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苦乐的地园生活

　　第二天，爸爸带了豆种又和小琴一起上山。爸爸把昨天削去青草翻起来锄成碎块整理好的地陇上，挖出一个个像碗一样的小坑，爸爸就叫她把装在一只铁罐里的宛豆种在一个孔里放两颗，然后他再用前天烧的焦泥（草皮子泥灰）盖上。说过一星期后这豆籽就会抽出芽来了。
　　一个星期后她跟着爸爸到山上去看看，果然，蚕豆籽一株株抽出细细的像螺丝似蚕豆苗来了，爸爸说：“别看它现在这么小，两个月后它就会开花长蚕豆了。”
　　爸爸说：“种蚕豆宛豆是懒人种的，蚕豆种下后也不用施肥，靠它自己的根留菌提取营养自己就会长大，‘冬至三片叶，立夏可过节’，它长得很快的，等立夏节就可以一面吃茶叶蛋的一面吃蚕豆了。”
　　这之后，小李敏就常跟着爸爸到山上去看看，看蚕豆长得怎么样了，蚕豆开花了没有？二月一过，小李敏去山上挑荠菜的时候，她见蚕豆已经开起像蝴蝶似的外白里黑的花朵来。又过一个月，蚕豆花就结出扁扁的豆荚了，再过十天蚕豆荚就饱满可摘了。那天小李敏跟爸爸到山上去摘蚕豆摘了满满一大篮的蚕豆来，在摘蚕豆的时候，也是野草莓成熟的时候，小李敏看山坡上的青青的野草莓藤上长出了一颗一颗红红紫紫的野草莓，小李敏开心地边摘边吃地摘起野草莓来。她摘了一捧野草莓舍不得吃，叫爸爸吃了一颗，就用一块手帕把它们包起来，说是带给妈妈去尝尝。之后小李敏还还在蚕豆地旁边的山坡上寻来一大束又香又长的乌头葱（野葱）。回到家里，给妈妈尝了野草莓，妈妈又用这束鸟豆葱炒了一碗鸡蛋吃。妈妈还用新鲜蚕豆剥出豆粒煮起糯米饭来，妈妈还都煮了一碗爸爸从山上寻来的野山笋和一碗蛋花汤，于是那天中午，他们全家吃着蚕豆糯米饭过野葱炒蛋的下饭。
　　这时已经是立夏，妈妈说这就算是过立夏节了。当然立夏的茶叶蛋是有得吃的。妈妈都煮了一锅茶叶蛋，给了小李敏两只，小李敏一只当下敲开吃了，还剩下一只妈妈用红绿毛线给小李敏打了一个蛋络，把那只黄色的茶叶蛋用蛋络把它络起来挂在胸前。小李敏走到邻居家去，说这蛋络是我妈妈做的。令邻居家的小伙伴羡慕不已：“你妈妈的手真巧，还会结出这么好看的蛋络来。”他们虽然是商人之家，但住在农村，一切生活习惯完全和当农民一样。
　　三天后，爸爸还摘了一大篮蚕豆带着小琴送到高塘外婆家去，让外婆也尝尝他家自己种的蚕。外婆高兴地说：“没有想到你们不是种田人家，竟也种了这许多蚕豆。”外婆叫小李敏和爸住了一夜，小李敏就相候着舅舅家的儿子小表哥小良到高塘各处去玩了一下，高塘村很大，不远处是横河小李家，小良带着着小李敏直玩到横河小李家村。
　　第二天回来的时候外婆还回送给他们十几只茶叶蛋。这几天小李敏几乎天天吃茶叶蛋了。可是妈妈说：“不能多吃，一次最多只能吃两个，再多吃会积食的。”
