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搬厂风波
作品名称:名城碎梦 作者:辛境如水 发布时间:2022-07-27 16:23:19 字数:3859
学校在市区,离家太远,考虑到自身各方面条件不足,严明便让儿子申请住校,因此每学期就多出了一千块钱的住宿费。学校也有食堂,饭菜质量还不错,虽说远达不到小康要求那种辣的程度,总比他在家给做的要好数倍。尽管周一到周五,孩子吃住都在学校,但就放假回来这两天,已经够他喝一壶的。为了不影响小康学习,严明又在房东家三楼给他租了一间小房子,让他独自住。心中暗想,他这比王文利做得要好多了。尽管如此,小康经常还是抱怨,说楼上住的那帮“龟儿子不讲公德,爱大吼大叫、放高音玩手机,吵得要死。”以前他送货午后一两点才能回来,现在每逢星期天他必须中午十二点前回家,然后给他们父子俩人做饭。做饭对他来说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尽管使出浑身解数,但炒出的菜总落得儿子一句“没啥子味道″的评价。他蒸米饭时,总是水分火候把握不住,要么成了“水淹七军″,要么成了“火烧赤壁”。小康表面不说,背地里没少在郑妍面前告他的状。
生活不仅不完美,也不安宁。南后坡村又传出明年要拆迁的消息。然而,房东们并不想放过他们最后一次涨房租的机会。严明前两天无意中听见几个房东老太太在大门口嘀咕房费的事,今天一大早,房东就通知他,下个月他租的“门面房″再涨五十块钱——这已经是自他搬来后四五年间第四次涨房租了。严明担忧的是:明年村子真要拆,自己下一步又往哪搬?继续往南,搬到像面包厂那样周边是麦田的村子?可这也不一定就能长久——听送货司机说,那个村子也要拆了,拆迁队都进村了,房东已通知周老板月底前必须搬走。
周老板最头疼的事就是搬厂。搬一次厂要浪费三五万块钱;人工、搬运费、设备安装、厂址更改等,每一项都得花钱。当初搬厂时,他不顾工人反对,搬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就是为避免拆迁。房东当时交给他的只是一幢毛坯房,是在他交了五万定金之后,房东临时按照他的要求建的两层厂房。
“这村子十年都拆不了。”当初房东拍着胸膛这么跟他说。然而,仅仅过了两年,周边的村子稳若泰山,独独传出他们村子要拆迁的消息。这让周老板一度怀疑自己被身为一校之长的秦房东套路了。好在一阵风过后,却没了动静,村子像被确诊癌症的病人,一挺又挺过去了,又存活了几年。然而,躲过了初一,终究躲不过十五,这不,现在该来的还是来了。
而且,让周老板想不到的,远不至这些。
周老板年初就给秦房东交了一年的房租,现在秦房东只要求他搬走,却拒绝给他退房租,理由是"我也是受害者",“不是我不守诚信是发生了不可抗拒之外因。”明明是受益者,却说他是“受害者”,秦校长心中还有天理吗?强盗有强盗的逻辑,秦校长自然有他的逻辑——赔偿款与他的期望值相差太远,所以他是受害者。其实,拆迁方给出的赔偿标准,整个村民都不满意,除了村干部,几乎全体村民都拒绝签字。为此,前些天,拆迁方雇佣的保安和村民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有消息说,在这次"肢体接触"中,村民和保安都有人被打伤,而且还是重伤,甚至还传言说打死了两个人。
就算不给退房租也得搬厂啊!一番周折之后,周老板又在更远的、不叫农村实则就是农村的地方重新租了厂房,接着开始停产搬厂。为了节省时间,尽快恢复生产,所有拉麦子厂面包的人都被叫过去帮忙,拆迁和安装两边同时进行。
搬迁前两天,工作进展非常顺利。到了第三天,大部分重机器都已被搬走,剩下的都是小型生产设备和原材料、生活用品以及部分被拆除下来的装修材料。
这天早上七八点,大家又陆续来到厂子,开始一天的工作。大门外依次停了两辆轻卡,五六辆面包车。众人合力先装满两车,然后由周老板带领部分人去“新厂”搞安装,剩余的十几个人继续在这边装车。
周老板刚走不到半小时,突然,一个衣冠楚楚、文质彬彬、戴金边眼镜的中年男子出现了,他用手指着正在往卡车上装的轻钢龙骨、石膏板、铁皮等物,说:“谁让你们拉这东西的?”
众人一脸疑惑与惊愕。
周老板的一位老乡问:“我们是给老周搬厂子的,有啥问题吗?”
