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 集（1）

　　28-01：灵堂夜、内
　　【方兴边用热水热毛巾给胡依娜擦脸，梳理长发。找来胡依娜生前喜欢穿的节日盛装，给胡依娜换上。他在带回的礼物中挑选，将一瓶雪花膏放置在胡依娜身旁，又拿出两块手表，选择、比较。
　　方兴边：胡依娜，你当老师，要用手表。我想送你一块好手表，钱还没存够，买不起。这两块表，一块是连长大哥和嫂子送你的，一块是领导送你的。你喜欢哪一块呢？大哥嫂子送的，是外国名牌，不过嫂子也要用。还是戴上领导送的吧！
　　【方兴边把手表戴在胡依娜手腕上。
　　【桌上一尊毛主席石膏像。一摞书刋。
　　【方兴边注视石膏像凝神许久。清出了一打花裤衩，一件一件地摺叠整齐，搁置一旁。他整理书报。一本一本地看一下。
　　【方兴边泪眼模糊，抱着书报泣诉。
　　方兴边：胡依娜，我给你买的这些书，你都带在身边。到了阴间，你一个人孤单，就看这些书吧！这两本小说，都是写我们佤山的。你看这两本书，就会觉得你还住在班洪寨，不会孤单。
　　【方兴边把书刊和粉笔盒、钢笔、墨水瓶等教学用品，一一装进包里。
　　方兴边：（自语）胡依娜，还有这些花裤衩！我知道你讲卫生，天天要换。我都给你装在包里，你带走，不够用，我再买了给你送来……
　　【房外，象脚鼓声、芦笙声不停，舞蹈不停。
　　【胡忠华脚步轻轻走到方兴边走身旁。
　　胡忠华：胡依娜好，大家都舎不得她走，还是送她上路吧。
　　
　　28-02：出殡日、外
　　【男青年们打起象脚数，敲响铓锣，吹着芦笙，女青年们跳着欢快的舞蹈。老人呜响火枪。
　　【用青藤捆绑的园木灵柩由四个壮汉抬着出了灵堂。两位40多岁的魔巴，一边走一边察看专人护送的陪葬物品：有锅碗，筒帕、被单、槟榔盒、辣椒、梳子等日常生活用品，还有方兴边收拾的大包。
　　【魔巴祷告，祈望死者到另一个世界不苦不受罪。
　　【方兴边和表姐各抱一个孩子走在灵柩前头，几十名学生各人手持一朿野花，陪伴在灵柩左右哭泣。
　　【胡忠华由胡保国挽扶，和寨里要人紧随灵柩之后。男女老少寨民数百人的出殡队伍，向坟地移动。从寨子连接山坡。
　　
　　28-03：王府日、外
　　【王府空空。方兴边、胡保国陪胡忠华看旧屋。胡忠华叹气、摇头。
　　方兴边：老爹，我没有保护住寨子……
　　胡忠华：不要讲了，不能怪你！
　　【胡忠华走近牛头屋，推开门。往里看，墙上、地上，牛头七零八落。许多不是缺了一支角，就是掉了半边脸。胡忠华一脚踏进门，又收回来。
　　方兴边：牛头骨被人偷走了不少。
　　胡忠华：不看了！王府积存的牛头骨，最多到286个！那时候，把牛头骨当宝，显摆王府剽牛多，有钱，勇敢，很荣耀！
　　【方兴边踢开掉在门口的一片牛骨。
　　胡忠华：我现在也反对剽牛。从前，我们剽牛祭鬼，被人当作原始野人，以为残忍。本来缺吃少穿，剽牛都攀比，把钱财都用来杀牲祭鬼了。这也是我们祖祖辈辈都穷苦的一个原因。
　　方兴边：老爹，以后坚决不剽牛！
　　胡忠华：孩子，我是县干部，你和保国是解放军。是不能再剽牛。
　　方兴边：寨子里的事，不能听大魔巴捣咕。
　　胡忠华：孩子，我们都外出了。还要大魔巴、康本管寨子里的事。想法也收他们到外边走走看看，换换脑子。
　　
　　28-04：太阳神日、外
　　【班洪寨突然沸腾了，木鼓咚咚咚咚响。
　　【男女老少走出草房，从四面八方涌向公屋。
　　【青年男女们打起象脚鼓，敲着铓锣，吹起芦笙，载歌载舞。他们都是去公屋看太阳神的。
　　一老爹：太阳神看得见，摸得着。
　　中年人：我们大头人和解放军方兴边请来的就是真神！
　　男青年：太阳神请来了，班洪寨金银财宝滚滚来，我们再也不受穷了！
　　【观看太阳神的人们拥在公屋周围，挤倒小树，草房摇晃了。
　　【人们在鼓乐声中欢呼、呐喊，都想挤进屋里去看。
　　【康本把毛泽东石膏像举过头顶，站在门口。
　　康本：这是毛主席石膏像，不是神！
　　【大魔巴由女儿背着，走近公屋。公屋前寂静无声。
　　女儿：老爹，有了太阳神，都不喜欢你了！
　　【大魔巴坚持着，由女儿扶着走到门口。门关了。大魔巴往门缝里看。
　　女儿：看见了吗？
　　大魔巴：看见了！是真神，真神！
