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假痴不癫（上）

　　下午三点多钟，基地警卫连没有任务的战士们全副武装，列着整齐的队形在一道岗外站好，准备夹道欢迎联合慰问团。侦察兵们列队的位置是二道岗和三道岗之间，监听站不值班的战士们在三道岗里面列队。
　　来了！六辆解放牌卡车由远及近，在响亮的欢迎口号和掌声中，缓缓地驶入了基地。警卫连的战士们在连长苏尔刚的带领下，“咵”、“咵”、“咵”，节奏感十分强烈的跑步进入基地的操场，随着警卫连苏尔刚连长的命令，怀抱擦得锃亮的56冲，盘腿在操场上坐好。当然了，“飞鹰军”侦察大队的侦察兵们也混杂在警卫连的战士们中间。
　　由一个排的战士保卫的联合慰问团的人真不少，足有四十多人呢，而且还有一个地方上的乐队。联合慰问团中的年轻女同志居多，战智湛一眼看到联合慰问团的团员中有几个熟悉的身影。她们就是自己曾经从越军特工的手中救下来的“前指”医院的温馨、林洁、何茹君和徐雅婷。战智湛的心扑腾、扑腾地狂跳起来。但是他的目光很快就被一位黑发、蓝眼的小媳妇吸引住了。
　　慰问大会正式开始了，程序老一套，就像是约定俗成的。先是领导讲话，“前指”政治部曹廷晖副主任讲完之后，当地的一个县委书记接着讲。当这个书记“这个……这个……啊……”官腔十足的讲完之后，就由联合慰问团中的专业或业余演员唱歌。
　　第一个演唱的竟然就是那个黑发、蓝眼的少妇，演唱的歌曲是电影《上甘岭》主题歌《我的祖国》。一个标准西洋外貌的靓丽小媳妇，用标准的普通话演唱中国民歌，不仅让战智湛大感好奇，也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据主持人介绍，这位众所瞩目的洋女郎是县城中学老师，是归国华侨，叫做侯佳旸。当雄浑的歌曲前奏响起来之后，操场上几乎所有的人都有节奏的拍着手。基地空中一响起侯佳旸那余音绕梁的歌声，全场更是欢声雷动：“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
　　侯佳旸似乎很会和战士们互动。她唱到这里，竟然挥舞着一双手，指挥着战士们唱了起来：“这是美丽的祖国，是我生长的地方，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到处都有明媚的风光。”
　　现场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就算是不会唱这首歌的战士也随着歌曲的旋律唱了起来。侯佳旸唱得十分投入，唱出了意境：“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猎枪！”
　　战士们唱得虽然不是很整齐，七高八低的甚至有的跑了调，但全都是情不自禁，发自肺腑：“这是强大的祖国，是我生长的地方，在这片温暖的土地上，到处都有和平的阳光。”
　　会餐之后，警卫连的战士们在操场的中间燃起了一大堆篝火。火光映照下，联合慰问团的女同志们主动走上前去，拉着战士们步入操场，翩翩起舞。这些个在战场上流血牺牲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的战士们，却被主动前来邀请跳舞的女同志闹了个大红脸，纷纷避之唯恐不及。以至于乐曲响起来之后，才有十几个战士和慰问团的女同志翩翩起舞。
　　曹廷晖急了，找到“笑面虎”，急切地说道：“我说老秦呀，这个样子可不行呀！你这个党总支书记得下个命令，让战士们下场，和联合慰问团的女同志们跳舞！”
　　“笑面虎”双手一摊，苦笑道：“我敬爱的曹副主任，这个命令我下了也是白下！”
　　曹廷晖和“笑面虎”的对话让战智湛感觉到十分好笑。他正在看热闹，忽然身后传来一个甜蜜蜜的声音：“嗨……战参谋，你好呀！”
