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集：踏雪步行到鄞江

　　一觉醒来见天大亮了，起床准备出发去濠河头乘鄞江航船。旅社服务员对她们说，昨夜下大雪，河里结冰，估计航船也开不了了，叫她们继续住着吧。毕辉很着急，说今天是大年三十，打定主意要到沿山边家去过年，这是晓云姐来时吩咐过了的。没有航船就步行去，春妍更急着要与晓云阿姨见面。
　　毕辉带着春妍扛着行李，春妍自己带着一只布包，两人走到东门口，把春妍的行李放到毕辉父亲做伙计的宁波鼓楼沿“董生阳南货店”里。毕辉父亲过年在店里管店，叫她们在店里宿一夜去，等雪化了再走，晚上也可以宿在店里，因为过年许多伙计回去了，住一夜店里也有房间。但毕辉和春妍坚持要走。她爸爸也只好由她们去。
　　毕辉到杂货店里买了两双箬壳鞋，套在鞋子外面就上路。走起路来嘎吱嘎吱地响，她们一脚一脚地跋涉前进，春妍还从来没穿过这种箬壳鞋，一面走一面还高兴地笑，感到很好玩。这是春妍走向革命道路的第一步，没有想到这第一步就这么艰难。但春妍却不以苦，还感到很快乐，因为对前途充满了希望。
　　从东门沿中山路艰难地走到西门外，本想西郊航船埠头可能会有航船，但是到航船埠头一看，河埠头光光的，一只航船也没有。因为河里结了结了很厚的冰，航船根本开不了。那时候宁波的冬天常常这样冷，不像现在冬天里连雪也看不见，甭说结冰了。看看没有航船，那只好老老实实地走路去了。她们踏雪一脚一脚地艰难地跋涉着走到望春桥，差不多走了半天，见望春桥上没有一个行人。雪越下越大，路上和桥上积雪越下越厚，她们站在桥脚边，想爬上桥去，这是从宁波去鄞江的必经之桥。毕辉站在桥边要上桥时，桥边打铁店的主人对她们说：“你们俩小姐妹，这桥不能上去的！桥阶上都积满了雪，雪已结了冰，步阶又硬又滑走上去要跌下来的。早上有人想上去已经跌下来好几个，有一个跌得手骨都脱了穴。”两人听了伸了一下舌头。毕辉看看桥上果然没一个行人，又看看桥上石步阶都被雪盖得圆滚滚的，一脚打滑就会连头带脚滚下来，看来则刚才人家说的是真的，确实难以上桥。这是一座高拱桥，爬上去有上百级步阶，难怪人会摔下来，滚到桥脚下人也滚得差不多了，只得作罢。
　　没有办法，难道两人再回去？到东门口她老爸东生阳南货店去？又要回头走半天路，这也太辛苦了。这时毕辉想到在沿山小学教书的杨老师，他是宁波西泠桥的人。以前她跟晓云姐姐来宁波时来过杨家，杨老师是个热情的人，当时她和晓云姐姐上宁波来时还在他家吃过中饭，待她们可客气了。她想，还是到西泠桥再去找杨老师一下，叫杨老师想想办法？她和春妍一商量，春妍也同意。她们只得再跋一脚跋一脚地沿后塘河河边大路向城里方向倒回去。终于来到西泠桥杨陈弄，模到了杨老师家。毕辉她们把来意告诉他，并请杨老师帮助找只脚划船，毕辉说我们边敲冰边划船到鄞江桥去。
　　杨老师听了哈哈大笑说：“毕辉呀，你真是个傻姑娘！想得倒美，这么大的雪，河里都结了冰，就是出重金也没有人去的。小小的脚划船怎么能通得过去？你坐在船头敲冰，不但小脚划船经不起冰割，你的手和人也冻僵了。”毕辉说：“杨老师，那你就给我们两条棍棒吧，我们一人拿着一根棍棒当柺仗拄着走回去。”
　　坐路在旁边的杨师母说话了：“这也太艰难了，你们既到了我家，就在我家过年吧！很难得你们来的，不要冒雪回去了。平常请你们来也请不来呢。你们既然到过我们家，我们知道了你们情况，我们就有责任了。你们在路上跌坏了，以后我们怎么向你表姐陈校长交待？今晚你们就宿在我家，等雪化了再过去！”
　　他们好心爱护她们这样劝说她们，还能说什么呢？再说雪天过桥行路确实也很困难，如果万一从桥上滑下来摔伤了就不好了，春节过后上不了学了，只好住下来。
　　杨老师家过年没有别的人，女儿已经出嫁，就是夫妻两人，待徐毕辉俩很热情，亲如女儿。过年下饭都备好了，肉、鱼、鸡、年糕汤，叫她们多吃些，她们俩内心又感激又不安，实在不好意思吃，但老夫妻俩一筷一筷地把大块鸡肉猪肉夹到她们碗里，只得吃几块。晚上让她们俩睡在一张床上，这样终于过了一夜。也就是在西泠桥杨老师家过了年。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真是老天保佑，太阳淡沙沙地出来了，碧辉和春妍高兴极了。在陈老师家吃完正月初一早晨的汤圆就想上路，又被两位老人阻住，说等雪化了再走。没法，毕辉一人出去看看西泠桥上（西泠桥也是和望桥一样高的石拱桥）是不是有人走。一看已经有很多人在桥上铲雪，有人还用砻糠铺在桥阶上。估计望春桥也会有人铲雪，碧辉回来告诉杨老师，桥上已经有人铲雪了，她们可以走了。两位老人说你们既然归心如箭就吃了中饭再走吧。
