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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后的第二个暑假(一)

作品名称:飞鹰情      作者:王秋粼      发布时间:2022-07-27 08:28:23      字数:7299

  春天过去夏天来了,七月,正是炎热时候。
  钟玉兰服侍婆婆洗澡,揉捏过她的四肢,用张玉龙准备好的热水洗澡。澡洗后坐在窗前边擦头发边听着他在外面唱歌用石圆缸里的水洗自己和她的衣服,边在沉思。
  奶奶,又爬在缝纫机上睡吗?可是蚊子太多,脸上手上又会被叮咬得疙瘩挤疙瘩。再说,爬在缝纫机上睡,若是被婆婆看见了如何解释?她可是对兰兰很好啊,若是知道我们还不是真正的夫妻,只是名义上的会伤心。而我不忍婆婆伤心,因为她受了太多的苦。睡床上吗?可是我怕又在梦里把张玉龙当成你,钻进怀里睡。要是他醒后看见,多难为情多尴尬啊。奶奶,奶奶,怎么办呢?
  “玉兰,在想奶奶?”
  她闻声侧头看,张玉龙搬了小板凳在身边坐下,抚摸光滑如玉的缝纫机茶色的小木板,那上面有她的气息。
  “没。”她把毛巾晾到外面的细绳上,就开始裁剪邻大队赵方才田翠华夫妻俩的寿衣。嚓嚓声,小闹钟的嘀嗒声,在喜字变淡了些的房间里唱起了欢快的歌。
  “玉兰,你最近回去看父母玉强没有?”张玉龙坐在高脚凳上托腮看着她手中的剪刀尺子。
  “看过。”
  “都好吗?”
  “好。”
  “秀姑和小宝好吗?”
  她的心又痛了,泪水在眼里凝聚。那天给公公的旧同事送衣服,在乡政府门口遇见与周芳领结婚证的柳亮说秀姑又被蔡虎毒打了,浑身上下乌紫。
  “玉兰,我问你话呢。”张玉龙扯了下她的袖子,“秀姑母子俩怎么样?”
  她不答,心里蓄满了对蔡虎入骨的恨。
  十点半,因为张玉龙说她要是不去床上睡,就告诉父母他们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夫妻,只是名义上的,钟玉兰不忍婆婆伤心难过,便只能上床紧贴着墙壁睡。虽然张玉龙说不会欺负她,她还是在听见他平稳的鼻息声响起后才闭上眼睛,他一翻身她就睁开眼睛,平稳的鼻息声再次响起她才又闭上眼睛。如此反复几次,睡意全无,便轻轻地下床,在缝纫机前坐下托腮看窗外飞舞的萤火虫儿,听不远处河水不知疲倦的吟唱,回忆与奶奶爷爷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泪光闪烁,面露笑容。
  第二天晚上,钟玉兰又要爬在缝纫机上睡,张玉龙便假装要去告诉傍晚从区上回来的父亲,说他们还没有真正的同床共枕。她不愿公公婆婆难过,便钻进蚊帐。之后她不去床上睡张玉龙会以大同小异的话威胁,就这样十天她都睡在床上,脸、脖子和手不再像去年暑假被蚊子咬得疙瘩重疙瘩。
