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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三婴(2)

作品名称:心怀月泊      作者:文字侠      发布时间:2022-07-12 15:11:38      字数:13211

  三人下得崖,行不到半里,迎面走来四人。马宁威见这两男两女,都似过了不惑,好像是两对夫妇。走在前面的那对,男的面色略显苍老,臂长至膝,身背十八口裸剑,都是剑尖对着剑尖,犹似背着一只大铁轮;女的头插一枚金钗,长发披肩,身材窈窕,似比男的还高半个头。后面那对,男的尖嘴猴腮,腰间挂一口刀;女的却是肥胖,左手拄着一杆铁枪,右手提着灯笼。马宁威依次看过四人,心中一凛,暗向瞿休鸣道:“小心,这四人便是江南七刃中的‘刀枪剑戟’。”
  四人走近,背剑人向二人一礼,道:“两位可曾看见一个面孔白净的男子?”马宁威从容道:“一路走来,只见死尸,不见活人。”背剑人还未开口,身后的男子抢道:“我们分明是活人,阁下却故意说我们是死尸。”声音又高又尖,教人浑身不舒服。若不是他身旁的肥胖女子如是道:“拙夫天生喜欢咬文嚼字,两位莫怪。”马瞿二人定规要怀疑他的性别。
  背剑男子继续问道:“那有没有见过一个卷发男子?”马宁威怕他身后那男子再找茬,正盘算着比较妥当的回答,那男子却先说道:“大哥,人家已经说了只见死尸不见活人,何必多费口舌。”马宁威当即道:“前辈说的这两人,我们确实没见过。”背剑男子道:“如此打扰了。”正待要走,只听妻子道:“且慢!”马宁威本以为已经脱险,听到那她冷峻的声音,心头一震,不知哪里出了差错,余光旁骛,只见卫大成已站到了自己身旁,忙向那背剑人道:“这位是在下的兄弟。”长发女子冷冷地道:“你兄弟脸上怎么都是血?”马宁威即知问题出于此,好在他反应快,道:“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面孔浸在了血水里。”长发女子道:“原来如此。”
  卫大成还没看出眼前四人就是江南七刃中的“刀枪剑戟”,听不惯长发女子这般问话,道:“你是什么人,我脸上有血干你甚事!”马瞿二人顿时面如死灰。长发女子道:“大哥,这两人脸色陡变,想必是知道我们身份的。”背剑人点头道:“三妹说得不错。”严声问马宁威道:“你刚才说的可都是实话?”马宁威暗想,“锋沉派”名声在外,这四人打是打不过的,唯有在嘴上讨个理,只盼四人自顾身份,莫与为难,于是道:“晚辈刚才句句属实,不敢有丝毫欺蒙。”哪知卫大成又道:“你们是些甚人,要我大哥如此恭谦!”马宁威暗暗叫苦,于是向他呵斥道:“二弟,你可知这四人是谁?”卫大成道:“谁?”马宁威道:“便是大名鼎鼎的‘蓟州九龙’中的四位前辈。”卫大成一听,顿时惶惶不安道:“原来是四位高人在此,晚辈刚才言语冒犯,真是有眼无珠。”瞿休鸣心中自问,怎么江南七刃突然变成了蓟州九龙,想到自己不曾和蓟州九龙有什么瓜葛,便觉宽慰。
  顿时,肥胖女子笑得前鞠后仰;挂刀男子笑的时候,背着手,脸一直朝着天,发出尖锐的“嘿嘿”声;长发女子心里在笑,脸上兀自没有任何笑意;背剑男子脸上挂笑,但没后面两人笑得那么开怀,道:“三位后生原来还不知道我们是谁。实不相瞒,在下锋沉派张远锋。”长发女子接着道:“何楚萍。”肥胖女子笑了一阵才道:“锋沉派梅雪风是也。”挂刀男子笑声最难听,却是笑得最长的一个,说话时身子还在颤:“敝人姓汪,汪洋大海的‘汪’;名宝福,宝刀的‘宝’,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福’。”
  瞿休鸣得知这四人确实是江南七刃中的四个,虽然害怕,却也觉得好笑,想那汪宝福介绍姓名还啰哩啰唆一大套。卫大成依次听过四人的名字,心口仿佛被锤子连敲了四下。只有马宁威已经怕过了,没什么好怕的,只在心中一一数道:“飞剑神猿、鬼戟神钗、蚊枪素女、白刃刀王。”
  何楚萍冷冷地道:“蓟州九龙那几个臭道士竟然比我们江南七刃名头响,何时会他们一会,见个高下。”张远锋笑脸一收,道:“不知我们还出不出得去这乌龙岭。”后边二人一听这话,笑容立刻荡然无存。只听张远锋道声“走”,四人缓行而去。
  三人望他们远去,如释重负。瞿休鸣道:“大哥,你好歹是有见识的人,竟然连江南七刃和蓟州九龙也分不清楚,害得我好一阵怕。”卫大成道:“蠢才,大哥是故作无知,否则他们哪这么容易放过我们。”瞿休鸣挨了骂,心里虽恼,却也无话可说。马宁威道:“二弟,刚才若不是你,我何必如此。”卫大成怏怏道:“小弟是挂念那俏婆娘,才言不择词。”瞿休鸣道:“等扫荡完了叛贼,回到京城,艳福由你享的。”卫大成道:“京城那些娼妇岂能和她相比。”瞿休鸣讽道:“二哥舍不得的话,回去好了。”卫大成冷哼一声:“只有蠢才才这么做。”瞿休鸣再次受骂,欲要反唇。马宁威止道:“行了,赶路要紧。”