　　到11点钟吃了早中饭她们就出发了。杨老师给她们找了两条筑篱巴用的小竹棒，她们鞋子上再套上箬壳鞋艰难地走一脚停一脚，怕打滑。路上积雪冻了冰很不好走，不时滑脚。走到离望春桥一里路光景，果见桥顶上长着一棵大树的这座雄伟的望春桥上也有人在扫雪。碧辉嘱咐春妍要当心，慢慢走。她们便一步一步小心翼翼拄着拐杖走上去。
　　春妍还是第一次走这样高的桥，从桥脚到桥顶有上百级的步阶，她走到半桥，望望桥下结着冰的宽阔的大塘河，从桥上望下去，摇凛凛地好害怕，她想这要是从桥上跌下河去，不淹死也摔死了，她对毕辉说：“姐呀，这桥怎么这么高呀，走下去时，咱们得小心，千万不能掉下去！要是掉下河去，那就完了！”
　　毕辉说：“那里会掉下去呢，这不是两边都有石桥栏嘛。我来宁波看我阿爸，从鄞江走路来宁波，这里是必经之地，在这座桥上走来过去走过多次了，从没有听说过过这口桥有掉下河去的。倒在夏天我看见过有年轻人从这桥顶上跳水下去游泳的。”听毕辉这么说，她的胆子也大了。但是因为桥步阶的积雪已经冻成冰，虽有人扫过，但冰并没有扫掉，步阶角里都结满了冰，这桥步阶又狭，只能摆大半只脚，一不小心还会滑下去，滑到桥脚下，这人也就会摔得爬不起来了。于是春妍跟毕辉那样，只得用竹棒向上拄一棒再走上去一级，拄一棒再走上去一级，一棒一棒一级一级地艰难地弯着身子爬上去。
　　走过桥顶向南下去，下去时要更加小心。人们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下这高高的拱桥，也和下山一样，实际上比下山还难，因为这步阶实在太狭了，她们把竹棒在步阶上插实了再小心翼翼地走下去，如果一脚打滑，滚到桥下，不死也会伤得爬不起来了。因此两人都非常小心地，像小孩子学步那样一步一步地斜着身子慢慢地一脚一脚向下踏。过这一口结冰的大桥，足足走了大半个钟头。走到桥下总算没出什么事，两人长舒了一口气。
　　从望春桥到沿山边家途经买面桥、集士港、鄞江桥、大桥等千村万户，还有三十多里路，到黄昏才到边家堡垒户孙辛田妈妈家。毕辉想先到孙妈妈家坐一会休息一下再说了。
　　这个孙妈妈原来是个孤寡老人，丈夫早亡，就靠她和女儿辛田两人一起织席子为生，是当年陈晓云来边家小学教书时，再三动员她女儿孙辛田来学校半工半读，半天读书，半在回家帮妈妈织席；读书织席两不误。后来在陈晓云教导下，孙辛田进步很快，才十五岁就入了党，做了地下党员陈晓云的通讯员。因为孙辛田很能干，再后来当了三青团秘书，新中国成立后，甚至调到杭州省级机关去了，但当时孙辛田还在鄞西三青团工作，所以孙妈妈见了陈晓云就像亲人一样。
　　到后来陈晓云干脆在孙妈妈家里建立一个联络站，这下子孙妈妈家就热闹了，上下来这梅园工作经过的工作同志都到孙妈妈家里来。现在孙妈妈见到徐毕辉这个常客带着她的表妹来她家，她们高兴极了，忙烧饭煮菜给她们做夜饭。且刚过年下饭很多，孙妈妈托人带个信去，告诉陈晓云：“陈老师，碧辉和春妍她们已经到了我家了，晚上不回来了，明天早上来。”于是姐妹俩就在孙家过夜，正好在三青团工作的孙辛田也回家了，毕辉和辛田有说有笑的讲了大半夜。第二天再到陈晓云家。
　　陈晓云一看毕辉带着春妍来了非常高兴，告诉她们：“一切入学手续我都替你们办好了，这两天就在我家休息几天，年初四，你们两人就到古林施家祠堂的补习中学去报到。”
　　春妍见了陈晓云，忙叫着晓云阿姨，泪汪汪的感激地向陈晓云说：“晓云阿姨，我能来古林补习中学公费读书，多亏阿姨帮忙呀！要不我在家日子也不知怎么过下去！我母亲叫我再三谢谢晓云阿姨。”
　　陈晓云抚着春妍的背说：“春妍，这是应该的，去年夏天你就给我讲了你想找工作的事，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这次是古林中学招生，我们向地下党领导讲了你的情况，领导很同情你家的处境，同意你来古林扑习中学读书。你不用谢我的，这所中学在慈溪余姚也有招生的。不是我替你报名，你以慈溪失学学生的名义也可以来这所中学读书的。要谢就谢共产党吧。”