  白天对于钟玉兰来说容易度过,除了做衣服就是裁剪布料,时间过得很快。夜晚可就不好过了,爬在缝纫机上睡,艾草青蒿燃完,蚊子就从门缝蜂涌而入,对她狂叮猛吸,且张玉龙总是威胁不睡床就让父母知道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她不忍疼爱自己如女儿的婆婆伤心难过,也不愿待自己很好的公公生气。可是去床上睡,怕睡着了又把张玉龙当成奶奶,还会钻进他怀里睡。另外,她也怕张玉龙突然要行使丈夫的权力,因为他血气方刚正值青春年少,且身体强壮,自己根本就反抗不了。因此她宁愿天不会黑,那么就能一直做衣服裁剪衣服熨烫衣服。可是,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便有了白天和黑夜,那么,天既会亮也就会黑,天黑了就得睡觉就得休息。张玉龙刚回来的那几晚,她总是睡不着,或是睁眼躺着怀念爷爷奶奶,或是回忆与爷爷奶奶的点点滴滴,或是想念苦命的秀姑瘦得像小猴子的小宝。一连几天不睡觉,眼圈黑了,人也瘦了,何华英高兴得合不上嘴,又像去年一样,早晨在饭锅里给她煮鸡蛋,中午用韭菜炒鸡蛋,晚上面条里面煮荷包蛋,让她很难过。但又不能假装不懂婆婆这么做的原因,否则就是欺骗。于是,下午趁张玉龙给人们送衣服不在家,她告诉婆婆没有害喜,与去年一样是因为天气太热汗水多才瘦了。何华英没听完解释,就如去年夏天差点没昏过去,呆坐许久便又抱怨她的肚子不争气,叹自己的命不好,娶了个不生孩子的儿媳妇,不但死后没脸见待自己如女儿的公公,还愧对张家的列祖列宗。钟玉兰默然听着,不申辩也不解释,任婆婆怪,任婆婆怨,因为她觉得自己确实对不起婆婆,欠了婆婆。
  与去年夏天一样,有好几个夜晚,钟玉兰醒后发现自己紧紧地偎在张玉龙的怀里,两手放在他的胸脯上睡,每次她都羞急得在心里骂自己,骂过后就默默地紧抱着墙壁睡。
  
  夜里,钟玉兰澡洗后就裁剪张玉江的衣服,张玉龙开始坐在小圆桌边看,然后躺到床上发呆。一个小时后,他跳下床打开衣厨找出裙子重重地拍在裁剪板上,皱眉沉脸地问:“我买的裙子为什么不穿?!”
  “村姑怎配穿裙子!”她看也不看,声音如冰,神情如霜。
  “玉兰,你怎么了?一天说不了两句话。而即使说话也是冷言冰语,讥讽嘲笑,我做错事了吗?”
  “没。”
  “那你为什么总是冷冰冰的?”
  她不回答,仍然忙着裁剪布料。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穿我买的裙子,不扎我买的蝴蝶结,因为不但既讨厌我,还讨厌我买的东西。”张玉龙的眼泪不听话地掉了下来,“我给你买的裙子不穿蝴蝶结不扎,别人送的项链却时时刻刻地戴在脖子上。”
  “你······你什么意思?”她怔了下后面现愤怒。
  “我什么意思你不懂吗?既然人家不喜欢讨厌,我还留着作什么!”张玉龙从她手里夺过大剪子剪裙子,布片如蝶在灯光下飞舞。
  她不但不阻止,连看都看张玉龙一眼,坐下熟练地做裤子。
  张玉龙把裙子剪成碎片后就找蝴蝶结,可是衣厨箱子翻遍也没有找到,便冲上前伸手要。“蝴蝶结呢?!扔到哪里就给我找回来!那是我买的,要扔也轮不到你而是我!”
  “掉了,”她的目光落在窗棂上的喜字。
  “掉了?!我又不是傻子或白痴!”张玉龙抄着手向前走了一步,如刀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扫来扫去。“我送的蝴蝶结掉了,情哥哥送的项链怎么没有掉?分分秒秒都戴在脖子上!”
