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办妇女训字班

　　李敏来到启明小学的某一天，有个妇女到李敏的学校找她写信。李敏满口答应。那妇女说：“写给在上海的我姐姐的，告诉她，我家屋烧掉了，请她寄几元钱帮我一下。”
　　李敏根据她的意思这样写：“亲爱的姐姐，你好！久没来信，谅你们在上海全家安好？我今来信有一事相告，我家原住在大皎，房子被日本鬼子烧掉了，我们现在寄住在姑姑家里，想在自家屋基地上搭一间草房，可是没有钱，姐姐能不能给我们寄几元钱来，帮助我度过难关。妹上。某年某月某日。”
　　李敏把信写好就念给她听，然后对那妇女说：“这样写的好不好？”
　　那妇女听了说：“李老师，你写得真好，把我的意思全说出来了。还向她问好。唉，我这样不识字的人命真苦！写封信都要找人家。”
　　李敏说：“不，大嫂，这不是你的命苦，是万恶的旧社会造成的。你看那些家里有钱的人都能读书，难道他们个个命都好吗？我们种田的人个个都是苦命吗？不！是有钱的人剥削我们太凶了！”那妇女只是点点头没有作声。李敏接着说：“大嫂，你不识字我来教你好不好？”
　　大嫂说：“李老师，我谢谢你一片好心。我们村子里像我那样不识字的人多着呢，只有我一个人来读书写字他们不会笑话我吗？”
　　李敏猛然想到办个识字班不是更好吗？帮助群众学文化，这也是党交给我的任务。她忙对妇女说：“我们办个妇女识字班大家都来读书，你说好不好？”
　　那妇女说：“好是好，恐怕要很多钱吧？”
　　李敏说：“不要什么大钱的，我们可以节约点除了大家出点灯油费外，其他东西，如课本薄子粉笔等我来想办法。”
　　随后她向室外走去。
　　李敏来到村外，这时还是夏末秋初，但见清凉凉的章溪水由崔岙村上游奔流而下，小朋友们把书包吊在树上，在水里洗澡，有的孩子轮番奔上溪上的大木桥，往深潭里跳水，有的站在暗礁上窜上窜下，互相打水仗，有的两腿倒竖在水面上双手托着河底的沙石相互竞走，河面上的水珠飞扬着，在阳光的反映下水雾里闪耀着一道道的彩虹。忽然有人喊：“李老师来了！李老师来了！”孩子们看到李老师来到河边，扑嗵扑嗵地游了拢来，围住她向她开玩笑：“李老师和我们一起游水好不好？”李敏看到小朋友们那种天真活泼模样笑着说：“我不会游泳，但很想看看你们的游泳本领。”开始大家以为李老师来到河边要批评他们了，现在见李老师不但不责备他们反而欣赏他们的游泳，都有点出乎意外，大伙儿决心在她面前露一手，让老师看看自己的水上本领，有个孩子说：“李老师，看我们来个水底赛跑好不好？’
　　李老师说：“什么，水底赛跑？”李敏好奇地问他们，“人不会憋死吗？你们来表现表现吧！”孩子们受到了鼓励，个个兴冲冲地捧起一块大石头，排列在河边上，等待命令，李敏看他们每人捧着一块石头，问：“捧着石头干什么？”小朋友们说：“捧着石头在河底走路就不会浮起来了”。李敏听了点点头，她站在岩石上大声地命令：“各就各位——预备——跑——”
　　孩子们听了一个个钻进水底，抱着石头大步地向对岸潜跑，顷刻间好像一群大鲤鱼在水底飞窜，在河上泛出许多涡纹，像鬃毛一样曲折的碧流夹带着被大伙从水底掏起来的蕴草湍急地流去，李敏看到孩子们一个个生龙活虎在水底跑得很久，脸上焕发出兴奋的光彩。比赛一结束，她热情地赞扬说：“唔，游得很好！你们长大了到新四军部队里去，这个本领是非常有用的。不过我到河边来看你们不单单是为了来看你们游泳，而是有重要的事情和同学们商量。”
　　同学们问：“什么重要的事情？你说吧！”一个筏夫的儿子说：“只要李老师说一声，我们就去办。”
　　“是这样，”李敏说，“村里打算办个妇女识字班，要灯油费，要买课本，还要买些簿子和笔，可是没有钱。最近宁波来了许多山货商正在各村收购竹木柴碳，我们用课余时间和同学们一起上山砍柴弄点经费，帮助女妇女把识字班办起来，你们的不识字的妈妈和姐姐就可以来学校读夜书，你们赞成不赞成？”
　　“赞成赞成！”同学们听了纷纷表示，“李老师，我们一定办到。”
　　李敏说：“天那么热，上山砍柴游泳的时间少了怎么办？”
　　同学们说：“没关系，办识字班比游泳更要重要！”
　　“好吧，”李敏高兴地说，“从明天开始下午上完课我们一起上山砍柴。”
　　山里的孩子们个个都是砍柴能手，星期天孩子们拿了柴刀和绳子，说要到山上去砍柴支援李老师筹款买油办妇女识字班。