　　【大魔巴倚着门，两臂前伸，两掌合齐，用右手中指与拇指抻开的长度为尺，从左手中指尖量起，沿左臂经胸前至右肩骨，然后原路返回量到左手中指。觉得不合，重复量了一次。
　　女儿：吉利吗？
　　大魔巴：（摇摇头）大事，还要回去卜猪卦才得！快找康本，太阳神要回到天上去了，把他留住呀！
　　
　　28-05：新坟日、外
　　【新坟。阳光明媚。50厘米左右高的竹板，围成一圈，坟顶平整，无碑。
　　【方兴边在十多名青年男女朋友帮助下，分抬两株连根带土的橡胶树，来到坟前。他们在坟墓两旁挖坑，栽下两棵橡胶树，浇了定根水。
　　方兴边：胡依娜，这是你和我一起去勐多农场学习，带回来的橡胶苖。我们的胶园被强盗烧了，可是，还有36棵活着，我让这两株陪着你。一株是你，一株是我！
　　【栽橡胶树的女青年唏嘘流泪。
　　方兴边：胡依娜，我不能陪你久了。我想过不当兵了，留在寨里陪你，养好两个孩子。我想错了，必须按时赶回连队。我们要担任警卫勘界的重要任务！勘界是党中央、毛主席、周总理操心的外交大事。我们也等了好长时间，我不能缺席。胡依娜，等完成勘界任务，党中央、毛主席表扬我们，我一定回来陪你！
　　【方兴边在胡依娜坟上哭泣。见人来了，揩干眼泪。
　　【胡忠华、胡保国、表姐带孩子来到坟前。王府的祖坟就在近处，他走过去，朝每座坟墓跪拜，默默地回来。
　　胡忠华：这是王府的祖坟。我的祖父胡达本、父亲胡玉山、哥哥胡忠汉都在这里，胡依娜几个也进了祖坟，王府几代人都在一起看着我们，巴望我们收回祖宗宝地，统一部落。我们遭了难，不能跪在坟前哭，要尽快去战斗、立功。
　　【胡忠华把一块麻布铺在地上，拿个竹筒摆在麻布上，大家盯着，等待一只小虫子爬进竹筒。
　　胡忠华：等着，小虫子爬进竹筒，是胡依娜的灵魂活了，跟我们走。
　　【等了一阵，没有小生命进竹筒。
　　胡忠华：不着急，至少要等一个时辰，还没有小生命进竹筒，方兴边，你抓一把土放进去，胡依娜就跟我们去县里！
　　【方兴边等不得一个时辰了，抓了一把土塞进竹筒。
　　方兴边：胡依娜，跟我们一起走吧，儿子，我们都在一起，跟我们走吧！
　　
　　28-06：王府日、外
　　【胡忠华、方兴边告别王府。骡马备好鞍，一匹马驮两个竹篓（专坐小孩用的背篓），一个篓里躺一个孩子，都睡着了。胡忠华恋恋不舎地扫视王府，仿佛他不再回来，仿佛他已预见王府从此将頺败，将消失，难掩悲怆。
　　【胡保国从寨子里走来。
　　方兴边：（高喊）胡保国，快点，走了！
　　胡保国：（走近胡忠华）我想多留几天，你们先走。
　　方兴边：（不等胡忠华回答）为哪样？不行！
　　【胡保国凑近方兴边耳语。
　　方兴边：不行！怎么能留下来串姑娘？
　　胡忠华：要不得！赶快回部队！方兴国要参加勘界。
　　胡保国：他是他，我是我。
　　【胡保国不由分说，转身要走。方兴边拉他，他踢了方兴边一脚。方兴边望一眼胡忠华。胡忠华示意，坚决带胡保国走。
　　【方兴边箝住胡保国。两人打起来，一下难分高低。方兴边身心憔悴，无法制服胡保国。
　　胡忠华：捆起来，拉走！
　　【方兴边一冲动，扯下马驮上的一根绳子，把胡保国捆起来，拴在胡忠华的马鞍上。胡忠华策马前行，胡保国抗拒。走了几步，胡忠华的坐骑受拖累，举步维艰，忽然惊跳，把胡忠华从鞍子上震下来，一脚卡在马蹬里抽不出来。
　　
　　28-07：军官家属宿舎日、内
　　【张华卧床休息。张蔷在外屋门口烧猪蹄子。
　　张华：张蔷，你小心，别烫着手了！
　　张蔷：这猪蹄子毛太多，刮不干净。
　　【张华接过火钳，在煤炉上烧猪蹄子。
　　方兴国：（S0）我回来了！
　　【姐妹俩抬头，方兴国已拐过墙角走来。
　　张华：哟，大白天你回来了！
　　【方兴国走近，急忙拉起张华向里屋走去。
　　【张蔷见姐夫、姐姐背着她说话，不满，看着猪蹄烧焦了，不夹出来，又丢进一个去狠烧。
　　【里屋，张华抹眼泪，方兴国叹气。
　　张华：寨子里医疗条件太差！胡依娜……可怜啊，才20岁！
　　方兴国：我以为你奶水不少。还跟他们夸海口，儿子吃不完，可以养方兴边的小儿子，哪想到你的奶水不足。
　　张华：不足也先让方兴边儿子吃，快去叫他把儿子抱来。
　　方兴国：你奶水不足咋办？
　　张华：快出去把猪蹄子烧干净，炖好！多放一些饭豆，吃了催奶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