  “你说什么?!”她侧头睁大了眼睛。
  “我说什么你听不懂吗?情哥哥啊。”张玉龙一脸的嘲讽和挖苦。
  “无中生有,血口喷人!”她一怔后又看向窗棂上的喜字。
  “我无中生有?我血口喷人?”张玉龙冷笑道,“项链天天戴着,我买的裙子一次都不穿,我买的蝴蝶结一次也不扎。这说明了什么?白痴傻瓜都能明白清楚。”
  “项链是奶奶给我的!”她喊道。一说起奶奶,泪水又在眼里滚动。
  “奶奶有三个孙儿女,为什么偏偏只给你?再说玉强是两代单传,为什么不给他?你真当我是白痴傻瓜!”张玉龙又双手抱怀逼近一步,“哟,泪水都快出来了,可知我并没有说错。”
  “项链是奶奶给我的!”她又喊道,声音比之前大了。“奶奶亲手戴在我脖子上的。”
  “恐怕不是奶奶,是那个替你照顾爷爷,高大魁梧相貌堂堂的人戴在你脖子上的吧!因为他,你才会把爷爷的送的财产转赠给他而不是父母和弟弟妹妹。那项链是为定情物,所以你才日夜都戴着。正因为是他送的定情物,你才以死相逼从我手里要回去。”张玉龙又逼近一步,“哼,他可真舍得,那么粗的一根项链,价值不菲啊!因为你是他心爱的情妹妹。”
  “你······”她这才知道张玉龙说的是谁,气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理屈词穷,无话可说了?!”张玉龙看着她苍白的脸和满眼的泪冷笑道。
  “简直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哈!哈哈哈哈!我不可理喻,我不可理喻。好!好!好!你说我不可理喻那我今晚就来个不可理喻。”张玉龙冷笑后跑去打开藤条箱子,拿出龙凤红烛点燃放在小桌子上,把电灯关了,上前就要抱钟玉兰。
  她生气地甩开手:“干什么?!”
  “你婆婆想抱孙子都快想疯了,”张玉龙说着又要抱她。
  “你敢!”
  “怎么不敢?你是我的妻子,我有这个权利。结婚证摆在那里,上面还有你自己写上去的名字。”
  “胆敢再上前半步我就血溅当场!”她抓起剪刀抵在咽喉处,眼里起了雾。“反正奶奶爷爷都相继走了,我活着已无意义。”
  “玉兰,你干什么?!”张玉龙的脸一下子白了,她手里的大剪刀已刺破了皮肤,血已渗出。“快放下,放下!”他哭了,泪水直流。
  “除非不再要求做夫妻。”她说着又要把剪刀往前送。
  “我答应。我答应。我答应不再要求。”张玉龙连连点头,“玉兰,快把剪刀放下,都刺破了,在流血了。”
  “玉龙啊,又怎么了?大喊大叫的,结婚成家快满两年了,还像个孩子不懂事。”南屋的门响了,何华英的声音越来越近。“玉兰,玉龙又在欺负你?”
  “没有。妈,你累了一天早点休息吧。”
  “玉龙,别像个没读过书的人,对妻子大喊大叫,让人听见笑话!”脚步声在窗前停下了,“玉兰都忙成啥样了,你不心疼还给她气受,看我不告诉你爹。”
  “妈,你回屋歇着吧,玉江明天早晨要来拿衣服,还没裁剪呢。”
  “好,我不打扰你了,做好就睡别累着。”何华英转身走了,她眼睛不太好,透过窗玻璃没看见满地布片。
  “放下剪刀。”
  “红烛灭了!”
  “放下剪刀我就灭红烛。”
  “灭红烛!”
