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轻松氛围，瞬间沉寂

　　就在这时，我听到妈妈的叫唤:“夏夏，准备吃饭了，快来帮忙——”
　　于是，我从回忆的唏嘘中惊醒，随即直奔厨房，动作娴熟地把一盘盘冷菜热菜搬上餐桌。
　　邱白见了，也猴子学样，跟在我的后面端菜。看他那穿戴整齐又小心翼翼的样子，我想起了五星级酒店里的男性服务员。
　　众人在餐桌上坐定后，妈妈问邱白爸妈：“哥哥嫂嫂，我们喝点红酒吧？”
　　邱白爸妈也许是听见了“哥哥嫂嫂”几个字，竟然都有些热泪盈眶的感觉，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你们喝酒，我要橙汁。”我连忙说道。
　　“我也要橙汁！”邱白也要拿瓶子。
　　“我帮你倒！”邱白说。
　　“不，我帮你倒！”我坚持。
　　“女士优先！”
　　“客人至上！”
　　“看你们两个面红耳赤的样子，到底是谦让呢还是抢啊？”妈妈拿着筷子，悬在空中，表情不解地看我和邱白说。
　　“阿姨，我们是——相敬如宾！”邱白笑嘻嘻地说。
　　“喂，你不会用成语就不要乱用！”我急忙凶巴巴地说，“还相敬如宾呢！我可不愿意！明明是兵荒马乱！”
　　三位家长微笑着摇头，似乎没有听见这样不寻常的对话。
　　
　　吃着吃着，邱白终于不再狼吞虎咽，吃饭的速度渐渐慢下来，身上也有了一丝近乎绅士的范儿。只见他环顾圆桌，露出洁白的牙齿笑起来，说要给大家讲一个异想天开型的笑话。
　　于是，众人便洗耳恭听。邱白便如说书的人一样扯开了嗓子：话说有一年天气太热了，具体是哪一年忘记了，全世界都处于水深火热中。没办法，大家只好在南极洲上游泳，在北冰洋上漂流，在太平洋里煮泡面，在云彩上睡觉！
　　我暗暗鄙视这种拷贝网络版权的行为，硬生生把嘴角的笑意压下去。邱白妈妈则笑得差点喷饭，一个劲地说：“臭小子，你能不这样油嘴滑舌吗？”
　　我的妈妈亚楠则揉揉笑得快痉挛的眼皮，气息不畅地说：“邱白这孩子，说话怎么……怎么这么有趣啊……”
　　邱爸爸则用筷子敲了一下邱白的头，忍住笑意说：“你这东西，从小到大，没有一刻正经的时候！”
　　邱白摸摸头笑了，还他爸爸一句：“爸你又敲我头了！我就说嘛，我的智商怎么一直赶不上夏夏，都是让爸爸给敲没的……”
　　“那我也来说一个笑话，”我补充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聪明人说有、笨蛋呢则说没有的笑话？’”
　　“没有啊！”邱白嘴巴里塞进一块红烧肉，第一个抢着回答。
　　“夏夏，是什么笑话啊？”两位妈妈也急切地问。
　　“就是我刚才说的啊！”我平静地回答。
　　“羌夏夏，原来你在捉弄我们啊！”邱白的脸红一块白一块的。
　　“邱白哥哥，我可没有捉弄你哦，”我表现出无比纯真的无辜。
　　“还说没有，刚才那个问题明明就是陷阱……”邱白的语气咄咄逼人。
　　“没办法，智商不在同一个水平线上，当然会有不一样的表现！”我振振有词，“你刚才还说到智商呢！这不就是最好的解释？”
　　“夏夏，你邱叔叔阿姨都在啊，不要没大没小的。”妈妈板起脸来训斥我。
　　“亚楠，不要说夏夏，多有趣的孩子。”阿姨明显是帮我了。
　　“好啊？她刚才那个问题是在捉弄我们呢！”妈妈说。
　　“哦，是吗？”阿姨——邱白妈妈想了一下，总算明白了，也笑起来，笑得眼角的细细鱼尾纹调皮地跑出来了。
　　“不过，最完美的答案出自我边上这位同志，邱白！”我摊开手掌，示意邱白。
　　“多谢夸赞！我真受宠若惊也！”邱白双手抱拳，却不看我。
　　“哪里哪里！那样的赞美非你莫属！”我抱拳相赞。
　　“哈哈哈！”三位家长再次笑起来，空气里充满了快乐的气息……
　　我在这融洽温暖的笑声里几乎沉醉了。是啊，在我家里多久没有听到这样发自内心的朗朗笑声了？
　　
　　就在我们饭菜入肚过半、笑声全程相伴的时候，门外面响起了低低怯怯的敲门声。
　　我积极地去开门，映入眼帘的却是和我记忆中那张脸极为相似的一张，只是，曾经英俊帅气的脸上多了一些臃肿，硕大的眼袋下垂着，把两只不算清澈、甚者是红血丝密布的眼睛狠狠往下拉扯着……他身上穿的衣服呢？似乎是前几年的款式和颜色吧？穿在身上晃晃荡荡的，似乎不愿意老实地听从他的命令一样……
　　“你是……我的……爸……爸？”我发誓，那一刻的我被催眠了，大脑一片茫然。我只知道这是我曾经在照片里在梦里呼喊过千万次却没有任何回应的形象，也是妈妈一直避之不谈、可以忽略的人物！我的眼睛一下子朦胧起来，喉咙也被什么东西严严严实实地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夏夏，是谁啊？怎么还在那里站着？”妈妈在大声地叫着我。
