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跟着爸爸上山劳动

　　这天，李敏从野外拾稻穗回来。她对妈妈说:“阿妈，小梅她下个月要上学去了，她的书包她妈妈都给他做好了，阿妈我也想去上学。”
　　正坐在屋里打草帽的妈妈听了停住了手，默默地望了她一会，不免伤感地对她说：“小梅家里是种田人家，他们家有钱，可以让小梅去读书，可是我们家没有那么多钱。你爸爸是给人家老板当伙计的。爸爸寄来的钱不多，仅够我们娘俩生活，上学读书是要交学费的。你爸爸在上海有工作了带点钱来，这几个月他没有工作，在上海朋友处闲待着，就靠妈妈编点草帽过日子，家里没钱付学费学，不交学费学校就不让读书。”
　　小李敏听了不响了。这是她没有想到的，在她的幼小心灵里，她爸爸妈妈很爱她，她总认为人家有什么她爸爸妈妈也会给她什么的，但现在人家的孩子能上学，她却不能上学，她第一次感到自己家里和人家不一样。爸爸有时没有工作，就寄不了钱来。因为自己家里穷，拿不出学费，人家能去学校读书，她家交不起学费就不能去读书。她低下头来，默默地走出去了。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家里不如别人家里的穷困情况。人家的孩子可以到学校去读书她却不能够；人家家里有钱，她家里没有钱，在她幼小的心灵里第一次感到低人一头的委屈，感到很失落，还有一点酸楚。
　　
　　妈妈王姣香今天不做草帽了，她现在拿着一本薄薄的书出来，对李敏说：“雅琴，你不是想读书吗?这是一本妈妈小时读过的书，叫《百家姓》，就是我们许多人的姓字：‘赵钱孙李，周吴郑王……’你认得了这百家姓上的字以后就知道自己姓什么和妈妈姓什么的了。”小李敏听了高兴地点点头。
　　原来妈妈王姣香出身在一个商人家里——也就是父亲在上海替人家店里做事的先生，王姣香小时候跟哥哥一起到私塾里读过几年书。但哥哥后来一直读到高小毕业，她的爸爸，也就是小李敏的外祖父只给王姣香跟哥哥读了两年私塾，她读过《百家姓》，《千字文》仅只开开眼。会认得一下自己的名字和一些常用字，能自己看越剧剧本里的字，还能勉强写封信。现在她见自己的孩子这样想读书，自己家没有钱让孩子读书，她就自己教小李敏来学识字。
　　妈妈指着那本《百家姓》上的第一页第四个字说：“赵钱孙李，你爸爸姓李，你也姓李，你的姓字就在这本书里，这‘李’字你认得了吗？这‘李’字上面是一个木头的‘木’字，下面是一个儿子的‘子’字，这两个字上下连起来就是李字，木子李。你认得了吗？李，姓李的李——”
　　小琴也就跟着妈妈念：“李，李，李，木子李。阿妈，我认得了，李、李，我爸姓李的李；我也姓李。那阿妈你也姓李吗？”小李敏很聪明，她很有联想能力，她知道爸爸姓李，就问妈妈姓什么。阿妈告诉她：“妈妈不姓李，姓王；姓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的王，是百家姓里第二句话里的末脚一个字——王，这个王是三画王，三画加一直就是王。阿妈叫王姣香，你知道了吗?以后有人问你，你爸爸姓什么，你就告诉他‘我爸爸姓李，木子李，名叫李李澹初；我妈妈姓王，三画王。妈妈名叫王姣香。’你自己也姓李，叫李雅琴。”