  “好吧。好吧。好吧。”张玉龙答应着收起红烛开了灯,看着他剪的满地碎布片出了一阵神就和衣躺下,梦里在哭求玉兰不离开他。
  
  吃午饭的时候,钟玉兰对婆婆说有几个人做衣服,不会买布料请她帮忙,缝纫线也快用完了,乡上的太贵,颜色也不齐全,需要进城去买。何华英当即进南屋拿了一百元钱给儿子:“你们两个去县医院检查检查,看看是咋回事,结婚都快两年了,还没有孩子,也难怪人家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钟玉兰闻言低下头,两只手紧紧地互握。
  张玉龙看了一眼她后皱眉不悦地说:“妈,我不是说了在读书不想要孩子吗?你忘了。”
  “那是以前,现在你高中毕业了,可以要了。再说,你们不养孩子,别人会以为你和玉兰有病。那些坏心眼的人就总是说你爷爷会绝后,总是说我死后无人捧灵幡;说你爹当官有啥用,没人延续香火,还不如叫化疯子。叫化疯子都人丁兴旺,我们家既不添丁也不增人,像残观破庙,冷冷清清,没有人气。”何华英脸色颤抖,泪水滚滚而下。
  “妈,都是玉兰不好,害得你如此地伤心难过。”钟玉兰看着泪流满面的婆婆,心里难受至极。婆婆待自己很好,自己非但没有报答,反而害得她受人嘲讽讥骂。
  “妈,不是给你说过吗,你会抱上孙子白白胖胖的,像我小时候一样的可爱。”张玉龙握住母亲的左手,语气缓和了许多,安慰母亲,“妈,不要听也不要在意那些无聊的话,好好地过日子,有一天我和玉兰会让那些长舌妇们向你道歉。”
  “玉龙,你们真的没有病?”何华英擦着眼泪问。
  “妈,你就放一百个心吧,保证你有孙子抱。”
  “玉龙,你这么说,妈就放心了。”何英长吐一口气笑了后转向儿媳,拉过手轻轻地抚摸摩挲。“玉兰,妈错怪你了,不要把刚才的话在心上。”
  钟玉兰的眼里起了雾,婆婆变成了奶奶。从小到大,奶奶经常抚摸摩挲她的手,奶奶走后,没有人抚摸摩挲自己的手了,她感到很孤独很寂寞。两年,她想奶奶抚摸摩挲手的感觉,想得好苦好苦。今天,又有人抚摸摩挲她的手了,她感到无比的温暖,无比的幸福。
  “玉龙,明天和玉兰一起进城去买布料和缝纫线。”何华英边抚摸摩挲着儿媳的手,边一脸慈祥地看着儿子。
  “好。”
  “另外给玉兰买几件好一点的衣服,她的衣服都是前年的彩礼和嫁妆,每次给钱叫她买都不答应。”
  “知道了。”
  “玉兰,明天进城想吃啥买啥尽管买,别舍不得花钱。钱是你自己挣的,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我和你爹不会说啥的。”何华英疼爱无比地看着儿媳。
  婆婆慈祥的目光像极了往事和梦里奶奶的目光。钟玉兰痴痴地看着,醉了一般。直到婆婆放开手,端起碗走出葡萄架下的绿荫她才回过神来,呆了呆便回屋做衣服。
  翌日进城买了布料缝纫线,钟玉兰就去了百货公司的毛线柜台前。
  “玉兰,你要给我织毛衣?”张玉龙喜滋滋地问。
  “不是。”
  “那么给谁织?”张玉龙闻言面现失望和嫉妒。
  “玉强。”
  “哦。”张玉龙似信非信地应了声,“不给我织吗?”
  “以后。”
  “为什么现在不织?”
  “收的布料多,你也看见了。”
  “哦,好吧,以后记得给我织。要知道我读大学的地方比家里冷,不但要穿毛衣,还需要戴毛帽系围巾戴毛手套。”张玉龙要求后就出神地看着她的耳朵。
  “你认为玉强穿哪种颜色好看?”
