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作品名称:东风擘 作者:阮德胜 发布时间:2022-05-12 09:58:57 字数:18449
向爱莲在笑话郝春阳硬生生地将一棵又绿又香的米兰养死之时,也承认自己不是养花的料子。别的不说,这一盆佛莲,从机关家属院家里搬来的时候,从里到外已经长了九层,每只叶片肥厚得还真对得起“多肉”这两个字,四周的叶缘像镶上了红金,明晰而闪眼。算上这次,佛莲已下过两次“病危”通知书了。前一次是进驻不久,那天向爱莲训练归来,实在喜欢上梅雨过后的炸晴,将它搬到烈日下晒了几个时辰,结果九层叶子晒死了四层,之后连抱带喂地疼了大半年,才有了生机。期间在华强军没话找话说仙人球养得如何如何之好,她只字不提养伤了的佛莲。这次犯的依然是低级养花人的错误,常言道“花是浇死的,鱼是喂死的”,赵艳青三两天地浇,她时不时也将杯中的茶水倒点,佛莲积水了……她查资料、问专家方才找到换土、晾根、重植的良方,还专门派赵艳青到老街上买了一只能透气的紫砂盆换上,佛莲总算回过了阳气。
向爱莲决定将佛莲还给华强军,至于能不能要回仙人球,她无所谓,她不能让带着华强军爱的指向的佛莲断送在她的手上,她坚信华强军比她会养。从年初起仙人球在约地球北纬60度线的方位上长出了一圈小球,眼看着一个个小球正顶上开始泛起一层紫红,开花指日可待。要,可以直着要;还,不行,得有点曲招,即便是自己的丈夫。机会随时有,但好机会不多。
列装三营的导弹正在路上,技术的改进和数量的倍增与戴雷透露的完全一致,一时间旅、基地和第二炮兵三级装备部,还有国防科工委、装备生产厂家的领导、专家一拨接着一拨地来训练大厅指导、观摩,导弹理论要修正、训练模式要调整、战斗队员要重编。最令向爱莲头痛的还是“兵”,男兵一抓一大把,女兵得戴着眼镜数,况且还是发射号手。常三旅司令部最解实情,参谋长也曾私下与她商量,是不是向旅首长反映调整一个男兵连组成加强营?她不是没有想过,如此这般不是自已搧自己脸么?董蛟那里还好说,在营里让她以后还怎么带兵?况且上级如此列装自然有如此列装的战略思考和运筹,要是有协调的空间,董蛟和戴雷肯定为三营争取。前不久,生产厂家来整修训练弹的一位高级工程师曾向她透露,这一型号是当今中国乃至世界最先进、最威猛的常规导弹,此次列装的才是第一批,很快就有第二批、第三批……她突然想到华强军当年每每在她提出棘手的问题时,他都会将手放到仙人球上,有时轻轻一搁、有时重重一压,很快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向爱莲拨通华强军电话:“请将手放到仙人球上,本夫人有要事请教!”
华强军还真看了看电脑旁大大的仙人球:“嘿嘿”一笑:“夫人,请出题!”
向爱莲将现实困难、原因分析,还有几点设想,一股脑地倒向华强军。那头连反应都没有反应回了个半拉子歇后语:“夫人,你这是‘骑着驴找驴’啊……”
“滚蛋啊!你少拐着弯来骂人,回来看我不收拾你,皮子着痒是不?”向爱莲急急的样子,“好好给本夫人说个明白。”
华强军根本没有将手放在仙人球上,不是遇到什么问题都得放的,事实上他在得知常三旅三营将成倍装备新型武器的时候就放过。向爱莲的话,只要一硬,哪怕是有意装的,华强军都附和,这就叫阴阳之道:“请问夫人在上任三营不久是不是一直搞‘全员额训练’?费这么大力,难道就是为了成为新闻上一回《火箭兵报》么?‘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都忘啦?”
向爱莲一拍大腿:“我这回还真是‘骑驴找驴——昏头昏脑’,本夫人给你一个口头嘉奖,再接再厉!还有,仙人球物归原主吧,看来我也要时常用它来刺刺了!”
华强军当年只是在爱的窘态中的一个下意识动作而已,后来却成了与向爱莲的情物。他问:“那——佛莲呢?”
“我自己养不好自己,还是交给你吧。”向爱莲乐呵呵地说。
华强军最开心向爱莲的开心:“遵命,夫人!”
向爱莲收起了笑腔:“你小声点,要是被你的兵听见,还以为怎么着呢。”
“是!”华强军一旦军人起来十分地军人。
放下电话,向爱莲跑到郝春阳的办公室,一顿咋呼。郝春阳歪着头笑迷迷地听着,一滴兴奋点都没似的,反倒在向爱莲落音的时候,“吭吭吭”地笑起来。
“咋啦?”向爱莲迷茫起来,“当初,你是不同意搞‘全员额训练’,担心一味地发扬军事民主,会冲击政治民主和经济民主,后来你不是一直支持搞么?”
向爱莲到营不久,她眼里看不得营区有“闲人”,一个战斗集体随时都在准备着,用她父亲向天鼎的话说“和平只是战争的另一种形式”——这点她与华强军的本质上是一致的。于是,她在营党委会上倡导“发射营的老鼠都得会发射”的“全员额训练”,也就是说掌勺做饭的女兵也得参加导弹发射训练。当时,炸锅归炸锅,一旦训起来,哪个也不弱势哪个,后来二连更进一层,所有的后勤岗位在全连战士中轮值。
“营长!”郝春阳还在“吭吭”地笑,“我也才放下电话,一营这两个快一个鼻孔出气了。毕达银,也讲我‘骑驴找驴’……”话说至此,她扭头对窗喊赵艳青。
“到!”赵艳青跑过来,“教导员,有什么指示!”见到向爱莲也在,“营长好!”
“通知各营干部,”郝春阳看看手表是十点三十五,“十点四十在营作战会议室召开营党委扩大会。”
“要扩就再扩大点!”向爱莲这才懂了郝春阳,她说,“班长也列席,包括炊事班!”
“好的!”郝春阳下达指示,赵艳青跑回电话通知去了。听见赵艳青步子远了,她凑到向爱莲跟前:“姐耶,这回一营那两个可是吃准了俺俩!”
“少跟我‘俺俩’‘俺俩’的,你愿喂嘴你喂嘴,别拿老同志与你小青年开心……”向爱莲一本正经。
“你还讲我们政工干部是阴阳脸,我看你就有。中,中,我小些不惹你,你搞你的军事,好吧?”郝春阳也有了正经,“党委会怎么开?俺俩要先议议吧?”
“那当然!”向爱莲猫了郝春阳一眼,“姐可要告诉你,我俩与一营是有婚姻恋爱关系,但更是兄弟单位战友关系,该说的要说,不该说的一定不能说,掉在蜜罐里淹死也是死哟!”
