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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追悔(2)

作品名称:心怀月泊      作者:文字侠      发布时间:2022-08-16 10:38:13      字数:8614

  梁悔回到少林寺,就见“六星”、法王俱已先到,最先入耳的是天枢星以流利的汉语说:“还请两位大师交出‘摇光’。”师正回道:“没有摇光,只有锭光。”天枢星道:“锭光便是摇光,是北斗之末,第七颗‘星’。”师正道:“贫僧不懂天文。”他这倒不是装糊涂,确是真的不懂。天枢星无奈,随即道:“两位推三阻四不肯交人,请恕贫僧无礼了!”便要抢进后堂。师德喝道:“岂容你放肆!”身形一晃,拦在他面前。
  天枢星将他上下一打量,一声“手下败将”,袖子里探出三根形似凤尾的鞭状物,前端各镶着一颗宝珠,分别是红、绿、蓝三色,既是装饰,也是击物。师德道声“今非昔比”,蹲身避过,就势一个扫堂腿。天枢星跃在空中,师德双手倒撑,腿似旋剪,待身子撑直了,两臂齐奋,起地一丈。天枢星始料不及,胸口中了两蹬,跌落在地。
  师德正身一立,知这两脚蹬过,一场恶战在所难免,索性道:“大师莫韬光养晦了,就请量你的掠扬剑绝技吧。”天枢星知他那句“今非昔比”确实说得不差,自料单打独斗是敌不过的,迷勒哈达的一句梵文出口,就见其余“五星”一齐甩动袍子,五柄利剑出袖,寒光满堂,十五颗璀璨宝珠晃荡不止,又添缤纷。与此同时,他本人也退了回去,站回原处。而全藏则弃了法杖,将斧子挂回腰间,摘下薄如蝉翼的蝉翼刀。
  师德一愣,说道:“法王是想与六位拼凑结阵了。可惜贫僧实在不懂,这算是剑阵呢,还是刀阵?”天枢星高声道:“剑为主,刀为辅,当然是剑阵。大熊北斗阵!哼哼,上次六人缺一,输于了五台。如今裟婆伏魔阵鞭长莫及,看你们还能逞强否!”师德、师正相对一视,眼见七人进殿时也是这等站法,天枢星出列入列,位置不变,可见七人是保持着阵形上的山,即知此阵默契已成,不容小觑。
  许迎川有意试阵,唔声道:“公孙不败,为师令你率九宫八卦阵出战。”公孙不败面露难色道:“这阵训练得还不够,没有胜算。”许迎川试阵心切,道:“试试看么,若是不行,赶紧退下便是。”见他犹豫,附在耳边道,“先不要靠近,用八门排山掌打他。”公孙不败道:“这兴许使得。”于是宣布出战。
  丘镇山仗着上佳的耳功听得二人言谈,心道:“什么八门排山掌,分明就是九行飞空掌的翻版,不过换了个名儿,由九人齐力打出罢了。”见九人磨蹭了半天,懒散成阵。己方的人看了直摇头,“六星”中也有不少笑出声的。公孙不败想此时正好打对方个措手不及,喝道:“八门排山掌!”西门中天已摆开了架势,其余八人的手却是陆陆续续地四面抵上。如此本当失了时机,但对方七人,多半不懂汉文,见他们动作又不齐,有的还在笑。
  忽听“轰隆”一声,墙塌一洞。原来西门中天已打出了一掌,掌风驰约四丈,穿阵而过,再驰丈余,击中了墙壁。不过七人中虽有笑者,但反应甚快,而且动如一人,发觉有劲风驰到,旋即阵形微转,让掌风自空挡处穿过,无一人受伤。待要一齐压上,西门中天连连发掌,大熊北斗阵一时里只有忙于原地转避的分,要想前进一步,却是不能。
  许迎川虽执掌门,于阵法却是一窍不通,以为己方大占上风,面带微笑,心里乐呵。殊不知九人十七八掌打过,所耗极大,而对方只须移转阵形便可避开掌风,所耗甚微。时候一久,只见大熊北斗阵已向前挪动了不少。原来西门中天发过二十掌,掌风所及,已不出三丈。
  公孙不败审时度势,知如此下去,九人非个个精疲力竭不可,当下喝道:“交锋!招摇在中!”口令一出,旋即变阵。与天枢星相邻的天玑星向他的师兄布偌噶拉说了一通,意思是对方变阵变得零乱,可趁势取之。天枢星顿首发号:“喀哒吗耳,克斯兵尔,乙其哈巴!”但见阵形大转,同时迅速前移,七人位置却是固定,斗勺天枢、天璇、天玑三人如一只铁拳,乘着阵转扫向东方求苦,顿成三人夹击之势。金昊天、侯吐嫣急忙驰援,却见斗柄一拐,玉衡、开阳以及处在摇光位上的全藏一起拦到。西门中天处在正中,九宫阵内,剑锋无所不至。但只他一人去援,怎么能够助二人突破拦阻,无奈其余五人此刻都是鞭长莫及,惟有楚木燃发了两枚火龙镖,却被全藏的金轮挡落。
