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欠教的东西，老婆子也是你叫的吗？

　　就在我们一家人因为银线的事情而焦头烂额的时候，立根的老婆宝珍却暗地里开始兴风作浪，也惹出了不小的风波。
　　立根和宝珍结婚以后，随着时代的发展，改革开放之后，老百姓们的生活逐渐富足了，物资供应也不再是问题，供销社的作用就开始日渐式微了。最重要的是，之后的供销模式也发生了改变，很多生产企业崛起，从生产批发到零售都有一整套的流程，并且还有相关的配套企业参与其中，可以说是各司其职了，这时候就不需要供销社来统一进行供销了。所以，县供销社也因为受到大局的影响，逐渐在缩小开支，开始变着法子裁人。
　　本来因为宝珍父亲的关系，裁人是和宝珍完全不沾边的事，用宝珍她爹赵有利的话来说，就算整个供销社还有一个售货员，那宝珍也就下不了岗。宝珍听了这话自然高兴，很是得意自己有个好父亲，趁着这个机会，回家了和立根摆谱，说自己的父亲因为自己的事情操碎了心，没少给别人说好话，立根应该知恩图报，给父亲买上一点好烟好酒表示感激。这个时候因为家里的门市部生意不错，立根身上也还有钱，所以并没有拨宝珍的面子，立下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二百块钱给了宝珍，说：“眼下正是农忙时节，门市部的生意也离不开人，你拿上钱，明天上班的时候，看看什么合适就买上，抽空你给爸送去，就说是我的一点心意。”
　　见了钱，宝珍算是喜笑颜开，心里知道立根理解自己父亲的操劳，也便不计较立根能不能去，反而一改往日常态，亲自给立根做了晚饭，两个人亲亲热热吃了，很是温馨。
　　睡觉的时候，立根忽然心血来潮，爬进了宝珍的被子里，想要苟且，不想宝珍好像忽然想起来什么，将立根的手按住，神秘兮兮地爬在立根的耳边，说：“我差点忘记了，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先猜猜是什么？”
　　立根本来已在兴头上，并没有心思去猜，只是应付：“这次又评上了模范售货员了？”
　　宝珍知道立根敷衍自己，装作变脸：“你以为我还是以前的宝珍啊？一张烂奖状已经糊弄不了我了！我们现在上班那就是地老鼠拉车——混个位子罢了，谁还管卖多卖少，月底工资一分钱不少，你说我还操心那些不？”
　　立根知道宝珍并没有生气，只是嬉皮笑脸，挣扎了往宝珍怀里钻：“管它什么好消息，我们先办了这正事再说。”
　　“不要急，我说的好消息就是和这事有关系。”宝珍也不顾自己光着身子，挣脱了立根那不老实的手坐了起来，“昨天我感觉身子不爽快，下班后去医院检查了一下，医生说我怀上了孩子的。”
　　一听宝珍怀上了孩子，立根仿佛彩票中了大奖一般，开心极了，追问宝珍：“你说的是真的？这么大的好事亏你能忍住到现在才告诉我。”说着，表示关心地拿起了宝珍的衣服给她披在身上。
　　“医生说了，前两个月可不敢再和你在一起的，容易伤了孩子，你说说，现在你还要不要做那事了？”宝珍说的是真话，但是表情却流露出一脸的坏笑，好像有意取笑立根。
　　立根早已经沉浸在要做父亲的喜悦之中，哪里还敢和宝珍纠缠，听了宝珍的话，乖乖地退回到自己的被窝。但是时间不长，立根总还是莫名兴奋，再次爬进了宝珍的被窝，将手扶在宝珍那还并不起眼的肚子上，幸福入梦。
　　第二天下午，宝珍下班后，在自己工作的供销社买了两条烟，两瓶酒，也没顾上吃饭，就奔自己的娘家去了。
　　宝珍妈正在做饭，看见女儿来了，忙着招呼宝珍的弟弟：“快，出去买上一些现成的肉食，你姐姐就喜欢那些东西。”
　　宝珍本来是在兴头上，先是劝住了自己的兄弟不要去，再把自己买的东西摆到了餐桌上：“妈，立根听我说我爸把我下岗的事办好了，心里过意不去，给我爸买了点东西，他那门市部忙，过不来，我就送过来了。”