　　在妈妈的认真教学下，小李敏很快把百家姓字都读完了。她现在能认识许多人的姓字了，有人姓什么她就能把他们的姓字写出来了。《百家姓》读完后，妈妈又教她学习《千字文》。这本书就更深了。
　　
　　岁月如流，一忽，小李敏已经长到七岁了，她已经会跟着邻居小伙伴到野外去挑野菜了。小港李隘村的野外也很美，和这里宁波的大部分农村一样，每到春天野外大田里草籽花盛开，金黄色油菜花开得满地黄金似的叫人睁不开眼，做绿肥的草籽花开得像满天星星一样。这时野外的地田里，各种各样的植物也都破土生长起来，田野里的江塘和坟滩上长出了马兰、荠菜和野草籽等野菜。看邻居家的孩子，都提着小竹篮到野外去挑荠菜、马兰，小雅琴也提了一只小篮和剪刀到野外去挑荠菜，她跟着邻居家的孩子在江塘坟滩上低着头在各处寻寻觅觅挑了半篮荠菜来。
　　荠菜这是一种叶子长得细细碎碎闻闻有点清香的小野菜。小李敏起先不认识荠菜，她把一株很大的类似荠菜也挑了来，邻居的姐姐告诉她：“你这株野菜不是荠菜，是鹅菜，荠菜是有香味的，鹅菜是没有香味的还有点苦味。你闻闻看，这株野菜是不是有点苦味？”小李敏闻一下，感到不是清香味，而是有点苦味。她点点头把那株鹅菜扔掉了。挑得多了她就能自己辨别荠菜和鹅菜了。
　　李敏提着一只盛了小半篮的荠菜回家：“阿妈，阿妈，我今天挑来了半篮荠菜，这荠菜可香啦。还有一把乌头葱。”邻居阿婶看了说：“雅琴真乖，挑来这么多荠菜，还有葱，这荠菜可以炒年糕吃，‘荠菜炒年糕，灶头菩萨会来捞。’”小琴说：“阿妈，我这些荠菜够不够炒一碗年糕?”
　　阿妈想想这些年来都没有吃过炒年糕，凄凉地说：“雅琴呀，这是荠菜啊，是可以炒年糕吃的，可惜，我家过年时只做了几斗米年糕，早就吃光了。阿妈吃中饭时炒只蛋给你吃吧！这葱炒鸡蛋也是很香的。”
　　王姣香他们和当地农家一样，在屋弄的鸡笼里养着五六只鸡。其中有两只母鸡，会生蛋，所以他们家平常也常有鸡蛋吃。
　　这天爸爸带着铺盖行李回来了。李敏好高兴：“爸爸爸爸，你把行李带来了，你是不是不去上海了，老是住在家里了？”爸爸说：“是啊，爸爸可以一直和小琴一起做伴了。”爸爸凄凉地说，“爸爸暂时不用去上海了。”李敏听了却高兴地拍着小手笑：“爸爸不去上海好，可以天天陪我玩了。”妈妈听了这句话却没一点笑脸，忙放下手中的草帽，帮提着铺盖的丈夫把铺盖行李放到房间里去。
　　王姣香见丈夫回来既欢喜又却又有点忧愁。欢喜的是日夜想他的丈夫又从上海回来了，又可以天天看到他了。可是他回家来是又失业了，又没有人每月从上海寄钱来了，屋里又没有进账了，又只能靠自己做点草帽来维持生计了，又要过艰难的日子了。
　　第二天，爸爸在家里的什么地方寻出一把锄头来，对小李敏说：“小琴，你跟爸爸到山时去玩好吗？”
　　小李敏拍着小手说：“好哟，小琴愿意跟爸爸到山上去，小琴很长时间没到山上去玩了。爸爸现在山上很好玩是吗？”
　　爸爸说：“山上现在有野果子，有野菊花可采，可好玩了。”
　　小李敏挥舞着小手高兴地说：“爸爸我太想到山上去了！你不在时我跟小哥哥小姐姐也到山上去过，我还摘过野苗子吃呢。”
