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苦难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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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始森林山阴一面的夜晚来得早，夜色拉下帷幕，四周漆黑一团，山中阴冷寒气逼人。神农架地势呈西高东低走势，越向西，昼夜温差越大。白天跋涉大汗淋漓，恨不得光膀子，一入夜便添加穿长袖衣御冷。林森木点燃了篝火，他把钓了三条鱼洗干净抹上盐，再穿在竹尖上架在篝火边烤。
　　熊熊燃烧的篝火驱散了越来越暗的黑夜和寒气，附近树林也照得通明如昼，不一会烤出鱼香味，鲜美的鱼香味弥漫在夜空。大树上金丝猴闻到味道爬下树，有些胆大的猴子坐在不远处垂涎三尺“吱吱”叫。尚富贵扔了一根香肠给金丝猴，一群金丝猴一窝蜂争相抢食，尚富贵起身拿出安全带准备套一只金丝猴带回去。
　　林森木看见尚富贵拿着安全带起身悄悄靠近金丝猴，他估计尚富贵想套住金丝猴。
　　“白金丝猴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只可观赏，不准捕获。”林森木马上制止尚富贵。
　　“林站，你只当没有看见，我抓一只回去养，佳肴美食，保证比这森林野金丝猴要享受多了。”尚富贵做了一个姿势小声说道。
　　“金丝猴是群居动物，单个野生金丝猴养不活，你就是给金丝猴造个金屋银屋，也没有在山野里自由快活，自由比什么都幸福。你带着金丝猴只要走出神农架，我就可以执法，不要说我抹面无情。”林森木毫不客气回绝了尚富贵，他一脸认真起身拦住了尚富贵。
　　“林站，通融一回，这茅台酒给你喝。”尚富贵拿出一小瓶茅台酒塞到林森木手里。
　　“这是原则问题，尚老板，不要怪我不讲人情。”林森木没有接过尚富贵的酒，他现在也非常讨厌尚富贵一副奸诈滑头的土豪像，一瓶酒就想让他放弃做人原则。
　　尚富贵没有抓成金丝猴拿回酒气呼呼坐回篝火边，他闻到烤鱼香喷喷还冒出鱼油，估计已经熟了。尚富贵顺手拿了一条最大鱼吃了一口，味道鲜美无比，他自己打开酒盖独自喝了一口酒，再把鱼放在篝火边继续烤，他也没有问司马兴是否喝酒。
　　“这鱼还是林站抓回来的，就你一个喝酒。”司马兴摘下眼镜用绸布揩揩雾气半开玩。
　　“这鱼哪有我酒价钱贵，这二两酒都一百元，我酒也不多了，我有酒瘾，一天不喝酒就失魂落魄。”尚富贵理直气壮，他舍不得贡献出酒。
　　“林站和佟记者带的公物多，酒少，我的酒昨夜分给了大家喝，身上重量尽管轻了，精神还是依赖小酒解乏，一天不喝酒，还是有些馋酒。”司马兴盯了一眼尚富贵，只见尚富贵喝了一口酒陶醉样子。
　　司马兴在家小茅台酒常年不断，都是有求于他的人送来的，他认为烟酒不分家，拿些烟酒不算受贿，他带的酒因为昨天晚上分给了大家喝，这探险神农架只怕几天走不出，背包里只剩下两瓶酒舍不得拿出来喝，他知道尚富贵没有带摄影器材，酒肯定带来不少，也只有舔着脸向尚富贵讨酒喝。
　　尚富贵知道司马领导这是索要酒喝，领导索贿有时也很直截了当，尚富贵不好意思拿出一瓶酒递给了司马兴，他想以后求司马兴机会多着，这官老爷还得当菩萨敬，自古以来官商一家。这司马大官员也不是什么清官，喝着茅台酒抽着小中华烟，他一个处级干部工资收入享受得起吗？中国人官本位思维方式，附炎趋势，大多数人都是势利小人。司马兴接过酒瓶分给林森木半瓶酒。
　　林森木因为公用物多没有带多少酒来，他能不喝酒就尽量不喝酒，他看到尚富贵一副小气样子顿生厌恶，大前天吃他的酒拼命喝，喝得昏天黑地，今天舍不得一小瓶酒，眼里只有孔方兄，真是越有钱就越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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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森木给土豪定义：小农经济暴发户，喜欢炫富，素质低劣，亲戚朋友是商场利用的资源，用金钱和利用价值衡量人际关系亲疏远近取舍，一旦没有利用价值，立马过河拆桥。没有钱时候，一副奴才相；有了钱，又是一副小人得志狂妄相。
　　“我没有酒瘾，司马处长自己喝吧。”林森木想到一个人半小瓶酒还不够几口，他谢绝了司马兴递过来的酒。三个人围在篝火边吃带来食物，还有香喷喷的烤鱼。
