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朱经理推了叔叔一把道：“快恶心人去吧！她们那种货色，你还把她们当成黄花大闺女了？不是我说啥，指不定你刚刚出了门，别的男人随后就钻进去了。”
　　叔叔撇嘴笑道：“说得也是哦，管秋她那么多呢，去了搬翻了再说……”
　　到了医院门前，我到商店里买了两大把香蕉。叔叔说：“钱还是由我来付吧，”然后朝着老板喊，“老板，再拿两箱纯牛奶来。”
　　小范的头部缠绕着白沙布，只露着两只肿泡泡的眼睛。不难看出，他的伤势不轻。婶婶与小范相比之下就轻多了，她的头发眉毛如叔叔所述，被烧得一塌糊涂。尤其令我好笑的是她脸上的那一小撮毛翼，居然也被烧光了。浑然间，我差点笑出了声。
　　婶婶对我温和道：“侄子，谢谢你了，还知道抽空过来看看你婶子。俺以为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搭理俺了呢。这两天以来，我也冷静了许多，也反省了自己。说破了大天，毕竟咱们都是一家人嘛，何必自相残杀呢是不是？俗话说得好，亲戚再不好，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嘛？这不，我早就打算把库房的钥匙还给你了。你呀你呀，脾气那么暴躁干嘛？你仔细想想那天是我的错吗？还不都是因为那帮子臭盲道引起的祸端，祸根就出在他们身上。再说你那天的脾气那么大干嘛呢？我又没有得罪你。由此看来呀，你可没有你叔叔的脾气好，差距太大了。侄子你呀你呀，今后不管到了啥时候，俺可都是你的亲婶子哩，难道你还不承认？”
　　我微笑道：“就是就是，说得在理。虽然你的年龄小，可辈份摆在那里，俺可惹不起你这个大掌柜的。库房的钥匙你先拿着吧，再说我也顾不过来。过两天你就出院了，到时候你们食堂取东西也方便些，免得到处找我。”
　　婶婶说：“那可不行。你不知道，朱经理昨天把我都数落成啥啦。他说我鼠目寸光，争权夺利，和江青一样，还说……”
　　我不禁笑道：“哈哈哈……唉吆外，朱经理这个人嘛，平时看起来凶巴巴的，没想到还这么深明大义，挺风趣的嘛。”
　　婶婶说：“不如这样，我们两个人各拿一把钥匙，共同使用管理你看中不中？”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还是婶婶的心眼子多些。”
　　“侄子，你这个王八鳖孙，你话里话外怎么尽带刺呢？你婶婶虽然没多少文化，但好歹也是你的长辈吧？说实话，俺就是从农村里出来的，要知道我们农村人都比较相信迷信。给你们说个事哈，前段时间我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一个白胡子老头驾着云彩从门外边飘到了我跟前说：‘你们这个矿要想开好的话，最好让一个女人来掌管。否则想开好这个矿呀，门都没有！”
　　我和二叔吃惊不小，我说：“还有这种事？婶婶你不会有梦游症吧？”
　　“是不是梦我也说不大清楚，反正是迷迷糊糊的。他说：你们这两个男人的心智还不够成熟，不懂事，小孩子搬家家一样，太贪玩了，绝对不是开煤矿的料。’”
　　我问道：“那个白胡子老头长得啥样？你也没有问问他是哪路神仙，身居何方？他说的啥意思，需要哪个女人来掌管这个煤矿，指的是谁，难道是你吗？”
　　婶婶说：“他又没有指名道姓，反正不是你们男人。还说外人都不是来烧香的，是来拆庙的。”
　　叔叔撇嘴道：“那个白胡子老头住在哪里？把他叫过来，老子倒要问问他，为什么说我们男爷们开不了矿？”
　　我道：“看来呀，以后无论干什么事情还要先去请示那个白胡子老头，真够滑稽的。死老汉的胡子都白了，脑瓜子里面肯定跟浆糊一样，老年痴呆症犯了呗。只会倚老卖老，装神弄鬼糊弄人。”