　　吃过茶叶蛋，小李敏看爸爸在门前一只有半缸泥土的破缸里，撒了点草木灰，说是要育种六谷苗了。小李敏感到好奇，小小的破水缸怎么能种六谷？原来小李李敏的爸爸把粒粒精良的六谷种籽一粒一粒地插进破缸的泥土里，还小心地盖上稻草灰，天天浇水。过了几天，破水缸里竟然长出来一株株像小葱一样青翠的六谷苗来。爸爸翻好了山上的种过蚕豆的山地。小李敏于是就很有兴趣地跟爸爸拔了破水缸里的了六谷苗移到山上去种六谷秧。种六谷秧也很简单，爸爸把蚕豆地翻起来用锄头锄锄碎，再挖个小孔，把六谷秧放在孔里，再盖上过去种蚕豆时的剩下的焦泥，然后爸爸从溪坑里提来一桶水，用只破碗打了桶里的水一株一株地浇到六谷苗孔里。小琴怀疑地问：“爸爸，这六谷苗能活吗？”爸爸说：“一夜工夫它就会竖立起来的。”
　　第二天，小李敏跟爸爸到山上去看看，那一株一株移载过去的六谷苗还真像刚种下去时那样鲜活起来。只是还有点斜，但再过两天后去看看已经树得笔直了，于是到傍晚他们再给它浇些水，它活得更好了。原来六谷不难种。
　　当它逐渐长高的时候，爸爸挑着肥料桶还到自家肥料缸里去掬了肥料挑了肥去给六谷施肥。那六谷苗就很快茁壮地成长起来。在这同时还种高粱，高粱秧是从外面集上买来移植的。在种高粱的时候，爸爸还从市集上买来几十株甜露杆苗，顺带种些甜露杆。爸爸说它长大后它的梗茎就像甘蔗一样甜。它们都很好种的，也就是买来秧苗以后，再到大地里一株一株去分种就行了。
　　不到一个月，六谷、高粱和甜露杆它们那阔阔的叶子就把下面的地土都盖得不见天了。小鸟在在高粱六谷林下啁啁地叫着钻来钻去，当作了它们玩耍的好地方。有时还有长长的长着黑甲壳头上长着两根弯弯的黑角的解树朗，她就把它捉来绑上一条线，让它当作小牛拉着火柴盒的小车在前面爬。小琴就叫它小黑牛拖车。六谷地里也有会飞的金龟子，用一根线绑在它的头颈上让它呜呜地叫着飞。这也是小琴在家里时好玩的东西。玩厌了就把它们桩在凳子脚上，可是玩了半天一天，第二天不知它们都到那里去了，估计不是逃走了就是死了。因为小琴给它们吃的东西，树叶呀，高粱叶呀，它们都不爱吃，时间一长就死掉了，也可能是逃走了。
　　等六谷长得半人高的时候，小李敏爸爸又开始到戚家山上种番薯，爸爸把另一块地翻了起来，翻成了一长垅一长垅，然后在垅上隔一小步挖个大孔隔一小步挖一个大孔，然后把买来番薯苗斜放到孔穴里。那番薯苗其实是一条老番薯藤剪成一段一段的带两片叶子的番薯梗，它根本没有根，根是以后从它的梗节上长出来的。在泥孔里施上基肥后，放上有短短的一小枝的番薯梗，盖上焦泥，没有焦泥用细土也能将就，然后浇点水就行了，过两天它就会活起来了。看它活起来了，就挑着肥料去施肥，把肥料施得足足的，然后它就长叶延藤，在每节藤下节节都会生根。原来番薯是一种很好种的作物，爸爸看番薯延藤了他就带着小李敏去翻番薯藤，爸爸说翻番著薯藤就是不让它节节生根，只让它在主根上长番薯，如果不去翻，它就节节生根，也就是各节下都长番薯，营养分散了主根上的番薯就长不大。这是去须保主根的方法。长大以后，才明白翻番薯藤的道理。明白一个人在学习和日常做事也一样，要有一个目标，要有一个重点。没有目标，没有重点，这做做那做做，什么都会一点，可是什么成绩也做不出来。
　　在去番薯藤的时候，爸爸常常也带小李敏去山上，爸爸在翻番薯时把藤节翻过来的时候，常常带出小番薯来，那小番薯已经像大拇指那么大了。小李敏看了就检来在自己衣服上擦擦就凑到嘴上去吃，那指头粗的小番薯已经有点甜味了。小李敏吃得多了，常常吃得满嘴是泥。小李敏把那些爸爸翻起番薯根上扔在地上的小番薯都检起来，还带一点回家时给妈妈吃。爸爸笑了，想把这些小番薯夺过扔了，可是小李敏舍不得，也就随便让她带着玩去。因此小李敏感到跟爸爸到山上翻番薯藤也很有趣。