  三人行得一程,听身后有人喊道:“尔等休走!”回头见一人如鬼魑般地追了上来,一怔间,那人已到了三人跟前,却是“鬼戟神钗”何楚萍。马宁威心道:“莫非又出了什么差池?”何楚萍问道:“你们三人可曾见到山间的火光?”马宁威心里发虚,只感到背心一阵寒意上涌,暗暗运起少林内功,只待一搏,道:“没看到。”何楚萍立即道:“说谎!夜间火光明朗,岂有不见之理,看来你真的是有眼无珠。说,山崖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马宁威在后悔,她显然还未曾进过洞,自己为什么不说见过火光。
  倏然间,三人的脸色大变。何楚萍的指间现出一道寒光,一枚三寸长的银色短戟已然在手。
  瞿休鸣“扑通”跪倒,哭道:“我爹不是我杀的,是……”指了指二人,“他们杀的。”何楚萍愕然道:“五弟死了?你是瞿休鸣?”瞿休鸣拭泪道:“正是。”何楚萍沉声道:“你且过来。”瞿休鸣不敢不过去,战战兢兢立到她面前。何楚萍道:“你做了朝廷的爪牙,如今可有悔悟?”瞿休鸣道:“有。”何楚萍道:“那好,你去把他们两个料理了。”瞿休鸣道:“我不是他们的对手。”何楚萍道:“有我在,你怕什么!”瞿休鸣道:“是。”
  马卫二人见他屈膝求饶,凭着父亲捡回了条命,都在心里暗骂,但一想到己方少了一人,此消彼长,对方却多了一人,活命的希望由此大减,登时连骂的勇气也没了。只听“是”字音落,正待瞿休鸣过来斗,哪知何楚萍竟猛然倒地,滚出老远。却见瞿休鸣反身回跑道:“我还不至于连前途都不要了。快逃!”卫大成道:“有你的!”三人当即发足狂奔。
  寒光一闪,瞿休鸣“啊”的一声扑倒在地,脊背上插着一枚银戟。此刻就是天崩地裂,马卫二人也顾不得了,在他们的头脑中只有一种最原始的意识——逃。
  只一枚破空,第二枚尚在何楚萍的指间。她刚才遭了瞿休鸣的暗算,已经无力再发,左手捂着肚子,屈膝跪地,嘴角渗血。
  何楚萍去追三人的时候,张远锋、汪宝福和梅雪风上了崖,去寻那火光。恰逢小丐正含着泪掩埋他“妈妈”的尸体,见三人都带着兵刃,吓得撒腿就跑。汪宝福身形一闪,拦住了他的去路。小丐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们要干……干什么?!”汪宝福道:“你埋的是谁?”小丐听到他的声音,不禁打了个寒战,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脸色惨白,哪里还回答得上来。张远锋让汪宝福退下,自去问他。小丐见他虽然面色严峻,却不似汪宝福那么阴阳怪气,这才道:“我在埋我妈妈。”张远锋道,“你妈妈,你妈妈是谁?”小丐道:“我妈妈就是我妈妈。”张远锋道:“你妈妈叫什么名字?”小丐摇摇头道:“不知道。”
  一旁汪宝福冷笑一声:“这么小就学会撒起谎来了。”张远锋见他又打了个寒战,瞥了埋处一眼,道:“挖来瞧瞧。”汪宝福刀光一闪,掠地而去,夹杂着血腥味的土壤如毯子般掀起大片。张远锋定睛道:“果然是她。”土障落下,盖得严严实实。小丐此刻纵然害怕,却也忍不住大声喝道:“你们竟敢侮辱我妈妈!”张远锋见他这般,倒也喜欢。
  梅雪风上前,伸出双手道:“乖孩子,让阿姨抱抱。”小丐怯后退一步。张远锋问道:“到现在为止,我们‘六刃’一共杀了多少水泊梁山的头领?”梅雪风道:“屈指可数。”汪宝福道:“‘没羽箭’张清是我杀的。”梅雪风道:“‘双枪将’董平是我杀的,正铭杀了一个教‘铁笛仙’马麟的。除此之外,好像没别人了。”张远锋又问:“我们一共捡了几个孤儿?”梅雪风道:“两个。一个是‘八臂哪吒’的义女,还有一个男孩不晓得是谁的,都教正铭带回杭州去了。”张远锋道:“男孩算不算?”梅雪风想了想道:“不算。”张远锋道:“还缺几个?”梅雪风道:“杀几个收养几个,还缺两个。”
  张远锋面向小丐道:“你姓张,我也姓张。从今以后我便是你爹。”哪知小丐却道:“你这坏人也姓张?”汪宝福道:“小孩子好没规矩。什么坏人,我们是江南七刃。”小丐喃喃道:“江南七刃?”忽然问道,“你们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汪宝福又以他那特有的笑姿释放出他那特有的笑声:“哈哈哈哈哈,我们是好人还是坏人。哈哈哈哈哈……”张远锋见小丐浑身在发抖,叫汪宝福别笑,然后问道:“你为什么问这话?”小丐道:“我妈妈说你们江南七刃中除了一个叫什么‘猫儿’的和一个叫……好像是叫什么‘镰刀’的都是坏人外,其余都是好人。可是你们……你们刚才为什么要挖我妈妈的尸体?”