“肯定有,没问题我跟你在这说锤子哩!”眼镜说着弹掉落在西装上的一粒灰尘。
"锤子是啥?”南方人听不懂校长先生的话。
“有事你跟周老板说,我们是干活的。”有人说。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继续往车上装东西。
“咋了?是周老板没给你退房租吗?”严明从别人口中得知这眼镜就是房东,便问道——他故意把“交″字说成了“退″字。
眼镜目露凶光,狠狠盯着严明看了几眼,并没说话,然后就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能听出来他是打给周老板的,俩人似乎在电话里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过了几分钟,众人看眼镜边打电话边朝村东头走了。
眼镜走后一会儿,突然就来了一群手持棍捧的人,约莫二十余人,有老有少,有胖有瘦。有人认出来,他们就是本村的村民。只见这伙人气势汹汹地上来,挥舞着手中的棍棒,命令所有人都停止干活。
“不准再往车上装一件东西。”他们说。
严明和周老板的老乡跟他们解释说:“现在装的都是厂里的生产原料,不存在问题。”一个领头的青年小伙用手中胳膊粗的木棍抵在严明的胸口说:“谁的东西都不许装,再装我把你们当抢劫犯往死里打。跑俺村来你给谁打过招呼?”严明听了这欺天的话,脸都憋红了,全身血直往头上涌,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硬把到口边的几句话又咽了回去。
十几个人见状,都再不敢动手,个个敢怒不敢言。有人拿出手机给周老板打了电话,周老板说都先别动,他马上报警。
见没人敢反抗,这伙人也没动手打人,毕竟村子历来都“民风淳朴″,从不欺负外地人,本来这些棍棒是给拆迁队中的暴力分子准备的。
110来的时候,那伙人早已散去,民警问了一下情况就开车走了。严明他们又开始装车。但他们的行动马上被“探子″报告给了“集团总部″。很快,严明他们又在数十条棍棒的淫威下噤若寒蝉。
严明偷偷地拿出手机录了相。周老板的一位老乡悄悄地再次报了警。没想到110这次出警非常迅速,不等棍棒手们退场,两辆警车已呼啸而来,停在厂门前,车上下来五六名民警。民警问棍棒手所做何为?棍棒手说不出所以然,只说奉命行事。民警又问他们手持棍棒是想干啥,答曰自卫。民警现场开始登记棍棒手的身份信息。民警让搬厂的继续装车,说:属于你们的东西全部搬。民警最后又指定四名青年棍棒手,命令他们上车去派出所接受调查。
随着四名村民被警察带走,其他棍棒手们纷纷溜之大吉,大家终于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心有余悸。
午饭后,众人还没开始干活,秦房东突然又出现了,随他一起来的还有四名壮年男子和一辆大卡车。秦房东指挥几名男子开始往车上装各种装修材料,甚至连周老板买的价值上千元的一块钢板都想搬走,幸亏几个人抬不动,才放弃了。秦房东急红了眼似的,很多时候都分不清什么是装修材料,要不是现场有人,他恨不得把一切东西都搬走。周老板闻讯后也无奈,说跟强盗没法说理,打又打不过他们,哪有什么办法?秦房东花了半下午把剩下的所有装修材料都洗劫一空,装了满满一车拉走了。
周老板本以为自己让一步,就没事了,哪里能料想到,第二天上午秦房东竟然又领着十几号人开车跑到新厂这边来闹事。他们堵门、阻碍工人施工,还威胁说,周老板这厂子开不成了。一时间,现场吵声不断,骂声不绝,一片乌烟瘴气。
这帮人的行为立刻引起了周边村民的注意,有人把这一情况告诉了房东。新房东接到电话很快从外面赶回来。见这么多人跑到他家门上来闹事,新房东非常生气。说句实在话,他好不容易招来个大财神,就生出这意外,威胁不让人家开厂,这不是断他的财路吗?秦房东秦校长带的那伙人就有所不知——这新房东也不是好惹的主,他可是村干部哩。眼见劝说无效,村干部脾气就上来了,手指着秦房东的鼻子喊:“叫你的人都给我往出滚!这是俺屋,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说完又接连打了几个电话。
不到十分钟,新租的厂房门前就来了近百十名村民,像包饺子一样把秦房东领的十几个人团团围住,然后你一句我一句地数落起来,偶尔还掺杂着难听的骂声。秦房东好汉不吃眼前亏,看这阵仗只好灰溜溜地领着人离开了。
秦房东哪里能吃下这等亏?他可是校长,有身份的人哩,这些年来,别说一帮村民一个村官敢对他出言不逊,即便教育局局长对他,那都是客客气气、称兄道弟的。
秦校长回去之后就给周老板打电话,说周老板让他"蒙受了奇耻大辱”,声称周老板斗不过他,无论玩黑道搞套路还是讲法律,周老板必输。又放话说他半年内就可以让面包厂倒闭,倒闭不了也让他罚款交到手软。最后,他大概觉得话没说明白,不足以使周老板折服,索性单刀直入:“如果我说你们的面包是狗屎做的,食药监的刘局长都会信我的话。”顿了一下又说,“以后我让我的学生天天都买你的面包,不信“吃“不出问题。”
周老板一听心里就害怕了,仿佛自己的命脉就被秦房东牢牢抓在手里,他一下子彻底服软了,问他想要怎样?难道这些年给他贡献那么多房租,经常一起吃吃喝喝,就没有一点情份?秦房东提出两个条件:一是把搬过去的所有装修材料给他送过来;二是让那边的新房东给他道歉。周老板说第二件事他做不到,他哪里能管得了别人?
那边拆下来的旧装修材料已经用于新厂装修了,不可能再拆了。周老板心想材料不就是钱吗?即便面子尊严这些东西也是可以用钱解决的。他试探秦房东的底线,问需要多钱可以了结此事。秦房东说,那不是钱的问题,他不缺钱;他说主要是周老板伤害了他的感情。哦,感情?感情多珍贵!那可是用钱买不来的东西!那怎样才能弥补秦房东受损的感情?赔礼道歉吗?这可不是打电话说几句好听的话就可以搞定的事,还不是要通过实实在在的物质形式体现?——比如请吃饭,比如赔钱。周老板明白了,所谓感情面子只不过是为金钱加码。看来他得割下一大块肉喂狼了。如若不甘心任人宰割,那还有其他办法吗?周老板苦思冥想,他突然想到一个人——向老板,向副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