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四章 钢材

　　以后十几天，文桐一直心情不好，怎么向家里老人交代？满指望李大当家的能处理得当，自己也不至于太分心，一个消息传来：郭秀川跑了！然后就是李大当家的来后山赔礼道歉，发誓燕住山再无郭秀川，与八路军达成协议，谁遇到郭秀川，都可以杀之。
　　现在，怎么处理郭秀川已经不急切了，慢慢打听就是。如何安顿文柄让他颇费脑筋，自从回到后山，文柄一直纠缠不清，天天询问郭秀川抓到没有？
　　看着黑瘦的文桐，理想心情也不好，每天来陪着，时不时安慰：“事情已经发生，那也是没办法。大哥是个意外，想办法抓到郭秀川，为大哥报仇才是真的。老六心情也不好，你要振作起来，不然，这个队伍不好带，老六也会颓废下去。”
　　这样的话，文桐听了不少，现在，他才对一个词敏感起来，“老六”，这一定是指文柄了，在队伍中，称呼名字正常，称呼职务也正常，像理想这样的称呼，就有点特殊的含义了。
　　是啊，大哥之死是个意外，革命还没成功，日本人还在沂州的地界上，自己怎么能这样颓废下去，这支队伍是自己一手创建，离不开自己，自己又何尝离得开队伍？对，要振作起来。他想了一阵，对理想道：“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是这样的，队伍这几天一直在训练，各项工作也步入正轨，因为我的原因，手头上压了不少工作，谢谢你陪着我，按照上级指示，十二支队想在沂州和兰陵、费县交界的地方建立一个枪械厂，但是，考虑到现实情况，我想先让老邢和文柄筹建一个枪械所，帮助连队修理枪支，那天，他把修好的枪支给我看，我真是佩服他的技艺，不这样，他在部队有些委屈了，再说，想让他有点事做，替他分分心。”
　　“需要我做什么？”
　　“你带着银月，一起搬到后山山洞，那里位置隐蔽，适合建立枪械所，我给你们配五个人，加上你们仨，正好八人，算是一个班，由老邢当班长，文柄任副班长，先开展前期工作，把收集上来的废旧枪支进行修理，下一步，再和支队联系，建立枪械厂。”文桐殷切的目光看着理想。
　　提到老邢，理想知道这个人，是香杏那村的猎户，在山前村时就会打造枪支，倒是个合适的人选，可见文桐考虑这事已经很久了。
　　“我一直在想，我们应该造枪，造子弹，我们不能指望张士元，不能指望荣子桓，我们只有自力更生，才能在这里站住脚。文柄这方面是块好玉，需要琢磨，如果天天纠结于大哥的事，他也就废了。”
　　理想先是一声不吭，后来起身要走。文桐忙叫住她：“怎么？不同意？”
　　“如果你是以司令的身份与我安排工作，我没意见，我必须服从领导。如果你是以私人的身份，我不同意。第一，我学的是护理，为战士治疗、战场上急救是我的本职工作，你让我去枪械所，我不理解，我也不同意。”
　　文桐陷入沉默。理想对自己的感情是再明显不过，自己总觉得配不上这个好姑娘，再说，理想从青岛来沂州时，理伟有把她许配给文柄的意思。那天，自己已经和文柄把话说明白了，现在，就是想给他们创造一点机会，可是，这个可爱的姑娘心一直在自己身上，这个弯迟迟转不过来。
　　“这样，我先以职务身份给你安排工作，记着，这是暂时的，如果这边需要，你和银月还要回来。如果，我说的是如果，过一段时间，果觉得还是有必要过来，我会以私人的身份与你交流。”
　　理想点头同意。
　　老邢，是山前村的猎户，枪法不如香杏的爹，但是他有一个绝活——打造枪支。听说文柄修理好了一支枪，心里就对这个青年产生了好奇，想好好帮一帮他，文柄也高兴有这样一位师傅教他，两个人很快成了忘年之交。