　　“啊？你们去帮助李老师割柴火卖钱？买油办夜校？”孩子们的爸爸和哥哥听了都积极协助，一起上山帮助孩子们一起砍柴。大人们一出手，上山只半天时间就砍了一大堆柴火来，还帮孩子们挑到集市上去卖，一下子卖了100多元钱，很快替识字班筹了一笔经费，就这样崔夹岙村的妇女识字班办起来了。李敏更辛苦了，上完了日课，还要去教夜校。但是李敏却是很高兴，她能为当地的妇女们做些好事了。
　　李敏想快点把夜校办起来，但是光是那天叫写信的妇女来人数太少了，得要想办法，把不识字的学生家长都请得来，那人就多了。
　　晚上放学后她就跟着学生们到他们的家里去，看看他们的家长，劝他们晚上也来上夜校。
　　她先到二年级班长崔根青：“你妈妈是不是识字？”崔根青说：“我妈不识字。我上学时我妈对我说：‘小青啊，因为你父亲是亮眼瞎子，我也是亮眼瞎子，连钞票数字都识不得，买点东西常常让行贩骗得去。所以妈才让你去读书，你读书这一要用功啊！’现在我爸爸已经没了，我家就剩下我妈和我哥了。”
　　李敏听了很同情不幸的小根青，说：“那你哥读过书吗？”
　　小根青说：“我哥哥读过两年书，我爸没了就不读了。”
　　李敏说：“读过两年初识文化，也还可以，但你妈一字不识，我们想办法叫她到夜校来读夜书好不好？”
　　根青说：“好的。”
　　于是冯李敏就跟着崔根青去他的家。李敏跟着崔根青来到一个章溪边上的一个小破屋，他对李敏说：“李老师，这就是我家。”李敏抬头一看，那是一间风倒败落的破小屋，当她走进去时，只见暗洞洞地看不见屋里东西，听悉嗦之声，好像里面有人在活动。这时只听根青叫：“阿妈，学校老师到我家来了。”根青妈正在灶下忙碌，抬头见来了个年轻姑娘，忙站起来欢迎地说：“啊先生来了？”她当即拿根矮凳请李敏坐，李敏却走拢去看看根青妈在煮什么，掀开镬盖见根妈正在煮一锅苋菜糊糊，就说：“啊，根青妈，你们晚上也吃糊糊呀，这很会饿的。”根青妈说：“没有办法呀，根青的爸没了，我们全靠我大儿子在山上打点柴卖掉籴点碎米或细糠来过日子，一担柴也卖不了几个钱，我又不会上山做田头，所以我们只能三餐吃糠糊糊。”李敏看到根青家比自己家还艰苦，点点头很是同情地说：“你家这样光景，还让根青读书，真不容易！”
　　停一了会李敏说：“根青妈，你小时读过书吗？”
　　根青妈摇摇头说：“我没有读过书，因为自己连钞票都不认得，一个大字不识，所以才让大儿子根宝读子两个书，根青长大了也叫根青去读两年书。”
　　李敏问：“现在你也可以去读书了，到我们学校去读夜书，也好认识一些字，能看懂钞票，到城里去能认招牌字。”
　　根青妈说：“我已经是老骨头了，还到学校去读书，不让人笑话。”
　　李敏对她说：“没有人会笑你，这都是旧社会造成的。根青妈你去吧！明天晚上我们就开学，我们在学校里等着你。”
　　根青妈还想说什么，李敏就对根青说：“崔根青，你记着你明天晚上吃晚饭后，你就带着你妈到我们启明小学来，我们夜校就开始了。”小根青听了点点头。
　　第二天晚上，李敏又跟着学生崔银花的家里动员不识字的崔银花妈妈也来夜校读夜书。后几天李敏一连走访几户人家。在她诚恳耐心的劝说下，终于也有几个妇女表示愿意到启明小学上夜校。
　　这些日子来，李敏在夜晚饭后和星期天走访了十户学生家庭，先说服了二十几个夜校学生来上学。第三天夜里夜校就在崔氏祠堂里开学了。本来想借小启明小学校舍的，但考虑到小学生们课桌椅太低矮让大人坐着上课不舒服。再说晚上上了课，不免会给学生课堂桌弄乱和弄脏，所以李敏还是与族长商量，让崔家祠堂的大厅里做夜校，让大人们到崔家祠堂来读夜书。在此之前李敏和崔老师和白天中年级的同学们帮助打扫了祠堂的大厅，孩子们听说他们的哥哥姐姐和妈妈要来上夜校准备打扫这些桌子的，小同学们也很积极。他们主动拿了水桶和抹布到崔家祠堂去，到溪坑里取点水来，已经把祠堂大厅里的几张红漆大方桌擦洗干净了，把长凳也抹了一下，现在摆了十张桌子，把长凳都围在四周，并且临时拿来了一个可移动的黑板，他俩又在桌子上放着两支白蜡烛，
　　待晚上六点多七点光景，夜校学员陆续来到后，李敏和崔老师就在学校门口欢迎他们：“来来来，到这边坐，到这边坐，因为孩子们的课桌太低矮了，我们还是到崔家祠堂来上课比较好。”
