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吾家有丑女

在很久很久以前，靠近长江三峡有个叫丽人村的地方。那里原本不叫丽人村。因为村子里姓沈的人家占大半，所以叫沈家村，后来因为出了两朝的皇后，才被改称为丽人村。村里有个叫沈大树的樵夫，在某年的正月里，诞下一名女婴，取名为沈望美。大概是希望她以后能成为一个貌若天仙人见人爱的大美女。可是，事与愿违，貌不惊人倒罢了，却偏偏让她成为全村最丑的一个。“沈望美”这个名字被人推翻了，改称为“沈万丑”。虽如此，但上天总算待她不薄，给她一个与众不同的人生。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跟着父亲上山砍柴的沈望美背着一大捆柴走进了家门。
“丑姑回来了。”说话的是八岁大的侄子，小武。
接着，哥哥沈望俊从内屋走了出来，讪笑道：“恭喜哦，小妹！”
小武学着父亲的语气，道：“丑姑，恭喜哦！”
沈望美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母亲刘氏端着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唠叨：“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姑娘家，不要去干那种粗活，应该在家学着做一些细活，缝缝补补，做做家务。你这样粗里粗气的，将来怎么嫁得出去。望向沈大树：“还有你啊！她跟着你去，你就由着她？你这个爹是怎么当的。”
沈大树大概觉得委屈，嘀咕道：“是她自己要去的，我又不是没劝过她。”
其实最应该觉得委屈的应该是沈望美，她每天都要听母亲说“要如何如何才嫁得出去”。好像嫁人就是女人终身事业，难道女人生下来就是为了嫁？母亲经常会说：“女人一生只做两件事，一是嫁人，二是生孩子。”为什么呢？沈望美好想问，可她又不敢，她太了解她这个母亲了。要是她问这么奇怪的问题，肯定会遭来母亲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母亲是一个很传统很传统的女人，从来都是按部就班，你是要是让她见到一些稀奇的事，或听一稀奇的话，她一定会把你列为反动派。
“愣着干嘛？快去洗手准备吃饭。”沈望美翻了一翻白眼，知道说的是她，于是懒洋洋地动了一下。
“不要说不洗手，姑娘家应该爱干净点。”刘氏见沈望美爱动不动的，又忍不住说她两句。
“不然就嫁不出去，是吗！”沈望美嘟了嘟嘴，朝厨房走去。洗手的时候，忍不住发了发怨气“什么嘛！”
不料，被进来取碗筷的刘氏听到了，瞟了她一眼，又忍不住道：“不要不服气，我这都为你好！”
“大不了不嫁人，这不就结了。”沈望美恨恨地道。
“姑娘家哪有不嫁人的？你是想老死在家里？真是气死我了！”刘氏听了，不由火大。
沈望美本来想说：“大不了做尼姑，成天“嫁嫁”的，好像非找人赖上不可，这样多没自尊。”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算了，还是不要惹她生气了。这话说出去，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再说，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是每个做父母的天性。她也不过是疼爱过了头。
“姑娘家吃饭应该文雅一点！”吃饭的时候还不忘了训话。看来，刚才的气到现在都还没消。
“哦，对了，不是说今天吴麻子来提过亲，有没有跟小妹说？”嫂子陈氏忽然说道。
刘氏转怒为喜，温和的脸上露了笑意：“你不说我倒忘了,这倒是一件喜事。”
“我想小妹应该是没什么意见，吴麻了虽然长得不怎么样，可为人老实敦厚。”沈望俊说道。
“是啊！要不是长得不怎么样，家里又讨穷，讨不到媳妇，我怕还轮不到小妹。”陈氏阴阳怪气，带着讥笑的口吻说道。
沈望美板起一张脸，单手托起下巴道：“什么嘛！就他？我才不要！”
“他哪点不好？哪点配不上你？”刘氏一听，脸色又变了。
刘氏见她托起了下巴，更火，于是便又忍不住训道：“你这是干嘛？这是在吃饭，你给坐端正一点。姑娘家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成何体统？”
