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悬疑武幻>心怀月泊>第二十八回 喜事成哀(2)

第二十八回 喜事成哀(2)

作品名称:心怀月泊      作者:文字侠      发布时间:2022-09-25 08:42:20      字数:12364

  三人欢声笑语,行有三四里,才见营寨林立,旗帜飘扬。两岸熙熙攘攘,聚集着许多士兵,河中还有几艘船来往穿行。朱月心道:“原来还有这么一大段的路,叫我们好走。”完颜颖新道:“大和尚吼得凶,别人哪里受得了,只有来此僻静处。且看那边在做什么。”周岱鹏道:“水里也有人,好像在打捞东西。”
  三人上去看热闹,兼以询问,得知是在打捞辽国的传国玉玺。完颜颖新不解道:“耶律延禧是在前年逃出居庸关时将玉玺失落河中的,当在中游,怎么跑到上游打捞来了?”原来这桑干河十分绵长,西起朔州的六蕃岭灰河段,东北而行,经应州、西京道,至奉圣州折向东南,入燕云境,最后汇入黄河北流段,大抵成一弧形。即使直线而论,玉玺失落处离此也有二百多里。
  朱月心悄立河边,呐呐地道:“他们大概都以为玉玺生了脚。”却听脚下一个声音说道:“玉玺当然生脚,找你来啦!”低头一看,只见一个人头隐没在水中,升起一串泡泡,显然便是那说话人;而脚边已然多了一个绿物,捡起来一看,方方正正,上面雕有一个面目狰狞的虎头,皆碧玉制成,瞧模样应该就是玉玺了。
  很快就有士兵围了过来,七嘴八舌。有刚认出她来的,叫道:“喔唷,是平西公主回来了!”也有的道:“公主找到了玉玺,皇上定有重赏。”朱月心知这玉玺必是刚才那人有意赠送的,欲待辩白,但仓促间未曾瞧清那人的面貌,无从辩起。士兵们一边呼喝道喜,一边簇拥着她向中营大帐而去。
  进到帐中,只见一人正襟危坐,却是完颜吴乞买。朱月心道:“咦,是你。”环顾四周,问道,“陛下呢?”吴乞买道:“我皇兄已于八月间驾崩了。”阿骨打病逝于返回上京途中,当时病榻之前,他固然悲痛万分,掩面流涕,如今事隔数月,哀伤已不及荣登帝位之喜,这话说得殊无半分哀意。
  朱月心却吃了一惊,道:“那么……那么现在你是皇帝了咯?”吴乞买点头称是,见她手捧玉玺,笑道:“你献玺有功,想要什么赏赐?”玉玺不是她捞上来的,难免心虚,道:“我不要赏赐。”说来无意,吴乞买听了立怀不悦,原意由她申求,只要合情合理,纵然黄金千两、玉璧百双之数也给了,如今则道:“这玉玺便赏了你吧。”起身下诏,“辽玉玺为我所得,天数已尽。半月后全军西进,务擒天祚!”
  原来吴乞买打捞玉玺非意获之,乃是大军起征前图个吉利。他一路率军来此,沿途打捞,河底淤泥都给翻了个遍,鱼虾蟹虫遭难无数,今心愿得偿,自要谢那献策“捞于上流”之人,当下又道:“传‘金笔状元’进见。”朱月心暗道:“子泊也在这里!”想到久别重逢,芳心窃喜。
  少时只见朱子泊裹着厚厚的虎皮大衣进得帐来,衣冠不甚齐整,头发也是湿的。两人打了个照面,各自一阵惊喜。吴乞买赞他神算,赐予金帛。朱子泊唯唯谦诺,拜谢恩赐,目光却始终没离开过朱月心的娇躯。他没想到一别数月,她变化竟是如此之大,殊不知她看他也是一样。其时两人正当大长之年,以前都不觉得,乃因天天相见,现今分开了好长一段时日,始有感觉。
  两人携手共出,或许是别得久了,一时无话可说。朱月心用玉玺轻轻地敲打他的额头,道:“你怎么一句话也没有,是不是见到我讨厌!”朱子泊忙道不是,之后又没话了。朱月心秀眉微蹩,道:“你就不会问句‘你好吗’?”朱子泊忙道:“你好吗?”朱月心想:“前面加上‘这些日子’也不会,偏偏照抄。”没好气地道:“我很好!”
  “你很坏,”完颜颖新忽然跳在二人跟前,道,“拿他送你的东西骗我!”朱月心一见是她,知所云何事,还真怕她当着他的面揭自己的短。完颜颖新却只嘻嘻一笑,看来仅吓吓她而已。朱月心犹不放心,想好歹将她驱走,见她乐呵呵的样子,显然还不知道阿骨打驾崩的事,顿时有了主意,道:“你爹爹已经过世了!”