“一样的话,你能讲我就不能讲。要在过去你肯定是强盗!”这话郝春阳只在心里打打鼓,嘴上只说,“河是河、海是海,一码是一码,这个都分不清,还能与你搭班子打敌人?!”
向爱莲与郝春阳简单地捋了捋会议议程,时间便到了。会上向爱莲,重点将当下面临的任务形势进行了全方位的分析,明确提出由“全员额训练”升级为“全员额作战”,全营人员将进行前所未有的调整。随后,她又简要地讲述了她的思考。她首先从营部下刀,干部只留营长、教导员、副营长和军医,管理员、助理员和教员“一人双岗”编入发射单元,日常除营部有事回来外,吃住训都在连队;战士呢,只保留通信员赵艳青和一名卫生员,撤掉营部食堂,全部下到连队;连队全面推行二连“轮值”模式。令人欣慰的是,以韦彤艺为代表的连队干部坚决服从和支持,倒是营部管理员提出干部是不允许岗职错位的问题。
郝春阳及时补话:“特殊任务,就要有特殊战略战术,各位特别是我们的干部一定要认清当下三营的训练作战形势和面临的困难,干部要率先垂范,同时要深入官兵中做好思想政治工作。至于人员的调整,我们会向旅党委报告,我和营长都打听了,仅我们基地在常规旅新组建时,很多编制后来都进行了调整。武器怎么需要,我们兵员就怎么编;战争怎么进行,我们方阵就怎么调。同志们,装备超预想列装,既是挑战,更是机遇。这条路,只要我们三营走出了,便是经验,便是战史!”
党委会之后,郝春阳立即组织了两个培训班,一个是营部下连和连队多岗官兵的“强化班”,她当班长;一个是参加过导弹知识基本训练的新兵“升级班”,副营长当班长。
“首战用我,用我必胜!”口号在新的战友、战情之下更加嘹亮!
然而,就在导弹即将入营的当口,一个关于向爱莲违反条令、条例和《基层建设纲要》在三营搞“一言堂”的信函越过常三旅直接反映到了东方基地。基地政委程厚德一字不落地看完之后,对纪检处处长说:“此件先放在我这里,戴司令那里也暂不报告。当下,一切以列装为重!如何办,伺机而行。”
向爱莲和她的三营在自己的战轨上一往直前,时刻准备着!
季候在走凉,训练团东风IV的士官组训试点与“两成一力”联训热度不断上升。他们一步即将迈入考核验收时间的门槛,党委议训会、技术骨干“小诸葛会”开得不断,环环节节、点点面面,要方案有方案、要预案有预案,之前的最后一次联训也超出华强军的预想,但基地考核验收组到来时他多少还是有些压力。从以往惯例来看,基地这一级的标准是最高的,它既要在旅团上提高标准,又要在第二炮兵下打好前战,参加考核的参谋、干事、助理,个个长着鹰眼,一丝丝马虎也甭想跑冒滴漏,况且这次是由戴雷带队。两天前,戴雷还亲自给一营来了电话,他笑呵呵地说:“我这个公公来,可是要看漂亮媳妇的哟!”看似一句笑话,听懂了就是一个尺度。
袁崇高是头天到的,他听了汇报、审了方案、看了装备、阅了资料,到训练场转几圈,十分满意官兵嗷嗷叫的战斗激情。可等第二天戴雷带着包括司令部“四条龙”参谋和后勤部“四只虎”助理在内的十二位考官一进场,他也攥起了拳头,原来基地司令员一行全着迷彩服、作战靴,战斗气氛陡地高升八度。很快,常三旅大巴开了进来,董蛟带着参谋长、作训参谋和所有发射营营长及部分士官骨干到现场观摩。
袁崇高在完成一系列的基本军事礼节后,得空靠到董蛟身份:“搞什么‘名堂’?怎么哪里都少不了你呢?”
“向袁老大学习,是本人坚持不懈的追求!”董蛟知道袁崇高怪他来前怎么不通告一声。
同样的责怪,华强军也说了向爱莲。董蛟当然是有意的,而向爱莲是真的不清楚,她们按时在旅里集结后,坐上大巴过了龙安江往训练团方向,她才意识到是来一营,根本无法通报华强军。
袁崇高伸出一张大手,握住了董蛟:“那你就好好学点‘名堂’吧,话少点好不好?”外人听来还真以为董蛟会捣乱,其实这就是他俩的“作战”方式。
时间不允许袁崇高与董蛟再按自己方式交流了,他看看手表,整装、跑步,面向集结待命的参训部队下达口令:“立正!”转身,跑步至戴雷面前,敬礼、报告:“司令员同志,核一旅士官组训试点暨‘两成一力’后勤装备联训已准备完毕,是否开始?请指示!核一旅旅长:袁崇高。”
戴雷还礼,声音宏亮地命令道:“按计划进行!”在袁崇高下命令部队进入“作战”之时,他对考核组说,第二炮兵首长来时,由一营营长报告。
官兵们高喊着“严肃认真、周到细致、稳妥可靠、万无一失”的口号,豪情万丈地进入战位。
整个考核验收分三步走、一天半时间,首先进行的是东风IV导弹“士官组训”模块演练,背景想定在东海风云乍起、国家面临分裂,东方基地核一旅三营参加东海联合军演,承担核战略威慑作战任务,在作战规定时间内完成作战一级战备准备。一营接到命令后,营作为战略发射单位,干部在假定的“坑道”内指挥室各就各位:“战场”交给了全是扛着拐角的士官。
只见,以厉东方为主力的各级士官,严格按照《士官组训教程(草案)》,号手精细、就位精准,指挥的指挥精确、操作的操作精到,整个演练环节相扣、节节相连,行云流水,仿佛不是在作战,是一条流水线在生产装备。当威武的东风IV导弹满弓上弦、只待大雕之时,戴雷感慨地说:“士官队伍成为我军能打仗、打胜仗的主力在第二炮兵完全能够实现,这才是打赢之策、精兵之路、强军之道。”
紧接着,考核验收组移动至山谷更深处的“两成一力”后勤装备演练场,八个后勤专业模块呈半圆型排开,观摩台在圆点位置,演练不设背景,只是以装备为核心,以演习导调的方式从时间和“保障逻辑”对专业演练进行合理地交叉指挥,华强军任导调组组长,各专业指挥长为端末。随着一声令下,寂静的山谷,顿时装备轰鸣、官兵涌动,加油的、运输的,做饭的、炒菜的,洗消的、抢修的,救治的、防疫的……传统的挖坑埋灶、手拎肩扛的后勤保障模式在此早无踪影,全被机械化、机动化、智能化所替代……
一小时二十分钟的演练,硕果累累:以一个发射营兵力为基数的米饭、馒头和四菜一汤做好了,方圆一公里作战区消杀灭完成了,六十八台机动装备、一台套发射单元车辆的普特油料加满了,二十名核化沾染的伤员洗消、救治保障了,两台远程会诊手术做完了,两处被炸桥梁修复了,4台不同型号的被损机动装备抢修了……
中餐,戴雷婉拒了训练团招待所的准备,就地与官兵们一起吃得很香。期间,他特意将向爱莲叫过来,小声说:“莲丫头,你家华强军打得不丑啊!我记得,你们营今年下半年就要转一批女士官,摸底了没有?农村讲‘女大不能留,留了会生仇’,你可是要设法留下一批,没有骨干怎么打仗?你看到没有,这种士官组训模式更适合你们常规旅相对较小的发射单元,所以董旅长要求来观摩,我立即同意了。”他突然将话拐到另一条道上,“与华强军多久没见啦?”
