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乒乓球（4）

　　7、孩子啊
　　
　　对于那孩子，甘霖还是很放心不下的。这是事实，这是不容置疑的，这是天经地义的，这也是人之常情么！
　　谁，没有孩子呢？
　　谁，又不是为了孩子呢？
　　谁，又不是都是从孩子中开始……过来的呢？
　　又有谁，不喜欢孩子呢？特别是自己的孩子？虎毒，还不食子呢！
　　孩子，人见人爱。
　　孩子，天真无瑕。
　　孩子，无忧无虑。
　　孩子，没有烦恼。
　　孩子，直接快乐。
　　孩子，就是孩子呀……
　　做个孩子，多好！但是往往有许多的孩子，都希望自己：快快长大！天天长大！夜夜长大！但是一旦长大之后才发现：还是不要长大的好啊！因此真正做到：童心不泯、童心未泯、老顽童、乐天派等等，一个字——难呀！要知道：特别是要从心理上，是要发自内心的。内心的童心，才能到永远……我们都不要长大？
　　“为啥要长大呢？”
　　是啊，要是长不大，就好了！
　　甘霖最不放心的就是：他走之后，乒乓球没人教他儿子的了……
　　本来他有一个远大的、宏伟的计划：要将他的儿子培养成世界冠军呢。实在不行那就全国冠军也行！不过最起码也要是全市冠军吧？最起码也要打败我的吧……
　　现在这个愿望、梦想、幻想、甚至是理想全没了……全破灭了！
　　这就是甘霖的不是了。对于孩子他完完全全可以写下来的。因为他有这个能力、实力和心力的！
　　
　　我就问他了：“儿子，咋样？”
　　“还行吧！”
　　“怎么叫还行呢？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先说说看，我帮你记下，等有机会，我再交给你的孩子？”
　　“那太好了！”甘霖来了精神，低着头跳将起来。
　　“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
　　“没关系的，请你抓紧最后的机会和时间吧！要不然你真的要后悔一辈子的啦……”
　　他开始沉思片刻的了？
　　车外，警报声声，人流、车流，房流。车内，马达轰鸣，他和我们都在随车晃来晃去。但是心灵是相同的啊！房子在飞快地掠过。甘霖停了停，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
　　“请你告诉我的儿子：不要向他父亲这样……没出息！千万千万不要冲动。要知道：冲动是要付出代价的。我的代价实在是太惨重了啊！要知道：对他人要好一点啊！一定要与人为善。不要、千万不要动不动就要争强好胜，要争什么第一！要争啥第一呢？争来争去都是争不到的啊！就是挣到了第一……又能怎么样的呢？！你说对吧。还是要平和一点，还是要随和一点，还是要和和气气一点啊……还是要心平一点么！对同学、同事、特别是同志们更要是这样的啊……”
　　完了？
　　没有。
　　这是不是酒后吐真言呢？笔者始终认为：这是真心的！这是来不得半点虚假的，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呀，这是无法挽回的；这也是最直接、最现实、最实际、最事实和最最深刻、最最切肤的……为人呢！
　　
　　这是不是最好的经验教训？这是不是最好的“尽量少走弯路”呢？这是不是最好的“临别赠言”呢？这是不是最好的心灵忏悔呢？这是不是最好的内心独白呢？这是不是最好的“临终忠告”呢？！