  “什么?!”完颜颖新花容变色,随即脸孔一板,道,“你胡说,我父皇好好的怎么会过世!”以为她是故意诅咒,冲上前揪拿衣襟。朱月心闪身避开,道:“陛下确实归天了,现在你叔父是皇帝。”完颜颖新怒叱道:“你再胡言乱语,当心我扯烂你的嘴!”又待上前,被朱子泊拦下,道:“你父皇确已驾崩,那是八月间的事。贵国已改元为天会,今年便是天会元年。”
  完颜颖新愣了半晌,情知所言非假,仍不愿相信,叫道:“不会的不会的,我父皇不会死的。我大金国年号仍是天辅,今年是天辅七年!”泪珠弹落,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掩面飞奔。朱月心见状恻然,本来一见到她原也是要说的,只是现在怀了目的,便微觉愧疚歉然。
  完颜颖新奔行未远,撞进一人怀中,抬头见是雪里东,哭得更凶了。雪里东猜到了一半,抚颈抚背,软语安慰。朱月心向他打个招呼,拉起朱子泊道:“她不会哭得久的,我们走吧。”
  两人拐进一片白桦林,踏叶而行,脆声如乐。朱月心问道:“是你告诉陛下玉玺到上游来的吗?”朱子泊道:“是。”朱月心道:“可是玉玺是在中游跌进河里呀,就算不呆在原地,也该顺水而漂,去了下游,怎么会跑到上游来?”说完眼帘垂下,怔怔抱看玉玺,似在看一怪物。
  朱子泊随口道:“它生了脚,逆流而上,寻你来了。”朱月心目光惊抬,大声叫道:“好啊,原来是你!”朱子泊立知失口,慌忙否认:“不是我不是我,决计不是我!”朱月心顿时安静下来,抱叉双臂,讪笑而望,道:“真的不是你么?”朱子泊道:“真的不是我。”朱月心嗔道:“什么不是你,不是你什么!我还没说什么事,你就一个劲地‘不是我不是我’,那分明就是你了!”
  朱子泊语塞苦笑,随即承认不讳。朱月心大步上前,将玉玺往他衣襟里一塞,道:“是你找到的,功劳是你的,我不要。”朱子泊道:“我已经有好多赏赐了。哎哟!”原来这玉玺又重又大,自衣内滑落,砸在他的脚背上。朱月心连忙扶住他道:“喂,疼不疼?”朱子泊道:“当然疼的。你不要,我也不要。”转身就走。
  朱月心迟疑了一下,终还是捡起玉玺,追上他道:“你告诉我它怎么跑到上游来的,我就要了。”朱子泊道:“生了脚自己跑的呗。”朱月心道:“你胡说,它不长脚的。”朱子泊道:“你有脚,它自然有脚。”朱月心有点急了,道:“你指给我看,哪儿是脚!”朱子泊道:“它来找你,自然要生脚。现在找到了你,不想走了,脚就没了。”朱月心大呸一口,道:“瞎说八道!”朱子泊道:“不信拉倒。”自顾前行。
  朱月心哼了一声,忽然赶在前头,向着水声传来的方向奔去。朱子泊兀自不急不徐,循着她的脚印来到河边,见她正气呼呼地站在河畔,似乎是故意等着自己,道:“你要跳河吗?”朱月心一声“你”,气往上冲,高举玉玺道:“你不肯告诉我的话,我就把它扔回去,过几个月再来看到底怎么在河底走的,是不是真生了脚!”
  朱子泊知她说得出做得到,想这玉玺好不容易才打捞上来,再落下河去可就不好找了,忙道:“别,别!我与你说了。”朱月心道:“你骗人!”朱子泊道:“不骗你。这里——”足尖在河滩上划了两划,“有松软的泥沙,与河底的情形相差无多,正好与你详说。”朱月心转怒为笑,抱玺至他跟前,道:“快说快说!”
  朱子泊一手执玺,一手在身前挥舞来去,道:“假设我们现在就在河底,周围都是水。我们脚下所踩便是河底淤泥。”朱月心应道:“嗯,周围是水,脚下是泥。”朱子泊将玉玺望空一抛,道:“瞧,它沉下来了。”朱月心目光随移,直到“砰”的一声,玉玺重重地砸落在滩上。
  朱子泊蹲下比划着道:“假设河水自这边来,便会在玉玺前——”用手指抠拨泥沙,“冲出一凹坑。凹坑越来越深,越来越大,直到玉玺因自身分量落入坑中。”说到这里,玺下空悬部分已然过半,玉玺轻轻一落,压在他的指上。他抽出沾满泥沙的手指,站起身道,“你看看,是不是前进了一点。”
  朱月心不用他说演示第二遍,已全然明白,道:“水自这边来,那里便是上游。对,对,它是往上游跑的。每次跑一点点,每天便能跑不少。嘻嘻,靠的是淤泥和水流,才不是生了脚呢。啊呀,你怎么那么聪明!”朱子泊道:“不是我先想出来的。”朱月心有意赞他,道:“不是你是谁?还有谁能想得出其中奥妙!”