　　尚富贵与人在一起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鱼挑大的吃，喝酒独自饮，生怕自己吃亏，一副重利轻义嘴脸暴露无遗。
　　“这鱼可是我钓的，我还没有考虑分给你一条最大的鱼，你就先咬一口，你独自喝酒，也不问问大家，问了，也许我说不喝，不问，就是一个人起码礼节和大度问题，大家在一起是缘分，说明你根本就不在乎别人的感受。”林森木看到尚富贵这副德行实在忍不住。
　　林森木对自私自利的尚富贵非常鄙视，不让他抓捕白金丝猴就不给酒喝。尚富贵反正脸皮子比城墙厚无所谓，尚富贵又从包里拿出一瓶酒。
　　“林站，不就是没有给你酒喝，男子汉，心胸也太没有尺度。得了，我给你一瓶酒。”
　　“对待心胸狭隘的人，我为什么要心胸宽广，如同善良人，绝对不能对恶人行善，不喝白不喝。”林森木也毫不客气接过酒，他打开酒盖喝了一口酒，“马处，今天该你讲一个人生最危机故事，大家以前虽然不熟悉，这次相伴探险神农架无人区是缘分，你能够从山里走出来成长为领导干部，在这样年龄进入官场仕途快车道，一定有着非凡人生经历。”
　　林森木故意说司马兴领导干部，有些人不称呼官职不高兴，或者称呼老师什么，这样人比较难以接地气与普通百姓融洽为一体。林森木单位有位局长退休了，他开始称为老领导，这位领导眉开眼笑。有一次，他忘记称呼老领导，叫了一声老马，这位退休领导老大不高兴装作没有听见扭头走了，这种领导到老了还摆臭架子。林森木以后看见这位退休的老领导绕着弯走。
　　“官场如战场，司马处长身居要职年轻有为，没有超常的智慧很难出人头地。”尚富贵也趁机溜须拍马恭维司马兴。
　　司马兴听尚富贵恭维话心中万分得意，不愧是当领导，他像作报告似的栩栩如生叙述童年以及少年时代苦难的人生经历。
　　“每个人都有人生危机的时刻，官场险恶，我如履薄冰，诚惶诚恐，居安也要思危。我出生在秦岭一个偏远山区，寒门出身，祖辈三代都是面对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我家兄妹三个人，我最小，在当时农村属于超生，生我是父母不小心怀了孕，本来要打下我，医生说人已经成型了，做掉大人会有危险，母亲无可奈何生下了我，结果父母罚了一笔巨款，房子都差点扒了。从此，我家中的生活一落千丈，父母便把怨恨迁怒我身上。我小时候特别不待见，因为营养不良，个子总长不高，后来我读书的时候忒努力，就是想离开山村光宗耀祖。中考时候，我考取了县城重点中学农村班，前十名是免费读书，我有幸考取了第十名，那时我哥哥大学毕业在城里买房正需要钱，父母因为我考取了免费读高中，他们也就没有让我出去打工，我也就顺利读了高中。”
　　司马兴说着掏出香烟递给了尚富贵一支烟，他从篝火拿起火苗给尚富贵点上香烟，自己也点上烟。尚富贵不失时机伸出大拇指拍司马兴的马屁。
　　“在县里中考考了第十名真是大才子，马处读书是个佼佼者，我打心眼佩服。我初中在学校打架泡女孩欺弱凌强出了名，我读书成绩不好，初中毕业就在外面混。母亲对我调皮捣蛋没有办法，也不看好我。人有人路，鬼有鬼路，我现在混到现在这样发达，不是靠读书，是靠天不怕地不怕，我才在社会闯荡出来，现在读点书装饰一下自己门面，也混了一个县作协副主席，政协委员。”
　　尚富贵也趁机说了自己读书不好也能荣华富贵。人生道路千万条，而当时又矮又瘦弱的司马兴，只能靠读书走出乡野混出人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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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兴深深吸了一口烟，吐出一圈圈的烟雾，往事如烟浮现在眼前。
　　“我也是被逼到人生的绝境，有一句经典励志话，磨难出英才，我青春期很叛逆，还患有青春忧郁症。父母的偏心，给我心理投下一道难以抚平的阴影，我当时唯一出路就是考上大学，我每天从山里走十多山路到县里读书，中午只吃咸菜馒头当午饭，我知道也只有考上大学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要不然，我就会被家里赶出去打工贴补家用。我姐姐在家也是初中毕业就被父母赶到深圳去打工，家中只有哥哥读了大学，父母为了哥哥读书成家立业花了大钱，我只有靠自己跳出农门。我暗自下决心超越哥哥，不让父母小瞧我。”