　　枪械所在后山的一个山洞里成立了，除了老邢、文柄、理想、银月，还有四名战士，他们主要负责守卫。
　　在这里，文柄没有忘记大哥的死，但是，天天从早忙到晚，他心情改观不少，理想和银月看着文柄的变化，都心里轻松了许多。
　　心情好了，干活就快，每天能修理十多支枪，这已经很厉害的成绩了。没事的时候，文柄就拿着日本人的一支三八大盖研究，一边研究，一边试验，这天，他给老邢说：“师傅，我觉得我能造出仿三八大盖了，不过，这三八大盖也不有不足，比如超过一百五十米，杀伤力下降明显，我想在这个基础上改进一下，为咱们队伍造出枪支来，同时，看看能不能利用6.5毫米尖头弹提高杀伤力，为我所用，这需要过程。”
　　对文柄的见解，老邢大为吃惊，三八大盖在日本人那里可是神乎其神的枪支，要不然，日本人也不会用了这么多年，竟然让文柄发现了不足。他对文柄的想法大力支持，然后说：“造枪也罢，修枪也罢，都需要好钢材，咱们在山里收集的钢铁，杂质太多，咱的锻造工具也不行，要是有好的钢材，好枪就不远了。”
　　为此，老邢专门到前边和文桐汇报，听了邢猎户的话，文桐点点头：“对，没有娘哪里生出孩。要解决钢材的问题，说说看，需要什么样的钢材，哪里有这种钢材？”
　　“以前，我们都是自己在山里收买，这样大量的钢材不可能靠收集做到，不过，我听我们班里有一个老沈，提起他老家一件事，你听听说不定有用。”
　　打听了半天，文桐才弄明白，老沈叫沈铁头，小的时候练过一阵子拳术，后来到瓷砖厂做工，结识了沈二泉，两人还是邻村的老乡呢，加入了暴动。
　　见到沈铁头，文桐激动地说：“沂州县那边来的老战友已经不多了吧？”
　　老沈激动地说：“是呀，我来队伍参加暴动时，我们一起来的共有十七人，现在就剩下我了。你当年做工的其他厂，来了二十几人，剩下不到三个人。司令，打仗就是会死人的，我们不牺牲，日本人什么时候能打跑？对不对？”
　　对老沈的觉悟，文桐赞叹不已，还是革命的老班底有素质，他问道：“听老邢说起，你有事情要告诉我，说说什么情况？”
　　“是这样的，听说咱们需要钢材，您听说了，沂州有一个酒厂，老板叫张怀源，他现在和荣子桓拉上了关系，听说，他专为荣子桓的人捣腾钢材，现在充当了日本人和荣子桓的中间商，其中什么原因咱也闹不明白，要说起来，日本人和荣子桓是穿一条裤子的，怎么非要他当中间人？听说，日本人向荣子桓提供的都是好钢材，很多是造枪炮的半成品。”
　　一听是张怀源，文桐笑了：“我与他有缘，当年，咱们暴动的时候，我差点被他告密抓了。好了，就从他身上想办法吧。老沈，谢谢，信息很重要。”
　　送走老沈，文桐发现这是个非常重要的消息，日本人向荣子桓提供制造武器的半成品，说明，他们已经不是以前的眉来眼去，下一步可能有更大的动作。
　　原来，张怀源向来喜欢做官府生意，尤其是驻军，李森当政的时候，与他打得火热，换了荣子桓，貌似清廉，也是喜欢金钱的角色，张怀源几张古董就拿下了，现在城头变换大王旗，日本人说了算，张怀源先是从日本人那里捣腾一部分半成品，与老关系户荣旅换取大洋和山货。开始遮遮掩掩，现在已经公开化了。
　　这几日生意更是如日中天，王副官亲自来了三河口，对张怀源道：“该着你发财，你不发都不行。五天一船货，给我弄好了，有你挣不完的钱。”
　　打听了才明白，日本人现在与荣部关系融洽，正洽谈荣子桓投日的事宜，石川作为报酬，与荣子桓达成协议，先送一部分半成品，由荣的部队组装，主要是不敢惊动了国民政府，尤其是杜招贤。
　　荣子桓本就与日本人有生意往来，中间人就托了张怀源，王副官现在长期驻在三河口，简直成了荣旅的“使节”。