  朱子泊道:“有一次黄河泛滥,河间府的一尊石狮子冲进河去了。水退之后,人们遍寻不到。有说是被冲到下游去了,可还是没找到。”朱月心听到“河间府”三个字,顿时想起父亲去所,别近两年,也不知是否安好康健,怔怔出神。
  朱子泊继续道:“后来有个和尚推断是在上游,果然找到了,便是像我刚才这般推断法,却是在我之前。”朱月心道:“他虽然在你之前,但是他想的是他想的,你想的是你想的。你们两个互不知晓,毫无相干。”
  忽听“咔吧”一声脆响,身后白桦树断下一枚细枝,轻轻地弹落在两人身上。朱月心回身道:“是谁?!”未见人影。朱子泊捡枝审视片刻,说道:“当是大哥吧。”却见丈余外一尊巨岩后走出两个人来。朱月心喜唤道:“大哥!完颜姐姐!”朱子泊抛枝道贺:“恭喜梁兄武功又有大进。”
  原来这二人便是梁悔和完颜璟茜,本于巨岩后临江依偎,情语细细,察见二人,不忙现身,持静倾听。梁悔很久没见到他这位义妹,如今看她身貌已有显著变化,言止仍未脱稚气,朱子泊明明已经道明“捞于上流”非他首想,她却还是一个劲地要归功于他,好笑之下,催动震源掌掌力,内劲循地上树,断下枝来,与二人开个玩笑。
  完颜璟茜含笑轻怨:“人家刚回来,就用树枝打人家,还不是为了炫耀武功。瞧你最多也就只能震下几枚枝枝,难道还能震断整株大树不成。”梁悔道:“离得远了,自然不成。”说着将手贴于那棵树上,内力暗传,甫然发劲。白桦树“咔嚓”一声,折为两段。倒下时,与旁枝挫蹭碰擦,漱漱作响。
  朱子泊又是一番道贺,朱月心则大声称赞,心中却想着完颜璟茜刚才话中“枝枝”两字说得十分有趣,默念数遍,牢牢记下了。梁悔自己也是惊喜异常,想先前所学降龙十八掌固然刚猛无比,要劈断一株大树,终还得抡圆了臂膀奋力一击,哪有“门面兄”的武功这般神妙,无声无息,断于顷俄。其实完颜璟茜刚才所言,正是为了要心上人显露一下功夫,听得双双赞他,喜意绵绵。
  梁悔问道:“义妹,这些日子功夫可有长进?”朱月心抚刀暗想:“这几个月只怕刀也不曾出得鞘过。”嘻嘻一笑,道:“我再练也没大哥厉害。”企图蒙混过关。梁悔道:“必是只顾玩耍,功夫都荒废了。”朱月心嗔道:“干娘也不来管我,几时轮到你了!”梁悔笑道:“你不用功,”作势举臂,“我就代义娘教训。”
  朱月心兀自不惧,道:“你敢打我!”梁悔将手贴于近旁另一棵白桦树上,劲力到处,细枝纷断,落了她一头。朱月心抱头惊叫:“你欺负我,告诉干娘去!”问道,“对了,我干娘回来了没有?”梁悔道:“回来过一次,带着崆峒七道又走了,劝都劝不住。后来楚道长也走了,临走时说:‘师妹走了,丫头不见了,没意思,没意思,我也走吧。’便去了。过了两天,雪里大侠的妹妹说要去寻那疯道,也走了。”朱月心黯然道:“那天我还以为她醉糊涂了,原来真的走了。”但一见她大哥摇头晃脑地学着楚木燃的样子,又呵呵笑将起来。
  话尽未久,天似也见怜。一阵猛烈的寒风刮过,纷纷扬扬地下起雪来,只片刻工夫,枝头就已见积。四人加快步伐,回到帐中,支架生火,熏烤现成的野味。少时,周身暖意渐隆。谈笑间,其乐融融。
  朱月心忽然问道:“大哥,完颜姐姐,你们两个那个了没有?”她问的是别人的事,自先脸红了起来。两人听来,相顾怔然,不明“那个”为何意。还是朱子泊反应快,道:“她问两位是否已经结成了连理?”完颜璟茜也脸红起来,摇了摇头,道:“你和我妹妹走不久,我就来了。本来一切顺当,不料我父皇突然……”说到这里,凄然泪下。
  朱月心想:“我远在大理,他们当时如果那个了,岂不是错过了喜酒。”安慰她道:“姐姐别难过,婚事迟了也好,便多三个人喝你们的喜酒。如今你妹妹也回来了,她和雪里东只怕也快要那个……那个……”朱子泊一旁小声提醒:“成婚。”朱月心道:“是,成婚。到时你们姐妹俩一起成婚,两桌酒席并成一桌,岂不是……”“好”字未出,却这般接道,“哎哟,两桌并一桌,岂不是少了!”
