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特殊关系

　　严明急着还要去送货，他不能任向甜没完没了地说下去。于是就和她互留了电话，加了微信，说好晚上再聊。
　　还没到天黑，向甜微信里的消息就像老师布置的问答题，严明还没来得及回答上一个问题，下面的问题就排了一大长串——从收入到买房，从孩子上学到媳妇上班，能问的她都问了。严明问及她和母亲的关系时，向甜满口怨言，她说:“一提她我就生气；至今，她在我心里只像一个远房亲戚。”
　　原来，向甜这些年虽然和母亲有往来，但关系并不融洽。
　　三年前，向甜谈了一个叫王喜的男朋友，却遭到母亲的强烈反对，只因这个男孩家里太穷了。为了拆散他们，让王家人知难而退，向甜母亲私自给王喜父亲打电话索要高价彩礼，还提出要在西京买房的条件。母亲的做法一下子就激怒了向甜，郁积在心中十几年的怨恨一下子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她哭着闹着狠狠地跟母亲大吵了一架，从此母子俩关系几乎倒回到从前。
　　这两年向甜顶着来自各方的压力——包括她的爷爷奶奶和大伯——继续和王喜交往。不过现在她的观念也发生了变化：她想只有王喜家买了房迎娶她，才可能获得家人的认可，赢得别人的尊重。她答应给王喜三四年时间，让他努力工作挣钱，等攒够首付他们再结婚。当然，她自己也在努力为男友分担；要不，为一个月多五百块钱，她干嘛从酒店那么优越的环境跑到这个又脏又乱又吵的地方来？
　　向甜:“我现在最怕见她了，见了不是讲道理，就是给介绍对象。”
　　严明:“她可能觉得自己是在为你的幸福着想；现在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女儿嫁个有钱人？可怜天下父母心，要多理解你妈。”
　　向甜:“我咋一直感觉你总是向她说话，是不是你俩早就认识了？很可能还有特殊关系。”
　　严明:“你神经了？怎么拿你妈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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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俩人在微信上断断续续地聊了一个多小时，仍觉意犹未尽，仿佛他们之间这些年攒了很多未说的话。凭直觉严明就知道，向甜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女孩子了，只是她的性格一点都没变。
　　一天早上，去向甜那儿送货时，严明忽然发现，坐在柜台后面卖货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男人，而向甜此刻却正在不远处的水池边弯腰洗头。他已经不至一次看见这个男人了，一种直觉告诉他向甜和这个男人关系不一般！
　　过了几天，他就当面问向甜：“那个男人是谁？向甜说，那是她的一位老乡，是工地上的一个包工头，就是他介绍自己来这儿上班的。”
　　“他人很好，有空就会帮我卖货，钱财上不会出现任何差错的——我都放心，你还不放心？”向甜解释说。
　　向甜欲盖弥彰的话语，让严明愈加疑惑，心里不觉如喝了醋般的一阵泛酸。
　　又过了几天，到了向甜休假的日子，公司的何会计临时替她看店。
　　向甜一个月只有两天休息时间。上次休假时，向甜约他出去吃饭，可他白天要送货，腾不出时间。这次他本想请她吃饭，但向甜说，她要去北郊看男朋友。她告诉他，男友在北郊一家汽车修理部上班，平时没有休息日，有事只能请假，所以每次都是她过去看他。从这一点来看，严明感觉自己有可能想多了，误解向甜了。
　　向甜休假的这天正好是严明送货刚满一月的日子，他该上财务部去结账了。结账要负责后勤的领导签字，恰好领导这天请了病假，何会计说只能改天再结账。
　　严明正欲离开时，却见一个白白胖胖的五十岁上下的男人走进小卖部。何会计喊了声“胡总″。
　　胡总买了一包中华烟和一瓶红牛，顺便替那名管后勤的领导签了字。签完字胡总也没急着走，一边喝着红牛，一边跟何会计聊了起来。
　　胡总说:“小何喜欢喝红牛不？”
　　小何说:“不，我爱喝茶类。”
　　“你老公爱喝红牛不？”胡总又问。
　　小何眼珠骨碌转了两圈说:“你管人家爱不爱！”
　　“不，我是觉得这个饮料好，才给你们推荐的。”胡总火辣辣的目光像夏日的阳光落在何会计领口的那一抹雪白上。见她没反应，胡总又问身边一名买饮料的工人:“你说喝了红牛是不是干活有劲？”
　　“有一点吧！感觉喝这的确可以提神。”工人说。
　　“不是提神，是延时，听我话，以后晚上干活前喝一罐，你就知道了。”胡总说着，把喝完的空罐丢在门口的垃圾桶里，从烟盒里弹出一根烟叼在嘴上，又取了一根递到何会计面前，要她“抽一根“。
　　何会计摆了摆手，说:“有啥好抽的？”
　　胡总把烟插进烟盒说:“这你就不懂了，旧社会抽大烟是身体的需求，现在抽烟是一种精神享受。再说，现代女性抽烟比男人更有意义，你可以抽出寂寞，抽出颓废，抽出浪漫，还可以抽出万种风情。”
　　“难怪杨姐抽烟，就是让你欣赏的。”
　　“你抽一个，让我欣赏一下。”胡总说着再次把烟盒递到何会计面前，像欣赏一则美食广告一样盯着她那张俊美的脸。