  “猫?镰刀?哈哈哈哈……”汪宝福刚刚笑罢,听了他的话又纵声大笑了起来,直笑得小丐毛骨悚然。张远锋冷峻的面孔上也泛起了笑意。梅雪风含笑道:“你且说说看,‘猫’和‘镰刀’为什么是坏人?”小丐道:“那个‘镰刀’我不知道,那个‘猫儿’刚才要欺负我妈妈,被另外三个坏人打死了!”
  “什么?!”张远锋笑容没了,脸上有的不仅是冷峻,还有惊讶、恐惧、呆滞……
  汪宝福持久的笑声终于因为小丐的这句话嘎然而止。
  梅雪风目眶湿润,道:“他在哪里!”顺着小丐的指向奔进了山洞。少时,传出一阵凄惨的哭声。
  “三个人!”张远锋转声,正要下崖,见何楚萍吃力地攀了上来,连忙上去扶道:“三妹你怎么了?”听她道:“中了五弟那逆子的诡计,叫另外两人给跑了。还有……”张远锋打断道:“我知道,七弟已经遇害了。”何楚萍一惊,咳过一阵道:“原来七弟也死了。”张远锋听到这“也”字,心中恐惧油然而升,但听洞内又传出一阵哭喊声:“五弟啊,你死得好冤……”险些跌倒。何楚萍冷冷地道:“那逆子已叫我一戟给杀了。”张远锋心头一寒,随即长叹一声道:“你这是何必呢。”
  那边汪宝福提起小丐问道:“小孩子要讲老实话,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张远锋道:“二弟,这还不明白么。放了他。”汪宝福放下小丐道:“你想不想认我大哥做爹?”小丐并不回答,转身入洞,抱出三个女婴到张远锋面前,道:“如果你是好人的话就请收养这三个孩子。”张远锋道:“这些是……”小丐道:“她们都是我妈妈的女儿。”汪宝福道:“你妈妈的女儿便是你的妹妹,说话干嘛绕弯子。”小丐道:“不对。她们姓张,我不姓张。”他应的是汪宝福的话,脸却向着张远锋,仿佛是说给他听的。
  张远锋奇道:“你怎不姓张?”小丐道:“你姓张,所以我不想姓张。”张远锋又好气又好笑,道:“你爹姓张,你怎好不姓张。”小丐道:“我只有妈妈,没有爸爸。”张远锋一怔,随即恍然道:“你爹虽然死了,你也不能改姓呀。”小丐道:“他不是我爸爸。”张远锋愕然,只听汪宝福道:“大哥,这还不明白么。张清夫妇的孩子怎会是乞丐打扮。”张远锋这才注意到眼前立着的竟是个小乞丐,诧异道:“你是他们捡来的?”小丐道:“我是我妈妈捡来的。”汪宝福想笑,却已笑不出,只见梅雪风抱着瞿钺嵘和秦血命的尸首立在洞口。
  两具尸首入土,张远锋叹道:“我等六人前来,不知能回去几个。无论如何,救不了方腊也得为方家留下香火。”梅雪风道:“还有六弟和他的孩子。”汪宝福道:“大哥,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何楚萍道:“这乌龙岭地形复杂,我们走了一晚上也没走出这一带,索性等天亮再走也不迟。”张远锋道:“有理。大家且进洞休息。”向小丐伸手道:“把孩子给我吧。”小丐把三婴交在他手里,心道:“妈妈,你托我的事我已经办好了。”向张远锋道:“希望你们是好人。我走了。”
  “慢着,”何楚萍低沉而冷漠地道,“你似乎忘交了一样东西。”小丐茫然。何楚萍继续道:“张清夫妇死了,他们的绝技在你身上吧。”小丐“噢”一声道:“原来你说的是这本书。”摸出《没羽三绝技》。何楚萍眼睛一亮,手掌一伸,道:“拿过来!”小丐道:“这是我妈妈送给我的,不能给你。”何楚萍冷冷地道:“天底下哪有白求人的事情。你要我们收养这三个女婴,却没有丝毫答谢。”小丐摸遍全身,金锭、银锭、通宝散落一地,道:“这些你们都拿去好了。”何楚萍瞥了他一眼,显出不屑一顾的样子,道:“这个我们才不希罕哩。”小丐急道:“你想怎么样!”何楚萍斩钉截铁地道:“要书!”小丐坚决道:“不能给你!”
