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物质生活与精神世界（1、2）

　　（一）
　　柯东学英语
　　柯东曾不止一次地幻想过，一旦他的“教改”成功了，他就会成为教育界的新闻人物。到那个时候，各地来取经的人一定会络绎不绝。他会带着大红花给人作报告。所有的人都会对他怀有钦佩之情。他会在全国出名的。
　　如今，白杨镇中学的教学成绩在全县范围内一枝独秀。这就说明，他的教学模式是科学有效的。可他所幻想的场景并没有出现。莫说在全国出名！就是县教育局都没有推广他的经验，也没有哪所学校派人来取经。这让柯东很是失落。这是为什么呢？“都说素质教育会降低成绩，所以很难推广。可我的‘经验’既贯彻了素质教育，又提高了成绩，这是多么了不起的成果呀！可是却得不到教育局的认可。”
　　好在有王副县长和刘副主席对他的器重，这激发起了他的信心和勇气。他想：“土里是埋不住金子的。我早晚会发光的。”同时，他的野心也开始爆棚：“我当上了副校长，就能在全校推广我的教法。如果我当上了局长，我就能在全县范围内推广我的教法呀！这对老百姓是有好处的。”不过，他也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他从一位普通教师，熬成了实验班的班主任，又磕磕绊绊地熬成了主任、副校长，费了多大的力气呀！要想成为局长，那更是难于上青天。慢慢地等吧！
　　
　　一般情况下，柯东不会到教室听某位教师讲课，那样的话，老师会作秀作假，学生也不能正常地学习。所以，柯东听课总是在楼道上来回走动，在教师和学生不知情的情况下，观察教师们的授课情况。只要教师在课堂上能与学生交流、互动，学生能自由地发言、讨论，他就认为这是一堂好课。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把课堂管理的鸦雀无声，或者只能听到老师一个人在喋喋不休。
　　因学校来了一批新教师，所以，柯东这一年来，经常在楼道上转悠。一天，柯东正在二号教学楼三层楼道上转悠，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了声：“老师！”。转过身来，见一个非常靓丽的女孩儿正微笑着看着他，亲切地说：“老师！”
　　“你……”柯东一时竟想不起是谁。
　　“老师你把我忘啦！我是林丽呀！”
　　“啊——你是林丽呀！你变了，变得漂亮了，我我我真的没认出来是你！”
　　林丽笑了，说：“我刚去了你的办公室，见你不在。有位老师告诉我，说你在这儿，我就来找你了。”
　　柯东说：“走走，去我的办公室。”然后，就头前带路，去了四层的办公室。进了屋，柯东请林丽坐在沙发上，要给她倒水，林丽站起来说：“老师你就别忙了，我不渴。”柯东还是倒了一杯水放在茶几上，用询问的目光看了一眼林丽。林丽说：“我要毕业了，我是来实习的。”
　　“你要毕业啦？真快呀。”柯东惊叹时间飞逝。又问：“你真的要当老师？”
　　林丽说：“我早就决定了，我就要当老师。而且，就来咱学校当老师，好跟你学习学习。所以，我才决定到咱们学校来实习。”
　　“啊——屈才啦！屈才啦！北京师范大学的高才生，到这小山沟里教学，太屈才啦！”
　　“老师你是不是不想要我呀？”林丽问。
　　“哪的话呀？像你这样北师大的高才生，我们雇八抬大轿去请都请不来，哪能不想要呢？”
　　柯东还要客气，林丽打住说：“老师，我是英语专业的。你给我安排一下，我教几天试试，看看有没有感觉？”
　　“好好好！我这里正缺一名英语老师，你来的正好。”柯东说完就给英语教研组长周征打电话，周征一来，林丽正要上前打招呼，柯东却止住她，问周征：“看看！你还认识吗？”周征看了看说：“是林丽！”柯东说：“你倒是比我强。还认出来了。我竟没认出来。”
　　柯东对周征说：“林丽是来实习的。你给安排一下”又说：“别看人家是来实习的，其实，人家的水平不知比我们强多少倍！我们正好利用这次机会向人家学习学习。”
　　林丽说：“老师你可别说啦！我的水平和你们比差多了。在学校学的东西经不起实践的检验。”
　　周征问：“怎么上这儿来实习？”
　　柯东说：“不但实习在咱这儿，人家还要来咱这工作呐！”
　　周征拍着巴掌说：“太好了太好了！欢迎欢迎！”
　　……