  大熊北斗阵规模虽不及九宫八卦阵,但七人配合默契,全阵动如一人,只这头一拨攻势便教东方求苦身受两剑。待公孙不败和陈勾赶到,他肩头又挨了天玑星宝珠一击。南长生放鹰纵猴过去,“三星”已随着转势退去,自己倒遇上了天权星的来攻。天权位置处中,乃全阵之要冲,是故天权星武功居“六星”之首。猫头鹰坐视不理,南长生无鹰、猴相助,根本不敌,若非西门中天和金慕花及时援到,此刻早已归天,何止一剑之伤。
  只见北斗阵虽小,却灵活机动,如一柄小勺在九宫阵这口大锅里翻江倒海。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九人中已有四人挂伤。东方求苦更是伤重难战,公孙不败急呼樊瑞入阵替换。四下虽然高手如云,不乏丘镇山、许迎川、玉虚这样的武林名宿,但都不通阵法,无从插手。惟有他樊瑞受过其师公孙不败的点拨,尚且略懂,进阵替人,倒是一气呵成。不过他本不如东方求苦,九宫阵已处劣势,这一换人并不能挽救颓势。群豪再不通晓阵法,九宫阵败局已定终是看得出来的。
  一盏茶的工夫刚满,金慕花也受了伤,全阵几近支离破碎。许迎川见九宱八卦阵如此不堪一击,顿觉面上无光,心中难过,但看到爱徒多伤,却也不忍责怪,只盼着他们能全身而退,别教有人把命给搭上了,即起上援之意,正待离座,却见丘镇山已然抢上,便欲坐观,可转念一想,自己的徒弟自己不救,却要他一个受伤之人帮忙,岂不是枉为掌门,教在座的天下英雄耻笑,于是也跃入阵中。两人平时多有争执,此刻救人却是一条心,纵跃翻腾,阵中穿行,此危彼援。九人趁势退出。
  全藏身在阵末,与二人过手的机会甚少,想以自己的本事,对付许迎川是绰绰有余,让“六星”对付丘镇山也差将不多,何必居这“凤尾”,受阵制约。待要离阵而出,忽然转念,何不就让六人多耗些力气,自己袖手旁观,当下凡遇许、丘,多避少战。
  斗了一阵,由于全藏配合得不佳,天璇星、天玑星、玉衡星、开阳星手中的凤尾剑相继被击落,不得施展掠扬剑法。只见许迎川的天遁剑法如行云流水,丘镇山的落山神英掌虎虎生危,大熊北斗阵渐现败迹。
  丘镇山忽地一掌拍去,全藏避过,开阳星顿时受攻。旁边玉衡星知他师弟不敌,抢上去替他对掌。两掌“啪”地一抵,丘镇山只感到掌心发烫,再看对方的手掌,居然微微发红,知是邪门,赶紧催劲一推,将他推了出去。这时天权星和开阳星两下夹击过来,他再催真气,登觉浑身疼痛难忍,似要炸了一般,忙收真气,疼痛全无。全藏冷眼旁观,狰狞阴笑。丘镇山瞥见,顿然醒悟,是他在自己体内打入了一道异邪之气,用来克制自己武功的发挥,不及气愤,腰间中了开阳星一掌。眼看天权星剑锋将至,许迎川倏然抢到,一剑荡开,揽起他师兄便欲脱阵。全藏不许,挥刀上砍。许迎川将剑掷出,撞在刀锋上,顿成两截。蝉翼刀虽然被微微荡偏,其势犹盛。许迎川跃出阵的同时,背受一划。全藏一心害死丘镇山,知这一刀划得并不深入,当即摘下头上的忘忆箍飞掷出去,同时将身上所携的四十四枚耗牛针一并打出,自也随出。
  针轻且速,虽然后发,却能先至,有的穿箍而过,有的围行在旁,针先箍后,各取要害,委实难挡。师德、师正、清忠、玉虚见状,一齐抢上。“二师”去攻全藏,防他再施暗器。清玉二人挥袖扬剑,欲挡箍扫针,岂知箍好挡,针难尽扫。原来这群耗牛针果然细如耗牛之毛,正面飞至,只见尖点,不见全身,所过之处,光照不一,这些针尖便即若隐若现,当真捉摸不定。
  就在二人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刺成蜂窝的时候,一件袈裟从天而降,拦在面前,宛如天降红雪,将针和箍一并卷落在地。与此同时,全藏击退“二师”,见许、丘二人安然回座,先是一奇,待看到地上的袈裟,心道:“袈裟降魔,果然名不虚传。”他是心中默道,身后天枢星则是大声疾唤:“洪逊,当年你避而不战,怎么今天反肯现身了!”