  何楚萍向他逼去,小丐在后退。张远锋拦到何楚萍身前道:“楚萍,算了。我江南七刃个个身怀绝技,希罕人家的东西做甚。”何楚萍道:“大哥,张清夫妇功夫不如我们,全是因为他们没练到家。这书所载的‘红绫天捕’、‘飞石绝杀’、‘弹指寸劲’三样绝技,一旦练到了家,都不下于我们锋沉派的功夫。”张远锋道:“那也不能夺人之物。”何楚萍叱道:“什么夺人之物!水泊梁山这帮土包子,不分青红皂白帮着朝廷对付方腊。我们原是方腊部下,杀他们几个是天经地义的事。你倒好,还要收养他们的儿女,说什么杀几个收养几个。那好,现在你已多收养了一个,要他一本书又算什么!”张远锋道:“谁能保证我们待会儿不再杀人,或许不止一个。”很可能不止一个,何楚萍心里明白,顿时不说话了。
  小丐捡了些柴回来,坐在火堆旁,一根一根地往里投,消磨时光。四人在洞内坐得良久,张远锋见东方微晓,起身道:“天亮了,我们走吧。”小丐望着四人出洞而去,心道:“我妈妈是死在你们那个卷发人手里的。这怎么不算了,还要来夺我的书。”见火势弱了下去,便又去拾柴。
  行将七里,忽听身后兵马呼啸。“四刃”俱回身,呼声暴涨,已能看到远处旌旗迎风招展,当下攀上悬崖,寻一隐蔽处静伏。但见大队人马如潮水般地涌过,远远望去,似无尽头。张远锋心中忧道:“这等声势,方腊岂能抵挡。”
  忽见两边崖上石如雨下,箭若蝗飞,山下顿时死伤一片,但队伍依旧向前,只是缓了许多。张远锋知是前头遇阻,唤三人一道沿崖攀行,过去看个究竟。由于四人潜行于半山腰,箭石都落不到他们身上,一时也无人发觉。
  愈是往前战况愈烈。顽石遭刃,草木受踏,惨声动天,沸血润土。但见宋军阵中,二人身披虎皮背心,各执一柄钢叉,率一队官兵冲上了崖。忽地,乱石间探出二十余把竹篙,带着铁钩。那二人中的一人措手不及,被捅下了崖去;另一人以钢叉拨挡竹篙,却被勾住了头发向里拉,于是抽出短刀割断了头发,也坠下崖去。
  正当四人瞧得心惊肉跳之际,已有不少攻上悬崖的官兵向他们这边搜来。张远锋道:“沉住气,莫露行踪。迫不得已时再出手。”三人齐应,已有四人搜了过来。汪宝福刀光一掠,三人被拦腰切作六断,滚下崖去。另一人正待惊叫,何楚萍飞戟已封了他的喉,也滚下崖去。由于二人出手迅捷,并未被发现。
  再看一阵,忽觉背后有声响。张远锋道:“小心莫伤在自家人手里。”梅雪风会意道:“我去守后面。”回身间,一人挥着木棒当头劈来,却是个十来岁的男孩,横枪一架,惊喜道:“晟儿!”那男孩亦惊喜道:“梅姑姑。”随即看到了三人,依次叫过。张远锋道:“你爹呢?”郑晟道:“正在与一使双刀的头陀较量。”张远锋立刻皱眉道:“这头陀不好对付,赶快带我们去!”
  四人随郑晟沿崖摸行,约半里,果见崖下一人挥着一杆碗口粗的铁棒与一头陀酣斗。斗过二十余招,那头陀就地一滚,展开“地堂刀”,逼得郑彪连连后退。何楚萍一戟在手,张远锋忙伸手扣住她的手腕,道:“不可擅杀。”却见那郑彪跳开一丈,铁棒前指,倏然一条铁链探出,链头一柄镰刀展开,斩向地面。但那头陀已跃在了空中,两柄镔铁雪花刀往链阵中一捅,链缠刀身,双手外推,双刀旁飞。郑彪当不住他两臂巨力,铁棒脱手。刀棒相缠,经空而去,打倒一片。那头陀方自落地,复又跃起,“砰砰”两脚蹬在对方胸口。郑彪足足高他两头,身似铁塔,竟被踢得飞了出去。没有落在地上,没有落在树上,没有落在剑上,没有落在刀上,也没有落在岩石上,而是落在了一块圆盾上。
  那头陀正在下落,忽然面露惧色,两腿猛蹬,竟在空中平挪了尺许,但看两道白光掠过,还是将他的双臂齐削了去。臂已然不知所踪,削臂之物也没了去向,人却重落在地,伴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呼。而那块圆盾下竟伏有一人,将一柄丧门剑插在盾与人之间。剑抬人起,郑彪直挺挺落在地上,背上二十四个孔兀自冒血不止。再看那圆盾,盾上竟是二十四把飞标。
  执盾人跑至已经昏迷的头陀身边,俯身去背,一眨眼间,背上多了柄剑,一剑穿身,倒下。远处一人,提着一杆短枪,也是拿着块圆盾,盾上是二十四把飞刀,呼喊着向这边奔来。只见崖间道道“白虹”贯出,尽数射在他盾上,落在地上方自看清全都是三尺青锋。执盾人每跑一步,盾上的刀就少一把。张远锋失声道:“师父!”目光朝向剑飞出的地方,只见一须发尽白的灰袍老道,手中拂尘在身前连连画圈,飞刀尽数被挡,落下崖去。随即又是一剑斜下飞出,弹地而起。执盾人只顾以盾遮面猛跑,待感眼前寒光一闪,挪盾已然不及,这一剑便自下而上刺穿了他的咽喉。
