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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上山(1)

作品名称:心怀月泊      作者:文字侠      发布时间:2022-08-09 14:02:46      字数:9731

  次日续行,傍晚时分到了嵩山脚下。七人看天色已晚,不想上山打扰,估计公孙不败和清忠等人今夜不大可能到达,于是计议投店过夜,等明早与之会合了一起上山。但山下客栈寥落,七人绕山半圈,到了西面才寻得一家。
  店堂内冷冷清清,掌柜在计帐,三个素衣道士在小酌。七人进店,朱月心见三人桌上只摆得两样清淡小菜,心道:“这等没有油水的菜,也入得了口。”侯吐嫣和金慕花俱想,这三人吃得如此简单,多半是全真道上的人,却也不能肯定。而三道中,左边那人,生得神清骨秀,目光分别在侯吐嫣和朱月心二人身上瞬间一停,扫过七人,继续与二人饮酒。
  七人分坐两张桌子,朱月心、朱子泊、侯吐嫣、金慕花一桌,余下三人自成一桌。酒菜不曾上齐,已是言笑不拘,原本冷清的店堂霎时变得热闹起来,方才有了些许节日的气氛,却惹恼了那边三道。
  那撇着八字胡的道士杯酒下肚,重重地一放,道:“素闻正一道荤色无忌,酒肉穿肠。今天贫道可是开了眼界。”那相貌老成的道士连忙扣住他的手腕,道:“三师弟,勿要生事。”那撇着八字胡的道士重哼了一声。
  金慕花附在侯吐嫣耳边道:“师姐,刚才咱们进店的时候,那白脸道士似乎对你有意思。”他虽是耳畔言语,说得却兀自不轻,店堂上下都能听清楚。侯吐嫣只当是在说笑,伸足踩了他一脚。那白面道士闻言一凛,想自己刚才微妙的心理变化居然被他一眼看透,却不知金慕花于这方面的察言观色正是行家。那相貌老成的道士怕他沉不住气,道:“四师弟,莫和他们一般见识。”白脸道士面色难看,自斟一杯满的,一口喝干。
  酒过三巡,厨房油锅大起,传来“噼噼泼泼”响声,是厨子欲做糖醋黄鱼,炸起鱼来。楚木燃来了兴致,跑去看。梁悔本要与周岱鹏扳手腕,请他做裁判。楚木燃哪里还顾得上给二人当裁判,一溜烟到后堂去了。朱月心向侯吐嫣道:“娘啊,楚道长一车鞭炮教你给弃了,现在只能看爆油锅过瘾了。”七人一齐放声大笑。
  撇着八字胡的道士见这情形,用指头挑着半边一撮胡须,似有所思,忽然冷笑一声,道:“龙门派门规之严,驰名江湖。贫道本来不信,今日亲眼所见,大鱼大肉,携儿带女,方才笃信不疑。”说完仰天大笑。七人都惊讶不已,心想他刚才还误认为他们是正一道上的人,现在怎么突然道出了他们的来历。
  相貌老成的道士连连相劝,撇着八字胡子的道士见六人都不还口,自恃得了便宜,又为自己的神算沾沾自喜,哪里还听得进劝,只盼着好好地奚落对方一回,当下离座来到朱月心这张桌子近旁,道:“各位可是不明白贫道为何这么快就猜到几位的来头?”不等有人应声,仰天打个哈哈道,“刚才那位楚道长童性毕露,想来就是‘赤火龙’了。而……”目光落向金喉二人,“侯道长方才含情脉脉地踩了金道长一脚,‘承天龙’和‘小天龙’的身份也就暴露无遗了。”
  二人听了并无半点怒意,只在心里佩服这人的眼力。朱月心忍不住道:“牛鼻子,你看到我们吃得好心生妒忌,才来找麻烦的是不是?!”八字胡子道士“喔唷”一声道:“哪里来的娃子,好厉害的嘴。哈哈,想必是两位‘贤伉俪’的千金了。”金、侯二人还是不动声色。朱月心叱道:“牛鼻子,休要胡说八道!”那边梁悔也是眉头紧皱。他却依旧唱然道:“哎呀,龙门派有了两位贤伉俪,可不愁断子绝孙,武功没有传人了耶。”说罢哈哈大笑。那边梁悔一拍桌子,霍然站起。