　　我们的长辈、前辈和家长，给孩子们都留下了什么呢？是金钱？是田地？是房产？是汽车？还是股东？古董？字画？家具？还是遗憾？罪名？骂名？债务？有形、无形的呢？还是一时、一段、和一片、一刻的呢？还是……
　　其实硬件和软件，都要留下的！传统、思想、品德，优良、理念、意识、环境、生态，做人、为人、能力、实力和动力，以及，经验、教训、弯路、成功等等等等，都是最最重要的呀！
　　
　　看看窗外，甘霖加快了语速。
　　“请你告诉我的儿子：遇事，一定要冷静啊！”
　　说到这里，甘霖的眼中流露出无限的惆怅……是的。作为父亲未能尽责，未能看见儿子成家立业——未能看见自己儿孙满堂的呀……是不是很遗憾？很不心甘？很失望？很留恋的也……
　　是啊，对儿子的内疚、歉疚和愧疚等，那是做父亲的本能啊！一般的情况下，作为父亲都会说：儿子，对不起！但是仅仅是一句“对不起”，就能完事了么？回答亦是肯定的：不是！
　　作为父亲就要为孩子着想：要尽到责任！仅仅是义务，那是远远不够的。
　　要教育孩子；要培养和引导孩子；如何正确引导他们顺利地走上“高速公路”收费口；
　　要知道拖轮与驳船的区别么？
　　要将“产品”打造成合格产品，要精品，要经典！最最起码的要做一个有用的人；一个有趣的人；一个对自己、对家庭和对社会有责任、有担当的人！
　　当然在组成家庭时，在要孩子时，都要作好充分的准备：在思想上、方法上、物质上、房子上，最最主要的是在心理上和教育上，以及关系上和互动上呀……
　　如何教育孩子?
　　今天，我们怎样当父亲？
　　你和孩子，都好么？
　　交流、沟通——互动？！
　　独力，能力？实力和潜力……
　　否则，还不如不要孩子！
　　古人云：子不教，父之过。
　　可见，这是有一定的科学根据的。
　　教育孩子，就是教育我们自己！
　　孩子好了，我们才能好！
　　孩子太平了，我们才能真正地太平！
　　古人尚且如此，那么我们当代的今人呢？
　　汗颜……
　　
　　甘霖说：“我，对不起儿子呢……”
　　“完了？”
　　“完了。”
　　“就一句话？”
　　“就一句话。”
　　要都是这么简单，就好了！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我对孩子，那是很少关心的！”
　　“是么？”
　　“是的。”
　　“我没洗过一次尿布，没喂过一次奶，没抱过一次，没带他出去玩过一次，没教他认过一个字，没和他讲过一句心里话，没教会他一样本领，没带他去过一次动物园，没亲过他一次，没……”
　　“那你做父亲，是够轻松的！”
　　“可不是么。”
　　“像我这样的人，是不该成家的，更不能要孩子的啊……”
　　讲到这里，甘霖讲不下去了。为何？可能他的心灵和灵魂受不了的了。
　　“那你为何还要成家呢？还要有孩子呢？”
　　“是啊……我也不知道？没办法啊！”
　　“现在看起来，你当初的决定，还是、都是十分正确的？”
　　“是的。我总是有一股欲望和冲动！我的个性太强，太认真，太较真，太不自量，太傲慢，太娇生惯养，太要面子，太……就是没有——太太的了……”
　　也许这才是甘霖的犯罪心理？动机和必然？任何时候、任何一方和任何人物，都不是单一的，也都不是偶然的；都是双向的、都是互动的、都是影响的；都是立体的、流动的和多元的——都是必然的！
　　有什么样的量的积累，就会有什么样的过程，必然会导致什么样的质的飞跃和结果？正反双方，皆可行也。不信那就是说，骑驴看唱本——咱们走着瞧？那就拭目以待吧！
　　
　　对于甘霖的不作为，此时此刻我还能说些个什么呢?
