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纤弱麋鹿有谁怜(上)
作品名称:富士山の雪 作者:靰鞡草 发布时间:2022-10-11 15:07:23 字数:3673
解耀先手中拎着陆学良给他抓的药,拧拧搭搭的走出了回春堂中药铺。陆学良给解耀先诊完脉之后,说他肝郁气滞,易怒,不利于地下工作,需要吃几副中药调理。陆学良还说他属于“肝郁气滞型痞满”,并摇头晃脑的说道:“病因情志失和,气机乖乱,忧思太过则伤脾,恼怒太过则伤肝,肝脾气机郁滞,影响胃脘和降,升降失常,引发痞满。”
解耀先并非不相信陆学良的话,只是觉得陆学良说的血丝呼喇的有点小题大做。凭自己强大的心理和毅力,只要在生活和对敌斗争工作中处处小心就万事大吉了,何必喝那苦药汤子?解耀先惦记的是系在棉袍里面的怀中,陆学良给他制作的两个“山魈”的面具。他还没出回春堂的门,就有了取出来戴到脸上的冲动。可是,大晌午头儿的大街上人来人往,戴着“山魈”的面具,再吓死几口子,他岂不是要沾包儿?非吃官司不可。
解耀先把中药挂在车把上,打开锁车子的铁链子,推着自行车,抬腿上了自行车。就在这一刹那,他猛然想起,既然已经到了正阳三道街,为什么不去看一眼“七仙女”中的老大“F2”冯芳家原来是个啥样子?解耀先身随意行,自行车把向左一拧,就拐进了正阳三道街。解耀先一抬头,就看到了“新记独一处饭店”的招牌。提起哈尔滨傅家店的“新记独一处饭店”,可能没几个人知道,可要是说起道外的“三八饭店”,老哈尔滨人都记忆犹新。
“新记独一处饭店”一九四五年改名“德发园饭店”,一九五八年公私合营时,最初只有十名女职工,号称“十姐妹”办饭店,并取名“三八饭店”。一九五九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周总理亲临“三八饭店”视察。周总理满意地品尝了机器包的饺子和几样东北家常菜之后,鼓励“三八饭店”女职工们说:“服务事业是祟高的事业,是很光荣的,要好好为人民服务。”
解耀先真想跳下自行车来,去看一看“三八饭店”四十年前的前身“新记独一处饭店”里边到底是什么样。现在正是吃午饭的时候,解耀先都闻到了炒菜的香味。可惜“新记独一处饭店”名气虽大,却仍然是门可罗雀,可见生意不怎么样。解耀先本来熊了毛大明十块“袁大头”,可他一激动,把十块“袁大头”孝敬给周老太太了。解耀先现在身上只有一块多钱的“绵羊票子”,属于囊中羞涩那伙儿的,怎么好意思进饭店呢?
解耀先吞了两口口水,不敢扭头去看站在“新记独一处饭店”门前揽客的店小二,骑着自行车越过了“新记独一处饭店”的大门。正阳三道街呲溜呲溜滑,解耀先艰难的骑着自行车。就要到冯芳家的大院门前了,解耀先努力回忆着冯芳家的大院四十年后是个什么样。
哈尔滨老道外典型的大院就是“圈楼”。顾名思义,就是四周一圈楼,圈起一个院子。楼梯是“吱嘎”作响的木楼梯,曾经一家的空间后来被分成若干户,每户人家又纷纷在院子和走廊里圈起自己的地盘,搭起形状千奇百怪的临时建筑,而且从来是只见增加不见减少。经年累月,让人不禁大为感佩人们在夹缝中生存的能力。这些棚舍又分明展示着争取空间、将日子过得更好的强烈欲望。说老道外的中华巴洛克建筑表里不一,是因为华丽的表面背后,几乎无一例外地采用纯中式的四方院落,老道外人将这四方院落叫做“圈楼”。如果形象地说,把福建“土楼”捏成正方形,就很像老道外的“圈楼”了。人字形的木楼梯贯通二楼、三楼乃至四楼。四面皆有人家,以木栏杆作为栏杆,看起来很像电影《功夫》里的那个大院子。
过去左侧的大门洞,再有三十多米就要到冯芳家的大院门前了,解耀先忽然发现大院门前,有三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儿在跳猴皮筋儿。其中,一个穿黑棉袄和另一个穿大红花棉袄,梳着大辫子的女孩儿拉着约三至四米长的皮筋,边扯着猴皮筋儿,边用稚嫩的童声念着儿歌:“小皮球,架脚踢,马莲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三五六,三五七,三八三九四十一。四五六,四五七,四八四九五十一。五五六,五五七,五八五九六十一。六五六,六五七,六八六九七十一。七五六,七五七,七八七九八十一……”
另一个身穿藏青色棉袄的小女孩儿小脸儿通红,正在起劲儿的跳着。只见小女孩儿挑、勾、踩、跨、摆、碰、绕、掏、压、踢等许多腿部的基本动作十分娴熟,再将这些基本动作排列变换、穿插组合,又形成了许多种让人眼花缭乱的精彩花样。显然,这个小女孩儿是个跳猴皮筋儿的“大王”。跳猴皮筋儿那可是小女孩儿最喜爱的游戏之一。猴皮筋儿是用橡胶制成的有弹性的细绳,“猴皮筋儿分为“单人跳”和“集体跳”两种。单人跳由两个小女孩儿扯着猴皮筋儿,一个小女孩儿在猴皮筋儿的当腰,按规定动作来回踏跳,完成规定动作的就算赢了。中途跳错动作或没钩好猴皮筋儿,就换另一人跳。