  朱子泊瞪了她一眼,心想你这话在肚子里面说就是了,非得宣之于口,安慰人家也安慰得不甚妥帖,连忙插道:“你以为办婚事只办一桌酒席的么。”朱月心憨然一笑,道:“我倒忘了。那样便好,两件婚事一起办,原来办十桌的,现在就办二十桌,不,三十桌,岂不是好。”心中却在嘀咕:“就算办三十桌、五十桌、一百桌,我又能吃得了多少。还是办两次的好。”
  原来她出言安慰,一半出于真心,一半竟是想着吃喝,如何才能吃得多,吃得好,吃得爽。旁人见她罗哩罗嗦、夹七杂八,都自好笑。完颜璟茜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哀愁伤感倒也消解了四五分。
  嘤嘤啜泣声中,帐帘掀起,冷风呼呼地吹入,零星夹雪。只见完颜颖新由雪里东陪同,来到火堆边上,蹲身抱住姐姐双肩,哽咽道:“别要哭了,我和姐姐一样难过。”她劝对方勿哭,自己旧泪未曾干透,复添新痕。完颜璟茜刚才毫不容易破涕为笑,被她一感染,泪又滚滚。这里大多已经哀伤过一回,数月后见一模一样的姐妹两人偎身对泣,忍不住又都感伤了一次。
  风雪虽盛,却不持久。只半个时辰,愁云散尽,晴空绽放。六人外出散步,但见白茫茫的一片,甚是壮观,艳阳抚雪,乍视之下宛然初春,心情也就好了。朱月心想到梁悔的武功,道:“明年春天百花盛开,我们都坐在树下。大哥你在树干上这么一按,红的白的都落了下来。嘻嘻,大家都做新郎新娘。”突然一愕,旋即满面通红,飞也似的跑开了。她旨在恭贺梁悔和完颜璟茜、雪里东和完颜颖新,一时浑没想到这里六人正成双偶,四人名分早定,剩下便只她和朱子泊两人,岂非连自己也一起恭贺了进去。没的余地,待及惊觉,话已出口,自是羞涩无余。
  朱子泊听她这般说来,心弦振动,喜忧参半,望着雪地上一长串脚印延向远方,也不知去了哪里。少顷,只见她又飞也似的奔了回来,边跑边唤:“姓周的在那边堆爸爸,咱们去帮他!”五人惊愕不已,爸爸岂是堆出来的,但一见满地的积雪,立刻省悟,想周岱鹏必是在堆一个雪人爸爸。至于原因,完颜颖新最清楚不过。
  六人来到雪人处,见才堆了半座身子,都上前帮忙,便堆得快了。饶是积雪尚薄,七人合力,终也堆出一个像模像样的白娃娃来。石子作眼睛,一块正嵌,一块平嵌,恰似一睁一闭;羊角当鼻子,又长又尖,弯弯上翘;一根羊腿骨头插没其上,只露出两个圆突关节,宛然一张撅起的俏嘴巴。
  完颜颖新突发奇想,将两枚铁蝴蝶往雪人头一插,指着朱月心嘻嘻哈哈地笑道:“是你耶!”朱月心居然对她的讥笑毫不在意,道:“是它不好么,又可爱又美丽。”完颜颖新道:“这么瘦,病了似的。”原来雪少难搓,这雪人确实消瘦了些。朱月心想了想道:“是苗条,不是瘦!”