　　两个月后六谷就成了一片六谷林，在已经有一人高的六谷秧从中间在大叶子缝中斜抽出一支支带须的像竹笋似的六谷苞来。于是爸爸不时去攀六谷，剥了皮在饭锅里蒸了来吃。嗨，那自己种的新鲜的六谷，特别是一种糯米六谷又糯又宁，可真好吃，小李敏吃了一支就吃饱了，都不想再吃饭了。等高粱成熟时，妈妈把高粱朵整朵蒸在饭锅里，等饭熟时拿出来啃着吃也是很好吃的。味道跟六谷差不多，但没有六谷好吃。因为它太细碎了。
　　与此同时她爸爸专为小李敏种的甜芦秆也在这时候长熟了可以吃了。这是一种像高粱那样的大叶杆子，梗杆里有很多糖水的高粱类植物，成熟时它也会长穗，但穗粒里瘪瘪的没有什么米实，而它的秆子却像甘蔗一样甜，这也是小李敏最想跟爸爸到山上去的原因。到那时候，她就拿了一把小砍刀，把甜露杆砍两三株来，把叶扒了，小李敏高兴地扛回家来，拿了菜刀切成一轴一轴地用嘴撕了皮来啃吃甜露杆。小李敏吃得津津有味。她也把她的甜露杆斩两轴给爸爸妈妈吃。妈妈喜得说：“嗯，真甜！跟甘蔗一样甜。”
　　因此李敏小时候虽然生长在爸爸常常失业的清贫的职员家里，但小李敏生活过得也还算快乐。
　　
　　李澹初除了在戚家山那块山地上种些豆菜之外，有时也到青峙的内河里去钓鱼。青峙也有一条沿着甬江的内河，甬江的水是咸的，但在甬江里边的内河的水却是淡的。所以内河里有淡水鱼。夏秋季节，有种长得长长的排鱼，它们喜欢躲在水草下面乘凉。李澹初就备了一长一短的两杆鱼杆和钓钩，用长长的弦线和浮子系在钓鱼杆上。然后用一把小锄头，在垃圾堆里找些蚯蚓，放在一只小盒子的泥土里，再带只水桶带着小琴，两人各戴上妈妈自己编的大草帽，一手提着渔竿，一手提着水桶就去河边钓鱼了。这也是小琴最高兴的时事情。爸爸还提了两条小板凳，一个他自己坐，一个让小琴坐。
　　爸爸带着小琴提着钓鱼竿和蚯蚓等钓鱼工具来到一条大河的河塘边。把渔竿放下，拿起拌在泥土里的蚯蚓盒，拉出一条大些的蚯蚓扎在自己渔竿的钓钩上。然后再把小琴用的小渔竿上的钓钩也扎上小蚯蚓。爸爸把小渔竿交给小琴就说：“小琴，你看渔竿下面的弦线上的浮子突然沉下去了，你就把渔竿提起来向河边拉，如果是条大鱼，它把弦线拉下去了，你就叫我，这下面可能是条大鱼上钩了。”小琴听了感到既神秘又有趣。她坐在小板凳上提着渔竿问爸爸：“爸爸，我真的也能钓上鱼来吗？”
　　爸爸说：“能。你不但能钓鱼，有时刚刚学钓鱼的人，钓上来的鱼比熟练的老手钓上来的鱼还大呢。”
　　小琴听了有信心了。于是她也在小板凳上坐下来，看爸戴着大草帽静静地坐在小板凳上，手提着渔竿聚精会神地望着河上的用菜籽梗做的弦线上白白的浮子。她也学着爸爸样，手提着钓竿眼睛紧紧地盯着河中水草孔上的渔线浮子。