  “来了来了,鱼来了!”楚木燃托着两盘糖醋黄鱼出来,在他面前晃了两晃,分别置于桌上。八字胡子道士闻到一股浓郁的鱼香,两腮微酸,口里生津,胡子一翘道:“哼,没想到堂堂‘赤天龙’居然甘心做起店小二来,真是龙门派的福分!”楚木燃却像没听到一样,坐下来举筷去夹鱼肚子,见梁悔尚自怒气冲冲地站着,道:“呆着做什么,吃鱼,吃鱼。”拉他坐下。
  侯吐嫣夹下一块又肥又白的鱼肉,蘸了蘸鱼周围的卤汁,喂到朱月心嘴边,道:“非理勿听,咱们吃咱们的。”朱月心张口吞下。八字胡子道士看着酱红色的粘稠汤汁,咽了一口唾沫,道:“哼,不可救药!”转身欲走。金慕花道:“道长吞涎解馋,严守清规,贫道佩服。敢问尊姓大名、门派道号。”八字胡子道士傲然道:“贫道崆峒派‘金机子’,应烁是也。”金慕花道:“原来是应道长。”却见侯吐嫣原本雪白的脸陡然间涨得通红,杏眼圆睁,怒目而视,心想,她刚才还镇定自若,怎么突然之间按捺不住了,难道仅仅是因为对方背身而言才如此恼怒的吗,一时难解。
  忽听“呛啷”一声,一道白光掠向应烁的后脑。金慕花大惊失色,断然没想到她竟然会下如此杀手,欲加阻止,但侯吐嫣燕身已出,剑锋离应烁不过咫尺,拦已不及,只得呼道:“应道长小心!”应烁正自得意,察觉脑后风声。蓦地回身,剑尖已近鼻尖,心头顿时一紧,伸手去抽佩剑,却知多半是来不及了,额角不由泌出了冷汗。
  刹那间,生死系于一线。只听“当”的一声,应烁的剑方自出得一半,面上已是汗珠迭布,脑海里则是一片空白,只感眼前白光交加,稍现即逝。此刻稍醒,见他的师兄正与侯吐嫣仗剑对立,才知自己还活着,庆幸不已。
  只见他师兄倒剑一揖:“贫道‘智机子’公平。我师弟他擅管贵派之事,多有不是,还请见谅。”侯吐嫣依旧柳眉倒竖,杀气不减半分。金慕花赶紧上去劝道:“师姐,犯不着和人家动刀剑么。喔,原来是公道长。道长素有‘公平大侠’的美誉,身为崆峒大弟子,为人处事一向光明磊落,公允平正。今日之事,依贫道看来,双方都有不是之处,不知公道长作何看法?”公平道:“金道长所言分毫不差。我看大家都是全真道上的人,还是化干戈为玉帛的好。”金慕花道:“正是正是。”看了侯吐嫣一眼,暗扯她的背心。
  侯吐嫣剑锋凌空,没有退却的意思,眼圈渐渐红了起来,猛地一转身,到柜台边向那掌柜喝道:“开间房!”掌柜问道:“不知客官要哪间?”侯吐嫣道:“随便!”噔噔上楼。掌柜寻了把二楼的门锁,随她上楼。朱月心和朱子泊相对一视,跟了上去。
  楚木燃跳上凳子,指着公平喊道:“喂,我师妹不和你一般见识,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收起剑回去坐好!”公平本欲如此,被他这么一喊,反倒不能收剑回座了。楚木燃便趁势道:“怎么,想打架?”好在公平沉得住气,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收剑回座。
  白脸道士看不下去了,霍地站起,揖道:“久闻楚道长的火龙镖盖世无双,贫道‘灵机子’叶善,今天倒要讨教讨教。”楚木燃搔着腮帮子道:“原来你就是叶善呀。”依样作个揖,道,“久闻‘崆峒四麻雀’剑术举世无双,今天贫道倒要讨教。”叶善气得眼珠子都要射出来,他竟然将“崆峒四雁”说成“崆峒四麻雀”。