　　是啊，他是走了，走得是那么的痛苦。
　　但是他的儿子呢？待到孩子长大，问他老婆：爸爸去哪儿了？他是怎么走的呢？他对我好么……他的老婆该如何面对？如何回答？又将如何能讲得清楚的呢？
　　还有，他的老婆自己的呢？
　　对于这一点，甘霖是无法知晓的。他也根本就不可能知晓的！这是他的不作为，还是他老婆的不作为，还是他儿子的不作为呢？屈指算来，今天他的儿子，早已长大成人了！大学毕业，还是工作了呢？还是早就成家立业的呢……
　　
　　他，好么？
　　他，成家了么？
　　他，会记得他父亲的么？
　　那么，他会走他父亲的老路的么？
　　还有，他的老婆还好么？
　　还有，他的母亲呢？是否还——健在的呢……
　　最可气、最可悲、最可恨的是：笔者食言了，没将他讲的话，转告给他的儿子了。为啥？后来他没有给我地址的了……也许，这还是一件好事。
　　但是今晨的写出，算不算是一次无法挽回的经济损失、工作损失和人生价值损失的补救呢？
　　
　　8、该走了
　　
　　人生自古谁无死呢，但是我的丹心呢?我的……
　　甘霖不停地推推眼镜、告诉我。
　　
　　是啊……死到临头了，那才知生命的可贵呀！
　　不是有这么一句话么：不见棺材不落泪么。
　　还有一句：不到黄河心不死呢。
　　这不，还有一句呢：不到长城非好汉么！
　　那么，棺材也好，黄河也好，就是到了长城也罢，总是要落泪的，总是要死心、心死的，也总是要——好汉的！
　　其实死，对任何人来讲，都是可怕的。不仅仅是甘霖，法警，就是笔者，也是的！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讲的正是此意呀！
　　甘霖是个读书之人，也算是个文明人。那么读书之人，又怎么会去做出此等小儿科的事情呢？
　　事情往往都是这样的：想不到的事情，常常就会经常地发生了。而想得到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
　　
　　车已到达了万体了。
　　“该走了……再过15分钟，枪响！”甘霖也是这么说的。
　　“你怎么知道的呢？”
　　“这个么……提篮桥的都知道的！”
　　“是么？我就不知道么！”
　　“你还会不知道？你们整天都去，还有不知道的？！别笑我了……”
　　“是的。我是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去呀！”
　　“你……也是第一次去么？”
　　“是的。我也是第一次呀！”我又重复了一遍。
　　
　　甘霖从镜片后面、狐疑地看看我，甚是不信。
　　“难道，你……不是中院的？”
　　“是的。我不是中院的。”
　　“那你——”
　　“是的。我是咱区的。”
　　“是么？那……咱们还是自己人啦！”
　　“是的。咱们是自己人啊！”
　　笔者为啥要这么去说么？主要是为了使甘霖放松一点。其实笔者怎么会是第一次去呢？只不过是“骗骗”他罢了。要知道：这就是善意的欺骗呀！
　　要知道：欺骗要分多种呢。像这种欺骗，就是属于善意的，也是正当的。因此，也就成就了善意的欺骗。
　　是的。笔者是这么去说的，也是这么去做的。这一点我说到了，也做到了。
　　甘霖显得非常的放松，甚至有些个激动。
　　
　　“那好吧，那我就把我从未说过的事情，全部告诉你吧！这也算了却我的心头之患呢……否则在这个世界上，也就再也没有人知道此事了。”
　　“好的，谢谢你的信任。我一定会守口如瓶的！”
　　“其实我用筷子杀他的，是故意的！”
　　“是么？那么判决书上说是你‘过失’的？”
　　“反正，现在都一个样了！‘过失’都死刑了，那‘故意’还不更是死刑了么？”
　　“那是，那是。”
　　其实未必。这一点甘霖肯定是不知道的。一般情况下，过失罪，不一定会判死刑的。同理，故意罪也不一定都会判死刑的！这要看具体情况的呀……那么，现在还有救的么？