　　宝珍妈看见了东西，越发高兴，看着宝珍兄弟不动，就再次催促他：“还不快去，你姐姐还长时间没来了，怎么着也要改善伙食才对。”宝珍的弟弟就去了。
　　宝珍满屋子看了看，不见自己的父亲，就问她妈：“我爸哪里去了？怎么要吃饭了还不回来。”
　　宝珍妈盖好了锅盖，胡乱在围裙上抹了一下手，出了厨房的门，开始抱怨：“你爸？你是还不知道，最近就是因为你们单位下岗的事情，条条框框太多，一直定不下来个具体方案，光剩下开会研究了。叫我看啊，他们这些做领导的也是，屁大的事能开三天三夜的会，会上不是抽烟喝茶就是偷懒睡觉，没有一个真心实意想着工作的。这样下去，我看再开十天半月也研究不出个眉目来。”
　　“上次我爸不是说我的这个定了不下岗吗？怎么还开会。”宝珍以为自己还有可能下岗，有点着急了，站起来问她妈。
　　“你的事有你爸操心，自然不能下岗的，但是供销社那么多的人，总还是要研究一个同意的办法才可以的。”宝珍妈说着，见宝珍兄弟买回来了肉食，就接了去厨房忙活。
　　宝珍兄弟因为晚饭和别人有约，和宝珍招呼了一下，就走了。吃饭的时候，就宝珍和她妈两个人。
　　宝珍妈瞥见了宝珍买的东西，嗔怪她：“你倒是买那些东西干啥？家里什么没有？你这糟蹋钱不是？你平时多来跑跑，我和你爸就满意了，哪里要你们破费买东西。”
　　宝珍一边吃饭，一边说：“你家再有多少也是你的，我给我爸买点东西，怎么能说是破费，这也是立根的一点心意。”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闲话，宝珍想起来自己怀了孩子的事，就告诉她妈：“医生说我怀上了，我想着再几个月等孩子出生了，我就得请假了，那时候还得我爸出面，要不我怕别人说闲话的。”
　　宝珍妈正要回话，看见宝珍的爸赵有利回来了，就招呼他一起吃饭：“今天还算及时，赶紧吃吧。”宝珍也忙去厨房拿来了筷子摆上了桌。
　　宝珍爸摆摆手：“不吃了，晚上小刘因为他媳妇的事请我们几个领导去宏宾楼。哎，供销社这些人啊，枝枝蔓蔓很复杂，保不住哪个小人物后面有个大招牌的，这个看起来很简单的下岗名单，真弄起来不是那么简单的啊！”
　　宝珍妈已经习惯了自己男人的唠叨，并没有接话，忽然想起来宝珍刚刚的话：“你说你怀上了？”
　　宝珍还没有接话，宝珍爸却吃惊了：“什么？你怀孕了？在这个关键时候，要是单位里面表决的时候把怀孕请假的列到了下岗的条件里去，我就是再有本事，这也不好办啊！你也是的，怎么在这样关键的时候怀上了孩子。”
　　听了爸的话，宝珍也没了心思吃饭，客套了一会，就忙着回家了。
　　晚上，宝珍等得立根回来了，也不问他吃了晚饭没有，就把他拉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将刚刚在娘家时娘家爸的话告诉给立根，完了，说：“在这个关键时刻，我不想因为孩子耽误了自己的工作，再说了，我们还年轻，等着过了这波下岗潮，我的工作稳定了，我们再生孩子也不迟。”
　　立根一听宝珍因为工作的事要打掉肚子里的宝宝，马上就如热鏊上的跳蚤，蹦跶了起来：“你说得轻巧！你以为生孩子就和买东西一样啊？说不要就不要了，简直疯啦！要是你敢打掉了孩子，我就饶不了你！我看啊，就你那个低三下四的售货员的工作，要不要都行。”
　　宝珍起先那样说话，其实也不是她已经想好了的，多少是有点信口开河，希望在立根那里得到宽慰和解决问题的办法，不想立根开口就生气了，并且话里话外还很不尊重自己的工作，于是也就真来了脾气：“赵立根，你话不要说大了，要不要孩子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你有本事你自己去生吧，我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因为孩子丢了工作，这是我一辈子的大事！我倒要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说完了，也不等立根还口，骑上了自行车就去了她的娘家。