  应烁听了也很恼火,刷地拔出剑来。楚木燃道:“好哇,想倚多欺寡。不要脸!”叶善大怒,长剑甩出,逼刺过去。楚木燃一个跟斗翻在他身后,躲过这一刺。叶善回身反劈,楚木燃料到他有这招,落地后即挥剑向坐着的公平砍去,兀自大喊:“‘麻雀’们仗势欺人,我和‘麻雀’头子拼啦!”叶善第二剑便即挥空。公平心道:“以前只听说他是个顽童,颇为难缠,今天算是亲眼见到了。”横鞘一隔,隔开来剑。
  斗过三招,楚木燃道:“你不出剑,还坐着不动,欺负我是么?”后退一步,随手打出三枚火龙镖。公平挡下自桌面上方飞来的两镖,腾身跃起躲开自桌底袭来的第三枚镖。楚木燃道:“你总算离座了。接下来是逼你出剑。”就地一滚,滚到桌下,抬手一托,整张桌子朝公平飞去。公平身在空中,只得抽剑将桌子劈作两半。
  楚木燃并不起身,继续滚来,撞翻了凳子竟不知疼,边滚边舞剑罩身,时不时地打出几枚火龙镖。除了金慕花认得这是他地遁剑法中的绝招“地火烧天”,在场的都对这等斗法大为骇异。
  转眼间,公平已经退到了店外。金慕花唤道:“师兄,小心门槛!”其实楚木燃虽然在滚,却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焉用他提醒,遇着门槛,单手一撑便过去了。他这一撑,既自然又隐蔽,在旁人看来便如没撑过一样。
  应烁冷眼道:“金道长若是手痒,不必叫唤,贫道可以陪你练两手。”也不等对方应声,刷一剑挥将过去。金慕花长剑甩出,挡开来剑,与之战在一处,心里却在担心,对方尚余一人旁观,梁悔和周岱鹏虽会武功,但毕竟年轻,如何敌得过业已成名的“金机子”叶善。
  叶善却另有打算,盘算若是出手相帮,己方必定难逃倚多欺寡的嫌疑,要想出气不一定非得在武功上胜过对方,稍加暗算即可,于是趁人都在注意二人酣斗之际,偷偷将一包药粉倒进了侯吐嫣那张桌子上的一碗羊汤里。
  少时,朱月心和朱子泊下得楼来,那掌柜跟在后面。朱月心不禁问道:“干娘今天是怎么了?”朱子泊道:“我哪里知道。”见金慕花正与叶善战得不可开交,而楚公二人俱已不知去向,都暗暗地担心。那掌柜郎声道:“二位剑法精绝,看来一时难分高下。本店本小利微,经不起二位的折腾,还请高抬贵手。”二人正斗到兴头上,哪里听得见。
  话音落下,叶善心顿生一计,喊道:“掌柜子,你要帮他么!”突一剑刺去。他见对方一个掌柜却敢劝架,必怀武功,但料想多半不堪一击,只要先将他制住,然后再去相助师兄,也可得避以多欺少之嫌。那掌柜“呵呵”一声笑,道:“客官好眼力,竟然看出小的会武功。”双掌一合,将剑夹住。叶善一怔,随即道:“强将手下无弱兵,富宅门前少穷奴。贵店既然开在这少室山下,店主自是少不了有两把刷子。”手腕一翻,欲翻剑分其双掌,然只见剑身扭转,不见对方的双掌有丝毫松动,不由吃了一惊,奋臂欲抽,却也抽不回,知是遇上了高手,更是骇惧。
  叶善细瞧那掌柜,见他不过三十来岁,说话一腔北方口音,相貌身材却似江南人物,隐约含得些许翩翩佳公子的气度,心下自问:“这人究竟是何许来头?”恨自己武功微薄,只一招就教人家制住了,否则拼力斗上数合,也好探明对方的路数。
  那掌柜笑道:“佛山脚下,还请道长放下兵刃。”叶善不愿示弱,忽然感到一股雄浑的内劲自剑上传至腕处,疼痛渐巨,似要脱臼,心下大骇:“这是什么功夫!”估计是少林武功,不敢小觑,赶紧松手弃剑。他这一撒手,当即踉跄而退,约有七八步方才站定。再看那剑,兀自左右振颤。他二人这番比拼,不比那边金应二人剑来剑往的热闹。是以尚无人发觉这店家的绝艺,只为满堂的寒光所吸引。
