,一个拐子逮住了偷草贼,保住了集体财产,不但会在队长和社员跟前找回面子,说不定还能成为英雄呢!今后谁还敢跟队长说让路奇凡当麦场守护者很荒唐?
有了这想法,每天晚上,不管是轮到路奇凡上半夜值班还是下半夜值班,即便天再冷,路奇凡也不进场房,连着在场上绕。绕了好几夜,贼没来。路奇凡有点失望,分析贼没来的原因。猛然间想起队长跟社员们说的那番话,贼若是看到路奇凡在场上绕还来偷草,那就不是偷而是明抢了。对呀,麦场边上的电线杆子上有一百瓦的大灯泡,路奇凡在场上绕,偷草贼大老远就能看到场上有人,即便知道在场上绕的人是腿脚不利索的路奇凡,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到场上搬草吧?路奇凡真是想立功连起码的做贼人的心理都不顾了。
路奇凡改变了策略,不在场上绕,而是把自己隐藏在草垛里,还把电线杆子上的电灯关掉。隐藏在草垛中的路奇凡能看到草垛外面的情景,别人却看不到草垛中的他。这一招果然厉害。路奇凡在草垛里猫了三夜之后的第四个夜,天下着小雪,黎明时分,路奇凡看到场边的小路上,影影绰绰来了一个人,手中还拿着一根绳子。那家伙竟然来到与路奇凡的藏身的草垛相邻的一个草垛旁,四下里张望了一番,把手中的绳子铺在地上,从草垛上搬下一捆草,放在铺好的绳子上,就在他搬第二捆草的时候,说时迟那时快,路奇凡从隐藏的草垛中钻了出来,本想着先把那家伙抓了现行,哪知道那家伙比狐狸都狡猾,听到响声,连铺在地上的绳子都不要了,拔腿就跑……
路奇凡估计,偷草贼没看清从草垛钻出来的人是谁,把他当成他的伙伴郑海涛了。别看郑海涛干农活力巴,但腿长,跑得快,贼是怕被追上才顾不得捡起绳子。这一来,贼丢下的绳子就成了路奇凡的战利品,实际上,路奇凡已经看清了偷草贼是何许人也。那人就是刘家营公社第四生产大队团支部书记郑要勤,那么革命的一个人,怎么会偷生产队的苇草?
路奇凡有过告诉宋兰芬郑要勤是阴阳人的念头,但那只是一闪念,当初,郑要勤丢下的那条绳子让郑海涛拿走了,说是家里正缺一条绳子呢。郑海涛那家伙就是好占便宜。郑海涛还保留着那条绳子吗?就算还留着那条绳子,谁能相信那绳子是郑要勤偷草丢下的?没有人证物证,跟人说刘家营的团支部书记是个盗草贼,谁信?宋兰芬也不会信。打不住黄鼠狼惹一地骚的傻事,路奇凡才不干呢。
可听了下乡知青王国庆一番话,路奇凡的担忧又增加几许担忧。
郑要勤的机会还真的来了。
王志仁的大儿子王顺昌是前两年煤矿从农民中招工时进城的。虽然煤矿工人风险大点,但挣钱多,在井下干一个月的收入相当于在庄稼地里干一年,又是铁饭碗,工人老大哥的身份,比农民社会地位高出不少,好多农家子弟都抢着去,怎奈煤矿招工人数有限制,要不是王志仁是刘家营第四生产大队当家人,那样的好事或许轮不到王顺昌。好像是老子说过一句话,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还有一句话不知原创是谁,叫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王志仁借助手中的权利把他大儿子从农民转为工人时,绝对没有想到灾难有一天会降临到儿子身上。那是初夏的一天,王顺昌和他的工友被罐车送到了井下,沿着巷道往深处走,突然就塌方了,王顺昌被砸倒后就再也没有机会看日出日落。
王顺昌的妻子和儿子也在矿上,但妻子不是煤矿正式工,儿子刚刚一岁。小夫妻俩挺恩爱,妻子在丈夫的棺材前哭的死去活来。赶过来料理儿子后事的王志仁和老婆也是悲痛欲绝。可人死不能复生,安葬了大儿子,王志仁让老婆跟儿媳妇说,她还年轻,带着孩子走一家吧。可媳妇说她不改嫁,怕得是再走一家儿子受委屈,她要独自把儿子培养成人,告慰死去的丈夫。
王志仁两口子何尝不心疼孙子?老两口太喜爱那虎头虎脑的小孙子了,真的让儿媳妇把孙子带走,那是割他们老两口的心头肉啊。可儿媳妇还这么年轻,总不能守寡吧?回到刘家营,躺在土炕上,老婆哭,说苦了儿媳了。王志仁说,是啊,想不到这闺女对咱大儿子那么用心。老婆跟王志仁说,你倒想想办法,王志仁说我有啥办法,看看再说吧,眼下儿子刚走,儿媳妇还念着他,等过个一年半载,儿媳妇也就不那么想咱儿子了,到那时候,咱再劝劝她,让她改嫁。老婆说,可儿媳妇改嫁是要带走咱孙子的,我舍不得,你就舍得?王志仁说舍得舍不得孙子都得跟他娘走啊。老婆就哭,哭得王志仁心烦。说你就知道哭,哭能解决啥问题?
一个月后的一天,快到上午了,儿媳妇带着孙子进了屋。儿媳妇跟王志仁说矿上通知她了,按照政策,丈夫死了,家属可以接班,户口农转非。可是,她要转成了正式工,每天就得按点上班,孩子没人带。婆婆能不能到市里,把孙子带到上幼儿园。王志仁跟儿媳妇说,你婆婆跟着你去市里,把孙子带到能上幼儿园,这能办,可孙子上了幼儿园家里也得有人啊。说到这里,王志仁的二儿子王顺利下班回家吃饭,见到小侄子,抱起来亲。想到哥哥没了,侄子这么小就没了爸,王顺利的眼泪就掉下来了。这情景让王志仁看了个真切,一个想法就在王志仁的脑海里酝酿出来了。王志仁跟大儿媳说,先吃饭,吃了饭你们娘俩先到厢房屋歇着,我跟你娘商量商量怎办。
吃过午饭,大儿媳娘俩到厢房屋歇着。小儿子王顺利回公社修造厂。王志仁跟老婆说了自己的想法:让小叔子娶了嫂子,孙子就留下了,顺利还可以接兄长的班成为工人。老婆说这法子好是好,可大儿子下井没了,二儿子再去下井,她不放心。王志仁说要想不让二儿子下井,那就不接他哥哥的班,还让大儿媳接顺昌的班,煤矿上的女工,都不下井,在地面上上班。但顺利当不成工人,会不会愿意娶他嫂子?老婆说,顺利愿不愿意倒在其次,关键是大儿媳啥想法?王志仁让老婆先给大儿媳透透他这想法,如果大儿媳不反对,再做二儿子的工作。结果事情出乎想象的顺利,大儿媳没表示反对,二儿子王顺利心疼嫂子和侄子,只说了一句:“只是对不住兰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