沈望美把手放了下来，很不耐烦地移了移身子。
“要不是他想找个女人帮他生个孩子，他宁单身也不愿对着你。不是哥哥打击你，我也只是希望你能认清现实，不管怎么说都是为了你好。”沈望俊很不客气地说。
“生孩子啊！嫁人只为了生孩子？我又不是母猪。”沈望美做了个难过的模样。她倒不是真的难过。这些话她听多了，要是她听一两句就觉得难受，恐怕她早就气死了。
“什么公猪母猪，女人嫁了不都得生孩子？”刘氏道。
“你哥哥说得对，怎么做都是为了你好，家人难道还害你不成？”沈大树道。
刘氏用商量地语气道：“你要是实在不满意的话，嫁给张大叔做填房也不错。我看他那人老实，我想应该不会亏待你的。”
“有没搞错？我再怎么说也是个黄花大闺女。”沈望美忍不住咆哮。
“我看还是买点新料子，给她打扮打扮，人家都说，人靠衣装。这样应该能找个满意点的对象。”刘氏转向沈大树那边，商量道。
沈望俊嘻皮笑脸地抢着说道：“算了吧！人家是越打扮越漂亮，我们家小妹啊！是越打扮越丑。什么胭脂水粉，衣裳啊！这些根本不需要，分明是浪费银两。我说，不如买半斤花酒给我过过瘾，还实惠些。”
“还有红烧猪肉，我好久没吃过红烧，现在讲着都流口水。”小武口里含着饭，急急忙忙地说，生怕来不及发言。
沈大树看了女儿一眼，也觉得实在是丑，可哪有人肯承认自己女儿丑？于是迁怒于沈望俊，道：“哪有人说自己妹妹丑，怎么当哥哥的？”
刘氏也想找个人发泄，于是敲了敲小武的脑袋，道：“还有你啊！成天丑姑长丑姑短的，不丑都给你叫丑了。”
“两父子一模一样，整天就只知道嘴馋。”沈大树无可奈何地道。
沈望俊倒觉得无所谓，只是不服气地道：“可我说的是事实，你们这样根本就是自欺欺人”
“就是啊就是啊，外面都是这么叫她的！”这个小武，鬼精鬼精的，父亲说什么，他也跟着说什么。这样，他被训，他也可以拉父亲做垫背。
“够了够了，弄得饭都没办法吃下去，不吃了！”沈大树站起来，摸摸肚皮，满足地笑了笑，走了出去。
当晚，沈望美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突然有张好美丽的脸，简直像仙女一样。第二天早上一醒来，就跑到水缸前照了照。可还是老样子，顿时觉得好失望，垂头丧气地坐在水缸旁石凳上。她内心的深处还是渴望有一张美丽的脸蛋。人大概都是这样，没有的东西，总是渴望得到。刘氏刚好出来打水，她把梦里的情形告诉了母亲。
刘氏只是叹了一口气，道：“恭喜你做了美梦，可梦终归是梦，你也不要太过留念。女人一生的荣华富贵全靠这张脸蛋，难怪你会做这种美梦。不过，这么一想，我倒觉得挺对不起你的，为什么不把你生漂亮一点？可是，我也不明白，我们虽然不美，但也不像你丑得那么夸张。”说完叹了一口气。
见母亲这副模样，沈望美倒觉得有些懊恼，恨自己不应把这些话告诉她，于是安慰道：“其实，你也不必这么懊恼，我小时候不是算过命，都说我是富贵命。呀！好几个算命生先都这么说的！”
“这你也相信，那是算命先生胡说八道，不过想说两句好话赚点银两花。一看你的脸，我就知道了那是不可能的。”
“也许有那么一天，真如梦里所说，我就那么不知不觉换了张脸。”沈望美开始奇思妙想，不觉陷入了沉思。
“你在胡说些什么？人的这张脸是天生的，怎么能说换掉就能换掉？照你这么说，这世界上，哪还有丑的？那样岂不是个个都长得跟天仙似的？拜托你不要说这些不切实际的话。”
“阿妹啊！麻烦你帮我把这你昨天扛回来的那捆柴送到柳员外家去，记得收账！”沈大树从房间走了出来，伸了伸懒腰，打了打哈欠，在屋子里转了转，最后转到椅子跟前，然后懒洋洋地往椅子上一躺。
刘氏翻了他一个白眼，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叫她干这些？”
“这几天累得我骨架子都快断了，好不容易决定休息一天，你还要我去送柴？你是想累死我啊！累死了也好，也落得清静，我也可以逍遥快活。不过，你守寡也许你会觉得没什么，要是要你养活这一家大小，我看你啊！非得哭。要我做这，要我做那，我看你根本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去试试？”
“好，我不跟你吵，我说一句你说十句，我知道你能说会道。女儿要嫁不出去，我看你是不是用你那三寸不烂之舌把她说出去?”