　　一晚上，立根如热锅上蚂蚁，想不出个好办法。耐到了第二天，他早早就赶到了门市部，把宝珍怀了孩子因为工作的事又要打掉的事告诉了我的母亲，希望我的母亲给出个主意。
　　母亲听说宝珍怀上了孩子，自然高兴，再说到她要打掉孩子，母亲也着急了，把事情再传给父亲，一起商量着事情该怎么办。父亲一听更加着急，略一思索，对立根和我的母亲说“今天你在门市部招呼着，我和你妈去宝珍她娘家一趟，要是晚了，宝珍真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我们后悔也迟了。”说罢，也没顾上和母亲吃早饭，就出发了。
　　父亲和母亲紧赶慢赶，到了宝珍娘家的时候，也已经是农村人吃了早饭的时候。这个时候宝珍妈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接待了我的父母进家坐下。母亲因为着急，所以还没坐下的时候忙问宝珍妈：“宝珍呢？去了哪里？”
　　宝珍妈知道我母亲来的意思，便安慰她：“你不要着急，昨天晚上我也数说了她一晚上了，到底还是孩子，说话办事没有什么尺寸，想到哪里说哪里。算是还好，她说再想想吧，早上吃了饭就去上班了。”
　　听了宝珍妈的话，我的母亲如释重负，才接了宝珍倒好的茶水，也不喝，只是端了，对宝珍妈说：“事情我都清楚了，要说也不单怨宝珍孩子，不成器的立根也有大问题，遇事不能和宝珍好好说话，一说就伤了宝珍的心。”
　　客套了一回，话题还是转到了宝珍肚子里的孩子的去留问题，宝珍妈的意思也是不想打掉，可是想起来宝珍的工作，她还是没了主意，只是埋怨着：“早不下岗，晚不下岗，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搞什么下岗！你说为了工作打掉孩子吧，那多叫人心疼，简直是作孽……”
　　父亲到底是男人，比起来母亲要冷静的多，他看了看两个女人喋喋不休抱怨着，没有什么结果，所以他稍做思考后，打断了宝珍妈的话：“宝珍妈，也不是说宝珍娃的工作不好，但是说到底也还是个合同制，到老没有什么依靠，可这个时候再耽误了生孩子，只怕两头都耽误了。宝珍的意思我看也是舍不得那点工资，年轻人嘛，总感觉自己挣的钱花起来方便些，所以思想波动着。我也长话短说吧，现在家里的门市部生意还好，我也有工资，你和宝珍孩子说说，我每年给她拿上三千块钱的零花钱，她也不要上班了，到时候生了孩子，一心带好孩子就行了。等孩子大些了，她奶奶也老了，给她奶奶做个饭，也解放了她妈，我们好一心一意做生意。你说我这个主意可行不？”
　　那个时候宝珍每个月工资才280块钱，还要起早贪黑地跑来跑去地上班，现在坐家里也有三千块钱的零花钱，怎么算也是好事，所以宝珍听了我父亲的话感觉很高兴，忙着说：“有道理，有道理，这个事情我看行，等今天宝珍下班了我就做做她的工作，料想不会再有节外生枝的事情发生。”说完了，要拉着我的父母去外面吃饭，叫我的父母拦住了。
　　“她爸不在家，这事你和她爸也说说，今天我怕等不到他了，门市部也忙，立根只知道进货，卖起来还要我，我们也不多坐了。”父亲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两百块钱塞到了宝珍妈的手里，“来的着忙，也没给你们带点啥，我也是和我老哥长时间没见面了，你就说是我的意思，给他买上一点好酒，叫他好好喝几盅，等着我的孙子闹满月了，我再亲自陪他一醉方休！”
　　宝珍妈自然是不接父亲的钱，可是又不好拂了父亲的好意，很是为难。父母不管那些，放下钱就着忙回去了。
　　后来果然一切顺利，宝珍得到了每年有三千块钱零花钱的信息，也不闹腾了，趁机在她爸的帮助下，办理了一个留职停薪，算是给将来留个后路。