  那掌柜看得一阵,拍手称赞,忽然身形一晃,往二人中间一拦,刹那间,两柄剑都被他硬生生地给捏住了头儿。二人近在咫尺都不曾看清楚,更不用说其他人了。那掌柜哈哈一笑,道:“佛山脚下,还是勿动刀剑的好。”内力一吐,“铮铮”两声,双剑俱断,断口竟不在捏处,而是在离剑托不到三寸的地方。众人看捏处距断口居然有两尺之程,尽皆失色。只有叶善方才领教过他的厉害,这次倒不十分惊讶。
  梁悔羡慕不已,心里琢磨着要是有这人的功夫那该多好。只听“啪”的一声,抬头见是楚木燃匆匆忙忙跑了进来,把门给拴上了,心道:“楚道长总算无恙。”应烁和叶善都在想,莫非公平已丧在他的手里,却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竟是公平在外面大喊开门。楚木燃道:“不开,你能把我怎样?”能让一向沉着的公平急成这样,天底下怕也只有这位“赤火龙”了。原来楚木燃采取捉迷藏的策略,不轻易与他交锋,公平想罢手,便仗着火龙镖能射远,缠着他不放。公平欲战不能,欲罢不行,终于被逼急了。
  叶善去开了门,楚木燃也不加阻止,自管回座吃喝。公平执剑进店,再要动手,见众人都在,压住火气,还剑入鞘。金慕花和应烁也不敢再斗,向那掌柜施礼赔不是。那掌柜并不介意,道:“几位是继续用饭呢,还是想尽早歇息?”应烁道:“多有打搅,还是尽早歇息的好。请店家开房。”那掌柜道:“楼上已经有那位女道长住了,几位还是住楼下吧。”应烁道:“全凭店家的意思。”公平见应烁竟对他如此尊敬,起初见怪,但看到地上四截断剑,很快便猜知这店家必是身怀绝技,摆平了事端。当下,三人要了一间客房歇息去了。朱月心心下窃议:“三个牛鼻子住一间房间,也太寒酸了。”众人吃得片刻,也相继上楼休息。
  金慕花来到侯吐嫣房间,欲抬手敲门,忽然想到她也许已经睡着了,不忍打搅,便去和楚木燃同房。哪知楚木燃想一个人住得舒服些,不肯开门。金慕花吃了闭门羹,想只有去向掌柜再开一间房间,便欲下楼。朱月心忽然开门探出半个头来,奇道:“咦,金道长,你怎么不去歇息,下楼做什么?”金慕花道:“呃……随便走走。”朱月心察言观色了片刻,哈哈笑道:“你被我干娘赶出来了是么?噢不,连门都未进。”“嘻”一声,关上了门。
  金慕花睡意暂去,扶着栏杆俯视楼下,只见店堂上众伙计忙碌,烛灯一盏盏地灭掉,登子一张张地翻到桌上,家道中落的情形目前一页页地翻过。忽地一下,四周俱暗,什么也看不见了。他长叹一气,缓步下楼,心想已至深夜,何必去麻烦店家,不睡也罢,于是出了客栈。
  金慕花漫步于星光之下,忽感腹间隐隐作痛,起初也没在意,后来觉得痛意加剧才紧张起来,心道:“莫不是中了毒!”想起那店家技艺不凡,不是寻常人物,顿时怀疑起他来,赶紧回店。
  进店上楼,只见朱子泊爬在扶栏处,气息长出,忙问:“你中毒了?”朱子泊道:“原来是金道长。可能是误食了泻药,刚才拉了好一阵。喔唷,又要拉了,失陪。”金慕花纳闷道:“误食了泻药?”只觉腹间阵阵剧痛如浪般地袭来,见她匆匆回房,也想随入,忽然想起每间客房只有一个便桶,欲去楚木燃的房间,料知多半不肯开门,而朱月心和侯吐嫣两处自是去不得,想来想去只有到外面随便找个地方了结了。正待下楼,忽动一念:“那掌柜与我们素不相识,既不想害我等性命,也决不会下泻药作弄。哼哼,必是你们三个捣得鬼!刚才局面混乱,正是下手的良机。好,我也来个以牙还牙。”“哗啦”一声跃下楼去,捂着肚子出了客栈。