　　柯东非常关注林丽的教学情况，他发现，林丽像所有的新教师一样，讲的太多，留给学生活动的时间少，学生还没明白，就以为学生会了，总是高估学生的能力。而且，有炫耀自己的口语水平之嫌。叽里咕噜说了许多，学生却一脸的茫然。然而，柯东看重的是林丽的自身水平。他说，教学能力很容易培养，而精通英语可不是谁都能具备的，那可是硬功夫。
　　一天，柯东去林丽的办公室，发现她正在看一部没有中文字幕英文电影。他非常羡慕地问道：“看得懂？”林丽点点头。
　　“太了不起了！”
　　“这没什么了不起的。要想学谁都能学会。”林丽轻描淡写地说。
　　“我小时候非常渴望能讲一口流利的英语。可是到现在我也没学出个所以然来。”柯东说。然后又问：“像你这样能看英文电影，得学多长时间？”。
　　林丽笑了，说：“这因人而异。不过只要想学，有毅力，就一定能达到这个目标。因为英语这东西，不像有些学科，比方说高等数学，（有的人）怎么学也学不会。英语这东西，只要你有毅力，坚持不懈，你终究会学会的！”
　　柯东属于胆汁质气质类型，容易冲动。听林丽这么一讲，就仿佛看到自己已经学成，能和林丽一样看美剧了。就想：“林丽说得对，学习语言真的不需要高智商的大脑，只要有毅力，坚持不懈，有一定能学会。”又想：“现在，自己是副校长，不用像老师们那样天天上课、批改作业、辅导学生等，我有时间，正好学英语。”这样一想，顿时心潮澎湃，随口说道：“我也学！”
　　
　　柯东还真不是说说而已，他有模有样地学起英语来。有问题就向林丽请教，有时间就在办公室里大声地说英语。林丽见柯东是认真的，很高兴。一天，她拿着一本厚厚的书去了柯东的办公室，说：“老师，我送给你一本《圣经》。”
　　柯东吃惊地看着林丽，不知是什么意思。
　　林丽说：“《圣经》里的英语是最精炼、最简洁的，你可以从学《圣经》开始。”又把一个优盘放在《圣经》上，说：“这是音频资料。”
　　“原来是让我用《圣经》学英语。”柯东想。
　　林丽走后，柯东急急忙忙地翻开《圣经》，见里面的内容是中英文对照的，每一页都是一半英文，一半中文。他太好奇了，迫不及待地阅读起中文来。他不明白，人类已经进入二十一世纪，科学已经如此的发达，为什么还有人相信上帝？还有人相信《圣经》？
　　一读，他发现，这部神秘的神学经典原来是一部历史书，或者说是一部故事书。起先，他觉得没有意思，因为里面的人物太过庞杂。但当他读到亚伯兰时，里面的故事脉络清晰了，他逐渐的有了兴趣，更加之喜欢历史，渐渐地竟把学英语的事放在一旁，用中文读起里面的故事来。
　　过了些日子，林丽问他：“我怎么听不见你说英语了呢？”
　　柯东不好意思地说：“我净看里面的故事了，把学英语的事给撂了。”
　　林丽说：“你的正经事是学英语。别本末倒置。”
　　柯东问：“你从哪搞到的这本书？”
　　“我在大学的一个同学给的。她就是用《圣经》学英文。她母亲好像是基督徒。”
　　柯东重新学起英文来。他发现，从语言的角度上看，《圣经》很少使用形容词、副词，大多都是平铺直叙。“怪不得林丽说《圣经》的语言是最简洁的，果然是。”柯东这样一想，就觉得《圣经》是学英文的最好的教材。
　　
　　林丽实习期满后，又回了学校。柯东期盼着林丽兑现自己的诺言，真的回到白杨镇中学任教。在盼望中，他更加努力学习英语了。
　　开学了，林丽果然去了白杨镇教学。一位北师大的高才生，竟然放弃了自己的美好前程，到一个穷乡僻壤当教书先生，成了当时轰动一时的新闻。面对众人的惋惜、家人的埋怨，林丽在心里倔强地说：“条条大路通罗马，难道在农村干教育就不能干出一番事业吗？我一定要干出成绩来，让你们瞧瞧！”
　　柯东的内心充满了喜乐，因为有了这样一位高才生，他的教改事业就能够上一个新台阶。一天，他关切地询问林丽：“有对象吗？”
　　林丽轻描淡写地说：“有一位同学追过我，我们谈了一段时间，但我毕业后坚持要回农村。我们就吹了。”
　　柯东感慨万千，竟说不出自己的心情是高兴还是忧伤。
　　（二）
　　越发“奇葩”的言论
　　在柯东成为副校长之前，白杨镇中学每年都要召开家长会。因为“严师”们认为：教学成绩上不去，完全是家长的责任。是他们将自己的孩子惯坏了，他们将自己的孩子惯得又馋又懒，有的孩子简直惯成了小牲口。作为教师，能管住他们不杀人放火就不错了，就不要奢谈什么教学成绩了。所以，每次家长会，“严师”们都会长篇大论、不厌其烦地列举大量事实来证明学生变坏与自己无关。家长们不愿意出席这种腻腻歪歪的会议，便寻找各种借口拒绝与会，于是，“严师”们就给学生施压。每次家长会，都会把一些学生逼得哭哭啼啼。