　　来得最早的是崔根兴和崔根青。她们俩来了后就帮老师她们点蜡烛和摆长凳。此刻往日夜黑洞洞的祠堂大厅就明亮热闹起来，来的学生最小的十六岁，大都是放牛娃；最大的是崔根兴妈妈，三十六岁，男的最大的有五十多岁。头天晚上就来了二十几个人，坐了五六张方桌。同学们坐下来后就陆续把蜡烛点起来，一时间使原来黑古隆冬的祠堂大厅亮堂起来。李敏和崔老师就发给他每人两张白报纸和一支铅笔。
　　将上课的时候，李敏就对大家说：“乡亲们，我们在认字前先学一些时事给大家听。大家知道我们国家现在是什么情况吗？”有人说：“日本鬼子打进了我们中国。我们宁波也被日本鬼子占领两年了。”
　　“对，乡亲们，现我们的国家已经让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了半个中国，日本鬼子闯到我们国家来，到处杀人放火。1937年前，我和我爸妈还在上海做工，日本鬼子飞机就天天来轰炸，把上海的北火车间和闸北炸成一片废墟。‘8.13’后上海就被日本鬼子占领了。1937年12月日本鬼子打到南京去。日本鬼子从1937年12月一直杀到1937年3月在四个月里就杀了我们南京三十多万同胞。
　　“我家从上海逃难到镇海，过了两年——1940年日本鬼子也打进镇海来了，鬼子打进镇海口后，我家小港首当其冲，鬼子打进来时一面杀人一面放火，五天时间就烧掉我们小港12个村庄6000多间房子，被杀死160多人。1941年4月日本鬼子打进宁波后，鬼子冲到大皎和建岙，我们这里大皎和建岙也被烧掉1000多间房子，大皎被烧掉600多间，房子只剩下外面一个祠堂，建岙也被烧掉400多间房屋。还有十几个妇女被强暴。几千人流离失舍无家可归。乡亲们日本鬼子坏不坏呀？”
　　这时一个阴郁的十一二岁的放牛娃男举起手来说：“老师，我家原来就住在大皎的，我家的房子都被日本鬼子烧掉了，我们只好到住到阿姨家来。阿姨家的住的地方也不大，我们说住在阿姨家的一间小柴房里。”
　　李敏望望那个男同学同情地点点头说：“你还好有个阿姨家里暂住一下，可能有的人家近地方找不到房子，只好住到外地去了。”
　　这时另一个姑娘站起来说：“我家原来也是住在大皎的，鬼子到村里放火时，我跟我爸妈拿点简单东西逃了出来，可是我奶奶一个住在另一间屋子里，我们去救时已经被大火烧死了。现在我们没有屋，就住在舅舅家里。舅舅家里房子也不多，舅舅帮助我们在他家旁边搭间草房，我们只好住在草房里，我爸要到老家的山上去扛毛竹主得走五六里路。我爸可辛苦了。”那女生说，“我家还算好的了，崔夹岙有亲戚，附近没有亲戚的人家只好到外面去流浪了。许多人家也不知到那里去了。那些田和山也都荒芜着没人种了。”
　　李敏和同学们听了大皎的同学述说一片悲叹。
　　这时李乘机对大家说：“同学们，日本鬼子进来就是这样的，你们看我们还能再让他们闯进来烧我们房子，杀我们的同胞吗？”
　　于是同学们一片声大大喊：“不能！不能！”
　　李敏就说：“你看我们要不要抗日呀？我们如果再不抗日，有一天日本鬼子长驱直入打到樟村来打到崔夹岙来，我们会是什么样子呢？我们还能生活下去吗？”
　　于是大家一片声地喊：“不能生活下去了！”
　　“那我们怎么办？”
　　“我们一定要抗日，我们决不容许让日本鬼子再打到我们这里来！”
　　李敏这时就提议：“现在就让我们先唱一个抗日歌曲好吗？”大伙听了都激动起来，大家喊一声好！于是教李敏就唱《流亡三部曲》：“我的家在松花江上——那里有高粱大豆……爹娘啊!爹娘……”歌声悲凉而凄壮，大家似乎看到了东北人民游离失舍，子离妻散的苦难同胞到关内来流浪的情景。也看到了大皎和小港人老百姓游离失舍，到处流浪的情形。
　　接着又唱《大刀进行曲》。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全国爱国的同胞们，抗战的一天来到了!抗战的一天来到了……”起先只有少数几个人跟，大家从来没有唱过歌，都怕难为情，后来就渐渐多起来。最后大家都大声地唱起来。李敏教一句大家跟着唱一句，这些成年的同学们，这些山区的兄弟姐妹们，还从来没有这样激动过，他们被那充满着愤怒的歌曲的情绪带动，越唱越激动，越唱越大声，唱得悲壮凄婉。像日本鬼子就在面前站着那样愤怒和激动。唱了四五遍抗日歌曲，李敏老师说我们就开始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