　　爸爸听了说：“哦，是真的呀，你这么小的人到野外去太危险了。坟洞里有时会有蛇游出来的；剌柴堆里有时还会有黄蜂，它会剌人的；被黄蜂剌一下那就不好了，剌到你脸上会使你的脸肿得像个大头娃娃，可害怕了。以后你一个人不要去野外，和大孩子一起去也不可靠。因为他们连自己都顾不了，他们更顾不了你。听见吗，你跟别的孩子不能随便去田野玩！”
　　小李敏说：“爸，我早跟他们去过了，也没有出过什么事呀。现在爸爸来家里了我就跟着爸爸去，有爸爸保护我就更不怕了。”爸爸听了点点头。
　　爸爸在家休息了两天后，他修理了一把锄头，牵着小李敏的手，一只手扛着锄头来到他家的祖上留下来的戚家山山坡上很大的一块山地上，也就是他家的坟地。坟地前面山坡上有一排冬青树和榛树，那冬青树叶子碧绿，听爸爸说冬青树春夏秋冬都不落叶。榛树在清翠的叶子上开着紫蓝色的长形的喇叭花，这花虽然不香，但看了叫人心情舒畅，精神安逸。榛树开花的时候，就到深秋了，到硕果累累各种农作物收获季节了。在冬青和榛树前就是两穴用石板和砖头构筑起来的大坟。大坟前有一长块原先种过东西的闲地，现在闲地上长着满是青草和爬爬藤。原来这里种过菠菜和白菜，但是一段时间自李澹初外出做工去了，姣香忙于家务也没功夫来种菜，一时也就荒芜了；现在李澹初失业在家没事做，就想到了这块坟头的荒地。
　　爸爸放下锄头，对小李敏说：“小琴，这是咱家的祖上传下来的一块山地，也是我们家的祖坟地，你不见有两穴祖坟吗？那两坟碑上还写着爷爷和太爷爷的名字，这就是我们祖上的坟墓。你现在在爷爷坟头随便玩玩凤，爸爸要把这块地的杂草削去，我要把它开起来种些东西。”
　　小李敏问：“这是我们爷爷的坟？”她走过去看一穴还比较新大坟，看坟碑上还刻写着一棣书大字。小李敏在妈妈的教学下已经认得了百家姓上的许多姓字，那上面写的李字她是认得的，只见上面写着“李公某某与周氏儒人之墓”，两旁还有用小字刻着一副对联：刻的是：“不求金玉富，但愿子孙贤”。这几个字小琴倒有一半不认识，什么意思她也不懂。
　　“爸爸，这写的不求金呀玉呀是什么意思？”
　　爸爸告诉她说：“这写的是希望下代子孙，不要求发财做老板，只要做个对人对社会有用的人就好了。”小李敏听了点点头。觉得上代爷爷辈的人就有这样好思想了，真不简单。
　　看看爸爸使劲地翻了一会地，汗出来了，他脱了夹袄挂在树上再翻，一会已经了翻了一长垅。她问爸爸：“爸爸天气已经开始冷了，种下去东西还会长吗？”
　　爸爸望望小李敏说：“地里一年四季都可以种东西的，有的农作物适应春天生长；有的农作物喜欢火热的夏天生长；有的农作物适应不冷不热时的秋天生长；有的却会在寒冷的冬天里生长。大地上春夏秋冬，四季都有农作物可种的，一年四季也不同的农作物收获。现在这时候，种六谷不行了，种番茹也太迟了，但可以种宛豆种蚕豆，它们会越冬成长。爸爸今天来削草翻地，明天我们就来下宛豆和蚕豆籽。现在爸爸翻地，小琴你去玩吧，看看这里有没有野花，野果子？你可以寻来玩玩，但野果子你摘来让我看过，不能随便吃，有的是有毒的，不可以吃的。”
　　小李敏听了高兴地说：“好的，爸爸，你翻地现在我去玩了，看看这里有什么野花和野果子？”