向爱莲一片馒头在口里慢慢地嚼着,直到这里,她才觉得该她说话了。咽下后,她说:“报告首长,抛开我与华强军的关系,一营的士官组训试点科学合理、贴近战需,值得我们好好学习。但‘两成一力’后勤装备如果按营配备,像我们三营就难以胜任。”
“二炮与其它兵种不一样,如此配一个营又大了、配一个旅又小了,我们的平时与战时差别还很大。这些问题,我们都要在训练和实战中精准发现,及时反馈给二炮党委,进一步修订和完善。”
“关于女兵问题,当下依然存在将当兵两年作为就业的跳板现象,但随着士官制度的改革,女兵服役期可延长、津贴待遇在提升、婚姻恋爱有空间,走留矛盾不是很突出,比如上次调换导弹车女驾驶员时,我一个一个地谈过心,她们都决心只要部队需要坚持服从命令。”
“想党党不?”
“想!好在现在通讯方便。”
“我本来邀请你爸参加你们营的列装式,他也答应了,可昨天晚上通知我他要出国访问。”
“我爸从来不与我说这些事。”
“在一个营当家主事不容易吧?而你两口子又各主一个营,还都是上级盯着的王牌营。你家新的武器照片,我看到了,太漂亮了!你就等着高兴吧!”
“夏雪她们……”
“很好,很好!我和你戴阿姨与她父母都商定了,年前把喜事办了。没有小家哪来大家?军人也是人嘛。不要怪叔叔话多,等会儿我跟董旅长说一声,他们要回他们回,你今晚陪陪华强军,行不?”
向爱莲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低头喝了一口排骨海带汤,有了遮掩。
华强军端着不锈钢脸盆过来,问问在观摩区用餐的基地考官要不要再加些“白菜豆腐”时,基地作训处有个中校参谋开他俩玩笑:“华营长哪是来添菜的?追着找老婆才是真的吧?”
华强军这时才发现,向爱莲也在。
都在一个单位作战多年,向爱莲反呛起中校参谋:“一营的饭菜要是塞不住你的嘴,请你到我们三营试试!”
戴雷也乐了起来:“就让那个一把菜刀就把猪给宰了的女干部给他塞,我不相信塞不住。”
大家都笑出了声。
华强军问了一圈,也加了一圈菜,之后将脸盆放到戴雷这边的桌子上,干脆一屁股坐到向爱莲身边。
戴雷将碗中的汤饭扒得一滴不剩,抬头说:“你放个大盆在我面前,不知情的,还以为我司令员多能吃呢?”
向爱莲扭头瞪了华强军一眼,他立即将司令员的碗收到盆里,放到另一张椅子上。
戴雷抿了抿嘴,朝外看去。官兵们都在自己专业模块之前,上百号人个个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吃有吃相、走有走相,每一身迷彩属于自己,更属于战斗集体,肉眼是看不出移走一块少了什么、补进一块多什么,他的心头热乎乎的,不自觉地捋起了两袖。
下午室内推演,是华强军憋了十六年的夙愿,高明亮的加入如虎添翼,说白了只要他能想到的,高明亮在屏幕上就能实现。他要打一场前无古人、启示未来的核战争,拭目以待。
戴雷一行走进迷彩指挥帐篷,必要的请示、命令之后,全体坐定。华强军任推演“作战总指挥”,毕达银任“总导调”,其他一营全体干部和厉东方进入“实战”战位:“两成一力”后勤装备保障分专业各设八个指、导一体的端末,高明亮根据作战进程和导调文书担任视频切换任务。
作战时间定在某年某月的十五时,对应了当日的天文时间——
三机联屏的大幕上:蔚蓝的天空,白云悠然;平静的南海,海鸟翱翔。突然,惊雷乍响,浊浪涛天,两艘挂着带有右侧蓝红两色直角梯形国旗的F国军舰顶浪前行,很快靠近我南海岛礁并实施登陆。我军事人员一眼辨识国旗红色直角梯形由下变上,意味着该国单方面宣布“战时”。
左右两屏同时分别切入:我外交部、国防部及时发表声明强烈谴责并勒令F国侵军立即撤出我国疆土。同时,我空军战机、海军战舰接到命令后火速赶赴被侵海域,与敌军进行了“交战”。
画外音:在我军即将收复失地之时,M大国联合南海周边国家组成“新八国联军”直接插手我保疆卫国行动,其两艘航母战斗群疯狂“打击”我军。此刻,中央军委果断出手,第二炮兵接令而动,我南方基地常规导弹旅、巡航导弹旅对敌进行第一波次打击之时,东方基地核一旅接到核威慑作战任务。
左、右屏和中为间屏分别切入:核一旅二营、三营进入地下阵地集结待命;一营三日内开赴至南方某指定密林,核一旅“两成一力”后勤装备编组遂行保障。
此时,帐篷顶上一盏聚光灯打开,完整地照亮了观摩席前区的一座可以转正的沙盘,其正面为三营导弹阵地,背后为三营即将进入的作战区——这是轩辕致和的“作品”。
中屏上:华强军在“指挥所”向代号“红剑”的一营和代号“绿盾”的“两成一力”后勤装备编组下达命令……
左屏上:一营官兵紧急出动,携装从阵地出发——
右屏上:“两成一力”后勤装备编组集结——
三屏合并为大幕:两支伪装得只有在机动中才可以发现的作战分队“红剑”和“绿盾”向南穿行在莽莽森林之中……
华强军来到已转过背变为南部林区的沙盘前,开始进入“两成一力”后勤装备编组遂行保障。推演采取线上与线下相结合,线下是华强军与八个专业分队以各种机动中出现的必然或偶然保障需求为主线进行导调,线上是及时切换训练场上实战保障画面进行展示……
天文时间在一个小时零五分之后、作战时间是三天之后,核一旅按时抵达指定作战地域。
大幕上“切回”南海:依然波涛汹涌,敌我双方在我海域呈对峙之态。
画外音:“新八国联军”尽管停止了进一步侵略,但丝毫没有后退之势,尤其是M大国不仅继续联络盟友集结海上兵力,大有再举进攻之心,同时“双箭”齐发:勾结我T岛之上某些独立分子,妄图伺机宣布独立;扬言我解放军攻击其航母,将直接摧毁大陆重大水利设施或重要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将我国“打回”改革开放前。我党、我军在精准判断“侵略军”贼心不死之时,果断出手:命令近岸军区在东海进行海、陆、空、第二炮兵联合实弹演习;命令东方基地核一旅一营击落一颗我完成使命、即将报废且距M大国一颗军事卫星最近的卫星。
华强军在指挥所接到核一旅命令,立即下令作战——
大幕上实时切入导弹训练场:“号手就位”随着士官厉东方的一声令下,一营官兵高喊着“保家卫国、敢打必胜,东风快递、使命必达”口号进入战位……
屏幕上完整地呈现了一营士官组训的全过程。当东风IV擎天之柱般地直指苍穹之时,华强军听完各位号手关于发射前的各项检查、燃料加注、气象窗口等系列报告后,再次核准作战参数,准时下达:“五——四——三——二——一!点火!!”