　　何会计推开胡总的手，说:“我没这个习惯。”
　　“习惯是培养的——培养，懂不懂？”胡总收回手，表情略显尴尬。他一转身却看见还有比他更尴尬的一位正站在门口，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便说:“你是要干吗？等着结账？下次再结不行吗？”
　　严明说:"老板娘让我每月这天结账的。"
　　“你也不给我们何会计送个面包吃？”胡总说。
　　“可以啊！只要她想吃，随便吃。”严明说。
　　“还随便吃？你俩关系咋这么好？其实，这个你也吃不了亏，你看，你这儿有面包，她这儿有好牛奶——面包和牛奶可是绝配——她吃你的面包，你吃她的那个牛奶，资源互补，多美的事。”
　　严明听了，知道他话里有话，便装作没听懂，站着没吱声。何会计脸微微一红，瞪了一眼胡总，起身从柜台里走出来，跟严明说了句"走楼上去给你结账”，说着顺手从货架上拿了一包袋装的红枣酸奶，等走到胡总跟前，一抬手就要把那袋奶往他的嘴里塞，说道:“你爱吃给你吃。”胡总拧着脖子躲闪的同时，又顺手一把捉住何会计的手腕，色迷迷的目光像鞭子一样落在她白净的脸上。何会计用力抽出自己的手，接着继要给胡总"吃奶"。这时正好有工人来买东西，胡总慌忙摇晃着他那肥胖的身子，小跑着出了小卖部，老远还回过头嬉皮笑脸地说:“我说的不是这个奶。”
　　严明只觉三观碎了一地，他没想到堂堂一位公司老总，竟跟街头泼皮无赖毫无二致。
　　又过了半个月，严明再次去给向甜送货，却发现临时替她看店的是另一名会计。后来向甜告诉他，何会计已经辞职了。严明心里一惊，便把他那天结账时看到的情景跟向甜说了一遍。向甜说这有啥奇怪的，胡总的好色是出了名的，见了女人就像猫闻见了腥一样。严明问她怎么知道的，向甜说她听老乡雷栓虎说的。严明听了这话，之前隐藏在心里的种种疑虑，又开始在心里泛滥。
　　从此他便经常有意无意地跟向甜打听有关雷栓虎的一些信息。
　　向甜半遮半掩地告诉他，雷拴虎以前只是个普通的装修工，常年跟着亲戚在工地干活，自从亲戚被胡总提拔为项目经理后，他才慢慢承包工程，当了老板。
　　一天晚上，在他反复追问下，向甜通过微信，跟他介绍了雷拴虎和胡总间的关系，以及她和雷拴虎之间认识与交往的大概过程。
　　向甜:“老雷和他的亲戚是挑担，俩人的老婆是堂姐妹；老雷的老婆大，一直在汉中做窗帘生意，挑担的老婆年轻漂亮，很会来事。”
　　严明:“怎么会来事？”
　　向甜:“老雷的妻妹，十年前就跟胡总好上了，这些年她一直留在公司当资料员。我见过她，很会说话，保养得又好，现在都快四十岁的人了，看起来只有三十岁。”
　　严明:“这么多年了，姓雷的挑担都没看出来吗？”
　　向甜:“听老雷说，他应该知道，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严明:“这不是迟早要出事吗？”
　　向甜:“你以为他们会为一个女人而去玩命？现在很多人都把利益放在第一位。”
　　严明:“男人为了几个臭钱，人格和尊严都不要了？活着不如狗！”
　　向甜:“人格尊严值几个钱？笑贫不笑娼的年代，很多风光的表象下都隐藏着龌龊与不堪。”
　　严明:“他不可以去别的地方干吗？”
　　向甜:“你说得容易！在别的地方，他就一定能当上项目经理？”
　　严明:“你见过姓雷的老婆吗？”
　　向甜:“没见过，只看过照片，人长得也很美。”
　　严明:“那怎么算是你老乡？你不是安抗的吗？”
　　向甜:“我虽然跟老雷不是一个地区的，却位于两县的交界处，相距不过十里路，他们那里的人常到我们镇上来赶集。”
　　严明:“二十多年前，我结识了一个女孩，也是汉中的，好像是啥郑县的。”
　　向甜:“是不是南郑？姓雷的和他老婆都是南郑的。”
　　严明:“地名我忘了，但人还记得。”
　　向甜:“看来是有故事的，不能给我分享一下吗？”
　　严明:“我就想知道你怎么认识那个姓雷的？”
　　向甜:“你别想多了。那一年我在重庆川菜馆打工，老雷常来我们店里吃饭，这样就认识了。后来，我回到西京，就再没跟他联系。去年春节，我在年集上竟然又遇到他了，人家硬要加我微信，于是又联系上了。不过，这人挺好的，我在重庆生病的时候，人家照顾过我。”
　　严明:“他咋照顾你的？”
　　向甜:“他买了东西，跑医院来看我，还借钱给我。”
　　严明:“你知道他的不良动机吗？”
　　向甜:“你别把人想的那么坏，莫非你对哪个女人好，都是目的不纯？”
　　严明：“什么叫纯？什么叫不纯？两情相悦就是纯，一厢情愿就是不纯。这世上的男人对女人好，都是讲回报的，你心里明得跟镜一样。”
　　向甜:“感情分很多种，回报的方式也有很多种，你别想歪了好不好？”
　　严明:“我还是提醒你，别一步一步掉进狼窝里了。”
　　向甜:“没那么可怕！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这不，今年我正不想在那酒店干了，刚好老雷就说这边工地要人。”
　　严明:“你好好想一下，他为啥要无缘无故地帮你。”
　　向甜:“好了，不说了，早点休息吧。明天三十九度，送货尽量避开中午的高温时段，把你热死还没人给我送面包啦！”
　　严明:“把我热死了，就没人给你赶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