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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案:牧师鬼影案(3)

作品名称:北平缉凶录      作者:踏日      发布时间:2022-07-16 14:02:28      字数:3460

  三、
  
  富呈华茶楼不但有茶,还有咖啡和西式糕点、冰激凌等等让人眼花缭乱的吃食。这种中西合璧的经营方式吸引了不少人光顾,特别是洋人,把个三层高的茶楼差不多都填满了。
  看着桌边的外国女人吃着高脚杯里的冰激凌,夏风朗裹了裹大衣,心说这大冷天的,心火得有多大,还吃这冰凉的玩意儿。
  掏出怀表看看,下午一点三刻,时候还太早。夏风朗把三层楼转悠了一遍,就招呼着任千里走出茶楼,朝对面的“普庆园”走过去。
  
  和修利牧师谈恋爱的人,让吴清闲和郑茂只用了一上午就给查访出来了。俩人一大清早就颠儿了,按着青年会会员花名册找到了几个常去的会员,又扫听到了跟修利牧师走得比较近的几个青年学生,才问出了谢尔斯口中那个“优秀的戏曲艺人”。
  那几个学生都没见过女孩儿本人,只知道她名叫林允清。修利牧师只提过一次,好像是在文长澜先生的戏班子谋事,学成的时候不长,去年才上台表演。
  文老板可是大角儿,所以吴清闲找到长庆楼大戏院交通科的熟人一扫听,根本没费劲儿,就得知了文长澜戏班“转轮子”的几处园子,星期六这天就跟“普庆园”了。
  “能在北平城戏园子里头‘转轮子’的班子,可没有怂的,小班子根本没戏!”夏风朗和任千里过了马路边走边说。
  任千里点点头说:“这‘普庆园’也不是一般的地儿,文老板应该在这儿有几年了。您知道吧,头儿。这处园子楼上楼下坐满了能有八百多人呐!刚开业那会儿,那可叫一大哄动。当时是沈华轩沈老板坐镇,戏码是《连环套》《盗御马》。最新鲜的是用真马上台,整个北平城里也寻不见这景儿啊!据说那匹马可是同仁堂药铺财东乐五爷送给沈老板的,浑身雪白毛管锃亮,找不见一根儿杂毛。马都训得熟儿熟儿的,到了台上,嘿!听见锣鼓家伙一点儿都不慌,那叫一威风。后来连着演了几十场,场场满座。老听戏的都说,那场面真跟当年刘赶三在宫里为西太后唱《探亲家》时候赶真驴上台一个劲头儿,甭提多棒啦!”
  说着聊着俩人就到园子后身儿,直接找到了负责每天联络各位角儿,告知演出戏码的交通科。一进屋,俩人就看见铁炉旁边正坐着个年轻小伙子跟那儿烤火,头油抹的就跟掉到油缸里似的,亮晃晃的都能照见人,但长得却是胖乎乎的看着就那么喜庆。这位就是北平城里跟各位名角儿大都相熟的交通科姜逍久。
  看清楚进来的人是夏风朗以后,姜逍久赶忙站起来招呼着:“哎呦喂,我说怎么今儿一大早晨的,就有好些喜鹊唱歌,原来是夏警长大驾光临。您怎么没让茶房知会一声儿,我好提前迎着您啊……”
  “别价,咱们可没那么些个讲究。这不嘛,有个小事儿得问问兄弟你,也没打招呼,就急着赶过来了……”夏风朗也笑着说。
  “哟,是嘛!那您说,兹要是我知道的,一准跟您说个明明白白。”
  “那我就不客套了。其实,我就想扫听一个人!”夏风朗掏出烟,递给姜逍久一支。
  “您说,想扫听谁?”
  “林允清!跟着文长澜文老板吃饭的……”
  让夏风朗和任千里失望的是,听见这个名字,姜逍久摇了摇头。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翻看了半天才说:“文老板手底下将近三十来口子人吃饭,您说的这位肯定不是角儿。不过,我可以帮您问问伺候文老板的跟包老贵,底下人都是什么名号,老贵门儿清。”
  “那怎么找老贵?”夏风朗问。
  姜逍久掏出怀表看看说:“文老板住家在大马神庙胡同,现在这功夫老爷子正歇晌儿呐,咱正好跑一趟,找老贵问问就成。”
  “齐活,那咱们走着……”夏风朗赶忙起身,跟着姜逍久奔了大马神庙胡同。
  俩地儿离得不算远,仨人没开车,迈开腿大踏步都走了一身透汗,一点儿没觉着冷。
  姜逍久边走边跟夏风朗说着话,从话音儿里就听得出来,这位不愧是“普庆园”交通科的大拿,跟角儿们就是熟络。
  “这文老板的吊嗓儿就特讲究。每次吊嗓儿,必吊《祭塔》的全部反二黄唱腔,《贺后骂店》的快三眼,《探母回令》的对口快板,还得加上《三堂会审》的流水。就这么着反复几遍,就跟唱了三出大戏是一样的。有一次文老板吊嗓儿时候,我跟远处听着来着,嘿!那叫一舒服,跟我一人儿包了场堂会似的,过瘾!”
  “这老爷子现在也不怎么登台了吧?”夏风朗问。
  “可不,年纪大了,带徒弟打理戏班子都牵扯精力。可有一样儿,老爷子那一身的好功夫可没扔下,棒着呐……哟,贵爷,贵爷,您留步……”刚进胡同口儿,姜逍久老远就瞧见一人要走进一处宅院,正是跟包老贵。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刚好碰见您了,省着进门再惊扰着文老板……”别看老贵只是一跟包的,在这圈儿里地位可不低。人家可是伺候文老板的近人,说两句好话和递上两句不好听的,这效果差得那可是十万八千里了。所以,姜逍久对待他算得上是毕恭毕敬了。
