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情意绵绵别亦难

　　一、秦世贤和张兰枝决定了去台湾之后，心中油然而生难舍之情，这离去象征着他们要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些熟面孔的人。秦世贤心底潮起了无声的波澜，老母刚过世不久，这几天他出出进进看着仍摆放在桌前母亲的遗像，那种越来越不舍离去的心理强烈了。他看着母亲遗像，觉着她并没有离开这个家，这个她住了近三年的屋子。再过几天他俩就要走了，似乎觉着把母亲一个人留在了这个家，惜母、痛母之情涌上心间。
　　今天早上他写了一封信，把金条是如何丢失的和自己和兰枝要去台湾的事写在了纸上，虔诚地叫了声妈，把这寄往遥远未知的信在她的遗像前烧了，以此对老人家惋表孝心，也是对自己的抚慰。
　　张兰枝轻轻得走进来坐在床边，说：“世贤，你心里也别太难过，我觉着人生在世，好多好多的事都是天意所为。你尽心了。”
　　秦世贤和着泪水说：“其他事我倒没多想，老人家虽然过世了，但咱们要不离开这个家，总觉着还和她住在这里；这一说要走，感觉是真正要和她分离了。”
　　“要是在天有灵，妈知道了这一家人还是和和睦睦的，她也就放心了。”
　　“我现在最遗憾的就是在她临走时，是带着遗憾的心离去的。这辈子，我欠了爹娘太多太多的养育之情。”
　　时间在静静地划过，在渐渐抚平粗糙的生活印迹。
　　
　　二、夜深了，刘继堂两口子仍没睡意，刘继堂心事重重，脑际深处时有秦世贤和金条出现，这个沉重的心理负担日甚一日地压迫着他，心底产生的冲动难以抑制；这是件多么离奇，而又多么震撼人心的有着悲剧色彩的奇闻异事呀！揭开一半谜底的人，是个灵魂受到重创而以死谢罪的令人反思的不同反响的猥琐之人，那三根金条实实地与他无缘，冥冥中不知哪路神仙竟指使刘继堂来“托管”，刘继堂扮演了一个被财神眷顾的角色，如今“戏”到尾声了，他觉出了这场“戏”的结局在自己身上。
　　多么可怜的秦老太，至死也不知金条去了何处，应该让她老人家知道呀，那东西没丢；应该让秦家仨兄弟知道呀，让他们亲眼看看那三根搅闹人心的金条。
　　刘继堂心事沉重而激荡地说：“丽花，我想了很久了，今天想跟你商量一下。”
　　莫丽花被这莫名的帽话愣怔了一下：“有啥事要商量？”
　　刘继堂说：“秦世贤这个人太了不得了，他的人格太高上了。”
　　“咱跟人家是两路人。你究竟是要说啥？”
　　“人家做事是那么光明正大，那么不顾自己顾别人，相比之下，咱这偷偷摸摸不叫个事，咱们也不能老在暗中活着。”
　　莫丽花似乎明白了一些刘继堂说这话所指，她只是反驳说：“咱们不是那样的人，没偷偷摸摸的。”
　　刘继堂镇定地点点头说：“是的，你说得对。我只想对你说，咱那点儿东西（金条）不算啥，我现在让这件事搞得坐卧不宁了，我想把那三根条子拿出来，为秦世贤彻底洗清不白之冤！给这个事画个句号。”
　　莫丽花顿时激愣一下睁大了双眼，果然如她所料：“继堂，你真这么定了？”
　　“定了。你看啊，这三根金条说不上来是啥东西，服不住它。关键是秦世贤和秦家人丢不起它，就为那东西丢了两条人命，我在铁路上也差点儿……这件事情很重要，是还秦世贤一个清白的物证。这世上的东西是谁的就归谁去吧。比起这件事的意义来，那三根金条就不算什么了。”
　　听罢刘继堂这样说，莫丽花心头泛起了怪怪的疲惫的苍凉感，仿佛那三根无辜的金条是招灾惹祸的渊薮，她空茫茫字字“平淡”而缓慢地说：“继堂，你这一说我明白了，把那东西拿出去吧，拿出去咱心里就没疙瘩了。把那棵树也刨了它，踏踏实实过几天日子吧。”