　　婶婶瞪眼道：“侄子你可别不信，那个梦活灵活现的，跟真的一模一样，肯定是神仙显灵了。信不信由你，反正我信。这个煤矿的现状不明摆着吗，就需要一个女人来掌管，不然就完蛋了。”
　　我说：“婶婶，怎么说你呢，你整天就爱神神叨叨，装神弄鬼。说句不中听的话，这就是愚昧无知。奉劝你一句话，今后没事干的时候多看看书，学习一下文化知识。就目前而言，不相信科学行得通吗？就拿你们小食堂那次蒸馒头吧，笼屉跑气了，馒头虚了发黑发硬，你硬说是得罪了哪方神灵，还专门去买了好酒好菜和冥纸，带着厨师到井口那个小山庙跟前去烧香磕头许愿，结果咋样呢？还不是照样蒸不好。后来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又买了一套新笼屉才算了事。其实吧，许多事情压根就不是迷信的事，那旧笼屉使用久了肯定要跑气，换了不就得了呗。还，还求什么神仙菩萨保佑呢，真滑稽。婶婶你呀你呀，有相信迷信那功夫，还不如去问问旁边的人。不相信科学肯定不行的。”
　　婶婶尴尬笑道：“俺承认没有你读的书多，文化水平也没你高。但是呢，要是论起做人的窍门和经验来说呢，恐怕你们爷俩加起来也抵不上你婶婶一个人。”
　　叔叔笑道：“那当然啰，你是谁呀？小半仙嘛。”
　　婶婶朝着叔叔呲牙咧嘴道：“你瞅瞅你那个鳖型！整天就知道胡吃海啜哩，母猪肚皮跟怀了孕一样，肚子里面除了青菜屎还有啥呀！这辈子我不是小看你，就凭你这副怂样，恐怕连俺侄儿都比不了。俺侄子最起码聪明吧，有心计，脑子灵活。你有啥呀？脑子里整天晕晕乎乎地，好坏人都分不清楚。我看你呀，无药可救了。”
　　“切！尽胡说。就你能，整天就会拿鬼神说事，谁又不傻，谁信呢。”叔叔撇着嘴反唇相讥。
　　我说：“不管怎么说，我觉得还是婶婶聪明些，眼睛雪亮，会揣摩人家的心思，心里面明镜似的。说实话我们确实比不了你。婶婶，现在也没啥事，不妨教教我们这两个缺心眼的家伙，以后怎么样去接人待物呢？”
　　婶婶笑了：“侄子就是聪明，这就是人和人的差距。咱就先说那个曹云凤吧，她是个啥东西，破烂公共汽车一个，大家都不瞎吧？有些丑话不好听，可能要打某个人的脸，今天咱就给他留个面子，不提了不提了。还有那个殷副井长，你们说说看，他凭啥一来就给他个副井长当？我琢磨着，这就要问问王老二你自己了，你心里面那点小九九还能瞒得了我？我问问你，你是不是吃了他的什么好处？要不然就是惦记上他那个妖里妖气的臭婆娘了？侄子，你说句公道话，看看你婶子分析的对不对？”
　　我不禁心头一紧，嘻哈道：“喔哟外，婶婶火眼金睛啊！幻知幻觉的能力蛮强的，佩服佩服。没想到婶婶如此喜欢推理，当初年轻的时候就应该去报考警察学校，那样还可以发挥你的特长。婶婶，要知道这件事可不能信口开河，在背地里瞎琢磨人是不是不道德？但是呢，你首先要从根本上去调查清楚，那个殷杰在别的煤矿同样也是副矿长是不是？还是俺二叔亲自过去硬把他挖过来的，人才谁不稀罕。别人都认可他，那就说明他确实有那个能力管理好煤矿。你这样在他背后怀疑人家，诽谤人家，这是搬弄是非，妒贤嫉能。”
　　与此同时，我心中不禁暗暗感叹道：好个河南溜光锤的媳妇，好个火眼金睛的婶婶。看待问题与众不同，别出心裁，不禁令人刮目相看！
　　婶婶撇嘴道：“你们两个傻货只知道图一时开心快乐，知道个屁！男人差不多都是那个怂皮样子，一旦遇见了漂亮风骚的女人，眼珠子都瞪直了，腿肚子都转精了是不是？依我看那，殷杰那个老婆以前肯定是个坐台女，你们两个还不相信是吧？虽然她现在不是，以后也逃不过那一关的。名字叫什么翠竹，还不如直接叫吹猪哩。”
　　“哈哈哈……”婶婶讲得是歪理，虽然偏离了轨道和方向，但口才却十分了得，很能烘托气氛，顿时把尴尬的气氛挑活了。叔叔双手无聊地拍打着大腿道：“嘿嘿嘿，真行啊，俺家的小半仙都快成算命先生了。”