  楼上楼下又恢复了寂静。便于这时,一人鬼鬼祟祟上得楼来,却是叶善。只见他来到侯吐嫣房间外,摸出一支迷香,点燃了塞进门缝,随后又掏出两粒药丸,吞下肚去。犹豫少顷,哆嗦着抽出剑来,小心翼翼地锯断门栓,壮胆轻推,进到房中,已是汗珠满额,转身轻轻掩上门。
  此刻室中漆黑一片,迷烟弥漫。侯吐嫣趴卧在床,一动不动。叶善张望了两下,心道:“我虽一时动了邪念,却也不至于如此。是你们扯了我的颜面,我也要出口恶气。”想是这样想,却也不敢妄动,生怕她还醒着。等将片刻,终于起了色胆,飞身上床,掀了被子,骑跨在上,道:“你也有今天!”一把扯下她的裤子,露出雪白的肌肤,把手摸来,细腻柔滑,分外舒心。
  如此一阵,越发胆大,索性将裤兜也一并扯下,顺手在臀上使劲一捏。侯吐嫣吃痛,梦中哼得一声。叶善吓了一跳,闪电般地缩手握住剑柄,慌了一会,估计没事,色胆复起,抚摸了几下,心跳加快,喉间如有一团火,忍不住低头去吻。正当他口张舌伸凑到近出,“扑”的一声,响屁惊魂,臭气冲面,破唇隘,过牙关,入口经喉,直取胃肠,所过之处,心肺肝脾似也受了波及。晚饭时吃下的酒食还不曾消化得干净,半酵之物拌着酸水涌上喉头,熏口呛鼻,复又落回。他受此一辱,恶向胆边生,色心一横,将她翻将过来,分挪其腿,然后除下己裤,里外彻底,猛地一扑,紧紧抱住,道:“贫道童子之身,也不亏待了你!”说完便蠕动起来。
  叶善见她发声,起初有些害怕,但正自热血沸腾,浑身畅快,岂肯就此罢停。渐渐地,已是细汗润衣,不觉惧意尽去,越发地投入,左撇右抽,狠命做事,身心俱浸淫其中,魂魄却飞到了九霄云外。
  里头火热,外面却是冷冷清请。只听“呀”的一声,门开了。不是侯吐嫣房间的门开了,是朱月心房间的门开了。她方才肚肠遭洗,总算将泻药和一天的积蓄拉了个干净,此刻也是香汗淋漓,遍身舒畅。舒畅得有些疲倦,双手扶在栏杆上撑直了身子,青丝垂散,长呼了两口气。
  她经受了这般折腾,一时难以入睡,于是就出来走走,现在正要回房,隐隐听到侯吐嫣房间里有响声,怀着好奇张望了两下,发觉门好像是虚掩着的,顿时起了警觉:“难道是小偷?是金道长也说不定。过去看看。”蹑手蹑脚地到了门外,向里窥望,却看不清,于是推门而入。叶善正在兴头上,丝毫没有察觉。
  朱月心进到室内,顿感一晕,险些跌倒,幸好迷香经门逢窗隙向外泄漏,时间一久已散了大半,加之她得授正阳心经,内功已颇有根基,缓了缓便即定神。见床上叠卧着两人,黑暗中不辨容貌,只凭身形认定是一男一女,想当然地以为男的是金慕花女的是侯吐嫣,心道:“金道长说得好听,暗地里却做着不体面的事。”见上面人影动得厉害,侯吐嫣却似乎没什么反应,顿起疑惑,猛然想到金慕花曾偷袭点过她干娘的穴道,这次肯定也是一般的伎俩,虽无敌意,却是大为不悦,甩手间触及硬物,旁瞥一眼,见是横在桌上的一口佩剑,正是侯吐嫣之物,心下盘算道:“待我吓他一吓。”取剑悄然来到近旁,却也不敢过分靠近,以免看到不该看的。
  叶善此刻已是蹩眉裂唇,脸形扭曲,到了要紧关头,忽然听到边上有人喝道:“嗨,看剑!”吓得魂魄难收,惊雀起身,提起裤子时感到下身一片湿漉,羞恨不已。见面前立着一人,容貌难辨,握着口剑,但剑并未出鞘,依身形断之,料定是晚饭时的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惧意去半,心神稍定,立即想到了杀人灭口。淫笑道:“小羊羔,本想留你欢笑片刻,可惜时不我待。”长剑挥处,竟使上了他崆峒剑法的上乘杀招!