　　“对，刨了它。咱家自从有了它，提心吊胆不安宁哪。”
　　“继堂，你想得对。反正东西也不是咱的，还了人家。”
　　“痛痛快快把这事了了。睡觉。”
　　躺在炕上的这两位朴实的庄稼人，终于推开了压在思想上的负累，壮怀激烈地想着自己要做这么一件大事，那种从没有过的正义感、畅快感，他们体验到了。
　　
　　三、眨眼间星期六到了。
　　这天早上刘继堂两口子早早地吃了饭，两人换上干净整洁的衣服。太阳在天边刚一露脸，刘继堂便骑上摩托车带着莫丽花一路向城里奔去。
　　
　　四、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秦世贤邀请大伙儿聚餐。
　　张二拴和杨美英也早早地起了床，两人吃过饭把屋子收拾整洁，似乎在专心专意地等着刘继堂两口子到来。忽然间摩托车的声响由远及近传来。
　　“老刘他们来了。”杨美英边说边向外面走去开后门。
　　迎进了这两位等着到来的不算客人的客人，张二拴在提前泡好的壶根茶里续上热腾腾的开水。
　　四个人围坐在茶几前，杨美英看着刘继堂关切地说：“老哥你辛苦了，最近人都瘦了。”
　　刘继堂翻着白眼儿“委屈”地说：“你想吧，在车上丢了钱，那是下了一回地狱呀，我是油锅里炸出来的人，能不瘦吗？”
　　“老哥，你可真遭罪了。”张二拴十分同情地说。
　　“唉，不提了。好长时间不来你这儿，这地方变得眼生了，尤其是这间房子，那会儿你一个人单住的时候是那样，后来改成办公室又是一个样儿，这会儿又变成新房了，虽然还在这儿坐着，总感觉又到了新地方。”
　　“这明明是在美英的家么，还什么新地方，本来就是新地方，尽说废话。哈……”莫丽花只要心情好，总爱说笑话。
　　张二拴今天心情特别好，从他们俩一进门心情更好，他脸上挂着笑说：“老哥呀，你俩一来我真高兴，尤其是今天。自从过了年店里丢了东西，再加上后来又丢了钱，我好像大病了一场似的。好了，这就挺过来了。”
　　“好，这就好。家里有个女人这才像个家。二拴，趁这会儿工夫，你给我把秦世贤的事细细地说一说。”
　　“嗯，是这样，台湾的曹先生要秦世贤去岛上，秦世贤要在那里帮着曹先生经营他的公司。那天秦世贤找到了我，说他刚刚装修起来的书店，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着进货开业；可他马上要离开这儿，但书店不能不开，秦世贤想把他的买卖交给咱俩经营。”
　　刘继堂听后脑子里嗡地又有了响声，太意外了，他首先想到的是钱：“呀——开书店，那得多少钱哪？”
　　“这个你我都不用操心，当年的房租老秦早交了，进书的渠道他也联系好了，而且能代销，售后付款，只需一少部分活动资金。就这点儿钱，人家也替咱们想过了。怎么样，对咱们来说是件大事吧？”
　　这会儿刘继堂才稳下心来，但余波阵阵虚渺然然：“噢——是这么大的事呀，这可真是没想到的大事。”
　　虽然这件事很大，但莫丽花脑子里一点儿没发热，她眨么着眼想着说：“要说我俩在庄稼地干了一辈子，卖书的话，那恐怕是小猫喝烧酒——够呛。”
　　刘继堂歪扭下脑袋，自惭形秽地说：“不是说够呛，那是牛角安在驴头上——四不像。再说了，人要走了背，狗敢拿屁吹。”
　　张二拴却认真地说：“老哥，这个事今天先放下，完后再说。人家秦世贤对你可是有好感，一提到你尽是感激的话；尤其说你拿一万块钱给他上礼，说你这人心地善良。”