　　开始的时候，父亲感觉这些钱早晚都是要给宝珍的，还不如早点给她，这样一来，她手头能方便一些，不至于因为放弃了工作而闹出不愉快来，但是又怕她年轻，控制不了自己，一旦大手大脚花完了，再生什么风波，所以和母亲商量过后，还是决定每四个月给一次，每次给一千块钱，但是应该在每次开始的时候就给。这些原本都是父母想的很周到的事了，所以原本想着不会再一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发生，不想还是想的简单了。宝珍不上班以后，也没什么事情做了，地里的庄稼更是看也不看，每天只是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很是悠闲自在，好几次母亲回去看到这个情况觉得很不舒服，但是经过父亲几次劝慰，就当她还在上班，也就慢慢服了下来，不再闷气。
　　然而，一个月还没有结束的时候，事情还是出现了一些变化，起因是因为我的奶奶。
　　这个时候，我的奶奶已经快八十岁高龄，虽然身体还好，能跑能走，没有多少拖累大家的事，但是毕竟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身上还是有很多陋习的，首先是并不注意自己的个人卫生问题，衣服换的不及时，看起来总是油腻不干净；第二，话多，不管别人爱听不爱听，她只要和你搭上了话，那就好像是扯开了自己的裹脚带，长的很；还有，没事的时候喜欢到小辈门的屋子里去，也不管别人在干什么，坐下了就不知道走。说这些都是奶奶年龄老了的事，年轻的时候她可不这样，也是一个人精，只是后来脑子有点糊涂了，才事事不那么利索了。我是奶奶自小照顾大的，自然是比别的几个孩子能忍耐，每次回家了奶奶都撵到我的屋子，问东问西，我也很有耐心，总是尽力满足，希望她感觉到自己还有用，还是年轻时候的自己。
　　后来奶奶听说了宝珍怀上孩子的事，自然也高兴，再知道了宝珍每天照顾自己吃喝，越发得意，心里不知道怎么快活着，所以每天没事的时候就想去宝珍的屋子里，想着和她说说话。可是宝珍毕竟是有钱人家出身，她很看不起我的奶奶，特别是奶奶坐过她的沙发以后，她总说沙发上留下了古怪的味道，所以就不高兴。奶奶已经糊涂了，看不出来宝珍的眉高眼低，每天仍然是要去宝珍的屋子里。
　　那样多少时间，宝珍忍无可忍了，一天晚上，看着立根回来了，就给立根发牢骚：“你奶奶怎么那样不知趣，老是往我们屋子里来，看她满身脏兮兮的样子吧，这沙发我都不想要了，还怎么坐人？”
　　立根也是要面子的人，听了宝珍的话心里很不舒服，但是想着她已经怀了孩子，不想她生气，所以就劝宝珍：“奶奶毕竟年纪大了，收拾不干净自己也是常有的，但是她每天想来我们的屋子里，那还不是说明你对她好，她想多看看你吗？谁都有老去的一天，我们都宽容一些，叫奶奶也有个幸福的晚年不好吗？”
　　宝珍以为立根听了自己的牢骚会去找奶奶说清楚，杜绝了以后奶奶再去她的屋子，不想立根像老师一样给她上课，登时加上自己怀孕了，以为很有功，便对立根发泼：“这事你管了就去告诉老婆子，以后不要进我的屋子，要是不管了，那也好，我也不在家住了，我去我的娘家住。”
　　本来立根是想好言相劝宝珍，希望她和奶奶和平相处，不想宝珍口无遮拦，不但不允许奶奶进她的屋子，还把奶奶称呼做老婆子，火气便爆发，上去揍了宝珍一拳：“你个欠教的东西，老婆子也是你叫的吗？要走你就给我滚！”
　　宝珍在娘家也是叫她父母惯坏了的，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当下便收拾了自己的衣服，包到一个小包袱里面，踏着夜色出门了。
　　看着宝珍晚上出门，立根也不放心，想出去服软把她再拉回来，可是再想想她刚才的话，又来气了，便放弃了那个念头，赌气一个人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