  张玉龙擦着额头的汗回答“天蓝色,他生得白净,穿这种颜我会非常好看。”
  “麻烦你把天蓝色的毛线给我包四斤吧,另外再拿半斤黑色,一两白色,一两红色,都是最贵的。”她轻声要求身材瘦长的中年女售货员。
  售货员轻轻一笑:“好,你稍等,马上给你包好。”
  检查过毛线,付了款即去过两次的小饭馆。
  吃饭的时候,张玉龙一个劲地往她碗里夹回锅肉。
  吃着回锅肉,钟玉兰的心里既甜又苦,甜的是又吃上了晒酱回锅肉,虽然味道没有奶奶炒的好肉也没有奶奶切的薄。虽然不是奶奶炒的晒酱回锅肉,但还是吃上了。苦的是奶奶炒的晒酱回锅肉在梦里才能吃到了。她想着泪在眼里滚动,吃饭的速度慢了,晒酱回锅肉苦得像药。
  “玉兰,你怎么了?不舒服了吗?”张玉龙放下碗筷轻声问。
  她不回答,把碗里的饭吃了,提起装毛线的袋子快步走出小饭馆,转瞬就走进了通往码头的巷子。
  晚饭后,服侍婆婆洗澡睡下,钟玉兰砍了一根老竹子削篾针,篾针削好,就开始挽线。刚拿出来,张玉龙即夺过去抖了抖套在双臂上,把毛线头给她,两个人不说话,一个人褪,一个人挽。
  时间,一圈一圈地走着,收集露珠的葡萄叶,一阵风过沙沙地响。一串串即熟的葡萄,晶莹剔透。葡萄叶间的天空,星星在笑,月亮在笑,那是因为它们看见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配合默契地挽毛线。远处传来小河的哗哗声,声声如酒,声声如歌,醉了天上的月亮星星,醉了夜风,醉了竹子,醉了萤火虫儿,醉了葡萄架,醉了葡萄叶,醉了葡萄叶上的露珠,醉了葡萄,更醉了葡萄架下的人。
  傍晚,张庭礼从区上回来,说玉芳杨强早就放暑假了,要她们回去团聚。钟玉兰既不高兴也不难过,张玉龙却高兴得差点没跳起来。
  啊,我早就想和玉强杨强说话了,虽然与杨强见面的次数不多,但却无陌生感,好像认识了很久。去年张爷爷去逝后的那几天,虽然杨强也在,但自己要守着昏睡的玉兰没有时间说话。一年因为学习忙很少给杨强写信,即使写信也是寥寥数句,根本就没把想说的话说完,这次见了一定好好聊聊,张玉龙笑着想着。
  次日崎岖的山路上,张玉龙不停地说话,钟玉兰一句话也不说,张玉龙几次问话都没听见。翻过第一座山梁,钟玉兰感到累想休息一会儿。这几天做衣服的人多,都是要去乡上、区上和城里上学的孩子的。还有二十天暑假就要结束了,人们在催,再就是毛衣毛裤得抓紧织。毛线买回家后,她起床梳洗后就织东西,九点半才开始做衣服,晚上熨衣服织东西,凌晨才睡,休息不好睡眠不足,又加上对奶奶和爷爷的愧疚如石压在心头,瘦了很多。张玉龙心疼,何华英也心疼,要她多休息少做衣服,家里不缺钱,用不着拼命,每次她总是淡淡地说没事,她的身体很好。
  昨天傍晚公公说弟弟妹妹要她回去团聚,她心里既悲伤又难过。悲伤是因为回去看不见爷爷,不能再为爷爷劈柴扫地,不能给爷爷捶肩揉背了;难过是因为没有为奶奶完成遗愿,把爷爷和她葬在一起,没有实现自己对二老兑现生不同床死同穴的承诺。八个月她很少回去,不是不想回去,而是怕回去无颜面对隔河相望的爷爷奶奶。虽然她知道爷爷奶奶不会怪她,虽然她也知道她迟早会为二老完成心愿,但她就是怕回去。两百多个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想着爷爷奶奶。想奶奶把她抱在怀里时的醉,想奶奶给她梳头时的醉,想奶奶给她挠痒时的醉,想奶奶为她剪指甲时的醉;想爷爷轻拍她入睡的醉,想爷爷站在对面山坪边轻唤她的醉,想爷爷听她唱歌时面露笑容的醉。想得她的心既甜也苦,有了这苦和甜,她便忘了本不该属于自己的痛和伤,时间之步便走得快,眨眼就到了今天。