　　“我也非常反感父母对儿女不一视同仁，一碗水没有端平，兄弟纷争反目家庭纠纷比比皆是。而不被父母重视小孩更有出息，俗话说惯子如杀子，往往那些被娇惯儿女是最没有孝心。一个家庭就是一个小社会，厚此薄彼，最终亲情大撕裂，这样悲剧家庭占据很大比例。”林森木深有同感。
　　司马兴心情低沉下来，他很少去触摸不堪回首那一幕往事，至今还伤痕累累，父子反目，让他没有亲情感，这些年，他只身在外不愿意回老家，与父母兄长渐渐疏远像个陌生人，司马兴又打开了回忆的闸门。
　　“高二期末考试，我的成绩一落千丈，放假前一天，我拿到了成绩单，班主任把全班成绩贴到宣传栏上，我一看傻眼了，我从年级第九名一落千丈，掉到重点班第四十多名，也就是说下个学期，我要自己掏学杂费。放假前最后一节课，班主任老师召开期末考试总结会，班主任一顿数落，让我无地自容。他大声点名批评我的话至今还记忆犹新：‘司马同学，你这次怎么考的，你一直在全校年级前十名，重点中学重点班，要实行末尾淘汰制，分数就是生命线，下学期要是落到年级五十名开外，你就被重点班清除出去了，我也不多说，你好自为之吧。’”司马兴把烟头扔进篝火里沉浸在回忆里继续道：“记得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季，学校放暑假了，我平时住校，放寒暑假才回家帮助父母干农活。我回到家里把自己考试情况告诉了父母，说下学期学杂费要自己交。母亲听完就大骂我不争气，家中养不起，还是早点出门去打工赚钱帮助家里减轻压力，父亲也冷漠说：‘家中有一个读了大学就足够了，家里日子也艰难，也只有丢卒保车。’我知道父母偏爱哥哥，一家子都得围绕哥哥转，姐姐打工的钱除了自己生活费用，剩下的钱全交给了父母攒给哥哥娶老婆买房，给司马家传宗接代。在偏远的乡村，大多数父母都特别重视老大，让我不读书去打工，我如何摆脱家庭的束缚，我又如何摆脱打工如同当牛做马的命运。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第二天，我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我那天走出家门满脑子就是轻生的念头，我想了很多死法，跳水而死，我会游泳,肯定死不了。卧轨而死，死得很惨，样子万分恐怖难看。跳楼而死，要是没有死成，一辈子躺在床上屈辱而活没有丝毫尊严，那才是生不如死，最后我想到饿死。我家门前不远处翻过一座山，山里有个山洞，我小时候和同伴进去躲过迷藏，洞很深，里面还有泉水，听村里大人讲抗日时期，全村老少还在洞里躲日本鬼子，我父母都知道那个山洞，我想用死来抗争父母对我不公平。我要是饿上几天，父母说不定找到洞里，也许会感动父母，他们还会让我继续读书，甚至读大学。”
　　尚富贵想不通司马兴就那么想读书，难道生命比读书还重要，他小时候一读书头就痛，尚富贵急切问：“你父母找到了你吗？”司马兴尤为失望地回答：“父母偏心是最伤人心，在官场上，上级领导要厚此薄彼，我会走组织程序向上反映问题。而对父母呢，还多一份敬畏，不管他们有多少缺陷，哪怕喂猪喂狗，他们总还把你养大，从法律意义来说，他们供养到十八岁，也可以不尽抚养责任，我高中毕业刚好十八岁，他们不供我读书也是天经地义。我当时的想法错了，那时太相信父母不会抛弃自己儿女，我后来了解到父母根本就没有找我，他们还以为我去打工了，我甚至怀疑不是父母亲所生，两天过去了，我饿得两眼发花，山洞里阴森森的，一想到这阴冷潮湿的山洞即将成为埋葬我的坟墓，也许被动物吃得剩下一堆白骨，我总在想父母为什么把我生下来，生下来为什么不公平待我伤害我，还不如当初就不要生下我，没有生，也就没有死亡的痛苦，我仇恨这不公平的世界，我心灰意冷。”
　　司马兴说着眼睛潮湿模糊了，他又摘下眼镜哽咽说不下去。林森木和尚富贵沉默不作声，心情尤为沉重，他们都不约而同想起自己的家庭。每个人的家庭都有不同境遇，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家庭本是心灵的故乡。一个不和睦的家庭，却永远让心灵笼罩在阴影之下，亲情大撕裂，兄弟姐妹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来。
　　林森木看到司马兴有些哽咽说不下去，他有感而发：“人生本身负重而行，人生苦短，最终都会凄婉地离开这个世界，不知道是感激父母把我带到这个人世间，还是埋怨父母把人生苦难同时给与了我。”
　　一个人无法选择父母，出身贫寒，起点就不公平，如果不努力改变命运，不幸始终伴随一生，苦难人生，也是一笔精神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