  话音落下,四名少林弟子抬着一张担架来到殿堂上,上坐之人,枯身病貌,白眉长垂,正是少林方丈,洪逊禅师。偌大个知客殿,就因为他的一出现,庄严之气陡增。朱月心暗道:“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全然不似一代宗师的模样。”朱子泊却是暗中赞许:“大师貌似病态,实则健朗得很。”梁悔见到师祖,默宣祝福,想起私授拳谱,惶心难安。
  “二师”捡了袈裟,齐手捧回洪逊面前。洪逊严声问道:“寺中大事连连,你二人为何早不报来?”他的声音干涩无比,看起来实在不是健康之状。师正道:“怕打搅了师父与锭光大师比试坐禅。”师德道:“弟子想自己能独自承担,便不麻烦师父了。”洪逊道:“糊涂啊糊涂。比试是小,人命是大。与丘道长的误会倒还罢了,师智和多名少林弟子非命,你们怎么还能拖延至今。眼下又与异域人士起了纠纷,怎忍心教天下英雄替敝寺挡难,而贫僧却长避后堂。”咳嗽一声,取过袈裟道:“你二人中了法王的波洛克默掌,到后堂疗伤去吧。”二人敬遵而退,东方求苦也被扶入。
  天枢星高声道:“洪逊大师当年珍身惜面,不肯出战。今天千呼万唤始出来,想是老而弥勇了。”洪逊面无表情,道:“六位当年远至敝寺,恰逢贫僧修炼浮屠金刚掌到了紧要关头,难以分身,只好去请五台高僧来陪六位尽兴。”天枢星道:“那你当年怎么不说?”洪逊道:“若与明示,只怕贫僧当时等不到五台高僧至,便已灰飞烟灭了。”天枢星陡然变色,道:“我们当时的确为武而来,方丈多心了。”洪逊道:“不是贫僧多心,而是人心难测。六位没有恶意,不保他人不存歹念。”
  全藏知是在说他和他的师兄,脸色骤变,道:“敢问方丈是在说孔雀龙王,还是在说老衲?”洪逊不答,袈裟一甩,披在身上,一股劲风将地上四十四枚细针带起,如一泓清泉上涌,没见有一枚落下,估计都插在了房梁上,不知几时能落,道:“事之真伪,不随人易。法王心中无愧,何出此问。”全藏脸色铁青,大声道:“老衲刚才欲诛武林败类,却被方丈收了兵器,还请归还!”洪逊道:“法王所谓的武林败类,不仅贫僧,在座的英雄都清楚他的为人。法王所使兵刃,样样是宝,贫僧不好贪图。”伸掌在空,慢慢一转,地上的忘忆箍随之直力起来,凭空一推,滚到全藏的脚下,复道,“毒针乃不齿之物,还是毁了的好。”望空两掌,只听“喀喀”两声巨响,断梁落下,尘烟一片,稍滚半圈,依稀可见群针在上,都已被这重重地一落砸得俱弯折。
  他一进殿堂便将袈裟降魔和浮屠金刚掌两样绝技施展了一番,令群豪惊赞不已。全藏一日之内连着损失了两样独门兵器,如何不怒,道:“洪逊,你已力竭,瞒得过别人瞒不过老衲!”洪逊心中一凛,没想到拼着全力虚张声势,到最后还是没能逃过他的眼睛,道:“贫僧不比达摩祖师,坐禅数日,已然力虚。不过贫僧身为方丈,坚决与少林共存亡。几位就请动手吧。”却不站起。全藏道:“既知不敌,还敢这般托大!看来中原武林人士,个个都是惺惺作态之徒。”洪逊双手合十道:“当年贫僧同本生大师相约竞技浮屠金刚掌,求进心切,以致两条腿经脉俱废,站不得了。”大出众人所料,同时也教群豪为今日少林之命运而忧心忡忡。
  现在七人心中久悬的大石都已落定。玉衡星思量,洪逊目前是既残又累,正可胜之以扬名,须不教他全藏占了先,当下站出,说了两句梵文。洪逊会意,单掌一伸,示意先请。玉衡星怕全藏与他争抢,倏然跃出,当头一掌拍去。洪逊心道:“翅扬掌绝技,果非徒具虚名。”待与之拼掌,却见对方掌至中途突然改向,寻一抬担架的少林弟子拍去,不由大骇,躬身前探,伸掌去隔。玉衡星看中的就是他腿脚不便,为救弟子必然做出这等大犯忌讳的姿势,当下掌锋偏回,拍中胸膛。四名弟子当不住这势大力沉的一掌,连退数步。眼看担架要倒,玉虚上前扛住,稳置于地。洪逊叫四人退下,向玉虚一礼。