大幕上切入:东风IV在西北的一次发射镜头,并在几分钟后对接上击落卫星的画面。
画外音:在党中央、中央军委的直接指挥下,我第二炮兵精准击落一颗在轨卫星,展示我军誓死悍卫国家主权、领土完整的坚强决心和坚决打击来犯之敌、分裂势力的制胜能力!在我强大军事压力下:“侵略军”清醒认识到,如果他们的军事卫星被击落,他们所谓的反导系统将成为一堆废铁,他们的航母将成为海上死鲸。果然,在我强大军事压力下,黯然退出我领海。
大幕上切入:我军将士将鲜艳的五星红旗再次插上收复岛礁。南海平静如初,天空蔚蓝如瓦。
华强军报告:推演结束。
帐篷的窗帘全部打开,参加推演的官兵正准备撤离时,坐着那里一动没有动、胳膊衬着下巴在思考的戴雷对身后的袁崇高说:“参演部队原地集合,给士官组训、‘两成一力’官兵现场画面,我要说两句。”
“是!”袁崇高立即领会戴雷的意思,中间程厚德政委打电话让他转告戴雷,请司令员今晚再晚也务必回基地,明天上午八点有重大军事视频会议必须参加。
一切准备就绪,戴雷站起来,手持话筒:“同志们,战友们:今天我与基地考核验收组的同志们一起,花了近一天时间,观摩了两个场考核,一个是一营官兵士官组训,一个是以一营为主、全旅抽组的‘两成一力’后勤装备综合保障。刚才又与大家一起身临其境地感受了推演的战斗过程,我很振奋!本来是想等明天上午看完文本资料、开完对接会以来再与大家面对面交流,可是刚才接到电话,明天上午八点我有重大军事视频会议必须参加,所以改在现在说,很多同志也只能在训练现场听了,请理解!
“同志们,首先我代表基地党委、领导,对你们的士官组训和后勤装备联训给予肯定!你们牢记使命、不负重托,你们严肃认真、周到细致,你们攻艰克难、敢打必胜,你们满怀豪情、斗志昂扬,你们大步走在中国王牌的大道上,一定也必定抵达全胜的终点!
“同志们,试点和联训,是课题也是探索,是训练也是战场,是示范也是模板,任务艰巨、使命光荣,是二炮党委信任和重托。
“为进一步完成好我们的战斗任务,我谈几点意见:
“第一,我们必须始终瞄准随时能战、准时发射、有效毁伤的第二炮兵核心能力标准,强组训、练保障。
“第二,我们必须始终严守能打仗、打胜仗的根本要求,进一步优化士官组训,最大化发挥‘两成一力’装备的保障效能。
“第三,我们必须始终重视官兵的创新思维,充分发挥军事民主,只要有利打胜仗的任何意见和建议,都要科学分析、都要合理采纳。
“第四,我们必须始终紧贴试点、联训的任务,以出战例的历史感和荣誉感,出经验、出成果、出示范。
“同志们,第二炮兵的考核验收随后即将展开,在此我要求大家,在思想上要迅速进入状态、在战位上要迅速进入状态、在作风上要迅速进入状态,砥砺战斗血性,确保胜任胜战。同志们!有没有信心!”
帐篷内官兵齐声高喊:“有!有!!有!!!”
屏幕上:导弹发射场、“两成一力”后勤装备联训场官兵齐声高喊:“有!有!!有!!!”
走出帐篷,一列怕冷早飞的大雁在空中随性地书写着汉字的笔画,没有人在意它们的艺术,倒是在暗示着季节的存在与走向。很多时候,人与自然不需要明示,有暗语存在便是一种美好的默契。
“袁旅长,还有董旅长,你把你几个营长也带着,我们到训练团喝红山土鸡汤去。”戴雷边走边说,突然扭头在找人,“华强军,你过来!”
华强军一直跟着,他不是想去吃什么红山土鸡,倒是想尽快得知考核验收组的安排。落后几步是因为向爱莲要和他说话,向爱莲朝他翘翘大拇指:“打得好,打卫星是高招,是核威慑作战的有力延伸!中间还有不少问题,晚上,我再与你说。”
“晚上真不走啦?”
“服从命令,听从指挥!”
华强军听到戴雷在喊,甩下向爱莲,“是”的尾音还没落,人已跑到跟前。
戴雷说:“你还想让我看点什么?”
“报告司令员!”华强军底气十足地说,“若时间来得及的话,请首长审阅‘三本一戏’。”
“什么个‘三本一戏’?”戴雷有了好奇。
“报告首长!”华强军说,“‘三本’,指《士官组训练教程》、《‘两成一力’后勤装备联训台帐及保障法研究》和《第二炮兵士官组训中的思想政工作》,‘一戏’,指的是我们新开发的‘东风IV导弹训练游戏’……”
“游戏?”戴雷偏着头问袁崇高,“你玩过没有?”
袁崇高摇摇头:“听一营介绍过,没有玩过。是高明亮搞的‘名堂’!”
“北大的高明亮搞的‘戏’,我要看看!‘三本’嘛,有考核验收组认真审查把关,应该不成问题,但也要给我和政委各准备一套带回去看。”戴雷对华强军说,“你去准备一下,我喝口鸡汤就来,你就让莲……向营长替你喝了吧!”