  朱月心近来虽然内功、刀法皆有精进,但毕竟临敌经验缺乏,是断然接不住这一招。不想叶善拔剑时不知不觉手离了裤子,剑出的同时裤子也垂将下来。朱月心慌忙抬手遮目,这一抬,误打误装正好将来剑挡开,同时一醒,知眼前这人决非金慕花,不待对方剑二次挥出,青锋“呛啷”离鞘,全作刀使,一招“先锋指路”削刺过去。这一招纵然厉害,叶善也是万分惊讶,想不到竟然出自她这么一个妙龄少女之手,却也不至于接挡不住,剑向外一带,化解了去。
  朱月心得知眼前这人不是金慕花后变对他的行径大为恼火,心想今天不是把他斩杀当场就是生擒活拿,尽管她还从未杀过人,更无取胜的把握。抱定决心后,专拣天罡刀法中的致命招式,没头没脑地劈刺砍削。叶善一来做奸心虚,一时拿不下对方不免有些慌乱,二来一手提裤移动不便,几次躲闪都险些中剑,渐渐起了逃念。
  朱月心虽看不清对方的面孔。但已认出是个道士,猜想多半是崆峒三道中的一个。她没想到自己的刀法竟有这等进境,一时兴起,想知道对方到底是三人中的哪一人,喝道:“嗨,何方人物,报上名来!”叶善一听,心下泛喜:“原来小妞儿还没认出我来!”撞开窗门跃了出去。朱月心趴到窗口,却不敢跳,张望两下,见下面叶善趴着没有动弹,心道:“摔死了?”更不敢跳了。
  原来叶善身在空中时伸去摸裤子,失了平衡,落地不稳,前扑而倒。这一扑,只觉下身一滩湿软,想是烂泥,但烂泥怎么会有臭味呢,心头一凉,不敢撑起身来看,竟卧在那里呆住了。上面朱月心看下来就像死了一样,想他这是罪有应得,“砰”地关上窗户。叶善闻声一凛,抬头看来,见并无人跃下,暗自庆幸,撑起身子,只见满裤裆的秽物,黄白混杂,垂粘淋漓。那烂泥果然不出他的想象,正是一泡屎,而且是一泡烂屎,臭不可当。
  此刻的他,追悔、羞愤、懊恼、仇恨、无奈,以及一些比之更不是滋味、更不堪忍受,不是任何言语能够道清而必须亲身体验的感受交于一心,不觉目中生泪,欲放声长吼,却又吼不出来,仅仅是一记干涩的哀鸣,低得连楼上的朱月心都听不见。
  现在的他,只能怪自己和这泡烂屎,怪自己为什么会色胆包天,怪这泡烂屎拉得不是地方。其实这泡烂屎正是金慕花的“杰作”,他吃了叶善下过泻药的羊汤,刚才猜到是他们崆峒三道所为,便以牙还牙,拉稀在此,因为这里正对着三道房间的窗户,不巧的是侯吐嫣偏偏又住在三道的头顶上。这么说来,叶善不该迁怒于烂屎的落处,而应彻彻底底地怪自己的所作所为了。
  “什么声音?”
  “楼上好像有人在打架。”
  “我好像听见师弟在叫。”
  “是么,好像我也听见了,就在窗外。”
  这段对话是从三道的房间里传出来的,里面公平和应烁的耳功应该是不容置疑和忽视的。叶善耳朵也不错,虽已失魂落魄,却听得清楚,想一旦教两位师兄看见自己的残状,今后是休想再做人了,知起身奔逃已然不及,急忙倒爬着后退,就像是条伏在老虎面前的狗,手掌踩到了粪堆也顾将不得,一直退缩到窗沿下,盘紧了身子,不住地哆嗦。
  应烁推开窗,一股恶臭迎面袭来,忙抬袖捂鼻,稍作一观,见星光之下并无半个人影,道:“不知哪个恶作剧,在我们窗前撒了泡屎,臭得要命。”公平道:“难道不是叶师弟?”应烁道:“多半不是,师弟怎么会在自家窗前拉屎。”公平道:“这么晚了,叶师弟究竟是出去干什么?”应烁道:“天晓得,但愿平安无事。”不想多受臭熏,迫不及待要关窗,却见公平拦道:“等等!”问道:“怎么了?”公平道:“师弟你看,这粪上有只掌印。师弟再看,这滩粪迹延向……”
  “师兄我明白了,”应烁霍地跃出,“窗下有人!”话音落下,果见一人蜷缩在墙下,颤抖个不止,狼狈得可以。一见应烁,两臂上遮下挡,左捂右护。应烁定睛一看,惊讶道:“师弟!是你?”叶善被认了出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只恨入地无门、钻墙无洞。应烁赶紧将他扶入,关上窗户。公平见了也吃惊不小,问道:“怎么会这样?”叶善战战兢兢、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应烁急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师弟你倒是说啊!”公平挥挥手道:“罢了罢了,先去洗洗干净。”