　　春妍说：“我记住了，是晓云阿姨和共产党让我免费来到古林中学读书的。我一辈子忘不了晓云阿姨，忘不了共产党！”
　　这两天里，春妍和毕辉在陈晓云家过春节，陈晓云也裹汤团和煮年糕汤或炒年糕给她们吃，也有鸡肉和猪肉，还请她们喝老酒，连带边元仁的弟弟小中，四个人这个春节过得很愉快。
　　正月初三，雪不下了，河里的冰也化得差不多了，毕辉带着春妍，两人乘鄞江航船又到城里去毕辉父亲工作的东生阳南货店取行李。取了行李回来再乘鄞江航船到大桥上岸，然后再走几里路回到梅园仍住宿在边家村陈晓云家。第二天——正月初四，陈晓云早早的起了床，给他们姐妹俩煮了碗年糕汤吃，让她们两姐妹拿了行李再走到大桥乘鄞江航船去古林乡，然后两人扛着行李步行到了施家十房祠堂的古林补习中学报到。
　　到了学校后，春妍和碧辉跟着住校生，住一个宿舍。早上吃稀饭加馒头，中午和晚上都吃干饭，大锅饭大锅菜，老师吃的也和他们一样。饭菜虽然简单，但每餐都能吃饱，春妍感到十分满意。因为她是公费生，吃饭住宿都不要一分钱，她感到像做梦一样，自己和碧辉姐姐怎么会有这样好的机会！她想想自己没有什么可报答学校，只有自己努力读书了。编班时校长看春妍年纪较大，又听说她教过书，把她编入初二班。实际上春妍小学毕业已经歇学六七年，原来学过的东西都已经生疏了，学习上困难较大，但春妍很有上进心，反而感到高兴：自己一上中学就上初中二年级了！她是个中学生了！读两年她就可以毕业了，毕业出来也像晓云阿姨那样可以当小学老师了。
　　这是压力也是动力。春妍如饥如渴地学，经常未打起床铃，她就悄悄起床，轻轻地走到伙房，利用饭师傅用的煤油灯之光，看书复习。见她这样起早起学习，碧辉对她说：“你太用功了，每天起这么早，时间长了吃不消的，还要注意身体呀。”
　　春妍对毕辉说：“我今天能来上中学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是表姐你和晓云阿姨为我争取来的，我只有努力学习才能对得起培养我的共产党，对得起你和晓云阿姨！”
　　毕辉对她说：“这些小事你不用老记在心里，我们是自己人，帮助一下是应该的。对党的恩情，你将来回报的时间长着呢。还要注意身体，应该休息的时候还得好好休息，不然累出病来就得不偿失了。”
　　春妍嗳嗳地答应着说：“身体我会注意的。这么吃点苦不算什么，我心里舒畅着呢，做人家佣人的时候才叫苦呢。我在这里学校里，学习再苦，也没有过去替人家做小女佣时苦啊。”
　　因为她有奋发学习的精神，争分夺秒地抓紧时间学习，很快就跟上了课程，作业做得非常认真，常常获得老师的表扬。有的同学要她帮助复习，她总是耐心细致地辅导他们。有时见到小同学不会洗衣服，就主动帮助他们洗衣服。对同学团结友爱热情关心，在同学中影响很好，年小的同学叫她为春妍姐姐。
　　春妍还积极参加学校的课外活动。学校音乐老师吴春帆是古林模范小学的老师，晚饭后，徐毕辉常带春妍和进步的同学到模范小学吴老师的宿舍去玩，吴老师是古林补习中学的地下党支部书记。
　　吴春帆老师上课时教他们唱歌，在课余时间，吴老师就乘机用风琴弹唱一些抗日歌曲教大家一起唱，讲一些革命道理给她们听，春妍听得津津有味。
　　已经是共产党员的徐毕辉在学校里组织了个读书小组，春妍也参加了读书小组。在读书小组讨论穷人为什么会穷，富人为什么会富的道理后，更是解开了春妍过去一直在思索的迷。她明白了什么是剥削，什么是压迫。明白了地主资本家为什么不用干活能过好生活，穷人受苦受难总是吃不饱，再加上吴春帆老师和表姐徐碧辉对她引导，时常讲如何争取做一个革命战士，借一些党的知识的书籍给她看，她的努力有了目标，前进方向就更明确。
　　春妍对革命道理接受很快，政治觉悟和理论水平不断提高，在党培养教育下，同年五月在徐毕辉和吴春帆老师介绍下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到夏天，她也被地下党推荐来参加了暑期小教训练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