  玉衡星诧异,想自己这一掌就是不使他肋断也非教他吐血不可,怎么对方看起来一点事也没有。全藏则看得真切,洪逊内腑已受重创,那口血必是强咽了回去。按理他此刻应当趁势而发,捡个便宜,但他志不在挫败洪逊一人,而在于要挑倒这座千年名刹,一为他的七位师兄报仇,二为自己扬名,刚才之所以揭洪逊的底,并不是要自己上手,而是鼓动“六星”先去力拼,自己随后渔利,是故现在尚无斗意。
  天权星见洪逊无事,有意会之,出列要战,见对方点了点头,稳步上前,到了近处,先作一礼,道了句梵文,意思是我要出手了,你准备好了没有,掌悬半空,见他还是点头,才当胸拍落。洪逊出掌,他也没作任何迂回。眼看两掌将触,旁边玉虚看出洪逊颓势,出掌替他接住。
  相持了约半炷香的工夫,玉虚感到浑身异样,整个经脉的运行似乎快要颠倒过来,想自己研武几十年,莫说遇上过这等奇异的武功,就是听也从来不曾听说过。其实对方也与他有同样的感觉,因为天权星所使的正是“乾坤易”,欲颠倒对方,必先倒己,然后自己倒回,对方却因倒不回来而立时气绝。现在双方各自的穴位都已偏离了原来的位置。
  玉虚已经很努力了,只是自己内伤还不曾痊愈,对方内力与己本在伯仲之间,欲维持不倒,有些力不从心。再持一阵,他渐渐感到视觉模糊,似乎听觉业已丧失,蓦地知觉全无,两眼上翻,手臂垂下,摇摇欲倒。天权星知已胜出,无意取他性命,掌抵其肩,欲与他一起倒回,不料催动内力,全然不见效果,有些慌了,便想先倒回自己的再说,哪知还是举步唯艰,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仿佛觉得离地狱不远了。
  四座见二人举止奇异,既惊恐又疑惑。就在这时,“六星”千里追捕的对象现身了,便是锭光。他一个筋斗翻在二人身前,两掌分抵二人后背。也就是一炷香的工夫,二人的脸色都恢复如初。只见天权星与锭光说了一大通的梵文,泪流满面。接着,两人又一起向另外“五星”述说了起来。天枢星一言不发,玉衡星态度傲慢,而天璇星、天玑星、开阳星则一个接一个地离去。最后,天权星向锭光合掌一礼,不知说了些什么,居然也拂袖而去。
  全藏见帮手几乎散尽,一下子傻眼了,既大出意料,也大失所望。玉衡星先是盯着锭光看了一阵,随即大声嚷嚷了几句,竟也走了。全藏和天枢星相对一视,随即各叹一气,晓得就凭他们两个是兴不起什么风浪的,当下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众人正为这突然之间的巨变而纳闷,搞不懂是怎么回事,自也不会去追他们,用一双双充满着奇惑的眼睛看着锭光。洪逊道:“摇光大师,事情既过,你就告以真相,解了诸位的疑惑吧。”锭光迟疑片刻道:“贫僧确非锭光,锭光只是贫僧的化名。贫僧法号摇光,是天竺第七颗‘星’。时辰不多了,讲出来也好。”
  但听摇光道:“天竺本有七‘星’,贫僧居末,为摇光,喜武好佛。师兄六人,天枢、天玑、天璇、天权、玉衡、开阳,喜习武却不修佛。虽然同居南海凤凰岛,贫僧却不与他们为伍。六位师兄凭借一身武艺,纵横南北,是故整个天竺只知他们‘六星’,却不晓得贫僧这第七颗‘星’。你们中土也就称他们为天竺六星。本岛有武功秘籍两本,一为《南凤全书》,记载翼扬指、翅扬掌、掠扬剑及乾坤易之上篇,二为《玉凰经》,记载乾坤易之下篇。乾坤易是一门极其深奥的武功,可以颠倒周身经络走向和穴位分布。”众人听到这里,无不骇异,想全身经络穴位一倒,哪还有活路。