集体跳就复杂了,需要将好几条猴皮筋儿拉成各种图案。像什么三角形、四方形、五角形、多边形、菱形、斜线形、人字形、八字形、波浪形、扇面形等,大家一起跳。
解耀先一走神儿,自行车的后轱辘压在一个冰棱上,自行车“呲溜”一拧腚,差点摔倒。解耀先慌忙伸开两腿支撑在雪地上,这才没有摔倒,出个大洋相。可还是出了一身冷汗。解耀先童心大盛,居然忘了该吃午饭了,干脆把自行车推进大门洞里边锁好,他要好好欣赏欣赏小女孩儿们跳猴皮筋儿游戏的表演。忽然,他感觉自行车车把上挂着的中药味十分浓烈,呛得他只想捂鼻子。解耀先干脆从车把上摘下中药,顺手扔到一家煤柈棚子的顶上。
解耀先溜达到大门洞外,靠在大门上继续观看小女孩儿们跳猴皮筋儿。忽然,解耀先感觉面对着他那个扯着猴皮筋儿的小女孩儿居然有几分冯芳的模样,难道这个跳猴皮筋儿的小女孩儿是冯芳的妈妈?算起来,冯芳的妈妈应该和这些跳猴皮筋儿小女孩儿的年龄差不多。不会这么巧吧?自己竟然遇到了童年时期冯芳的妈妈。如果真是冯芳的妈妈,她是不可能知道天妒红颜,四十年后,她的女儿会惨死在杀人恶魔杨玉斌和张树祥手里,还搭上了“七仙女”中六妹“想接吻”项洁雯的一条小命。
“呸!呸!呸!丧气!想这些用不着的干啥?”解耀先努力打消这种让他深感痛苦的回忆。可是,他的脑海中又出现了他去呼兰农村,给结义四哥“老高丽”宋永智妈妈过七十大寿的时候,在“老高丽”的家中见到小女孩儿们玩儿“歘嘎啦哈”游戏的情景。
解耀先……不!应该说是解耀先的前身战智湛刚进“老高丽”的家门,忽然,他被西屋稚嫩的小女孩儿声音所吸引:“捂一花,亮一花,不够十个给人家。”
战智湛扭头望去,只见三个小女孩儿坐在炕上,正在玩儿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游戏。战智湛好奇地走到门前,只见一个梳着两条小辫儿的女孩儿,边念念有词的向空中抛出口袋,边眼盯着口袋,手却去翻动炕上的长方形的骨头。战智湛看了不到一分钟,基本上明白了女孩儿们所玩儿游戏的规则。抛口袋的女孩儿要念一句接一次口袋,动作要和节拍,翻错了长方形骨头就输了。强烈的的好奇心让战智湛忍不住问几个小女孩儿:“小妹妹,你们玩儿的这是啥游戏呀?”
一个大概十一二岁,扎着两条朝天小辫儿,脸上魂儿画儿的小姑娘,显然很看不起战智湛连她玩儿的是什么游戏都不知道,抹搭了他一眼,不屑的说道:“歘嘎啦哈呗……”
“‘歘嘎啦哈’?这就是嘎啦哈?”战智湛十分惊奇的拿起女孩儿们玩儿的一枚嘎啦哈,想起街头的小混混常说的一句话:“不服咋的?不服卸了你的嘎啦哈!”
后来,当战智湛和结义大哥海哥聊起来的时候,海哥曾和战智湛讲起过,嘎啦哈是满文Gachuha的音译,是兽类后腿膝盖部位、腿骨和胫骨交接处的一块独立骨头,称“距骨”,奇蹄和偶蹄动物都有。在古代,嘎拉哈成为鲜卑、契丹、女真、蒙古军事战术上模拟演习的棋子。嘎拉哈大小不同、类别不同、颜色不同,以不同的种类代表不同军事名类,通常是山、林、河、泡,布兵设阵,士兵头领,包抄堵截,兵器队别等用嘎拉哈来代表,成为战局中沙盘的棋子。嘎啦哈是不规则长方体,有四个面,根据其形状为“肚儿”、“坑儿”、“驴儿”和“砧儿”。在很久以前,人们起初是把嘎拉哈”当作财富的标志、吉祥的象征。后神化为“定福祸决嫌疑”的占卜工具,视“解者为凶,合者为吉,珍背为吉,驴坑为凶,珍包子为大吉。”
解耀先正在胡思乱想,忽然,从“新记独一处饭店”的门中走出来一个身披黄呢子军用斗篷的小日本鬼子军官,身后跟着两个头戴毡帽,身穿黑色棉袄的彪形大汉。解耀先心中一凛,他眼角的余光一瞥,已经看到那个小日本鬼子军官戴着两杠一星的领章,原来这个小日本鬼子军官还是个少佐。从小日本鬼子少佐“98式”军服上黑色的“M”型兵种胸章就可以分辨出,这是个宪兵少佐。那两个头戴毡帽,身穿黑色棉袄的彪形大汉显然是保镖了。
小日本鬼子少佐似乎和解耀先一样童心未眠,也被三个小女孩儿所玩儿的跳猴皮筋儿游戏吸引住了,竟然打着饱嗝向三个小女孩儿走去,两个彪形大汉一左一右,紧随其后。
三个小女孩儿见一个小日本鬼子大官儿向她们走来,后面还跟着两个如狼似虎的保镖,不由得十分恐惧,被吓得簌簌发抖,哪里还敢再玩儿跳猴皮筋儿的游戏?可又不敢跑。就连行人一见是小日本鬼子又不知道在做什么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都躲得远远的。
小日本鬼子少佐走到三个小女孩儿面前,笑容可掬的说道:“你们的!花姑娘,小小的!什么的干活?”小日本鬼子少佐说到这里,见三个小女孩儿不明所以,依然抖衣而战,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接着用日语说了一大通。似乎是在问小女孩玩儿什么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