　　战智湛转过身来，一看原来是林洁，急忙笑眯眯地打招呼：“哎呦……是林洁，你好！”
　　林洁的俏脸一红，说话居然都不连贯了：“呵呵……我……我可以请你跳舞吗？”
　　“哎呦……能为美人效劳，俺自然是求之不得！”战智湛潇洒地一笑。他在县城的“提高班”上学时，曾参加过舞蹈扫盲，虽说水平很业余，但也毫不怯场，携着林洁的纤纤玉手步入了操场中央。搂着林洁的纤腰，半生不熟地跳起了原本十分优美的华尔兹。
　　可惜，战智湛跳舞的水平本来就很业余，加上他的身上挂着枪支弹药，更显得舞步很生涩。跳舞的业余水平难免连累林洁，接连踩了几次林洁的脚后，战智湛有些歉意地说道：“林洁，你瞅瞅俺跳舞的这糟烂技术，真对不起你！”
　　林洁的美眸中洋溢着灿烂的笑，她附在战智湛耳边轻声地说道：“没关系！战参谋，我来教你，咱们多跳几次，你就熟了！呵呵……你的身上挂着这么多的长枪短炮，能跳好吗？你就不能摘了，你的身材跳起交谊舞来绝对好看！”
　　战智湛把嘴附在林洁的耳边轻声地说道：“不好意思，这里是前线，时刻警惕着！”
　　一曲终了，当战智湛跑了一趟厕所回来时，发现林洁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战智湛今晚的兴致尤浓，时而操着大嗓门随着战友们起哄，时而下场笨笨咔咔的起舞。他一米八的个头，一身的长枪短炮更显得他风流潇洒，几乎成了晚会中的白马王子。
　　战智湛和王玉凤跳了一曲之后，正站在一个角落里，用帽子扇着风。忽然，发现前面一个俏生生的身影正在东张西望，这个身影不是温馨又会是谁。
　　战智湛悄悄地走到温馨的身后，轻声叫温馨：“温馨，你好呀！”
　　闻言，温馨的娇躯一震，猛地转过身来。白皙的脸涨得通红，小巧的柔唇战栗着说道：“是……是你！‘骆驼’哥！我……我……”
　　话没说完，温馨的全身开始剧烈颤抖起来。战智湛怕她摔倒，伸出手一把搂住她的纤腰。可是，温馨却低下头推开了战智湛的手。她不敢看战智湛的眼睛，依旧低着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你……你别这样！我……我不会跳舞！”
　　“哼……我会跳舞你为什么不请我！”战智湛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自己的克星到了。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转过头去，一看，不是黄晓玮又是谁？战智湛只能陪着一脸的傻笑。
　　温馨趁机溜得无影无踪了。黄晓玮却大大方方地走到战智湛面前，她俏目含威，微微下蹲，虽然没说什么，但战智湛就算是傻子也明白黄晓玮是在邀请他跳舞。战智湛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八字步站立，半躬着腰，左手背在腰部以上，右臂前曲伸向黄晓玮。
　　黄晓玮见战智湛请她跳舞的姿势还算恭敬，脸上的神情这才多云转晴，伸出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搭在战智湛的肩头。也许她觉得战智湛的肩头有点高，就伸手薅住战智湛的耳朵，向下一扯，娇嗔道：“你没见我的手搭在你的肩上很费事吗？你给我低一点！”
　　“哎呦……疼死了！眼目前儿又不是二月二，你虎了吧唧的薅俺耳朵这是干啥呀！”战智湛疼得龇牙咧嘴地赶紧一哈腰，可是嘴又差点触到黄晓玮娇嫩光滑的脸蛋儿上，他已经闻到了黄晓玮脸蛋儿上淡淡的香味。战智湛耳朵火辣辣地疼，可心里边却是美滋滋的。
　　黄晓玮吓的向后一躲，左右看了看之后，俏脸红红地骂道：“啊呸！你这个刚从粪坑里捞出来的臭流氓，当着这么多人你就想亲……你说什么‘二月二’？”