  她想到此便看周边和远处,虽已是秋天,草木藤蔓的枝叶还是那么绿,经常下雨,水分充足,叶子一掐就会流出汁液来。不远处飞瀑的声音,如一曲天籁醉人心神。树林里的鸟儿在开演唱会,热闹非凡。山下地里的稻子棉花玉米大豆绿豆红薯高粱,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柔和的绿光。绕村而走的河,粼波像一面面小镜子。对面半山腰的竹林里,有股忽弯忽直的炊烟,向干净如洗的天空飘去。太阳已三竿高,白得耀眼。
  张玉龙走到她身边轻声说:“玉兰,你累了,坐到那块石头上歇一会儿。”
  她像没有听见他的话,仍然看着被岚霭笼罩的山林。
  回到钟树坪,钟玉兰和父母玉芳玉强杨强说了一会儿话,就被张玉龙陪着去看爷爷奶奶。
  看爷爷钟玉兰没哭,不想让张玉龙看见眼泪。默默地拔杂草,草不多也不高,可知柳亮经常在拔除。用毛绢轻轻地擦拭由她和张玉龙立的墓碑,春天她病好回来刻的杏花兰草,静静地看着墓碑,回忆有爷爷的几段往事后既去看奶奶。
  奶奶的坟墓又小了一圈,下了几场大雨冲走了不少泥土,草不多。她一遍遍地用绣着杏花的手绢擦拭刻有她名字的墓碑,墓碑上她去年刻的杏花,每擦拭一遍都听见奶奶在轻声笑。
  “大姐,姐夫,吃饭了。”玉强站在小山嘴处喊。
  钟玉兰呆了呆了,抚摸了下墓碑上自己的名字即起身快步向弟弟走去。
  清晨,回家前钟玉兰去看秀姑,不在,下地干活去了,对着两间泥墙茅顶小屋子冷笑后转身走了。在路上张玉龙一个劲地问她冷笑什么,她不回答,飞快地走着,爬上第二座山,就跑进张玉龙大前天手指的那面山坡。
  张玉龙知道玉兰是去给秀花采两天前他看见的野葡萄,便把装满了花生馒头皮蛋的背篓放下,也跑向草木滴翠的山坡。
  钟玉兰小心翼翼地采摘着野葡萄,生怕弄破了,采摘完岩石旁的便去采柏树上的。刚走了两步她就感到左脚脖子上被什么挂了下,低头看惊叫一声坐到了地上。
  随后而来的张玉龙吃惊地问:“玉兰,你怎么了?”
  “蛇!”
  她的脸色苍白,汗珠在额头滚落,从小就听说远远近近都发生过蛇咬伤致死的事情。她也亲眼见过被蝮蛇咬死的人,是相邻生产队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那天老人早起赶集没拿火把,走到跨沟湾被蝮蛇咬了。人们发现时已全身乌紫,眼睛睁到极限,双手掐着一条最大的蝮蛇。她是跟着柳亮秀姑去看的,当时被老人的样子吓昏了,还是柳亮把六岁的她背了大屋。从那以后她听见蝮蛇二字就浑身发抖,没想到今天竟然被这种蛇咬了。
  我要死了,要去见爷爷和奶奶了,和他们团聚了。可是——我还有心愿未了,怎么能死呢。她呆呆地看着消失在草丛里的蝮蛇,泪水涌出了眼睛。
  “玉兰,蛇在哪里?”
  “咬我后跑了。”
  “啊!”张玉龙惊叫后蹲下,“咬在哪里了?”
  “左脚脖子上。”
  “我看看。”张玉龙卷起裤角,坐下抱起脚就吸吮。
  “干什么?”她推开张玉龙,“是蝮蛇,不能吸!口腔和牙龈有溃疡,毒液会进入血液中后如被蛇咬了一样的危险。”
  “放心,我的口腔和牙龈都无溃疡。”张玉龙说着又抱起脚使劲吮吸,她想推开,没有力气,被吓坏了。
  张玉龙吸一口吐一下,直到吸出的血是鲜艳的红色。吸完毒,用手绢紧紧地包扎好伤口,轻柔地给她擦脸上的汗水,然后扶到背篓边的石头上坐下:“别怕,毒液吸出来了,回家用肥皂反复清洗伤口少走动多休息,我会找河对岸的陈福生大爷弄点蛇药敷上,要不了几天就会好。”
  她怔怔地看着张玉龙,眼里起了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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