  完颜颖新又道:“脏兮兮的,似乎一年没洗澡啦!”既然积雪尚薄,自然混了不少泥沙,这雪娃娃也确实不甚白净,身上东一块黑西一块褐。这下朱月心无话可说,女孩儿家最爱干净,别人说她脏,自是难忍,当下怒起,叱道:“我不要它了!”红刀出鞘,将雪人脑袋削去半边。
  眼见好容易堆了个“爸爸”,在二人的争吵下,一会儿成了女娃娃,一会儿又被削坏了脑袋。转瞬来去,依稀似于“忽而父子,刹那又非”。可见世事无常,便只堆个雪人,也往往难遂心愿。
  完颜颖新上前拍拍周岱鹏的肩膀,安慰他道:“别伤心,马上还你一个更好的爸爸来。东哥,快去找些稻草来。”雪里东问:“做甚?”完颜颖新道:“笨蛋,做头发呗。爸爸又不是和尚,自然得有须发。”说着拔剑割下一撮青丝,道:“这个做胡子。”在她的指挥下,众人又忙碌起来。只朱月心气呼呼的,已不知去向。
  这晚她和朱子泊两个人坐在营外的篝火旁看星星。朱月心仰着头,玉指伸点,秋水盈波,正寻牛郎与织女。朱子泊道:“月心啊,白天你确实有点过分了。人家不过和你开几句玩笑,你就将大家辛辛苦苦堆起的雪人一刀劈了。”朱月心似听非听,兀自喃喃而数,过了一会才漫不经心地问道:“后来堆好了没有?”朱子泊道:“大家齐心协力,自然重新又堆好了。而且有头发有胡须,宛然一个爸爸。”
  “有头发有胡须,”朱月心心中暗笑,“他原先那个假爸爸才没胡须呢。”道:“是啊,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没有我那一刀,你们怎么会堆出一个更好的来。嗯,是了,除旧方能迎新,很快又要过年了。”两人因这个“又”字,同时想起在塞北苦寒之地待了已有一年半多,怀乡之情油然而升。
  朱月心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身子斜倚,两臂环抱,双手勾住他的左肩,脸蛋贴偎在右肩上。肌肤相亲,香泽近闻,朱子泊怦然心动,暗起戒惧,听她幽幽地问道:“你说大哥他们什么时候能那个……那个结成连什么那个成婚?”道,“陛下驾崩未久,只怕要等到明年再说。”
  朱月心怨道:“老皇帝八月去的,快三个月了。”心中则如是盘算,反正也快过年了,明年转眼即至,不差那一两个月,却不曾想到明年正月是明年,明年腊月亦是明年,要喝喜酒,少则须等两三个月,多则十余,待念及过年也大有玩头,大有吃喝,不禁乐在怀中,忽又顾虑,假如他们四人于新年之际操办婚事,虽说是喜上加喜,三喜齐至,于自己却是大大的亏了。
  她兀自思来想去,沉浸于未来的希冀之中,娇躯摇啊摇的,带得朱子泊也是前倨后恭地微微摇摆。他神虽荡,心却未迷,暗暗警告自己:“小子诶,小子诶,切莫一失足成千古恨,枉读圣贤书。”耳听莺声燕语萦绕不断,生怕把持不定,趁她话有停顿,道:“月心你放手。”
  朱月心见他一直不说话倒也罢了,突听一句,竟是让她松手,道:“不放!”朱子泊道:“我去解手。”朱月心这才放开,道:“快些回来。”朱子泊本意这一脱身,就此含混过去,回帐睡觉,要再见面也须等到明朝艳阳初升,但听她直言要求自己去必得返,念头顿消,于诸营之间随便兜了几个圈子,回来时手中多了一本薄册。
  朱月心嗔问:“怎的去了这么久?”朱子泊道:“教‘萨满’绊住了,漫谈了一会。”朱月心指着薄册道:“要不是见到这个,便不信你的话。想来这金灿灿的玩意儿就是他送给你的吧。做得这么考究,让我瞧瞧。”朱子泊笑然递上,朱月心伸手接过。只见封面镀烫了一层薄薄的金箔,“九张机”、“浣溪沙”、“减字木兰花”三列大字银光璀璨,乃是以白金嵌印其上。
  这薄册做得豪华夺目,翻开一看,也就是他和希尹两人对吟的词作。其中十八首《九张机》是初次见面时作下的,十二首《浣溪沙》、二十三首《减字木兰花》以及其它的一些零碎所作,共计七十二首。因前三者居多,便题于封面。朱月心道:“少林有七十二项绝技,你有七十二首词,可以分庭抗礼了耶。”随便念了几首:
  一副纶竿一只船。蓑衣竹笠是生缘。五湖来往不知年。青嶂更无荣辱到,白头终没利名牵。芦花深处伴鸥眠。
  雨气兼香泛芰荷。回舟冒雨懒披蓑。夜阑风静水无波。白酒追欢常恨少,青山入望岂嫌多。人间荣辱尽从他。
  苒苒飞云横画阑。黄昏烟雨满江干。小梅香浅不禁寒。楼上风轻帘不卷,酒红销尽昼妆残。玉人斜拈一枝看。
  鹅黄初吐。无数蜂儿飞不去。别有香风。不与南枝斗浅红。凭谁折取。拟把玉人分付与。碧玉搔头。淡淡霓裳人倚楼。
  啬薇叶暗。满架浓阴风不乱。午酒才醒。历历黄鹂枕上听。此情难遣。不比红蕉心易展。要识离愁。只似杨花不自由。
  洛阳常见画图中。春去只心融。国色辉开寒日,天香熏破霜风。平生看了,姚黄魏紫,一捻深红。莫是神仙韩令,裁成顷刻花丛。
  朱月心念完第六首,觉得累了,伏在他肩上小寐。朱子泊为强制心猿意马,翻看往昔所作。忽听她道:“子泊,他们都成什么连理了,你说我们两个怎么办呀?”登时大吃一惊,心扑扑直跳。朱月心感到他身躯一颤,接着听到了强烈的脉搏动息,睁目相望,娇靥生晕,甜甜地笑道,“你是不是很紧张?”朱子泊更紧张了,莫说不敢转首视之,全身连一根指头也不敢稍有动弹。
  其实她说这两句话之前下了好大一番决心,出口时自然也十分紧张,见对方紧张得不说话,自倒缓去了六七分,当下语道:“完颜妹妹曾跟我说,雪里东常抱着吻她。子泊,你……你也抱我亲我吧。”说完,红潮涌上双颊,浑身热燥,犹如烘焙,本来风刮在脸上冷飕飕的,现在则清凉爽快。
  朱子泊又是一阵惊骇,用余光偷瞥,感到她那风中飘散的秀发不断地拂过自己的下颚和喉颈,痒痒麻麻,便即心神荡漾,什么也看不清了,只知道自己似乎在说:“他们和我们不一样的。”然后就觉右肩猛地一沉,知她已然站起,听道:“他们为什么跟我们不一样,你倒是说来着!”
