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青叶葬
作品名称:灰叶林 作者:黛梳 发布时间:2022-04-28 11:01:55 字数:3298
(风信语)
“我耐尼!”这是句幻听。或者说,我倒希望它是句幻听。
这久违的乡音示白挟配着年逾将末的光景,令人好不动容。
“我真的好耐尼!”怎么会?怎么会郑重其事得再次重复?我该作出如何抉择?
我的脚步,我无法支配的脚步,此刻短暂地和大地融沾在一起。
不,我不想要,我不稀罕这莫名奇妙的可怜之心。
所以,我发出了拒绝,将他人的“安慰”置若罔闻。
本以为,这股倔犟气会一直持续到死神莅临——没成想,竟败给了欲念的矛盾作妖。
“你在安慰我对吗?”我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不可一世,这样他才可能最大化地予以表忠——虽然偶尔的几次群演,并没让我滋生出随机应变的演技。
“你觉得是那就是吧。”他很淡漠的回敬,让我摸不清所以然。
这让我好不容易复燃起的自信、希望,瞬间又跌落进谷底。
在那似远若近的深渊苦泽里,我依旧每日与满嘴唇的胡须艰难斗争,大而硕的结石讽刺般梗塞在喉部——阻断了甜脆的靡靡之音。
离开,等于先前的努力都付诸东流;忍受,代表未来的希望尚有可期。
但是,很显然,重身前的时光已经回不去了。
“够了……够了……仅仅这些,十分够了——”多番思量下的控诉,小如蚊蝇。连自己都无法察觉喃为何意。
“太好了!”自怨自艾里,我遽然听到欣喜的语气与言语,回过神,才发觉是那可敬又可恨的徒生“冤家”。
“是吗?”兴许是漏听了他的什么,又或者他多听了我的什么;总之,他看起来特“不解风情”的乐观作态,让我惊疑且屈辱。
“2015.9.29,这是我俩喜结连理的开始。”他把日程格外念得厚重,以至于我的痛苦更添几分。
“时间会告诉你答案。”面对我的疑惑,他很俗气且霸道地把矛头指向了老天。
老天,老天,老天可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子,它能做的,就是让不够清醒的傻子,沉浸在谎言甄鉴的漫长苦日里,糊涂往生。
“你觉得我还剩多少时间呢?”别看我的诘问带着愤懑,实则出表得轻飘飘——胸腔、声带、鼻翼、额颈,无一不在共振着我衰弱的灵魂。
“你年轻呀,现在还是年轻着呀,宛如二八年华。”
二八年华?真是睁眼说着瞎话。我现在这个年纪,这个模样,这个心态,怎配叫作“二八年华”?
“你一点都不懂人生。”丢下这句驳讽之词,我心里既无责怪,也没觉得悲哀无奈。我只觉得解脱了,溃碎了,碾落成一地鸡毛。
“羊与鸡,一个只吃草,一个啥都涉猎。”多余的我也不想过多评判,就让我这九三年的农家鸡,返祖归宗吧。
无以所料,这回他竟沉默了;尽管我很费解他为啥要作沉默(这么明显的画外音,都难以察觉吗)。
“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他的口气似乎有些不耐烦,但中间停顿的舒嗓声,又添了几丝迷惘,“猜灯谜非我强项。”
“我二十二岁了。”既然有人不愿陪你寻文探墨,那便开门见山,直说惨淡的事实。
“再过两年,孩子都要进大学府了!”我本想继续为又这惨淡的事实添油加醋:没成想,率先落得个后手唯诺。
为什么呢?那看起来所谓的“调俏打趣”简直和自身的心境云泥之别。
当时当日,当我和楚若讨论起“一辈子”这个重量级词汇的时候,我为自己的“年纪”感到悲催了。
一辈子有多长,取决于它能活多长。
我是悲观的,我不自信可以成为坐在藤椅上的古稀老妪。
“没有多远。”话以至此,我也只好将述就述——这真是一场萎靡不振的对流体验。
“二十年罢了!”诚然,他这么自抛自接的迷之操作,很是令我震惊:难道我真的拥有余生这二十载春秋吗?
“青春就像人的十指——”我摊开了双手,然后看向他的双手,“一抓一放,大半个轮廓就消逝了。”
“还有一小半呢?”他的双手作势举起(像极了当初的冲动),又很快放下(我不介意旧景复燃)。
“烂在肚子里,发不出芽。”天晓得我是怎样用一种冷漠的语气说出一句调俏味的回答,或许跟墨菲定律有关吧。
“苦水太多了,种子们怕。”厉语惊醒梦中人,从天而降醍醐顶。
我由衷的佩服,定是跃然脸上:“你被谁洗脑了?”