大家扭头朝后看了一眼向爱莲,她还不清楚他们在笑什么、看什么呢?估猜是说她与华强军的事。
“华营长,资料也请给我一套。”董蛟见缝插针。
“不给!”袁崇高说,“老是粘着首长的镜子照光。”
“你脸那么大,还能有我照的地方么?”董蛟又与袁崇高杠上了。
“好了,好了,基地哪个不晓得你俩……”戴雷撇了撇嘴,“不是拎葫芦吵瓢,就是拎瓢吵葫芦,都在盯着那点籽。”
“首长,董蛟这家伙你不能老依着他搞‘名堂’!”袁崇高说,“一套资料光印装就要千把块,这些年首长尽想着‘小佬儿’了……”
“你军事干部在哪里学来了弯弯绕的本事?”戴雷说,“苦了哪个还苦了你‘袁老大’?士官组训是没有给你专项经费,但‘两成一力’,二炮后勤给的可不少哟,我们基地一分没有留,还不够?”
董蛟“嘿嘿”一笑:“他犯了‘吃了便宜还卖乖’的低级错误。”
“那也是你!”戴雷一人一巴掌,俩不得罪。
董蛟说:“‘袁老大’,资料你要是不给,我就把向营长留在你们一营,一天不给留一天,一月不给留一月,我不信……”
袁崇高说:“谢谢了!只要你搞这小‘名堂’,我们华营长就张开双臂抱着,还好吃好喝地养着,合法的!要是不小心生个小二子,计划生育的责任可得归你哟!”
“滚远点!”董蛟见占不到便宜就耍赖。
“我没法滚,我们训练场在这里,要是滚……”见训练团两位主官跑过来迎接,袁崇高刹住了嘴。
一行人进到训练团招待所,桌椅摆好的,菜还在钟点内。戴雷招呼着杀一盘,袁崇高的围棋还行,在座的能与司令员对擂中国象棋的恐怕只有董蛟。袁崇高使眼色摆头让董蛟上,董蛟故意装聋作哑,他上去一把将董蛟拎到了棋盘上:“既然是狗肉,就得上桌席!”一群职务低的干部都在低笑。戴雷是驭“马”用“炮”的强将,董蛟是驾“车”带“兵”的好手,果然在“楚河汉界”之上交战,双方都不惜代价弃短护长,各自阵营都有好棋之人也有棋艺之长,关键时刻也只能憋着气、摒着语。战斗进入白炽化的时候,正是戴雷“日”行战“马”、隔山打“炮”的季节,董蛟也迎来了“兵”“车”同行的有利方阵,兵力和装备此刻显得不那么重要了,每一步都是战术与战术的对擂、战役与战役的较量、战略与战略的抗衡,棋已非棋,艺的味道便油然而生。直至红山土鸡的香溢满全屋时:“楚河”依然不入“汉界”、“汉界”照旧阻截“楚河”:“将”“帅”握手言和,此处有了掌声。
再次有了掌声,是在戴雷看完“迷彩兔”之后,他说:“我要给高明亮同志鼓掌!”他饭后回到作战帐篷,华强军简要地介绍即将展示的是一营最新训练作战军事游戏软件,而每位考官面前的“菜单”早已不是当初他见到高明亮时的“初级阶段”,后来有了厉东方、轩辕致和,还有毕达银的直接参与,训练游戏已经像“两成一力”一样向成建制、成系列迈进了。如今有三大系列,即东风IV技术理论系列、东风IV作战训练系列和东风IV故障排除系列,每个系列又设有三个等级,即初级“俄罗斯方块语言填入版”、中级“剧本杀情景故事对抗版”和高级“一体化星球大战联合版”,每个级别里又根据不同的系列进行细化子条目,参与游戏的官兵即可以按系列按版块“升级”式“作战”,也可按需求按爱好“游击”式“训练”。在大家听明白软件之后,主场交给了列兵高明亮,他起立、敬礼:“请首长点菜!”
刚刚才吃过晚饭的戴雷,面对这道新菜,大开口味,他从面前的笔记本电脑的游戏“菜单”点了“东风IV故障排除系列”的“中级‘剧本杀情景故事对抗版’”。此游戏,参照的是厉东方整理的《东风IV训练发射常见的故障与排除》,选择某一故事情景下,两只“迷彩兔”面对不同的故障进行相应的排除,发现与排除都有相应的分值,直到最后导弹成功发射时,谁的分值高谁为勋章获得者,同时也会在此款游戏中永久性上榜。
戴雷一眼就喜欢上“迷彩兔”,他不请自报地问:“我来与高明亮同志游戏一把,行不行?”
“报告首长,我还没有真正参加过导弹训练发射,很多故障环节都是厉东方排长参与设计的,我只是在游戏技术进行开发。”高明亮如实报告。
“厉东方?他是东风IV故障排除大王,我游不过他。”戴雷握着鼠标喊,“华营长,派个连长过来,就那个轩辕吧!”
“到!”轩辕致和从账蓬一侧跑步到电脑桌前,这是华强军早有安排的,包括厉东方在内的二十多名骨干都在待命。
戴雷说:“你们几个参谋都过来,帮我看着点!”
基地司令部参谋“四条龙”都围了过来,袁崇高也坐到戴雷的右侧。
“请首长选择情景模式!”轩辕致和报告。
戴雷看有六种情景出现,他点击了“西北戈壁”,两只“迷彩兔”换装上阵,代表戴雷是扛着一颗金星的将军“迷彩兔”,配带上尉的自然就是轩辕致和了。当点击“开始”时,“导弹”进入发射时间,即游戏时间。两位“迷彩兔”进入随机的号位,“故障”随即出现,有的是来自其他号手“迷彩兔”的报告,有的是需要对导弹指示灯的正确辨识,有的是分级指挥程序上的先后……起先将军“迷彩兔”和上尉“迷彩兔”都能见山开路、见河架桥,一路高歌,当进入到“机器非正常发声”听辩时,戴雷明显用时过长,在即将被“调离”号位之时,终于听清了“发射平台前轮下第十八颗镙丝有松动”,尽管一时落后于上尉“迷彩兔”,但在随后的遥测、加注、气象等“状况”中,赶了上来,时不时有美女“迷彩兔”在为他献花、叫好、鼓掌……
四十分钟对抗贯穿了东风IV一次完整的发射过程,要素齐全,状况合理,情节生动,寓训于乐。戴雷先是身入之后便成了心入,他与轩辕致和在你追我赶中同时以满分成绩迎来了导弹的点火发射,双双获得作战勋章,并列登上排行榜。
“祝贺首长!”华强军站起来鼓掌。
“最要祝贺的是高明亮同志!”戴雷说,“同志们,知识就是战斗力啊!之前我还真有些不大相信,一位列兵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导弹理论掌握得这么快、这么好!我们常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你看,现在网络通讯发展迅猛,青少年中有几个不玩游戏?可我们很多人视游戏如猛虎,一味地去堵。高明亮同志开发的军事训练游戏是一种启示,还需要深入探索,就拿部队手机管理来说,能不能开发一种APP装上去,官兵如果在通话中涉及到军事某些关键词就会从提醒到关机直至锁死,真正将保密的钥匙交到官兵手中,等等。
“华营长,下午的整个演示、推演都好,原则上就以这个模式迎接二炮的验收。至于文档资料的修改优化,要多多吸纳考核验收组的意见。高明亮同志或者说你们一营开发的这套导弹训练游戏软件是一大亮点,但不能独立出来,完全可以与《士官组训教程》配合起来。如果时间允许,你们再融合一下,技术力量不够的话,可以由基地支援,经费不够也可打报告。同时要有两个准备,一是为其他型号核导弹及常规弹导做出多款模板,不仅为在全基地甚至为在全二炮的推广打好有准备之战;二是尽快形成军事论文,争取申报全军科技进步奖。好了,我就讲这些!”