　　这个黄晓玮的横蛮真是绝无仅有，恐怕就是把金庸金大爷的《鹿鼎记》中娇蛮公主拉出来，也大有一拼。战智湛十分夸张地瞪着眼睛，龇牙咧嘴地说道：“你们那旮沓不过二月二咋的？‘二月二’就是二月初二，‘龙抬头’呀！‘龙抬头’吃猪头你没听说过吗？俺的耳朵又不是猪八戒的耳朵，你就是薅下来也没有二两肉。你还是放开俺的耳朵吧，给俺留着耳朵好听你那甜不嗦让俺浑身麻酥酥的小动静儿得了……”
　　黄晓玮“咯”的一声娇笑，胖乎乎的小手揉了揉战智湛的耳朵，笑嘻嘻地说道：“呵呵……我把你薅疼了吧？你只要乖乖地听话，我怎么能舍……怎么能薅你的耳朵呢！”
　　黄晓玮说着，胖乎乎的小手就势搂住战智湛的脖子，扭腰摆臀地跳了起来。战智湛深知黄晓玮的麻辣，尽管操场上光线很暗，他可不敢把黄晓玮抱得紧紧的跳舞。他只是擎着左手让黄晓玮柔若无骨的小手放在自己的手中，右手若有若无地贴着她柔软的腰肢，随着音乐的节奏，猫着腰，满脸堆着傻乎乎的笑，和黄晓玮面对面地挪动起脚步来。
　　黄晓玮似乎很兴奋。她脸蛋儿酡红，嘴唇娇艳，发出细细的娇喘，一对儿像波斯猫一样的眼睛烁烁放光。她边跳边问战智湛：“你刚才要和她跳舞的那个女兵是谁呀？”
　　“才刚那个女兵？才刚那个女兵不是你们监听站的吗？”战智湛一脸的茫然。
　　“呸！你个王八蛋！从你嘴里就听不到半句真话！”黄晓玮啐了战智湛一口，接着说道，“你这个王八蛋别以为我看不出来，那个女兵在暗恋你！你这个王八蛋上辈子造了多少孽，让这么多的女孩子对你念念不忘的！”
　　战智湛吓得不敢搭话，只是机械地挪着脚步。黄晓玮忽然叹了口气，又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她的眼神不知望着何处，幽幽地说道：“唉……有时，爱也是种伤害。残忍的人，选择伤害别人。善良的人，选择伤害自己。脸上的快乐，别人看得到。心里的痛谁又能感觉到。”
　　战智湛总算熬到一曲终了啦，他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可是，黄晓玮的一句话又把他吓得不轻：“嗨……你这个大笨蛋，我今天晚上把你承包了，所有的舞都由你来陪我跳。”
　　“嗨……小战！你过来！”战智湛正在苦思对策，忽然有人叫他。他如释重负，转过身去一看，原来是曹廷晖正在向他招手。身旁还站着一位婀娜多姿、亭亭玉立的洋女郎，正是那个第一个唱歌、把《我的祖国》唱得异常火爆的侯佳旸。
　　“你不许过去！”黄晓玮的声音虽然很低，但是很坚决，很严厉。
　　战智湛咔吧咔吧眼睛说道：“那人可是今儿个晚上最大的官儿，秦沂岭也惹不起！”
　　“哼……你要是敢去，你以后就甭想让我理你！”黄晓玮一跺脚，转身走了。
　　“不理正合适，理一次都嫌多！嘿嘿……你理俺一次少活十年，再理俺一次又少活十年，再再理俺一次，俺就回上辈子去了！自己上辈子是啥来着？不对！不对！是理自己一次少活十年，自己的阳寿老爷爷给批的八字上说能活到九十三岁。一、二、三……这妮子已经理过自己两次了，再理自己五次自己才能回到吖吖学语那前儿……”战智湛心里边算计着，边走向曹廷晖和侯佳旸。
　　“小战，这位是县城中学的侯佳旸侯老师！呵呵……侯老师可是拥军模范呀。”曹廷晖拉着战智湛的手，继续介绍道，“侯老师，这位就是我和你提起过的，多次荣立战功、彻底粉碎越军间谍暗杀阴谋的战智湛战参谋。战参谋在全军那是无人不知。”
　　还未等曹廷晖介绍完，侯佳旸主动跨前一步，握住了战智湛的手，莺声燕语般说道：“战参谋，我早就听说过你了，你是我心目中的学习榜样！”