  “怎么茬儿?小子,今儿什么戏码儿前晌儿不是都过话儿了嘛?”老贵打着哈哈说。
  “贵爷,不是戏码的事儿,这不嘛,这位我得跟您介绍一下……”姜逍久说着,就把夏风朗介绍给了老贵。
  听了夏风郎的身份,老贵马上就恭敬了不少,低眉顺眼的问夏风朗有什么事儿。
  “您甭客气,我就是想扫听一个人,林允清是文老板手底下的人吗?”夏风朗压低了声音问。
  “是,是……唉,不瞒您说,这丫头啊,昨儿刚惹了祸,可把文老板给气着啦。昨儿下了台就给抽了几板子,现在还跟杂物房里关着呐!我看着班主脸色试着给说了说情,怎么着也得送点子东西吃呀。可刚一张嘴,得,我也挨了顿臭骂,不敢言语了!”老贵边摩挲着手指边说。
  姜逍久赶忙掏出烟卷,又帮他点着了。“怎么回事儿?把文老板气成那样儿……”
  “唉……”老贵又叹了口气,把烟卷抽得滋儿滋儿直响,“也难怪班主生那么大的气,允清犯那个错呀,实在是不应该。昨儿跟台上,翻场面啦!”
  “哟,这可是大忌,也不是第一次登台,不至为的呀!”姜逍久也吃了一惊,瞪着眼睛说。
  “谁说不是呐!就是第一次登台也不应该呀,这是规矩,破不得。昨儿小锣一走板儿,她跟台上就那么一瞪,也可能是琢磨着,他怎么着就错了呢?也是让鬼迷了心窍了。这两天我就瞧着那丫头不对劲儿,心里藏着事儿的劲头儿。”
  夏风朗在一边听着,心里也有些不消停。“这丫头心里藏着事儿,是什么事儿呢?”
  而且,从小跟着父亲听戏,他对于行里的规矩也是大概了解的。
  “翻场面”!是行话,也是在台上的大忌讳。甭管京戏昆曲莲花落还是上不了台面的蹦蹦儿戏,只要带着文武场面的,就都有这一说。
  文场是胡琴、二胡、南弦子、月琴;武场是司鼓、大小锣,还有钹。
  戏正演着的时候,要是这场面出了错儿,演员是万万不能瞪着看操持场面的人。一旦演员瞪着看场面,底下看戏的观众立马就知道伴奏出错了,这场面要是被演员一瞪再抓了瞎,台上一准乱营。
  所以,演出时,场面就是出了再大的错,也要等着散戏了,到后台怎么掰扯都成。台上甭管你多大的角儿,您都得把这儿错给让过去盖住咯。
  昨儿台底下坐的那是没有大行家,真要是坐着那么一位,来声倒好儿那丫头一准儿就下不来啦。
  她扔在台上是小事儿,可要是传出去呐?文长澜文老板班子里的人翻场面,让倒好给砸台上啦!这脸放不下是其次,以后“班子里头有外行”这话可就不好听了。
  所以这是咬死了的事儿,就跟大姑娘不能倚门儿是一个理儿,行里的小孩儿都知道的规矩。可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行规,就被刚刚有资格上台的林允清给坏了,文先生怎么能不动肝火。
  琢磨到这儿,夏风朗轻咳了一声,笑呵呵地对老贵说:“有这么一事儿,您老知道林允清有什么知近的人嘛?”
  “这可不知道,人家一黄花大闺女,我呢,整天价都是围着班主转,平常也不怎么过话儿。就是这些天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恨不得走路都拌跟头。”
  “那……我能见见她吗?”
  “这可不好办,要是平常日子也不算个事儿,叫一声就成。可这不成啊,关着呐,讲个情都挨骂。实在对不住您了……”老贵显得特为难的样子。
  “那这样……您老受累,把我一人儿带进去,我问几句话就成。实在不行,我只能叨扰文老板,跟他老人家说这事儿了!”说着,夏风朗把一块光洋塞到了老贵手里。“您帮着想想辙……”
  老贵看了看手里的光洋,掂了掂揣兜里了。“得,班主正歇晌儿呐!您就甭招他老人家了。这么着,您自个跟我进去,问完了赶紧出来就成了……”
  “得嘞,那多谢您啦!”夏风朗说完,让任千里和姜逍久跟外边候着,自己跟着老贵走进了驻着戏班子的大院。
  
  杂物房在后院儿,是一溜矮房,也没个取暖的物件,夏风朗心想着,这一天一宿也够这丫头受的了。老贵边走边小声跟夏风朗说自己也没钥匙,只能隔着门问话了。
  夏风朗点点头,一看已经到地儿了。可看见杂物房的破木门时,俩人都呆住了。
  特别是老贵,猛地一拍大腿,嚷嚷道:“老天爷,这下儿褶子了,那丫头跑啦嘿!”
  夏风朗快走两步,到了杂物房门前,里面果然都是煤球劈柴之类的东西,可哪还有个人影儿啊!
  “林允清跑了!那修利牧师约在今天晚上六点钟在富呈华见面的人,会不会就是她呢?”夏风朗咬着下嘴唇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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