“谢谢首长!”华强军有些激动,“我们一定严格落实首长指示,争取更大战绩。”
“那我就回了!”戴雷起身,又转身走到高明亮面前握住了他的手,“继续努力,争做大学生士兵的标杆。”
“是!首长。”高明亮目送戴雷迷彩背影,内心回暖到当初入伍时的心情之中。
山谷中,秋风带着丝丝冷意、挟着片片树叶,初夜刻意地在讲述着季节的故事。一行人匆匆地在相送急于赶回五十多公里之外的戴雷,突然,戴雷将步速回到了队列中起步走的幅度,他说:“你们都回吧,我与毕达银同志有几句话要交代。”
“是!首长一路顺风。”袁崇高说,“验收考核我们会全力配合,请首长放心!”
“好的,好的!”戴雷在朝大家挥挥手,星光在他手指间划动,像流星。见大家转身走了三五米了,他对毕达银说,“毕教导员,我想就高明亮同志的培养问题与你交换一下意见!”
“请首长指示!”毕达银心里一直打鼓,以为司令员对验收考核有什么不满意之处又不便在大众场说,不想是为了高明亮,一位将军为一名列兵如此这般,他还从来没有听过。
戴雷说:“高明亮是北大的高材生,起点很高,更难能可贵的是这个兵身上透着一股子愿打仗、能打仗,还能打胜仗的傲骨。我们要全方位培养,在此,我特别要提醒你这个党委书记,既要把他培养成一营的技术能手、创新好手,又要把他培训成思想骨干、党员骨干,更要将他培养成二炮的标兵、尖兵,为全军大学生士兵乃至全国有志青年树立榜样、标杆。你懂吗?”
“坚决完成首长交赋任务!”毕达银送戴雷登上的越野车渐渐远处并融合在夜色之中,他一点一滴地反刍司令员的话,高明亮的前途在他心中越来越清晰:高明亮将是在军事斗争准备中完美地践行以强军梦为代表的当下中国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青年模范。“我要陪他一起‘明亮’!”他抬头看着天空,皓月苍穹,星光璀璨。
戴雷说的一把菜刀杀猪的故事,向爱莲一直不敢对外说:“血腥”倒不怕,怕的是她女子发射营的官兵今后还有没有男人敢沾边。真应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的古训,司令员都晓得的事,在全基地还不知道传得有多邪乎呢?
事情的源头,追到根子上还是韦彤艺曾得理不饶人地到消防支队为女兵讨说法闹了一场。中秋到来之际,消防支队表示对第二炮兵姐妹部队的友好,决定前来慰问。韦彤艺起初接到电话之后,乐颠颠地跑到指导员办公室,说了些“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的话。
农历八月十三,上午多云偏晴,午后又多云偏阴,傍晚时还滴了几滴小雨。上午十时左右,是消防支队约定慰问的时间。韦彤艺到三营任职至今,还从来没有以连队名义接受过慰问,不可谓不重视,她不仅报告营首长将正常操课的导弹训练与政治教育作了微调,也就是准备当消防支队慰问到来之时,全连官兵临时停课列队欢迎,而且买了水果,摆放在连部会议室以便座谈。原本还想请营领导参加,指导员考虑级别对等问题,便作了罢。
十时十五分,在营门口望风的二连文书远远地看到一队扛着红底肩章的官兵敲着锣、打着鼓朝这边而来,撒腿跑去向正在听指导员讲党课的韦彤艺报告。韦彤艺向指导员示意,指导员说:“同志们,现在课间休息。中秋佳节到来之际,我们附近的武警消防部队领导特意来我连进行慰问,请大家到在连门口列队欢迎,届时热情一点。”
韦彤艺和指导员往营门口去迎接,值班排长在组织列队。韦彤艺出了楼,便听到锣鼓声:“来慰个问,有必要搞这么大阵势么?莫不是……”容不得她多想,已来到营门口,值班的是一连的女兵,相互敬了礼。朝声望去,消防支队队长、指导员带着八位官兵已经到了跟前。
“猪,怎么慰问来一头猪?!”指导员眼尖并惊奇地在问。
韦彤艺定睛一看,俩位乐呵呵的消防支队领导后边,果然跟着一头足有二百斤的大黑猪,它的头顶上还扎了一朵大红花,被一位中士牵着仿佛去相亲一般。
“韦连长好!”消防支队队长能喊出韦彤艺的姓氏与职务,可见来前是做了功课的,他提前开了口,先敬了个军礼,又拱起手,“祝贺二炮姐妹们中秋节快乐!”
“谢谢消防支队的领导和战友!”韦彤艺心里犯嘀咕归犯嘀咕,脸上还是春风满面地还礼作了迎接,她伸出白净的手做了邀请的姿势:“请!”
锣鼓停了敲打,大黑猪的“吭吭”声格外明显。拐过营门的左边,便是二连,两队女兵个个军姿飒然地站立成一个欢迎通道,这是连队迎宾的最高礼节。前边眼尖的女兵已经看到了大黑猪,忍着不敢吭声。当慰问官兵一行进入欢迎通道时,全体女兵有节奏地热烈鼓掌,消防支队领导和士兵从来没有在如此多的女性官兵注目下前行,他们露出了男性在不同阅厉下的多种神情,包括那位牵着大黑猪的中士。大黑猪一直沉浸在锣鼓声中,突然来了“哗哗哗”的掌声,它抬起头,不巧的是大红花的一叶纸片搭到了它的右眼上,如此之下,血红的背后便是迷彩勾勒的花样,吓得它“嗷——”地一声长叫,掉头回窜。右边的三四位女兵哪见过大黑猪的惊慌之态,“啊啊!”地后退,整个列阵出现乱象。幸好消防支队中士反应机敏并且力气也大紧拉住了牵绳,大黑猪在反作用力下,翻身倒地,四腿朝天胡乱伸蹬着,嗷叫声变得短促而有力。
“都站好啦!”韦彤艺迅速从紧急状况中回过神来,“没有见过猪跑,还没有吃过猪肉吗?”