  摇光继续道来:“若要颠倒对方,必先颠倒自己,然后才可带倒对方。待颠倒完了对方,自己倒回,对方便因不能倒回而气绝身亡。上篇所述,如何颠倒;下篇所述,如何倒回。光学下篇,尚未颠倒,也就谈不上如何倒回,便无大碍。学了上篇,不学下篇,为害不浅。一旦使自己颠倒,尚可逆法行之,原路倒回。但是若与对手相抗,一旦二人都颠倒了,真气互相贯通,彼此渗透,再按上篇逆行,全然无用,只有循下篇之法,才可倒回。此技虽然厉害无比,但上下两篇之衔接非精通佛理者不能领会。否则妄然强习,有走火入魔之险。贫僧也是刚一年多之前才学会的。当时贫僧得知师兄天权星已经学了上篇,劝阻无效,只得偷了《玉凰经》,并嘱咐他切不可施功于人,而后远避中土。六位师兄不肯放过,千里追捕。贫僧曾与洪逊禅师有一面之缘,便来少林寺投庇。六位师兄知少林难犯,遂与全藏法王连手,方有今日之战。不想师兄天权星自以为学了上篇便可颠倒自如,以为贫僧的嘱咐是危言耸听,方才施功于这位道长。如果这位道长功力浅薄,渗入他体内的真气不多,他尚可倒回自己,但道长只怕就没救了。可是这位道长偏偏内功与他相差不多,透入他体内的真气也不少,是故他连自己也无法倒回。贫僧见情形危急,只好出手了。”玉虚听到此处,仿佛又亲身经历了一遍刚才的险情,长出了一口气。
  摇光接着说道:“刚才他由生到死由死到生走了一遍,亲身体会到了其中的危害,追悔不已,如今大彻大悟,终肯回敝岛潜心修佛去了。贫僧说这些,不过是想告诫诸位,对待武功,既要执著,又要谨慎,急躁冒进,往往贻害无穷。”洪逊道:“贫僧修习浮屠金刚掌,也是犯了‘欲速则不达’的禁忌,以致两腿俱废,足足后悔了三年。”丘镇山和许迎川面面相觑,各有触动。
  摇光又道:“金觉上人,贫僧未能尽化你心中利器。上人日后能否成正果,当凭自己了。”包括金觉上人自己在内,没有人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他便坐到洪逊身边,问道:“方丈刚才受了贫僧的师兄玉衡星一掌,现在可是感到胸口火辣?”洪逊道:“正是。”摇光道:“他修炼翅扬掌,自作聪明,在‘炎’字上下功夫,忽视了掌力,妄图将此掌技变成一门触木即焦、遇草则燃的异邪掌法。贫僧几劝不听,现误入歧途,将来就算没有害处,进境总是有限。他若不是步入左道,方丈刚才吃了他的掌力,只怕现在就要随贫僧同往极乐了。”洪逊惊声抬头,见他单掌立于身前,目光呆滞,另一只手握着一本经书递在自己膝上,认得梵文书名,便是那本《玉凰经》,才知他和自己一样,都是坐禅数日,水米未进,方才又是内力过耗,现在终于油枯灯尽,临死前将这本《玉凰经》相托付。金觉上人始知他方才为何对自己有那番嘱咐,想到他不仅救己一命,而且循循诱度,不禁感激,当下掌合胸前,心中默念超度之词。
  殿堂上肃然寂静,似乎洪逊不开口,谁也不敢妄发一言。良久,洪逊长叹一气,唤梁悔到跟前,令他打一遍太祖长拳。梁悔怀疑他得知了私授拳谱的事,惴惴不安地打起拳来。洪逊精神不比刚才,一副垂暮之态,似看非看,等他打完了,道:“无师自通,如此业已难得。不过贫僧还是当年的那句老话,你禅修的资质远高于你的武学天分。”冲他招招手。梁悔跪至其跟前,心存敬畏,垂首待训。