  叶善洗了好久才回来,其实他早就洗干净了。现在他低着头,木鸡似的呆立着。公平道:“师弟你说,到底出了什么事?两位师兄与你做主。”应烁道:“我们崆峒派从来没有遭到过这样的羞辱,但是我们也决不怕任何人!”在二人不住地催问下,叶善终于吞吞吐吐地开口道:“小弟刚才……”
  应烁越听越上火,如心遭焚,不及一半,终于听不下去了,一甩手,愤愤而去。公平早已脸色铁青,耐着性子听完了他的丑事,一时不知该说啥。过了一会,长叹一声道:“应师弟一定在外面,你去把他叫进来,咱们从长计议。”叶善应声而去。叶善应声而去。
  少时,二人一同进来,站到公平面前。应烁依旧是一脸怒色,叶善则一声不吭。公平示意二人坐下,沉思片刻道:“这件事关系到我们崆峒派的声誉呀。”叶善除了唯唯诺诺地道:“师兄说的是。”外没有任何其它的表示。应烁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公平捋须沉吟,问道:“那娃子果真没有认出你?”叶善垂首而坐,表面平静,心里早已思如乱麻,惶惶难安,没有听到公平的问话。旁边应烁见他没反应,臂膊蹭了他一下,道:“师兄问你话呢!”叶善抬头惊醒,连称该死。公平重问了一遍,叶善答道:“绝对没有。”公平道:“她虽然没有认出你,毕竟与你交过手了,肯定看出了你是个道士。”叶善问:“那又怎样?”公平道:“怎样?”略微提声“我们三人现在都成了人家的怀疑对象!”叶善慌忙央求道:“还请师兄替我做主,想个万全之策!”公平道:“容我考虑考虑。”
  少顷,公平叹道:“唯今之计,一旦他们问罪,我等只有和他们白赖了。”应烁当即道:“此举似有不妥。”公平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应烁道:“我们崆峒派素以清规严明著称,如今公然包庇抵赖,必被人家笑话。小弟也觉得面上无光!”公平道:“倘若认了,我们大家才真的面上无光。我做师兄的,遇事自然要臂膀子往自家人处拐,难道帮着外人不成?”说到这里,对应烁的顶撞已有些恼火,话音也高了许多。但应烁并不让步,争辩道:“师兄,我们让叶师弟向人家赔罪,再交由师父依门规处置,他最多受些罚,却可以晚会我派清誉!”公平道:“如此终有损伤。”应烁道:“不这样,只怕我派清誉将毁于一旦!”公平重声道:“毁不毁,那得看我们自己!”
  应烁再没什么话好说,顿得片刻道:“师兄我不和你争,但你要记住,你可是有‘公平大侠’美誉的。”公平默然,过了好一阵才道:“今天,如果叶师弟奸淫良家妇女,我定将当着人家的面,”顿了顿“严惩不怠!可是现在不一样,‘九龙六怪’,你们都是知道的。尤其是他们三个,楚木燃的顽劣,金慕花的花心,侯吐嫣的妖媚,江湖闻名!如今我们不幸碰上了这三个刺头,一旦认罪,他们还不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他们龙门派虽有侠名,但门规松懈,人尽皆知。而我们崆峒规清律严,若栽在他们手里,久负的名声岂不就此一败涂地?所以,叶师弟无论犯了谁都可以认罪,就是不能向他们龙门派低头!”
  应烁无语,良久道:“今日之事,全听师兄的。”一旁叶善马上应道:“对对,全仗公师兄的。”公平道:“好了,都睡觉吧。记住,今晚我们三人一直是足不出屋!”二人齐声道:“记住了。”
  这里三人商量得紧,楼上朱月心方刚掩了门窗,也正在发愁。她想来想去觉得今晚的事还是替她干娘保密的好,以免伤了她的自尊,于是帮侯吐嫣穿上裤子,整好衣裳,盖上被子,又将床上的脚印擦去,忙过之后,忽然转念一想,觉得就此放过实在是便宜了那人,心有不甘。思量半天,左右不定,不知不觉伏在桌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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