　　其间还要看：后果如何？是否致人死亡？是否有从轻情节？你比如：是否是自首的？是否有法定的减刑标准？是否有检举他人的立功表现等等。
　　最最主要的，还要看你的认罪态度好不好的呀……还有赔偿情况和悔罪表现等等。
　　当然造成的社会危害深不深、大不大，退赔赃款赃物的情况等等，都是一个综合的判决。
　　要知道：判处死刑，也不是一件挺容易的事情啊！
　　最起码，走的程序就要好几十道呢。
　　中院判决，上诉到高院。然后最高法院，核准。
　　这么一圈走下来，几个月是不在话下的。
　　要是再遇上个有分歧的意见，那就不好说了。半年、一、二年，那是不在话下的。
　　要是放到今天的时效性，那就更强了！
　　
　　“你知道么，判决书写的不是全部过程啊！”
　　“是不是事实？”
　　“是事实。”
　　“是事实就可以了！至于是不是全部的经过，那就不一定了。我们主要写主要经过，就可以了！”
　　笔者还真的被他吓了一大跳？我将遗憾终身和终生遗憾的呢……以为事实不清，是个冤假错案呢？！这还了得！这是个人命关天的大事啊——一旦枪响，那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我是用筷子故意捅他的！谁知捅到了左眼眼角里……他就一命呜呼了！这人也太没用了么。”
　　“是的。人是相当脆弱的。啥叫弱不禁风呢？更何况是筷子了。”
　　笔者在暗暗发笑：你说人家倒好，这么不经用。那么再等一会儿呢，你自己呢？你恐怕比他还要没用、不经用呢！
　　啥叫五十步笑百步呢？
　　啥叫螳螂在前、黄雀在后呢？
　　啥叫掩耳盗铃呢？
　　啥叫“啥叫”呢……
　　
　　“那么，你为啥还要捅他呢？”
　　“是啊……我为啥要痛他呢？”
　　“这个么……就要问你的呀？”
　　“他实在是太气人了！你知道么，他是谁么？他是我的徒弟呀。他还是我的乒乓教练呢！”
　　“这个我就听不明白了？徒弟，可以理解。他怎么是你的乒乓球教练呢？你的乒乓球水平还不如他么，那你还当什么师傅呀？”
　　“不是、不是的。干活，他是我的徒弟；打球，他是我的教练。他是区少体校毕业的，和丁松还是同班同学呢。他的球打得比我要好么，所以叫他当我的教练么。是这样的……你听懂了么？”
　　“原来如此啊！”我终于听明白了。
　　其实笔者早就听明白了。这是故意在逗他呢！可好，甘霖正好“吃进”。
　　那么，时间也就过得更快一些么？
　　其实作为死刑犯，在等待的时间里，在车上、在等生命？在倒计时的呀……法警，也是；笔者，更是。
　　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在——等时间、等死啊！
　　
　　“他说：你再练十年，也打不过我的。你说，气人么？”
　　“打不过，就打不过么！也用不着去杀人呀？”
　　“不是的。我又没去杀人喽，我只不过是用筷子去吓唬吓唬他。谁知，他的头正好往前一伸，结果就捅到眼角里去了么！”
　　“你知道筷子好捅眼睛的么？”
　　“我不是去捅眼睛，我是吓唬吓唬他的么！谁知道，就——”
　　“你要知道：眼睛是个啥地方呢？平时你拿根筷子试试看？你看捅得进，还是捅不进呢！”
　　“要捅……那是肯定能捅进去的！”
　　“这不就结了么！”
　　那么，他们在打球，怎么又和筷子联系上的呢？
　　在吃饭、在吃饭……在食堂吃饭呀！
　　哦……
　　
　　甘霖扶扶眼镜不语了。
　　车已准时（15分钟）到达了梅陇。
　　一个小（右）转弯，一个大（左）转弯，再一个小（右）转弯——刑场到了。
　　甘霖还在想刚才的那个问题，车子早已进入了刑场。此时此刻，他的脸色开始发白的了……他忙收起了戴着的眼镜、慌乱地放进了胸前的上衣口袋里。这么镇定？我是不多见的啦……
　　
　　其实，他的这个动作是多余的。
　　当他的身体重重地倒下去的时候，他也会把他自己的眼镜给压得粉碎的。这个……他是永远都不会知道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