消防支队队长也低声训斥中士怎么出这么个意外,他说:“连头猪都牵不好?”
欢迎的仪式感被大黑猪搅了,很多女兵既好笑又害怕地看着已经站立起来却依然吭着大气的大黑猪,它用长长的嘴在水泥地上喷噗着,像在寻找刚才的失态,结果留下一圈又圈的水渍,好似打靶的靶心。
“没事,没事!领导请。”韦彤艺继续招呼着消防支队一行。她边走边转身用眼找到值班排长,“部队带回政教室复习!三排排长带领这么班长将慰问品拴到食堂后的大树上。”
接下来的慰问都在既定的程序上,双方相互通报了姓名职务,大概地介绍了单位的性质与任务。韦彤艺在这个交流中仅仅记住了当时武警部队“金木水火土”的编制,即:“金”为黄金部队、“木”为森林部队、“水”为水电部队、“火”为消防部队、“土”为内卫部队,甚至连人家连长指导员的姓都没上心,她的心其实一直在大黑猪身上。她一心想在交流中,从消防支队官兵身上看出点以大黑猪来慰问的“用心”,可是她没有,她后来问向爱莲“消防部队也学伪装”。
消防支队给女子发射营二连慰问一头活蹦乱跳的大黑猪,很快成为一个问题,似乎还有些严重。
客客气气送走消防支队官兵之后,韦彤艺也到食堂后围着大黑猪转了一圈,大黑猪躺在地上,面前有几块包心菜的根桩,看来是吃过了在休息。韦彤艺想得最多的是这么一头大猪,杀了吃肉是必须的。小时候,她问母亲好好的一只鸡为什么杀呢?母亲说鸡的主要价值就是给人来吃的。猪与鸡类同,杀了之后,一连食堂是要送些的,现在营部干部正在她们那里轮值就餐。那么多肥肉咋办?连里的女兵敌人不怕就怕肥肉,看来只好放在冰柜里慢慢消化了。此时,她又想到消防支队送头猪来是“别有用心”,管他的用什么心,如此一头大黑猪值个三两千块呢。
杀猪之事,上了时间表。韦彤艺与指导员商量着怎么不能正课日子杀猪吧?定在了周六上午,将镇上的杀猪师傅请来……中午搞个会餐。不想,就在离周末还有三天里,与大黑猪有关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起先是营部的、一连的女兵一拨又一拨地来看猪,看着看着指手划脚不算,还有人拿猪与二连女兵作比较被帮厨的女兵听见,差点引发内战。紧接着,炊事班在交接时,关于大黑猪的喂养问题摆到了韦彤艺面前,下一轮班的几个女兵正是在列队欢迎中的被惊吓的那几个,她们谁也不敢接近大黑猪,韦彤艺只好“命令”连队文书兼职一项喂猪“服务内容”。随后,又有大黑猪拉了很多粪便无法处理臭不可闻、大黑猪将拴它的大榆树啃掉一圈皮露出白骨、有几个女兵没事就去将大黑猪“逗”得嗷嗷叫很烦人……周四中午,韦彤艺让二排排长和文书一道到镇上去请那位什么时候嘴里都咬着烟屁股的杀猪师傅,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他抽过一根有长度的纸烟似的。排长和文书跑回来,说几天前杀猪师傅因肺部得病住进省城医院能不能再回镇上杀猪都两说,这些天镇上人叫喊着买不到猪肉吃呢。
韦彤艺说:“再到附近访访,找个会杀猪的不应该很难吧?”
“现的猪都是定点屠宰,其实市场上卖肉的也有很多不会杀猪。”排长建议,“要不,我们把猪送到隔壁县的屠宰场去以猪换肉?”
韦彤艺说:“一头猪还搞得几个县都晓得?再想想法子吧!”
法子不是没有想,几乎是前边才想出来后边便被叉掉。临到周六早上,韦彤艺吃过早饭,到食堂后看到大黑猪好像掉了一层膘,突然动起了连队把猪杀了的念头,当时被自己吓得连打了三个嗝。她到连队门口,看到指导员在与两位大学生女兵谈英语学习的事,拉过来试问了一句。
“要杀你杀,我不敢!”指导员瞪起了大眼球。
韦彤艺从指导员的曈仁里看到自己大战即临的样子,她对视了片刻,甩甩头说:“导弹都能整上天,还收拾不了一头猪?”
准确地说,杀猪行动是从周六午饭时开始的,饭前一支歌唱的是《团结就是力量》,韦彤艺用眼光扫了两遍队伍,心里便敲定了六位平时胆子较大的女兵。之后安排轮值炊事班长,准备两口行军锅,烧两大锅热水。刀呢,她见过的一尺多长带槽的杀猪刀,自然没有;她在电视里看过有兵用枪刺,可现在不是打靶训练季,去营里开与旅部联网监视的枪库也基本不可能。她到炊事班看了看,一把才磨的大菜刀入了她的眼,她用大拇指指面在刀口上轻轻地刮了刮:“噌噌”地响,很锋。
见兵们吃得差不多了,韦彤艺让文书将她心定的六位女兵集合到食堂之后,她指着正吃得逮劲的大黑猪说:“我们把它杀了吃肉,敢么?”
六位女兵听到这话都愣了,还有一位女兵抓住身边女兵的手。
“不敢?那就将它放了。”韦彤艺淡淡地说,“到嘴的肉被乌鸦叨了,哎!谁说女子胜如男?!”
“连长,那有嘛不敢的!”一位山东女兵说,“您怎么杀我们就怎么杀!”
韦彤艺说:“动刀子的事,本连长亲自上,你们只管配合!”
其他女兵一听是配合,连忙表示“敢!敢!敢!”
“别咋呼!要是都晓得了,还不知道要围来多少人呢。”韦彤艺开始部署作战,“去,回班上将被包绳子悄悄取来。”
韦彤艺一直盯着大黑猪,俗话是有“杀猪杀屁股,各有杀法”的说法,但这么一头大黑猪,你就是将它的屁股切下两大块也杀不死呀?脖子是最佳位置,杀鸡宰鸭的手法可以一借。
大黑猪吃得肚子两边甩,好歹也是军营里长大的,对前来的女兵没有作太大的在意,围树转了转,便将身子撂倒在树根旁。这是它几天来找到的最合适的地方,睡一觉是它此刻的最大苛求,它能如愿以偿么?