如果世上有一种方法可以改变“直男癌”的多方观,那这个方法一定是撬其脑袋,灌其盐水,掏挖其污,注其薄酒。
至于为何是薄酒,原因是因为浊酒易醉,而清汤淡水又会导致“无鱼”。
“哈哈,因为举头三尺有神明!”他回馈得大义凛然,只是手脚和微表情没有协以合作。
原来……原来改变他思想的竟然是神明。
这我倒是相信的。《羊皮卷》里不是有句话这样说的吗?即使是没有信仰的人,在面对灾难来临的时候,也会不由自主地请求神明的保佑。
“也就是说,你现在没有一丝一毫的顾忌感?”我不知道他应该顾忌哪点哪处,但总想当然地认为,他确实需要顾忌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为什么要顾忌呢?”他反问着,颇快的语速似乎预先准备好了颔联,“顾忌面容?顾忌疾病?顾忌财权?还是顾忌你伤怀不已的青春?”
我无言以对。话既逼此,我真的无言以对。
我开始双手忙乱地对着手机一顿乱按,就像童年时拽着游戏手柄疯狂地过关着《魂斗罗》。
“从前,现在,过去了再不来——”当经典的《大话西游》背景音乐悄悚地渐次响彻时,我多么想效仿紫霞仙子,自信又霸道地嚣一句:“你现在是我的人了,从今天起,我叫盘丝大仙。”
若不能够,换个说法也行:我头上是盘丝大仙。你头上又是什么?
恰好应对了他的“神明”之说。
然而,可惜的是:这两种说法,我都没能出口见世。
“我不就是你的至尊宝吗?”出乎意料的惊喜,像是暗窥过肚子的蛔虫,把所有的焦虑、遗憾,通通瓦解。
“前苏联,后苏联,东窗破后必西帘。”我唱着他听不到、自个听不懂的歌谣,没羞没臊地腆着身子大步崴跛。
许久,没有这样轻松过了。
我回想起某年某月某个仲夏日里,我买了一架笼子,笼子里困着一只黑猫——白天,这只黑猫向着封死的窗棂蜷缩着,双眼眯成一条直线,宛如孩童;夜晚,它放弃假寐,幽绿色的波芒,神似魍魉。
当我醒着,我就必须俯身对它祷告,简简单单,无一不复。
现在,我依旧醒着,但我想必不用再回身牢内,与它互诉衷肠了。
因为,冥冥中似有一缕“虚无缥缈”的灵识,恪守规章地牵导我、引裁我。
“喂,路放,快来接我回去,我在恒宣市。”至尊宝的身影越走越远,而紫霞的紫青宝剑初露锋芒。
“咋了?您上次不是嫌弃路途太远,舍不得回来吗?”电话那边的路放尽管调俏所言必是事实,但仍旧把我堵得哭笑不得。
“那我住宾馆吧,反正眼下也没有档期需要筹备!”我迅速地挂掉了红色电话筒,如“梁红玉”般驭马飒洗沙场。
“别呀!三个多小时的路程,我还是坚持得了的。”也许是出于经纪人的本分任务,又或许是出于老朋友的情分关照,总之,当我听到“坚持得了”这几个饱含重量感的词汇时,我的心底确是有一阵子暖流汩过的。
其实,我为何不跟着“夏风”的背影奔走呢?是距离太长了吗?七八分钟的距离,在整个人生里等待红灯的总时长里,不值一提。
那又是为何呢?我们勉强算作“冰释前嫌”的室外对话,难道配不上一桌一酒,交杯升温吗?
兴许,当我转身时,他的心理也会遥相寄来“玄冥”感应不成。
尚不可知。
眼下,我还是好好享受专车司机的踏马莅临吧。
大略看了两部标准时长的文艺电影后,路放的jeep车子终于委停在我的左腿边。
他穿了件极不合尺寸的墨绿色大衣,整个人像极了膨胀又扭曲的绿巨人。
我正想着要不要上前替他脱下时,他却率先“扯棱”了披到我肩上。
“中秋风寒,望务必做好防范。”他高高地矗立着,宛如小孩眼中超人般的父亲大人,低眉落眼的温柔尽显他目。
“车里没空调?”我顺口一问,并没探进车门左顾右瞧,原因是因为我对车子一窍不通。
“你觉得现在开空调合适?”路放压根没预料到我是真诧异还是假诧异,倒是他,把“诧异”恶狠狠地镌刻进瞪大的眼眶子里去了。
“你也知道?”我忍俊不禁,后转为瞠口失笑。
这话不假。我是说我俩的一问一答不假。
按照目前的天气情况来讲,天气正处于不冷不热的一个状态,这种状态下呢,热气或者冷气的侵袭,都有害无利。
所以,即使是裹着一件极不符合自身气质的“入赘”品,也总比肆无忌惮地敞胸露背强。
“别嘴贫!赶紧上车跟我打道回府。”他可真厉害,一边目不转睛地对我予以告诫,一边长手悄悄然地准确拨开了车门。
虽即如此,但真正上车后,他却没急着驱动佐盘。
他的摇头晃脑、抖腿噘嘴,无疑不显露其在酝酿。
“今天来了个好剧本砸向你!”
“还不快过目过目!”诚然,他丢剧本的气势丝毫不像忍痛割爱“珍馐囊物”,说是甩掉个“烫手山芋”更为贴切。
我怎敢过目。
醒目的三个大正楷黑字,迷一般把我牵坠进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