  老道又是一剑掷出,剑尖所指,正是那头陀的心窝。眼看剑到,头陀边上忽然多了一青袍道士,剑锋一甩,将飞剑击开,背起他就走。张远锋心道:“我师父若非离得远,你‘入云龙’岂能挡下这一剑。”他观战观得出神,忽觉手心一空,何楚萍已挣脱了他的扣握,一戟疾出。那青袍道士正自她这边跑过,这一戟飞下崖去,恰好对准了他的面门。不料乱军之中突然杀出个长须道士,喊道:“师父小心!”挥剑将银戟击落。何楚萍再扣一枚,手腕已被张远锋握住,心道:“若非我离得远,你‘混世魔王’又如何挡得下这一戟。”
  张远锋见郑晟垂泪满面,再看他那六弟郑彪,一动不动,显是死了,心中亦是悲愤无比,向天吼问:“同是义军,为何要自相残杀?!为什么?!”伴随着他这阵吼,一声呼啸破天,紧接着“轰”得一响,震耳欲聋。张远锋向左望去,只见一只血淋淋的手臂迎面飞来;接下一看,上面还残留着一片碎布,抬首再望,那老道,他的师父,已垂挂在一棵树上,恰少一臂。
  张远锋愣傻了,全身木然,如置冰窖。何楚萍挽其臂道:“大哥莫过要于悲伤。包道长得过古稀,已属人间寿星。”张远锋长声悲鸣,狠狠地道:“轰天雷!”倏然拔下背上一剑,猛地掷出。剑入对面崖壁,直没到剑柄。
  他师父包道乙飞剑下崖,剑尚不能入铁盾半分,而他一掷之下竟能将剑打入对面的崖壁之中,功力比他师父显已高得不少。这一剑,虽然显示了他半生的内功造诣,却也使五人行踪暴露无遗。
  只见一女子撑着一对绿沉枪,似走高跷一般上得崖来。张远锋向四人道:“她是‘双枪将’董平的义妹,‘小李广’花荣之妻。”何楚萍道:“好像不属于一百单八人之内。”汪宝福问道:“杀不杀?”梅雪风问道:“杀了之后还要不要再多收养一个?”张远锋陷入了痛苦的沉思,忽然道:“她敢来,我就敢杀!她既不属于一百单八人之内,自然无需再多收养。”抬头间,董辰娟已到了近前。
  梅雪风枪缨一抖,枪尖招呼上去。何楚萍扣于指间良久的那枚飞戟也破空而出。董辰娟惊道:“蚊枪素女?鬼戟神钗?”右枪向外一拨,将来枪磕在石壁上,震得梅雪风虎口发麻,同时左枪起而复落,拍落来戟。梅雪风心下惊道:“她一女子竟同使双抢,膂力不小,似比他哥还难对付。”何楚萍这次没了“距离近”之类的理由,对她单手使枪打落飞戟更是吃惊不小。岂知对方也没想到崖上竟有五人,虽然一招得势,却晓得“刀枪剑戟”各自所长尚未施展,当下不敢恋战,右枪顶着崖壁一推,人即飞出,左枪点地,急速滑下崖去。待右枪点地,速减人稳。张远锋一剑在手,方才注意到她两腿似乎不好使,恻隐之心顿生,敬佩之意油然,剑迟迟不发。听何楚萍道:“你忘了三位兄弟是怎样死的么!忘了包道长了么!”方才一剑掷出。
  剑到,董辰娟左枪一抬,将剑架开,枪也脱手飞出,恰逢陡峭坎坷处,单枪难支,身形一晃,收势不住,冲了出去。崖下一人,白马银盔,倒提一杆梨花枪,英姿飒爽。只见他单手一托,将董辰娟横着抱住,置于身前,摘下身后铁胎弓,拈箭搭于弦上,闪亮箭镞,直指五人。
  清风徐徐,董辰娟长发飘然,拂其俊面,却也碍不了他的视线。崖上张远锋急道:“快蹲下!”弦响箭到,自汪宝福头顶擦过,撞入崖壁,直没到箭羽。五人趁他第二箭未出之际,慌忙躲进灌木丛中。
  五人寻一僻静处暂避,那三个女婴因久未得食,时常啼哭不止,招来麻烦。幸亏来者尽是些武艺平庸的官兵,凭‘四刃’的能耐,打发料理自非难事。而乌龙岭上下则杀得天昏地暗,直到日头偏西还听得到零星的搏杀声。
  日落时分,五人到了那山洞,小丐已不在。汪宝福生起一堆火,梅雪风一解下背上三婴,三个女婴便放声啼哭起来。何楚萍想以飞戟捕杀些鸟兽充饥,但恶战之后的乌龙岭哪里还寻得到半点生机,而春华却不实,野果也难觅得,回来时两手空空。张远锋见状叹道:“方腊父子若是被俘,必打此过。本来我等可守候于此伺机救人,可以眼前情况来看,若不尽早出岭,活命都是问题。”何楚萍心头烦闷,向那三婴喝道:“别哭了!再哭把你们都扔出去!”三婴受了惊,顿时不哭了。