　　婶婶朝着叔叔吼道：“你笑个屁，你等着，哪天等我空闲了，我非要去找他们好好理论理论不可，我还不信了！”
　　叔叔撇嘴道：“姑奶奶耶，你就消停点儿吧。这，这刚刚咬过自家的人，嘴巴还没有消停一会儿，又盘算着去折腾别人啊！要知道，殷副井长可是我花高薪聘请来的。再提醒你一句，矿上一多半都是他的嫡系部队。一旦惹毛了他，他翻了脸把人都带走了怎么办？这矿还开不开，这台戏还唱不唱？”
　　婶婶冷笑道：“哼！你怕他，我可不怕他。目前这世面上两条腿的驴不好找，两条腿的人可遍地都是。到时候一声吆喝，就凭咱们矿的位置和待遇，不说是一夜之间，三两天之内再重新组织个队伍，那还不是尕尕的事情。”婶婶冷笑着，仿佛胸有成竹。
　　晚饭后，叔叔和申队长朱经理一行四人开着车到乌鲁木齐去喝酒跳舞。叔叔临走依然少不了对我一番嘱咐叮咛：“侄儿子，夜里要是朱经理的老婆打电话过来询问，你可要把话往圆里编喔。”
　　我道：“你们放心走吧，深更半夜的，谁还会打电话过来，看把你们吓的，他既然害怕老婆就别去骚情了嘛。”
　　叔叔撇嘴道：“话也不能那样说，不去能行吗？不过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谨慎提防点儿为好。”说完，他们就开车走了。
　　半夜时分，办公室里的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我接了电话，“你好，你找谁，有什么事情请讲。”
　　对方是个女人的声音：“你，你是王矿长的侄子吧？经常听朱经理提及过你，你在值夜班吗？”
　　我笑道：“喔——你是朱经理的爱人吧？朱经理还提过我？不会吧，俺是个倔驴脾气，哪个领导待见咱呀。”
　　“不喜欢溜须拍马的人看你怎么说了，自古以来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多了去。我不太喜欢那些甜言蜜语的人，和阿谀奉承的人，到了关键时刻有几个是靠谱的？而性格耿直倔强的人就很难说了。俗话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嘛。不说废话了，朱经理他们在哪里，你知道他干啥去了吗？总不会又到捡煤队去检查工作了吧？我刚才打电话讯问过捡煤队了，说他们刚刚到你们矿上了，是不是啊？”
　　我吃惊不小：“——啊！是嘛？看来你对我们的朱经理还不放心是吧？不过我要说句实话，你男人这个人其实挺好的，对家庭对工作都很负责任，没有花花肠子，不耍什么歪心眼，你没必要担心。我再多句嘴，你们女人如果整天疑神疑鬼的跟踪追击，婆婆妈妈的就没什么意思了。男人都有自己的事业，都要去打拼挣钱养家糊口，不然去喝西北风啊？建议你最好给他们适当留点空间，放开他的手脚，男人就可以安心出去打拼了，对不对？一个小时前，他们一伙人下井去检查工作了，具体有什么事情我也不大清楚。等会儿他们出了井口，我立马让他给你回电话可以吗？”
　　“喔喔，原来是这样啊。那好吧，那就多劳你费心了。哪天空闲了我到你们矿上看看去，顺便给你带点好吃的，请问小王你都爱吃什么？”
　　我说：“不用不用，来就来嘛，不要带任何东西，我们这儿啥都不缺。不过呢，我们还是欢迎你来玩，欢迎你亲临现场指导工作嘛，哈哈哈。”浑然间，我觉得自己的应变能力还可以，弥天大谎撒得也是天衣无缝。
　　她嘻哈道：“好像听二宝说你特别喜欢吃驴板肠，那卤制品的味道确实挺不错的，我也喜欢吃。那就这样吧，耽误你休息了。谢谢你了小王，驴板肠下次一定给你带去，不会食言的，再见。”她不由分说就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