“你们四个将被包绳一头打成这样的活节……对了,是这样的。”韦彤艺边说边做示范,“等它睡扎实了,轻轻地套在它四只脚子,记着要往上多套些,之后拉死这个节。这时它恐怕就醒了,趁它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前边的两位和后边的两位分别不停交换绳子,来回几下就将它的前后的双脚给捆住。”
“它咬人不?”一位女兵问。
“一般不咬!”韦彤艺也拿不准,有说“狗急了跳墙”,也有说“兔子急了都咬人”,“不用怕,你们在套脚时,我打个大活节把它的嘴套住。”
计划往往比不上变化。
韦彤艺与四个女兵稳稳地将活节套到大黑猪的嘴和四只脚上之时,也许梦见了什么不好,也许是动物灵性的暗示,反正大黑猪突然收脚要起来。韦彤艺一看形势不妙:“拉!”五个人几乎同时将活节拉死,大黑猪的四只脚朝上一拎,身子重重地摔在地上;另两个女兵胆子着实很大,同时以体能训练前仆的姿势同时扑在它的身上,它预感大限已到,发出了凭生最重的嚎叫,可就是这声与世界的最后对话已被一脚踏在它耳朵上的韦彤艺迅速捆在了口腔之中。
“快把它的脚捆上!”扑在大黑猪身上的一个女兵见拉着后脚的两个女兵吓得不知所措,作了及时提醒。
两个女兵这才快手快脚地像一条龙式打被背包一样将大黑猪的两只后脚捆得类似老式的纺线团,大黑猪虽然被捆得几无反抗之功,但它一直还在努力地用头、用脚在求生本能下作着挣扎,其中有一次还以捆起来的前后脚支起了身子,也就几秒钟便不稳自倒。她们见势,又将猪脚上多余的被包绳前后系起来。大黑猪彻底被放倒,至此一切还算顺利,可毕竟是几个女兵,大家都气喘吁吁地出着汗。
“刀呢?”韦彤艺朝炊事班喊一声。
正在烧水的轮值班长将韦彤艺看好的那把刚才又磨了一遍的大菜刀拎来,递给了韦彤艺:“开始杀啦?”
“不杀留着给你看?”韦彤艺接过菜刀问,“水烧好了吗?”
轮值班长说:“马上开了!”
“你们俩摁着头,你们四个摁着身子,一定要往死里摁,我不命令你们起来,都不能起!听清楚了吗?”韦彤艺严肃起来,手上的刀晃出一道光折在空中飘过。
“听清楚了!”六位女兵异口同声。
“先别急,我叫你们摁,你们再摁。”韦彤艺将菜刀的刀口放在大黑猪的脖子第一道折上比了一下,又到第二道折上比了一下,低头在问,“是这么儿吧?”
都知道韦彤艺问的是下刀的位置,可这些在城里长大的女兵,哪个见过杀猪?哪个见过像杀鸡一样地杀猪?谁也不知道是不是地方?自然就没有吱声。倒是大黑猪在“嗯嗯嗯”,仿佛在说两个地方都行。
韦彤艺是在看清大黑猪出气时,动得最历害的脖颈第二道折,她决定从此下刀。
“摁上!”
六位女兵接令而行,手脚并用地将大黑猪锁死成一团有温度的肉墩。
赵艳青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看杀猪的。二连有位同年兵借了她的手机,她来取时听到食堂后的动静,抬头正好看到韦彤艺左膝跪到大黑猪的后脖,左手抓起前腿上的猪毛,右手的刀沿着她认定的皱折“猛”地切入大黑猪的脖子里,她感到很浅,又拉锯式地往里使劲了两个来回,菜刀只剩下了刀背。大黑猪在痛,全身都在朝上翻劲,女兵们将全身压了上去。韦彤艺以为切断了大黑猪喉管,她咬牙抽出菜刀,一股血流斜喷而出,有近三分之一在空中走了一会儿又落到几个女兵身上,其中摁头的一位“啊”地一声松了手,大黑猪突地将头抬了起来。
“摁住呀!”韦彤艺将右膝又跪到猪头上,直到女兵抹了一脸血,又闭着眼摁将上来。
大黑猪的声音通道已改到了血口上,每嘶叫一下,它的血往外都喷着一定的高度,所有人都认为,它的血流干了它就会死去,但是大黑猪的血一直在流,从树底下流到了楼后的水沟,往前进入下水道,红红的像绸带子……大黑猪没有在预计的时间内死去,它一直在动着,其实韦彤艺只割断了它血管,气管还好好的。
韦彤艺看着大黑猪一突一腔血的血口子和它那拼死的劲头,她脑海里滑过一丝悔意,但很快知道上了杆子下不来。她再次咬紧牙关,照着血口子又下去刀子,她的手已没出大黑猪的皮肉,她又“锯”了三四个来回,双膝还是明显感到猪头在有力地僵动着,于是闭上眼一直“锯”着……
“啊!”两个摁着猪头的女兵发出一声尖叫。
韦彤艺睁眼看到,她俩推着血糊糊的猪头往滴水沟的方向倒去,原来她已将猪头割下。大黑猪终于杀死了!她两腿软得不像是她的一样,一屁股坐到树根上,好好地嘘了口长气。方才安排如何将猪架在两口行军锅上、如何浇热水刮猪毛、如何剖肚……她都是想象着教的,待午休结束,有女兵来逗大黑猪时,它已成为白白的肉躺在了平时揉馒头的案板上。韦彤艺原本是打算将沟沟坎坎里都长着拔不尽毛的猪头扔掉算了,指导员来时觉得太可惜,将除毛攻坚任务交给了一班的女兵,晚饭前果然白白净净地送到了炊事班,猪头肉下面是周一早餐的美食。
郝春阳午休起床,赵艳青来叠被子时“叭叭叭”地说了她看到韦彤艺“血腥”杀猪的全过程,末了还感叹一句:“二回我还是要离韦连长远远的!”她是在猪头滚落差点笑出声时捂着嘴跑开的。当时郝春阳没吱声,心里却一鼓一鼓的。
女子发射营二连连长韦彤艺将二百多斤一头大黑猪的猪头活活地割了下来!像长了翅膀满天飞。向爱莲周日在回营的车上接到旅政治部组织干事小卫的电话问及此事,又看到司机在点头,才确知有此事。进了营门,她便让门岗将韦彤艺叫来,早已洗得干干净净,穿着短袖、蓝裙夏常服,还有几分文静的韦彤艺报告进入向爱莲办公室时,向爱莲问:“杀猪啦?!”
韦彤艺点点头。
向爱莲又问:“不害怕?”
“开始有一点,后来没有了。”韦彤艺说,“后来我把它当成了电影里的敌人。”
向爱莲摇摇头又点点头,她之后笑着说:“你这丫头呀!一个大姑娘家敢动刀子杀猪,要什么样的男人才敢娶哟!”
向爱莲的担心是符合正常逻辑的,但距离动刀子宰猪不到六十天,韦彤艺迎来了爱情,向爱莲有点不可思议。爱情嘛,结果都一样,方式方法各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