  朱子泊在她的娇嗔薄怒下醒过神来,道:“我要去解手。”朱月心一怔,随即道:“你刚才解过手了,怎么又要解手?”朱子泊道:“我刚才和‘萨满’说了好些话,怕你等急了,不及解手就回来了。憋至现在,倒真要解了,半刻也拖延不得。”他一番话说得前涩后快,说完之后不待她置可否,转身就跑。
  耳听:“不许你去……喂,回来……快点回来!”三句话一句轻似一句,他跑了一程,料想不曾追来,才敢止步回视,见果无逐影,终于舒了口气,却因一番折腾,真觉要解手了,可刚才偏偏与茅厕所在南辕北辙。想现在若是寻找回去,万一遇上了可有的被她说了,幸好不远处就是白桦林,又是夜深人静,便去那边轻身子。
  他平平安安进林,平平安安出林,这顿工夫下来,是回去见她还是回营睡觉的念头已在胸中转了无数遍,好不难抉。信步而行,突听左边营帐内传出一阵数说之声。这声音语气音调俱在变化,显非一人所发,好像十分严峻,但似又顾及对方的身份,颇留余地,听来当是在作规劝。
  他认出该营帐是师父安道全的住处,心中一凛:“莫非月心正在受训!”隔帘内望,黑压压的一片人影,虽有高矮之分,但都叠合在一块,辨不清有几人,鉴貌更是休提,又不好掀开帐帘,便只能运功窃听。但是自己望得到帐内人影,里面也自然望得见自己的人影,哪敢久站,夫复靠近。饶是他内功大为长进,匆忙间于远处立听片刻,又怎能立时便听出个所以然来,何况里面的人说得又轻,似怕为外人所听。但“年纪已然不轻”、“有夫是妇”等一些词语还是入了他的耳中,也许是因为这些词汇甚为关键要紧,数说者自然加重了口气。
  朱子泊琢磨,朱月心正值花季岁龄,怎会“年纪已然不轻”,至于“有夫之妇”更是不着边际,陡然一醒:“这几个月来董阿姨与雪里大侠似乎来往较为亲密,难道……”想到这里,不由回身一瞥。他内功既已不浅,耳力上佳,目力自也不逊,于此瞬间依稀瞧见营帐中一条瘦影自黑压压的一片中疾离数步,竟有四条腿!一阵惊讶稍现即逝,立时想到董辰绢以双枪撑走,远观便如四足而行,心道:“是了,她必是因为师父等人逼劝得紧了,后退数步喘口气。”
  他一经相通了不是朱月心,心头大石落定,冷静之下思绪渐清:“董阿姨和雪里大侠相好与我和月心相好,貌似有别,实则都是违背圣贤道理之举。不过前者仅仅是不循‘烈女不事二夫’,最多不配那‘贞节’两字,被别人暗地里说上两句。寻常人家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师父等以好汉自诩,为了不坠我们水泊梁山昔日的威名,这才深夜苦劝。而我和月心则又不一样了,同姓通婚向来不容于世,便是女真也已仿我汉制,严加禁止。遥想我朝良相王安石变法,破旧立新之念甚坚,以‘祖宗不足法’自勉,然此千百年的祖宗之律却也不曾动它分毫。如今我与月心倘若决意违之,便将不齿于世人,遭万夫所指。我纵横眉冷对,月心亦毫不在乎,但活于千唾百骂之下,人间有如炼狱一般,又有什么意思,何苦来着。月心固然无知,我却不能害她。她若因我受那分罪过,余心何安。”
  念及此处,他觉得脑袋又涨又热,于是昂首迎风,任由寒气迫面,精神为之一爽,低眉又想:“今晚我究竟是再去见她还是不见?嗯,是了。圣贤之书读诸前,长辈之事鉴诸后,知过犯过,枉为人也。我——”短叹一声,“还是不去见她了吧。她纵然怪我怨我,恼我恨我,甚至骂我,也顾将不得了。最好她一生气,就此不再理我,和我说半句话。大家一拍两散,免得互相迷了心窍。”
  至此路分两边,向左重逢,向右归营。他稍一犹豫,便即硬起心肠,大叹一声,循右行去。他一路上不知叹了多少回,止这一声最是悠长深远,蕴涵了诸般无奈的感受。四野茫茫,这些数也数不清楚、道也道不明白的感受将他包围在核心,犹如周遭无边的黑夜,仿佛很远,却又无时无刻不紧紧徘徊在身边,摆脱不了,奈何不得。