　　柯东一管事，立马就取消了这种毫无意义的家长会，已经有四五年没有开了。于是，有人小心地建议说，不能完全否定家长会的作用，适当的还是要开一开。柯东想：家长们的确不懂教育，需要给予科学的指导。同时，又能宣传一下白杨镇中学取得的成绩。就召开了一次家长会。然而，柯东在会上的言论，让“严师”们惊得目瞪口呆。
　　柯东讲话的题目是：《家长要维护自己孩子的合法权益》一听这题目，“严师”们就觉得不对头。现在的孩子都惯成龙啦！还要维护他们的权益，难道要把他们都供起来不成？
　　柯东说：现在，有一句话非常时髦，就是“不要叫我们的孩子输在起跑线上”。为了不让自己的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很多家长给才刚刚懂事的孩子报了各种各样的补习班、兴趣班，什么英语班、数学班、作文班。还有什么书法班、美术班、跆拳道班等等。先不说这要花掉多少我们辛苦赚来的钱，就说一说这种“过度教育”能起到相应的效果吗？
　　对于孩子来说，“玩”就是学习！是一种最有效的、廉价的、快乐的学习。同时也是孩子们的一项权利。我们无情地剥夺了孩子们“玩”的权利，其实正是剥夺了孩子们学习的权利。我们害怕自己的孩子输在起跑线上，结果却让孩子输在了起跑线上。
　　大自然是最好的老师，也是最好的课堂。让我们的孩子到大自然中，去陶冶他们情操，在那里，他们所学到的、所感受的东西，是课堂上无法学到的。……
　　柯东这些话，“严师”们虽不以为然，但还能接受。可接下来的言论却让“严师”们恶心得几乎要吐出来。
　　……上学期，我见到过这样一件事。有个小学生被老师打了，不想上学。家长就到学校讨说法，哎呀！好几个家长在一起议论此事，嘲笑这位家长愚蠢，不懂教育。其实，这些嘲笑别人的家长都是“假明白”。他们才是愚蠢的，他们才是不懂教育的。
　　目前这种事很常见。孩子在学校受到老师的不公正对待，如果家长到学校讨说法，就会受到左邻右舍，不，应该的全体家长的嘲笑，都认为这位家长不懂教育。这些家长认为老师打骂学生是正确的，是为学生好。能提高学生成绩。我告诉你们：这种想法是大错特错的。老师打骂学生，根本就不能提高学生成绩，相反，会使学生心理变态，心灵扭曲。一个心理变态、心灵扭曲的学生，能提高学习成绩吗？
　　作为家长，孩子在学校受到老师的打骂体罚，一定要替孩子讨回公道，要维护……
　　呸呸呸！“严师”们简直听不下去了，有两个借故走开。他们背后议论说：这叫什么领导？简直就是个变态。人家领导都替老师说话，维护老师的尊严。咱这领导，竟号召家长来整老师，真他妈的变态。
　　
　　柯东在家长会上的“奇谈怪论”还在热议之中，没想到他又在一次教师会上讲出了一段更离谱的言论。原来，柯东一直反对课间操。他曾提出过取消课间操的建议。但因此事事关重大，校长就没有采纳他的建议。虽然柯东将军训、剃头取消了，但白杨镇中学的课间操还一直进行。
　　……恕我孤陋寡闻，我不知道外国的学校有没有课间操。如果有一天我能出国，我第一件事就要考察一下外国的学校搞不搞课间操。中国的学校搞课间操已经有60多年了。目的是要锻炼学生的身体。但60年来，我们学生的身体素质提高了吗？真实的情况是，我们的学生身体素质的各项指标都严重地下降了。就是说，课间操根本就没有起到锻炼身体的作用。
　　我们很多人都喜欢吃肉，但如果天天吃就吃腻了，就不爱吃了。同样，让我们的学生天天去重复一个动作，他们也会烦的。为了维护课间操的秩序，我们的班主任天天去操场管理自己班级的学生，值班老师天天去查出操的人数，给不好好做操学生的班级扣分，个别学生就是因为懒得重复这个烦人的动作，就被老师处罚，甚至被逼的辍学了。我就纳闷了，是做操重要呢还是一个孩子的前途重要？宁可把一个孩子逼得辍学也不能不做间操！
　　我不认为做操重要。从今以后，咱白杨镇中学把课间操取消了。把自由还给我们的学生……
　　“哎呀呀！不行啦不行啦！”“严师”们喜欢上纲上线。“这课间操是当年毛主席他老人家提倡的，可是咱这柯副校长竟然反对，难道他比咱毛主席还要伟大？比咱毛主席还有见识？一个小小的副校长也太不自量力了吧！这是作死的节奏呀！”