　　听不到我的回声，妈妈在催促我快点回去吃饭。可是，当妈妈把头转向我的时候，她的表情凝固了，手里的筷子“哐铛“掉到桌子上，就像一个素人被武林高手忽然点住了穴位，一动不动。接着，整个房间里的空气凝结，进人了无比安静的真空状态……
　　“风饶？你、你……怎么回来了？”邱叔叔是又惊又喜的神情，可他明显在第一时间不知道做些什么。
　　“亚楠，让风饶……进来吧……”邱白妈妈也犹豫着，跟我妈妈说话。
　　“羌叔叔……”邱白的脸上写着错愕和惊讶。
　　“是啊，是啊，风饶，进屋吧，我们喝酒，好好聊聊！”邱叔叔边说边走到门口，把那个人往里面拉。那个人呢，似乎有了邱叔叔做依靠，终于平静地进来了，略显尴尬地坐在沙发上。他经过时，留下了刺鼻的烟味酒味以及头发上油灰混合的味道。
　　他坐下后，便四处打探我们的房间，从厨房到客厅、又到阳台，还把目光停留在我们家一张最古老的全家福上……照片上的我似乎仅仅有三岁左右，超级短的头发，穿着背带裤，像个小男孩……
　　这是我的爸爸羌风饶吗？这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儒雅帅气、据说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机械设计师吗？
　　我像木偶一样，跟在他们后面坐在了沙发上。我妈妈呢，则默默地回到了房间、关上了门。
　　与此同时，邱白默默地坐到了我的身边，邱白妈妈则跟着我的妈妈进了房间。
　　此时此刻，当心中呼喊了无数次的那个人突然没有任何征兆地站在我的面前，我除了讶异，就是茫然……
　　那么多年了，你都游离于我和妈妈的生活之外，从来不给我们一丝关于你的消息。在那么多个孤独无依无靠的日子里，我和妈妈的快乐与忧伤也是独自品尝，可是当我们如此快乐的时候，你为什么却又回来了？
　　这个寒假真是个多事的时段，离开本市20年的邱白一家搬回来住就算了，竟然连我记忆中模糊的爸爸羌风饶也来了。而且，他是以极不优雅的状态回来了，想到这个，我的心就是一阵紧缩般的痛和莫名的慌乱。
　　为什么，羌风饶，你会是这样落魄的状态？
　　十六年，弹指一挥间，却是那么漫长的分分秒秒。这么多的日日夜夜分分秒秒没能让你更加成熟有魅力，却让你落魄又不堪，你到底经历了怎样的事情？
　　而羌风饶呢？他有些尴尬地半坐在沙发上，脖子半缩进有些罗锅样的肩膀里。他似乎自在沙发上坐定后就开始四处缓缓打量我们的房间，脸上的表情是恍惚的，带着淡淡的眷念。
　　“风饶，今天这么巧，你也回来看看。”邱叔叔明显在找话题。
　　“咳咳……”那个叫羌风饶的人有些蜡黄的脸上明显显露出尴尬，半响，才发出完整的语句，“是……是啊，今天正好经过这里，就想过来看看……”
　　“哦，”邱叔叔边思考边说到，“时间真的是如‘白驹过隙’啊，不知不觉，近二十年的时间过去了，风饶，你说是不是啊？”
　　“是啊，有时候想想啊，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这么多年……”他的语气里透露出沧桑的味道。
　　“怎么？从这里离开后生活不好吗？”邱叔叔关切地接上去问。
　　“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呢？”羌风饶眼神逐渐迷茫，“那时候，总觉的外面的世界精彩无限，家里就像窒息的牢笼，可当我真正从牢笼进入外面的世界后，才深刻体会到牢笼中的惬意和安定啊……”
　　“是啊，每个人都知道这样的道理，可是很多人总是不相信前人的教诲，宁愿自己去走上一圈，撞得头破血流了，才感叹一句前人早就说过的话。”邱叔叔意味深长地说。
　　“老邱啊，还是你思想睿智、目光长远啊……”羌风饶用钦佩的眼神看着邱叔叔。
　　“当初我不是劝过你很多次吗？可你就是不听啊！”邱叔叔有些愤恨地说，“看看你的固执己见、一意孤行给自己、给亚楠、给夏夏带来了多大的痛苦！”
　　“是啊，我对不起她们啊，对不起她们……”说着说着，羌风饶的老泪似要纵横，同时他把头转向我，有些怯懦地说：“夏夏，我的女儿，爸爸对不起你们……”
　　“爸爸？你配得上‘爸爸’这两个字吗？你还知道你还有一个叫夏夏的女儿啊？我真是受宠若惊啊！”面对羌风饶的话语，我蓄藏在体内二十年愤怒的火山终于有了大爆发的机会，我恣意地让火山中愤怒的熔岩和痛苦的泥浆疯狂地倾泻而出，目标明确地喷向羌风饶，恨不得立即将他彻底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