  “有人!”张远锋轻呼一声。五人俱操刃而起,只见两男一女进得洞来。三人是见到火光才上来的,固知洞内早有住客,但见五人这般敌对,倒是吃了一惊。其中一男一女已亮出剑来,还是那年纪较长的人拦在中间道:“兵慌马乱的,大家不要轻动干戈。”向“四刃”一礼,道:“我等三人是大理来的客商,误入此地,还望留个方便。”“四刃”见他言语谦和,并无敌意,便收了兵刃。
  张远锋道:“此洞并非我等专有,三位请便。”那人道:“打扰了,打扰了。”后面两人收起剑,坐到一边。那人解下包袱,展铺于地,干果、牛肉、熟菜应有尽有,对于野外宿餐,已属丰盛至极。
  五人看那三人吃得欢,饿意大增。一日未食,纵似张远锋这等定力颇高之人也忍不住咽起口水来。想过去讨食,怎奈自顾身份,不好开口。盼对方主动“送食上门”,虽非不可能,希望终是不大。五人只好避而不看,然饥饿所致,难免思及此念,忍不住偷望几眼,也只能徒增饿意。
  希望不大,终是有的,便在这三婴身上。想是三个小家伙闻到了食香,忘了刚才何楚萍的呵斥,又放声啼哭起来。一阵过后,那边青年男子道:“这哭声好烦。”旁边女子在他膀子上捶了一下,道:“这哭声不是挺好听的。”向“四刃”道:“几位,这三个孩子想是饿了吧?”“四刃”一听,俱是喜然,趁势明言。但四人一时都想说,结果四口异声,乱不可辨,好不尴尬。对方年长那人道:“原来是这样。兵荒马乱的,几位不必客气,过来一起吃吧。”五人大喜,连声道谢,遂与三人同餐。
  八人同席,自有谈笑。张远锋想对方既是大理来的,又是练武之人,必然晓得点苍派,便以此为话题,哪知一提及点苍,就见那女子目中含泪,心下泛疑,再听那年长者道:“阁下久在中原,想来还不知武林之中已没有点苍这一门派了。点苍派已于去年一夜之间让人给挑了。”惊愕之色尽显于表。梅雪风道:“几位莫非就是点苍中人?”那年长者便是孟非卿,掌指审传友和段小菁道:“他们是,我不是。”“四刃”忙向二人作礼,口含“久仰”。
  张远锋暗忖,江南七刃今已折三,锋沉派由此实力大损,若能将这三人招入门中,多少可以振作一些,但转念又想,点苍纵是名门正派,突遭灭门,必是遇上了劲敌,若不问个清楚盲目收之,锋沉派非但不能振作,搞不好惹祸上身,反步点苍后尘。他思来想去,终是打不定主意,于是试探地问道:“素闻点苍蝴蝶剑法高深难测,怎么一夜之间就叫人给挑了?对方又是甚么来头?”孟非卿掌指审传友道:“还须问这位点苍大弟子审少侠。”审传友将事情简述一遍,“四刃”方知西夏有李乾铮这么一号人物,另外还知道眼前这女子便是大理公主,齐然再礼,比之刚才犹敬三分。
  张远锋想,西夏遥远,那李乾铮纵有天大本事,要跑到江南来兴风作浪却也不大可能,就是来了,江南各派联起手来也足可与之相抗。何况他三人来到此地,那李乾铮并不知晓,哪那么容易找来;再说眼下己方欲救方腊,正缺人手,于是道:“不知三位欲往何处栖身?”孟非卿道:“我等欲寻一大派暂避。如今中原武林当属少林为泰山北斗,蓟州龙门派也是享誉江湖的大派。可是我们并无出家之念,所以就跑到南方来寻庇了。”张远锋进一步道:“可曾打听得江南有甚门派可以安身?”孟非卿道:“我等虽久居西南边陲,却也听说过江南有个叫锋沉派的。嗯……江南七刃,蓟州九龙。你们中原武林莫不是有‘南七刃,北九龙’之说?”张远锋心头一喜,道:“正是。”汪宝福等三人听到孟非卿提及锋沉派,也都满面光彩,频频相视。
  孟非卿又道:“若是去投少林、龙门,只要不是窥功盗技,出家人慈悲为怀,终是相容。但锋沉派乃俗家门派,若无人引见,此去唐突,怕人家不肯收留。”说罢,脸色略显黯淡,颇为无奈。审传友接道:“我等千里而来,莫说举目无亲,就连朋友也没一个。要找人引见,谈何容易。”张远锋听到此处,欣然道:“实不相瞒,我等四人便是锋沉派江南四刃。”三人俱是一振,仿佛自地上升到了天上。
  孟非卿喜过之后,面上现疑道:“不是江南七刃么,怎的只有你们四人?”张远锋随着他这一问,脸上喜光尽去,黯然道:“从今往后再也没有江南七刃之说了。”孟非卿隐知其意,道:“在刀头上过日子,难免遭遇不测。”张远锋目光一抬,道:“今日多有不便。张某若得不死而出此岭,日后三位来杭州相投,必设宴为三位洗尘。”孟非卿讶异道:“要出此岭还不容易,何谈生死?”张远锋道:“孟先生有所不知,我等七人前来,本为救一人。眼下人未救着,反折了三位兄弟,”轻叹一声“真是惭愧。”孟非卿道:“这里好像方刚历经一场恶战。依我看来,一方该是大宋官军,另一方当是流寇之类。不知张掌门所救之人是属哪方?”他本在大理为官,治管一郡,凭着双方的衣着旗帜,判断之准倒也不奇。但张远锋心想:“糟了,他们三人,一个是大理公主,还有一个曾是仕途中人,必然亲官非寇。我若实说,只怕他们日后不会来投。”一时很是为难,不知如何回答。孟非卿瞧出他的顾虑,道:“张掌门放心,我等既欲托庇于贵派,今日贵派之事便是我三人之事。”张远锋听他这般说,倒也不好意思,想既吃了人家东西又要人家一起冒险,而人家还没入派哩。