　　小琴于是让爸爸翻地，她就走到有小杂树和茅草丛中的山坡上去寻找野果子和野花。山上这时候已经被寒冷的冰霜侵蚀过，没有什么花了，只有坟地旁边的地上还开着些黄黄的野菊花。她就摘了一捧野菊花想拿回去给妈妈找只瓶子放些水养起来。但是野果子倒还有一些，它们有一种长在低矮的小树上的小红果，小琴摘来看看，她尝尝味道很苦，赶快把它呸呸呸地吐了。她拿给爸爸看，爸爸说：“这叫‘老不大’，长不高的，老是这样大，所以叫它老不大，它的叶子是一种能治肝病的中草药。”小李敏见它好看，就把拔一株来准备带回家去到小缸里种着。后来东寻寻西找找，在一株杂树上找到几只黄黄的杮子似的野果，但是已经干了。她把它摘下来尝尝味道，还真有杮子的味道，她摘来两颗给爸爸吃，爸爸说这就是野杮子呢，这种野果子倒是很少见。但再去寻找时，别地方就再也找不到这种长着小圆叶的野杮子树了。
　　小李敏看看山上也没有什么好玩，又走过来看爸爸翻土，看爸爸翻出来各种各样的草根，爸爸边翻边把草根从土堆里择出来扔在一边。忽然她看见爸爸翻过的土堆里，有一堆比鸟蛋还要小的小蛋来，小李敏高兴地大叫：“爸爸，蛋！蛋！你翻出来的土里有好几颗小蛋！”说着她赶快去检。爸爸看了忙阻止她说：“小琴，别检！这是蛇蛋！等下小蛇钻出来怪吓人的。”小李敏听了吓得赶快把它扔了。但她不相信，这么好看的很可爱的蛋壳白白的小蛋，会是蛇蛋？后来她四处寻找，在一个被爸爸削碎的小蛋中果然爬出一条小小的像小蚯蚓似的小蛇来，它从蛋壳里翻动着慢慢地爬出来可怕地轜动着，她吓得远远地躲开了。
　　小李敏这才知道，原来它还真是蛇蛋！原来蛇也和鸡一样，先生蛋，后才从蛋里孵化出小蛇来。她可怕地问爸爸：“爸爸那蛇妈妈到哪里去了？”爸爸放下锄头四下看看，发现坟边有条蛇壳，就说：“喏，那里有蛇壳，那蛇妈妈大概生了蛋游到坟洞里去安歇了。蛇是冷血动物，一到冬天它就冬眠起来了。大概它生了小蛋后就去坟洞里冬眠了。”小李敏望望爷爷坟边果然有条银白色的蛇钻在坟洞里，半条在坟里洞外半条在坟洞外，她看了不由的吓了一跳说：“啊爸爸，蛇，蛇，那条蛇还在那里。”感到怪害怕的，“爷爷的坟里还成了可怕的蛇窝。那爷爷不害怕？”爸爸仔细地看了看它说：“那是条蛇壳，蛇早脱了壳游进坟洞里或者游到别处去了。”
　　小琴大着胆子走上去看看，果然是条不会动的像油条似的银白色蛇壳。但她也不敢去动它，觉得说不定它还会动呢。但爸爸说：“蛇生了蛋脱了壳，天冷了已经钻进坟洞里冬眠起来了，要到明年响过春雷以后才会再苏醒了游出来。”小琴听了算是长了见识：蛇也会像鸡蛋一样生蛋，蛇到了冬天就去睡觉了，一睡要睡一冬天。后来爸爸再翻地时还翻出一只癞蛤蟆出来，它也一动不会动，把它翻出来它又钻到泥土下面去了。爸爸说癞蛤蟆和蛇一样也冬眠了。
　　一会爸爸把山坡上的草削好耙成一堆烧起焦泥来，他抓了一把干枯的茅草，划着事先带来的火柴引着了干野草，点着树叶和草根烧起焦泥来，爸爸说这焦泥明天烧好了可以把它用来种豆子时当作肥料。焦泥里有很多鉀肥，能补充豆子的营养，使豆秧结出很多蚕豆和宛豆来。
　　爸爸翻了地说：“明天把地整一整我们就可以在这里下豆种了。”于是小李敏捧着一束野菊花就跟着爸爸下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