　　不一会，小琴看看爸爸的渔竿一提就钓上来一条小排鱼，爸爸就把那条鱼摘出钓放在随身带来的水桶里。小琴高兴地走过去看，爸爸钓的一条小排鱼大概有四两重正水桶里“扑嗵扑嗵”的跳。这时爸爸对小琴说：“你不能来老是来看鱼呀，当心你的钩子也动了呢。”小琴赶快走过去，再提起自己的钓竿，换个地方把钓钩放在水草丛中的河面上，不一会她的钓钩上的浮子也动了一下，小琴赶快把杆子一提，不想渔竿连弦线都被拖向一边去，小琴害怕地大叫爸爸爸爸。爸爸赶快走过来提小琴的渔竿，他把渔竿向斜方向一拉，再提起来，竟看到一条很大的排鱼在钓钩上弯来弯去地挣扎。爸爸慢慢地把杆子拉到河塘边来，然后向后把那条大鱼拖上岸来。爸爸赶快过去摘下渔钓，把那条大排鱼放到水桶里，那大排鱼在水桶里噼哩啪啦地挣扎着在水里跳动。小琴高兴地说：“爸爸我钓上大鱼啦！我钓上大鱼啦！”
　　爸爸高兴地说：“是不是这样呀，有时刚出手的新手却会钓到大鱼。”后来爸爸又钓上了两条中等长的排鱼，小琴也钓上了一条小排鱼。爸爸说：“今天收获已经不错了。”回到家里正在打草帽的妈妈看父女俩钓了一水桶鱼回来，也感到很高兴，爸爸就安置了手上的钓具，立即到河埠头去剖鱼。这天中午，小琴家就有葱烤排鱼的好菜吃了。
　　第二天他们又出去钓了一上午，但只爸爸钓了几条小鱼，小琴没有钓上鱼，但小琴还是很高兴。爸爸钓上了鱼也和自己一样，他们又有鱼吃了。
　　有时钓得多了，爸爸还专程送两条鱼到高塘外婆家去。
　　
　　早饭过后，李澹初正拉着小李敏去外面玩，等他们回来刚进门，一个邮电员来李家门前，在门外大叫：“李澹初有挂号信——”
　　李澹初高兴地应着：“我有挂号信？从哪来的？”
　　邮电员说：“上海来的。”
　　李澹初从家里拿来自己的图章，在邮电员的一个登记本上盖了章，拿过信来不迫不及待拆开一看，是原来电料商店的朋友老赵寄来的，信中说：“我现在上海闸北一家新开的电气商店当经理，澹初，我想你曾在电料行里干过，这行业适合你干。我已经在那个老板地方推荐你去，月薪十二元，饭吃店里的。做得好还有提成，你快来吧。”
　　李澹初看了不由的高兴得跳了起来，一把抱起小李敏转了转兴奋地说：“喔，小琴，爸爸有工作了！爸爸又有工作了。爸爸又要到上海去上班了！”正坐在起坐间里打草帽的妻子王姣香也抬起头来高兴地问：“这是真的？你是不是看错了？真有这样好的机会？你失业已经一年多了呀？哪还有人记得你？”
　　李澹初说：“我已经看了两遍，没有错，是赵经理写信告诉我的。说那个老板是从香港来上海开店的，他有香港的货源，要在上海闸北开一家电器行，那老板找到了赵经理，叫他去当经理，赵经理就叫我去当伙计，赵经理在信中说，这个新老板叫我去当经理，其他伙计由我找，所以我接受这个差使第一个想到就是你，你尽快来沪吧！”接着他就把那封信给妻子看看，王姣香拿过来看了一下高兴地说：“那你明天快去江北岸买轮船票。”
　　李澹初听了沉下脸来说：“我已经好久没去上海，我听人说现在去上海的一张船票要三元洋钱呢，还是五等舱，要乘好些舱位得要四五元，船上还要吃饭，我想去上海乘轮船起码也得要五元钱。你每天打草帽打来的钱也都让我们吃进去了。现在我正愁没钱买轮船票呢。”妻子说：“你有行业了，还怕没办法弄到这五元钱路费，我下午就去高塘一趟，我去找我娘想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