沈望美知道他们一吵就没完没了，忙转移话题：“没关系啦！反正我在家也什么事。”
刘氏道：“既然你要去的话，回来的时候，记得买点盐。”
“哦，对了，顺便帮打半斤酒回来。”说完，扔了一锭银子给望美。
刘氏又忍不住唠叨：“都快没米下锅了，你还挂着喝酒。”
柳员外有个女儿，名叫柳霜儿，听说长得如花似玉，美得不得了，人人都称为西施，这东施的帽子自然就扣到了沈望美头上。
沈望美收了账，正准备去买酒。
离酒馆不远的地方有个凉亭，村子里的土霸王沈霸龙正与几个兄弟在喝酒。他一手拿着酒罐子，一手张牙弄爪地与兄弟们打赌：“要是你赢了，我就让你娶西施，输了，你就得娶东施，你看怎么样？”
“东施来了！”其中一个兄弟刀疤的把嘴凑到沈霸龙耳边道。
沈霸龙“哼”的一声。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把沈望美给团团围住。兄弟加起来有三人，都是全村里出了名的恶霸。沈霸龙是头，其他两个尊称他为大哥。另外两个，带刀疤那个，叫刀疤虎；头上光溜溜的，那个叫秃头狼。他们成天聚在一块，到处欺负弱小，可恶的是还打着梁山的口号：惩奸除恶。
沈望美一被他们围住就知道他们想干嘛，一把把银子死死地抓住道：“我的银子不能给你们，这是要给我爹买酒的。”
沈霸龙笑嘻嘻地道：“哦，是吗？正好我们也没银子买酒喝，你就借给我们算了，反正不都是要拿去买酒。”说完给兄弟使了个眼色。
兄弟几个就开始动手抢银子，不一会儿银子就到了手。兄弟三人，屁颠屁颠地走了。
伤心绝望的沈望美含着眼泪，一步一步地摸回了家。
刘氏见她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问道：“怎么弄得这副模样？”
沈望美颓丧着脸，快哭了出来：“别说了，银子都被那帮王八羔子给抢了！”
这时，陈氏从屋子里传来了声音：“我看八成是你自愿给了人家吧？我每天都带着银子出门，怎么没见有人来抢我的银子？”
陈氏也不过信口胡诌，没想到刘氏却信以为真，劝道：“这可要不得，人家不过是想骗你几个银子花，你可不要轻易上当。人家哪会看上你！”
沈望美觉得十分委屈，难过得掉下了眼泪：“人家，哪有这回事嘛！”
刘氏见她哭了，以为是因为她说他们不会看上她，所以难过起来。心疼得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陈氏见刘氏信了，十分得意，趁机火上浇油：“我说难怪啊！这个不肯嫁，那个不肯嫁。原来是想嫁地痞子流氓！”
可这时的刘氏，哪还理她。陈氏自觉没趣，也没再说了。
第二天，听说镇上来个来了个天仙似的美女，沈望美也赶着去看热闹。不说就知道是冲着娘娘这个位置而来的，早就听说皇上今年要亲自来镇上选美，而且就是这两天。
不看还好，一看吓了一跳，这个简直比那个西施美上好几倍。很多人都说，今年的皇妃非她莫属，气得柳霜儿牙齿不由打颤。
“没想到比柳霜儿还要漂亮，要是能娶她为妻，我死也愿意。”这是沈霸龙的声音。
一听到沈霸龙的声音，沈望美的气不打一处来，追着喊着要他还钱。
人家都说：活鬼难缠。这回沈霸龙算是领教了。此时的沈霸龙正如丧家犬一般，四处东躲西窜。
见到天仙美女那一刹那，沈望美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我要是有她那么漂亮就好了。这样想，她并不是想做什么娘娘，她只不过单纯的希望自己能不被人欺负。什么娘娘啊！她连想都没想过，可是将来的命运谁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