  此刻三婴啼声加剧,段小菁便将干果嚼烂了喂与她们吃。梅雪风见她一人喂三个忙不过来,便过去帮忙。而何楚萍似乎没她俩喜欢小孩,坐而不理。
  天明时分,八人出洞,忽见远处丛中现出点点寒光,都吃了一惊。审、段二人当即各扣一枚蝴蝶镖,齐手而出。但听“叮叮”两声,那片寒星依旧闪闪。七人都以为见鬼了,只有张远锋道:“大家先伏下,当心飞刀!”七人忙伏下,只见张远锋几个起落,旁绕至那片寒星之后,竟将之举了起来,原来是一块插满飞标的盾牌空架在那里,后面并没有人。
  张远锋举盾跃回,喃喃自问:“这牌儿如何到了此处?”听背后有人喊道:“喂,你拿我东西做什么!”却是童声,回头看来,见一十来岁的小儿拖着个圆盾,盾上并无飞刀飞标之类,走了过来。
  那小儿到了他面前,伸手道:“还我!”拖着的那圆盾便“呛啷”落地。张远锋已然认出他来,颇为欣喜,道:“你叫方安是不是?”方安奇道:“咦,我不认识你,你怎么认识我?”张远锋笑道:“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方安道:“那也是可以的。不过你先还我东西!”张远锋道:“‘八臂哪吒’项充、‘飞天大圣’李衮的盾牌怎到了你手里?”方安道:“什么‘哪吒太子’、‘齐天大圣’,这是我捡来的,是我的。”张远锋道:“胡说,你一个人抱一个就够吃力的了,哪里抱得动两个。”方安道:“你看,我不是抱来了两个?”张远锋甚奇,想这铁盾重且不说,就是一般的成年男子要将这两块盾带上崖来,也需费得老大力气,忽然醒悟,纵身又向那边跃去。没入丛中好一阵,复又现身,却是抱着具尸首跃了回来,拔出背上一把飞标,将尸首交于汪宝福道:“去将谢兄弟埋了。”然后严声问方安道:“你杀了他?”方安面色刷白,摇摇头又点点头,结结巴巴说不出来:“我……我……不小心……”张远锋道:“你让谢叔叔帮你搬盾牌,你玩盾牌时不小心扣动了机关,是不是!”方安顿时吓得大哭了起来。张远锋长叹一声,拭面道:“你父亲呢?”方安只哭不答。连问几遍,也是一样。
  何楚萍好不恼火,上去就是正反两个耳光子,厉声道:“你爹呢?!”方安顿时止哭。张远锋连忙将她劝开,再问方安。方安道:“我爹被坏人关在囚车里。”脸颊已然红肿。张远锋向“三刃”道:“既然已经为方腊保得子嗣,就不必再冒险去救方腊本人了。”梅雪风道:“现在就回杭州?”张远锋道:“不错。三位”转向孟非卿三人:“可愿同往?”三人欣喜,齐声称谢。
  “大哥你看!”但见汪宝福刀光一掠,劲风刮面,方安脚边一张白纸腾然在空,展于张远锋面前。孟非卿三人见他露这一手功夫,心中惊赞。张远锋抓过一看,白纸红字,一封血书,上曰:“去年张兄以战线过长为由,劝余不该西攻信州,北取秀州。余不以为然,终得惨败。今日刘延庆挥师南下,童贯水陆并进,义军节节失利,所得州郡相继复失,直至受困于邦源洞内。呜呼,大势去矣。使亲信谢春带吾子安突围,不知得否。若幸至杭州,愿兄勿念前嫌,养子而兴教。”阅罢,深然泪下。
  张远锋将血书交于“三刃”,带方安和郑晟到孟非卿三人跟前,道:“我们要救之人不久便会打此过。到时敌众我寡,境况必定险恶至极。望三位将他二人送至杭州飞来峰下的萱草山庄,交由汪正铭或汪刀通或常湘葶中的任何一人即可,他们必定会准许三位入教的。”见三人面带疑惑,解释道,“此义军信奉‘食菜事魔教’,忌荤忌酒。我等只因当初与‘圣以’意见不合,方才离走。所以三位若入我锋沉派便等于入了食菜事魔教。不过三位放心,敝派并无忌荤酒的规定。”这“圣以”便是方腊的尊号,犹如教主、掌门之类。他此刻不再直呼方腊姓名,改称他的尊号,可见已尽弃前嫌。只见他侧头向“三刃”道:“圣以虽然尚不承认忌荤酒不利于义军,但终是承认了当初不该拉长战线。仅凭这个,我等当尽力营救。”三人齐声应道:“但听大哥吩咐!”