　　这天，张怀源正忙着装酒送礼，打算送一些原浆酒，一起搭了荣部的船，连同钢材半成品，也算是对这阵子生意兴隆的一点报答。
　　办公室外进来两个人，都中山装，戴礼帽，腰部高耸，明眼一看就知道腰里有家伙。他们见了张怀源，一拱手道：“张老板，今天的货怎么还没装船？”
　　一见来人是两个生人，张怀源有些怀疑，装作不懂：“什么货？二位先生，我这里只生产酒，好酒多得是，如果要货，我安排人给您装船。”
　　“别装了，张老板，你也是个精细人，王副官可是不耐烦了，等着回去呢！”
　　哦，听口气是王副官的人，不过，以前来的都是一个姓韩的，今天怎么来了两个生面孔？张某最自诩的就是精细，你们能骗得了我？
　　“是王副官的人？哦，货已经装好，就差几坛好酒，送给你们旅座，也是我一点心意。不过，生意人讲究一个信字，二位，不怕您生气，我和王副官每次交易，都有提货单，我这里有发货单，现在，你们看，发货单已经备好，请出示提货单吧。”
　　他心里想，没有提货单，说什么也不能相信了你们。
　　对方正要解释，门房进来通报：“老板，门外来了十几个治安军，吵着要进来，说是抓什么……”他指指那两个陌生人。
　　一听来了治安军，张怀源脑瓜就疼，李世营自己是个生意人，就想着这世上所有的钱都让他挣走。李宏俊当了会长，更是搜刮有术，现在，又以这个借口来上门，定是得了什么信。
　　可是，自己和荣部的生意，是石川的后台，怕他个什么。想到这，他对两个人道：“对不起，我也闹不清二位真还是假，先去隔壁躲一躲，等我找发走了这些治安军，再和二位谈生意。”
　　二人点头同意。
　　进来的十几个治安军也不客气，把张怀源桌上吃的、喝的，能拿的都装到兜里，还嚷嚷着要抓国民党，张怀源费了好大劲才把这帮瘟神打发走，看到二位，先叹了气：“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呀。二位，还是提贷单的事，不出示，我……不好以客相待。见谅，见谅。”
　　两个人已经很不耐烦，摆摆手道：“都说这里比大青山还要平安，我呸，老子这生意不做了，走，你等着王副官来和你亲自谈吧，不过，我们先声明，王副官正和李家太太打麻将，不信，我给你一个电话，你打打试试，要是他老人家不骂你一顿，我都不信这个邪。”说罢丢下一个纸条，上边写了电话。
　　两个人气哼哼走了。
　　张怀源可不生气，生意人就怕生气。平时，王副官的人不带提贷单也是经常的事，但是，那是因为熟悉，今天，换了两个生面孔，不敢大意，他摸起电话，打了过去，那边乱哄哄的，说话的人很多，一会才听到王副官不耐烦的声音：“哪个？”
　　这就够了，肯定是王副官无疑，这个声音是没错的。
　　张怀源简单说明情况，对方吼了一声：“生意能做就做，不能做就换人，扯什么蛋，手气正好。”说完挂了。
　　张怀源挺好的心情没了，想挂上和荣部的关系，少不了这个王副官，刚才来的那两个应该不假了。
　　忙安排门房去找，过了好一阵，那两个才回来，态度已经大不同，很不高兴的样子，一个说：“张老板，货照发，但是，我们要改一改收货的地点，刚才，就是刚才，三河口码头已经没法停船，治安军个个检查，什么货能逃得过去？我们临时要求，把货送到北边，越远越好，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卸下，不然，这生意真是没法做。”
　　两方好说歹说，定下收货的地点是三河口北五里地的固庄小码头，那边有人接收，张怀源再也不提提货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