  他回到营帐,除衣便睡,偏偏辗转反侧,难入梦乡,且思如乱麻,挥之不去。一会儿羡慕别人:“梁兄、雪里四少将军、完颜姐妹当真命好。还剑公主金枝玉叶,四少将军只是个偏将,按我中华惯俗,当以‘门不当,户不对’论处,却因女真蛮化初开,没有这分顾忌。梁大哥是汉人,还竹公主却是狄夷之女,原本汉胡异路,难成眷属,可是契丹欺我华夏甚久,仇怨深结,恰恰女真与我同忾,也与辽为敌,情势便转。”一会又替别人担忧:“前年我在京城尝听太学生们谈论国事。有个叫陈东的说:‘金盛于辽,辽自受金威胁以来,对我大宋态度甚是恭敬,不仅遣使频繁,抑且主动禁止边关将士越境打草谷。宋辽已自敌对而成唇齿之依,今引强悍之女真为邻,吾恐中国之祸未有宁息之期也。’我听之有感,在考场上也曾引用他的意见。倘若真如所言,宋金一旦反目成仇,大哥与‘还竹’这段姻缘最终是否能够美满,尚自难断。”
  他努力控制自己,却又欲罢不能,想得久了,脑袋愈来愈涨痛,哈欠连天,泪水直流,倦意无以复加,可就是睡不着。耳听外面巡逻的士卒一个更次一个更次地打过,不知几回遍,自料今夜注定无眠,索性披衣起床,就鞋出帐。只觉周身寒衣隆隆,东方虽未见白,那也只因时下深冬的缘故,遥望桑干河畔,起得早的士兵正在漱口洗面,刷马打水,才知已经是第二天的黎明了。
  一阵惊叫划破晨空,夹杂着嘻嘻呵呵的笑声。他循声辨望,大抵就是朱月心的住所,忍不住走近过去。只听一个饱含倦意的声音怀着愠怒和不满说道:“本姑娘昨晚被人耍了,睡得很晚,现在暂不跟你们计较。把那么冰凉的手伸到我被窝里来,这仇我记下了,一会儿和你们算账!”一个顽皮的声音说道:“什么时候起来算账呀,我们等得好心急哟。就怕太阳晒到了屁股,小懒虫还是不肯起来。”先前那声音道:“你骂我小懒虫,也记下了!”接着是片刻的沉寂。
  朱子泊认得第一个声音正是发自朱月心,后来那个则是完颜颖新,想两人“你们”、“我们”地称呼,边上至少还有一人,梁悔、周岱鹏不会大清早进到一个女孩儿营帐里胡闹玩笑,其他人更不可能,除了完颜璟茜再无别者,心道:“定是完颜姐妹一大早去闹月心的被窝。”正觉有趣,又听一声惊叫,“你们竟敢掀我的被子!”随即一个温和的声音说道:“算了妹妹,让她睡吧。”果真便是完颜璟茜。
  朱子泊心想:“昨夜心意既决,自不该再为她的嬉笑嗔怒着迷。”当下转身离去,来到河边洗净面目,一见到河中自己的影子,上下左右细细瞧了几遍,道:“小子诶,你何德何能,复何才貌,累得这样一个娇美可喜的佳人垂青于你。论豪迈自在,你不及梁兄;论风流倜傥,你不及高师兄;论英姿气度,你不及岳飞大哥;论人品家世,你不及三畏世兄。便是乞丐出生的周贤弟,如今的相貌只怕也在你之上,武功更是休提。”甩去手上的水渍,珠落平镜,涟漪阵阵,那影子便即碎了,道:“正该如此。”闲步踱往白桦林。
  梁悔和周岱鹏正于林前切磋武功,震源掌对落山神英掌。只见身飘掌飞,激得周围的落叶纷纷凌空而起。初升的太阳将一对纵腾闪跃的影子长长地斜投在地上,也被漫天飞舞的树叶给遮得模糊了。
  朱子泊望而兴叹:“没想到他们的功夫都已这么了得。”不便上去打扰,站观片刻,心道:“待我也舞它一回。”一拔剑便想到了那位闻鸡起舞的北伐英雄祖狄,忖思自己若有他那分恒心毅力,功夫至少可增一大截。舞了一会,发觉学已良久的“寒食帖”、“与无咎书帖”两路剑法使得固然不差,却显得呆板滞涩,新学不久的“真酥帖”更是错乱百出,当下念转,收剑叹道:“就算日日闻鸡起舞,只怕也不及那边两位。”