　　“哪里！曹副主任那是跟俺客气。”战智湛边机械地伸出手握住侯佳旸那柔软的小手，边近距离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位归国华侨：她，身高一米六七左右，身材苗条而丰腴，皮肤白皙而富有弹性，三围突出而不过分，高颧骨、大眼睛，黝黑油亮的头发，不施粉黛，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达到了让男人失魂落魄的美女标准。看年龄似乎也就是三十岁左右，但她既不失少女的妖媚娇羞，更有着成熟女性的动人之处。
　　战智湛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侯佳旸，直到曹廷晖大声提议要战智湛请侯佳旸跳舞时，战智湛这才回过神来。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战智湛慌忙十分绅士的做了一个十分优雅的“请”的姿势，对侯佳旸说道：“认识您很高兴，侯佳旸老师！能请您跳一曲吗？”
　　侯佳旸莞尔一笑，伸出纤纤玉手让战智湛牵着，款款步入操场，随着乐队奏出的《美丽的蓝色的多瑙河旁圆舞曲》在操场舒缓的弥漫开来，好似黎明的曙光拨开河面上的薄雾，唤醒了沉睡大地，多瑙河的水波在轻柔地翻动。战智湛感觉似乎是和心上人梅笑然紧紧相拥在一起，融入优美的旋律之中，陶醉在大自然中翩翩起舞。其实，与其说是战智湛带着侯佳旸跳舞，实质上是侯佳旸携着战智湛，向在场的众人展现出曼妙的舞姿，优雅的回旋。
　　真是奇怪了，以战智湛生涩的舞步，和别的女兵跳舞时，总踩人家的脚。可是，侯佳旸似乎早已是战智湛的舞伴，不但没踩到侯佳旸的脚，相反感觉自己跳得越来越熟练，一下子变成了舞场上的皇帝了。在起伏、波浪式的旋律中，侯佳旸优美的舞姿博得了周围跳舞战友的阵阵喝彩。风情万种的侯佳旸，十分惹火的娇躯和战智湛若即若离，不时向战智湛含笑飞个媚眼，直弄得战智湛心神荡漾。幸亏战智湛这时正和梅笑然热恋，否则，他就被侯佳旸征服了。侯佳旸似乎有意炫耀自己出类拔萃的舞技，在尽情地与战智湛曼舞中，跳出了很多花俏的动作。一个微步转体，侯佳旸自然而然地倒在战智湛怀中。战智湛再一扬手，侯佳旸连体转了两个圈之后又被战智湛拉回到怀中。但侯佳旸的左脚高高抬起，一只手被战智湛拉着，两人深情对视，一眼万年。侯佳旸那窈窕的身材以及掠水蜻蜓一般轻盈的舞姿，把女人的温柔、妩媚和多情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
　　一曲终了，侯佳旸牵着战智湛的手来到操场的角落，抬起头用挑战的眼神看着战智湛，她那海蓝色的眼睛中透出谜一样的光彩。见战智湛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这才笑嘻嘻地说道：“战参谋，你的舞跳得真好！呵呵……你一定迷住了不少女孩子吧？”
　　“谢谢……其实俺是初学乍练，只是围绕月亮转的星星，跳的笨笨咔咔的，磕碜死了。还是侯老师的舞跳得好，俺跳舞那是出了名的踩脚大王。”战智湛谦恭地说。
　　“呵呵……战参谋言不由衷，好会哄人呀，我的心都醉了！”侯佳旸的笑很迷人。
　　“嘿嘿……这迷魂汤左一碗右一碗的也不是个事儿呀。”战智湛忽然觉得自己不能太被动，得主动进攻。于是，他温文尔雅地说道：“侯老师，俺可以冒昧地问个问题吗？”
　　“战参谋的问题我有问必答。”侯佳旸俏皮地冲战智湛眨了眨蓝眼睛。
　　“呵呵……侯老师这个……这个是混血儿吧？”战智湛一副傻乎乎的样子，问道。
　　侯佳旸妩媚地一笑，说道：“呵呵……我就知道战参谋一定会对这个问题满腹疑窦。是的，我的父亲是法国人，母亲是旅越华侨。战参谋还有什么疑问吗？”
　　“打破砂锅问到底”那可是战智湛的强项，他接着问道：“那你咋姓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