　　校长有些不悦，他想：“对于教学上的事，我从不干涉，我承认你柯东的确有两把刷子。我也知道你是王县长和刘主席面前的大红人儿。但是，像间操这事不属于教学问题呀！你柯东应该和我商量商量，怎么在会上就突然决定了，这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他找柯东商量此事。柯东说：“学生天天做间操就会心烦，一心烦就会影响学习。我们取消间操就能提高教学成绩。”校长想：“好！你柯东牛逼，有人给你撑腰。我大人不计小人过，不和你计较了。”就尊重了他的决定。
　　很快，吕松涛就知道了这件事，他打电话劝说柯东：“全中国的学校都做课间操，这是规矩。出头的椽子先烂，咱最好别出这个头！”柯东说：“有的学校就不做课间操了，改成了跑步。所以说，不做课间操也行！”
　　当然，也有人欢迎柯东的举措。很多班主任就欢迎。他们说：“这个破间操让我们受了多少累生了多少气呀！早就应该取消。当班主任这些年，天天去操场看学生。学生不好好做领导就给班级扣分，生了多少腌啧气呀！这下省心了，再也不用生气了。”
　　体育老师高兴了，他们说：“这些年净为这个破间操生气了。学生做的不整齐，领导就怪我们教得不好，怪我们管得不严。那事能怪我们吗？那么多学生我们能管得过来吗？那是学生不好好做！其实，柯校长说得对，天天重复那一个动作，谁愿意好好做？”
　　当然最高兴的就是学生。自由——真好！
　　
　　林丽的到来，又让柯东有了一个想法。他说：“学英语的目的是什么？应该是为了交流、沟通。可我们中国人学英语的目的似乎是为了考试。”柯东又批评起中国的英语教育来。
　　……“我认为，（上世纪）八十年代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英语教材是好的。它注重语言的逻辑性，也培养学生的语言逻辑思维。教材中的每一课，都是先给出一些句型，然后就是根据这些句型造句。我在初中就是学习那套教材的。那时，我觉得学英语很容易，我的成绩也很好。而现在的英语教材，它的优点是贴近了生活，但却不注重语言的逻辑性，这增加了学习的困难。”柯东对中国的英语教育专家向来都很反感。“中国的专家们大概是些虐待狂，他们不把中国的孩童难为死就誓不罢休，所以他们编的教材非常的难，他们似乎担心，如果把教材编得容易了怕别人说他们水平低。好像是在八年级的教材里，有一课竟然出现十七个生词，我记不太清了，大概是十七个生词。请问专家们，光是这十七个生词，学生一节课能学会吗？可是按着你们的教材要求，学生不但要学会这十七个生词，还要学会课文，还要学会听力。请问专家们，当年你们念初中的时候，能学会这么多的东东吗？”
　　与会的英语老师们全笑了。在这次英语教研会上，柯东宣布要进行英语教学改革。他思路是这样的：按照（上世纪）80年代的英语教材的编排思路，又根据新课标的基本要求，将当前教材中的每一课都提炼出几个重点句型，课堂上让学生造句。以培养学生的逻辑思维。这样就化繁为简，在“量”上为学生减负。同时，又突出了重点。
　　聪明的林丽，只用了半年的时间就从初中的英语教材中提炼出一千二百左右个句子，并制成小册子，每个学生人手一本，利用空闲时间背诵。学校定期举行测试，看谁背的多、背得好，设立周冠军、月冠军，学期冠军，对优胜的学生给予奖励。
　　根据柯东的指示，林丽还为教材中的课文设计出相应的问题以及答案，在课堂教学时，让学生抢答，同样设立周冠军、月冠军，学期冠军，对优胜的学生给予奖励。
　　在单词教学中，让学生之间、小组之间、班与班之间进行挑战，培养学生的竞争意识并使他们获得乐趣。
　　平时的测试，以听说为主，很少进行笔试。不进行传统意义的期中、期末考试，以平时测试成绩的平均分，作为期中、期末考试成绩。直到九年级，才开始进行做题训练，九年级下学期则全面进行做题训练，以应对中考。
　　
　　“哎呀呀！真牛逼！”“严师”们又愤愤不平起来。“中国那么多专家、学者编出来的教材竟然不入他的法眼！一个只有初中水平的人竟对专家的教材说三道四，还要进行英语教学改革，哎呀呀！真牛逼！”。鉴于柯东创造的一个个奇迹，“严师”们不敢发表悲观的预测了，只好说“真牛逼”来表达内心的妒火。但柯东对此不屑于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