  这时只听清阔明亮的锣声绵绵传来,正是早饭讯号。两人敛步罢手,迎上前与之相携归营。周岱鹏道:“我见你那一路剑法使得很好看,就像写字一般,可惜我识字不多,没你那分根底,便学不来。”朱子泊道:“我本就不行,恐非武材。”周岱鹏道:“西门道长创这剑法的时候,丘真人在旁观道:‘不错不错,我龙门派剑法至此始有质新。’想来这剑法真的很好。”朱子泊道:“可惜到了我手里便没了威力。”
  梁悔听了登时一惊,心道:“我虽也知他在旁舞剑,却没看清他的剑路。姓周的心分二用,居然看得真切。”自觉不如,但转念又想,“我二人是在拆斗招式,并非内力比拼。他这套掌法本就以轻灵飘逸见长,变化繁多。我若将震源掌中的深妙技艺使出来,只怕他也没空去看旁人舞剑了。”想到这里,精神复振。
  来到饭局所设,朱子泊心跳加剧,纵知朱月心在睡懒觉,多半要错过早餐,但惴惴之意总是难去,生怕见到了她,又来纠缠自己,一顿饭吃下来,馒头、咸菜、肉干、卤蛋、马奶、饭团,俱然忘味。好在这些都是极平常的食物,味无独特之处,烹制手段也不见得高明,算不上暴殄天物。
  早饭既受此罪,中饭是万万不敢再去赴宴,自备些干粮草草应付了一顿。下午也不敢在营寨待着,外出闲步,近拣僻远所在。舞舞剑,看看山,或临江望水,或倚树观天,聊以自遣。不知不觉,天色将晚,不得不返。想到见面在即,慌自难免。
  他尽量拖慢步子,企图压点,不料竟在半道被她截了个正着。一见面,朱月心便问:“午饭时怎不见你,去哪里了?”朱子泊嗫嚅道:“随便走走,走远了,不及回来。”朱月心又道:“没吃饭,不饿吗?”朱子泊道:“不饿。”朱月心见他这句答得利落些,面上疑色闪过,随即笑意盈盈,娇哼一声,说道:“你定是嫌军中饭菜恶劣,到别处换口味去了。”将声放低,神秘兮兮地道,“告诉我,哪里有饭馆,明天我也去。”
  朱子泊自与她搭上话后一直言语持重,见她疑心至此,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又想军中饭菜确实平庸了些,但女真皇帝始终待如上宾,已比普通士卒的伙食好了不少,怎称得上“恶劣”两字,道:“这里荒山野岭,哪来的饭馆。”朱月心一想也对,明眸转了两转,哈哈一笑,说道:“差点忘了你厨艺精湛。你必是逃到了僻静处,自己整顿饭菜。走,”拉起他的手,“今晚咱俩这顿由你主持。”
  朱子泊心想:“干粮早已吃完,哪里给她弄饭菜去。”说道:“还是回去和大家一起吃吧。”朱月心怫然不悦,复又歉然,道:“今天你自己张罗了一顿,必已累了,我不该再麻烦你。走,咱们回去。”朱子泊手掌被她温柔滑腻的小手紧紧握着,不由心驰神摇,一双腿脚直似不听使唤,与她并肩前行。
  餐时,他盘算早退,不料刚一出帐,朱月心也跟着出来了。朱子泊暗暗叫苦,不知今晚怎生应付。朱月心却道:“我瞧你眼睛里都是血丝,必是昨夜没睡好,今天又累坏了,快回去好好地睡上一觉。”朱子泊饶是心怀戒惧,对方饭前饭后两度关怀,岂能没有感觉,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方道:“月心,你果然很好!”
  “很好”二字深含了无数赞美,胜过一切浮华辞藻。朱月心虽然无法释出其中详意,但心灵相通,自能体会,抿嘴笑道:“我让你早些睡觉可不单是关心你,也是关心自己。要是你明天还是这么一副颓废的样子,就不能做出可口的饭菜给我吃啦!”见他怔然相望,娇靥含嗔,催道:“还不快去睡觉,这样看我做甚!”
  朱子泊心忖,且不论明天怎生光景,今夜得以暂时逃脱了一场尴尬,也是好的,当下辞行返回卧帐,远远地听她喊道:“你昨晚耍得我好苦,教我白白干等了一个时辰。明天这顿饭算是赔罪,可赖不掉的!要好好休息啊!”便想:“只要把持得住,做一顿饭与她吃又有什么关系。”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