  洪逊并不训他,手抚起顶,道:“你可知无师自通之害?”梁悔回答不知。洪逊道:“你可知道‘师父领进门,修行靠自己’?”梁悔回答知道。洪逊道:“你可明白其中的含义?”梁悔道:“此言重在后半句。”洪逊道:“看来你只懂了一半,这句话是两者并重。你颇具天分,也不差勤勉。可是这么多年下来,太祖长拳千锤百炼,何以至今还存有两处练得不到家的地方?”梁悔蓦一抬头,看着他。洪逊道:“第三路第一十二招,出拳过直,屈膝过度;第四路第九式,上身不正,目有旁骛。”梁悔细细一想,道:“确是不足。”洪逊道:“既已记下,不妨再打一趟试试。”
  梁悔依言又打了一遍,打到不当之处,有所改善,却不能尽去其弊,练完后道:“弟子愚拙。”洪逊道:“长年之习,改非一朝。倘若你练的不是太祖长拳,而是本门无上内功心法‘易筋经’。请问,你现在何处?”梁悔一凛,恍然大悟,自己练的若是内功心法,这两处不足当已致命,复又想起摇光之言,即知无师自通之危害,亦知“师父启蒙”之重要,后悔不已。
  洪逊传回“二师”,叹道:“可惜师智先逝。”然后郑重宣布,“贫僧年迈,从今日起,少林方丈一职由师德接任,总理全寺事务,师正任达摩院主持,精研武学。师德。”
  “弟子在。”
  “你性情略躁,今后处事当时刻记住一个‘忍’字。若遇后起之秀,当及时传授衣钵,不可吝位。”
  “弟子谨记。”
  “师正。”
  “弟子在。”
  “你不善变通,今后当以佛学和武学为主修,繁杂琐碎就不用多操心了。”
  “弟子明白。”
  “呃,你已身兼三项指法,现在可是在修习‘金铲指’?”
  “是。”
  “不用再修习金铲指了。你天资不错,尤擅指法,从今日起便可开始修习上乘绝技‘振源指’。”
  “是。”师正面上喜光一闪而过。
  洪逊又道:“梁悔是你徒弟,当由你指点他的武功。即日起,授他本门内功心法,并督其改正太祖长拳中之鄙陋。本门七十二项绝艺,任他挑选一门。”师正道:“是,师父。弟子一定尽心尽力。”梁悔感动,磕头如捣蒜。旁边朱月心悄悄地道:“七十二项绝艺才授给人家一样,太小气了。”朱子泊道:“多嚼不烂嘛。少林七十二项绝艺,门门精粹,武林中人人渴求,只一项便已教我羡慕不已。”朱月心白他一眼道:“教你你也未必学得会。”朱子泊耸耸肩,不置一词。
  梁悔不仅感动,而且感激,并且后悔,心弦振颤良久,泪水夺目,铁心一横,扑通跪倒,涩声道:“弟子有罪!”洪逊微笑,气出“膻中”,汇达“人迎”,将声音逼成一线,传入其耳,不使旁人听得:“你半途所拾的那本《太祖长拳》是为师故意放的。为师知你求武心切,存心让你有此一番经历,启迪心慧。今日你既有所悟,此事也就不必公诸众人,让它永埋心底好了。日后学成绝技,当有所为而有所不为,除恶扬善,匡扶正义。短则数年,多则半生,以你的悟性,再陷尘缘,世间一走,尽历百折千磨,遍尝成败荣辱,终将慧根大开,皈依我佛。”
  梁悔泣道:“弟子要说的不是这个。弟子……师祖!师祖!”他刚想说出私授拳法之事,忽然发觉洪逊眼帘垂闭,双手合十,笑意长存,似乎已经辞世。高唤数声,又摇了几下,不见回应。旁边师正一声“阿弥陀佛”,低沉道,“洪逊禅师已然西去。”此时山外落日尽没,流霞一片。
  梁悔不知洪逊要他埋藏心底的并非私授拳法的事,而是他故意让他捡到拳谱,经此一变,心念忽转,决心将事情永远地埋藏下去。这时,有少林弟子前来禀报,说是一位书生来寺求见方丈。众人都在想,这个时候一个书生跑到少林寺来做什么。师德道:“来者皆客,有请。”吩咐将洪逊和摇光抬去火化,舍利子送塔林供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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