　　刘继堂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反省行为与善良挂钩，他只是觉得秦老太之死，秦世贤背了黑锅，秦家人产生了不和与自己有极大关系，那东西是自己捡到的，但在明了得知是秦世贤弄丢的之后，思想上曾有过几次物归原主的纠结，但直到现在仍没从树底下挖出来，要是早点儿拿出来，秦老太一定还健在。这会儿他觉着自己成了罪人，说起来与赵金牛偷东西是两种性质，但总感觉也属于赵金牛二了。今天他脑子里又开始烦乱了。
　　
　　五、秦世贤离家去杭州这两年，是两口子最为难熬的两年。这两年的时光里，留在他二人心里分量最重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张兰枝的同事，苏老师，她在此期间对张兰枝付出了无微不至的关切；另一位是段校长，他竭尽所能为自己的职工考虑，是名真正的好校长。当秦世贤得知这一切后感动不已。
　　今天他两口子亲自上门把段校长和苏老师接上，一同到了红楼宾馆大厅，在等候被邀请的其他人。
　　秦世贤看着这二位至尊的客人，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二位呀，我心里总在反复地说，感谢段校长，感谢苏老师。在我家最困难的时候，得到了你们的真诚帮助，太令人感动了。”
　　段校长听此言，“愧领”地一个劲儿摆手，有些难为情地说：“老秦，言重了。我们只是做了一些很简单的小事，都是人之常情嘛。”
　　这位段校长，是从教育一线做起的历年受表彰的好老师。十三年前，因他所带班级的一名学生上晚自习发生意外而落下痼疾，从此后他天天晚自习陪着学生读完，直到他当了校长后仍持之以恒，成了远近闻名的好老师，好校长。他严于律己尽心尽责，关心老师胜过自己，爱护学生竭尽全力，成为当地教育界一代楷模，尽显为人师表风范。
　　他看着秦世贤将要远赴他乡去开拓一片天地，想着张兰枝一同随行前去医病，心情十分舒畅。
　　就在他们快言快语畅谈之时，见秦世贤忽然站起了身，是大门外出现了他的两个弟弟和弟媳。大家都起身出位相迎。
　　老二秦世才也认识段校长，他人未落座便热情而夸张地说：“段校长好哇，您可是咱们这儿的名人哪！有机会和您在一起坐坐，这是三生有幸。”
　　这话说得段校长连连摆手，说：“世才，你可别说我是名人，我也就是和孩子们打交道，是孩子们心里的名人这倒不假；你才是咱们这儿的名人哪。”
　　秦世能也忍不住想夸段校长：“校长啊，培养孩子是百年大计，您是一代又一代人的奠基人啊。您是真正的名人。”
　　“我算不上，你二哥是咱们这一带的名人，历史上有多少人物都在他身上复活了；我看过世才演的焦赞、鲁智深、郭子仪，那真是活生生的。”
　　大家落座后，秦世才叹叹气说：“唉，我呀，这辈子最高职称——平头演员。再没希望了，不会来事儿。”
　　就在他们扯闲话的当口，大门外停下一辆出租车，是刘继堂他们到了。
　　秦世贤两口子立刻起身迎到门外。
　　刘继堂、莫丽花和张二拴、杨美英他们的目光触及到人们便笑脸相迎相近，语声错杂地互致问候……
　　服务员走过来热情地问秦世贤：“先生，人都到齐了吗？”
　　“到齐了，一个不差。”
　　大家随着导位员上了二楼，进入一间宽大的包房，在一片相互礼让声中落座。
　　秦世贤站起身说：“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兰枝学校的段校长。”
　　人们把笑意盈盈暖意融融的目光聚向段校长，段校长立刻站起身顾左右躬身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