  孟非卿见到此情此景,自是感动颇深,向审段二人道:“公主贵身,不宜涉险。审少侠与公主已有婚约,自也不便涉险。为报张掌门收留之恩,我孟非卿留下,义不容辞。”段小菁道:“孟叔叔,我也留下。”孟非卿道:“公主要是葬身于此,孟非卿如何向你父皇交代?只怕死也不能瞑目了。”又向审传友道,“望你今后好好待她。”
  张远锋听及此处,感动道:“三位尚未入教,怎好让孟先生跟随冒险。”孟非卿伸指依次弹过腰间五个葫芦,笑道:“敌众我寡,只可智取。”“四刃”目光俱向他腰间移去。张远锋道:“莫非这葫芦里装的是毒酒?”孟非卿道:“毒泉。”张远锋顿了顿,道:“好,这次全靠孟先生了。”
  梅雪风将背后三婴交向段小菁,道:“看得出,你也挺喜欢孩子的。劳烦也将她们带往杭州。”段小菁连忙接下。梅雪风又向张远锋道:“用毒虽好,但一毒便毒倒大片,其中不乏水泊梁山的英雄好汉。到时虽救得方腊,他们的儿女我们也收养不起呀。”何楚萍道:“何况他们有儿女的并不多,只怕全都收可也不足数。”张远锋心弦触动,良久才道:“誓是破不得的。但愿押送方腊的不是他们,否则……否则救了方腊我便去死!”何楚萍道:“大哥你怎这般说话!”张远锋看了看她,然后目向远方,道:“孟先生,这次是否用毒当看情形而定。或使毒或死战,可听在下否?”孟非卿看他良久,道:“全听张掌门的。”
  傍晚,审、段二人已带着五个孩子离去。天边霞光,云彩似血染红。
  夜幕,孟非卿突然不见了。月色好像比昨晚的更惨淡。
  一夜平安。红日冉冉升起,曙光入洞,一片光明。这是希望之光吗?这是真正的光明吗?孟非卿突然出现在了洞口,满身是血。“四刃”惊起,他却倒了下去,背上依稀插着三枚箭。张远锋抢先赶上将他扶在身前,只听他断断续续地道:“不管你……以前立过什……什么誓言,我是背着你去下……下毒救人的,与你无关。可惜……可惜那个教书先生模样的人竟然……竟然识破了我的……我的……”一口气接不上,死将过去,两眼兀自圆瞪。
  张远锋两眼一酸,两行泪水划破了脸上的尘垢,看着他背上的三枚箭,一字字地道:“小李广!”手自他脸上抚过,令他死而瞑目,憾然道:“那教书先生模样的人号称‘智多星’,当年智取生辰纲使的就是酒里下药的勾当。你以彼之道施于彼身,如何瞒得过他。”何楚萍本人使的是飞戟,对暗器之类颇为熟悉,瞧出孟非卿的肩井穴上隐隐带红,似为针一类的细小之物所伤,即道:“一线天。”汪宝福刀法凌厉,眼光自是不差,看着他胸口那道伤口道:“春秋刀法。”梅雪风使枪,瞧见他右腿上三个血洞,道:“追风枪。”
  午时三刻,那个经常人头落地的时刻,一队人马,数两囚车,缓缓驶来。四人已然瞧见,第三辆囚车所关之人便是他们的圣以方腊。但看他乱发随风,闭目向天,神情闲适。蓦地,他睁开了眼睛,游目四顾,看着苦心经营的防线,看着尸山血河,看着这里的一草一木,仿佛要把整个乌龙岭都看遍。结果,他看到了“四刃”。他竟然指着崖上喊道:“那边有人!”他疯了吗?
  四人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们的圣以竟然会指露他们的行踪。张远锋看着大片已经在攀崖的官兵,心中痛苦道:“难道他这样做是为了免死?!”不及多想,唤三人隐入丛中,沿崖潜逃,天黑前终于出了乌龙岭。这时四人才发现,他们逃跑得虽然狼狈,却也不甚困难,如果劫车救人陷入重围的话,决不会这么安全地逃出岭来。现在他们已完全明白了方腊的用意,就是不让他们劫车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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