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看到儿子出去了，老太太这才在灯光下仔细地端详起那女人来。
　　那女人看起来有三十多岁，个子不算高，但长得挺白净，五官也端正，眼睛不大，小鼻子小嘴儿的，是那种冷眼看上去很一般，但是看着看着就觉得越看越好看的那一种。
　　老太太让陈大厚打水给女人洗脸，就是想要看看女人的面相，此刻她端详了一会儿暗自点点头，心想，这面相的女人大都很善良，是会持家过日子的本分人，老太太心里很满意。
　　老太太把衣服递给女人，说这是她以前穿过的旧衣服，让女人先换上将就一下。
　　那女人接过衣服转过身去把衣服换上。
　　老太太看女人换完衣服让其坐下，然后装作漫不经心地刨根问底地问那女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她家在哪儿？家里还有啥人？因为什么被人绑到这里……
　　女人看着老太太慈祥的目光，就像遇到了亲人一样，眼泪吧嗒吧嗒地掉落下来。
　　女人一边流泪一边诉说起了自己的遭遇和不幸。
　　她姓邢叫玉花，家住在关里长城脚下，丈夫开大货车跑长途，前年出车祸死了，为了生活她一个人到城里找活干。
　　从没有出过远门的她，在一家小旅店碰到一个自称姓王的四十多岁的女人。这女人胖乎乎的，白净的脸长得慈眉善目，待人和蔼可亲。可能是看玉花一个人，而且还人生地不熟，就主动地和玉花搭讪。在听了玉花诉说的不幸后，还陪着玉花掉了几滴眼泪，并和玉花说她也是从乡下进城找活干的，因为家里那个死鬼男人前几年喝酒喝多了，失足掉到河里淹死了，家里还有三个孩子需要她来养活，所以她进城里想找点儿活干，已经来了好几天了也没找到合适的活，等明天带玉花一起去劳务市场再看看。
　　玉花初到城里就碰到这样体贴关怀的人，自然是很高兴，她管那女人叫王姐。王姐给她买来吃的，还领着她到街上转了转，她觉得自己遇到贵人了。
　　第二天，玉花被王姐领到了劳务市场。
　　劳务市场坐落在一条背街上，街道坑洼不平，满地垃圾被人们踢来踩去。有人手里举着牌子，大声吆喝着招人，也有坐在桌子后面和被招的人谈条件，几家中介门前挤满了找工作的人。一个卖驴肉火烧的小商贩不停地高声揽客，还有一个卖水的，使劲地在木凳子上摔着空塑料瓶，想引起人们的注意。劳务市场人声嘈杂鱼龙混杂，雇人的找活的挤在一起乱哄哄的。找活干的人大多数是进城务工的农民，还有一些是下岗工人和社会上的闲散人员，他们有的东张西望左顾右盼，有的和小老板儿谈价格讲待遇，有的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还有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寻早目标的骗子，三教九流五花八门的人都聚在这里。
　　王姐领着玉花来到劳务市场，可是一连几天都没找到合适的活，玉花有些着急。王姐安慰她不要着急再等等看，万一碰到有出高工资的呢。其实这几天玉花也碰到了雇主，有一个是雇她到饭店当服务员，还有一个是雇她当洗车工。每当这时，王姐都横插一杠，说工资给的太低不能去，要不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给搅和黄了。玉花刚进城什么都不懂，只能听王姐的。
　　这天她俩吃过早饭，玉花忽然感觉头有点儿晕，王姐让玉花先休息，她自己先到劳务市场去看看，要是有好活了就回来找她，并说城里很乱不要一个人出去乱走。
　　玉花听话地在小旅店儿等着王姐，她哪里知道，她的命运从此被改变了。
　　下午王姐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那男人说话是东北口音，看外表打扮好像也是农民。
　　那男人说自己姓万，是东北一家粮食加工厂的老板，听说关里的人工费便宜，他就到这里招工人来了。
　　那男人还想往下说，被王姐摆手拦住。王姐拉着玉花的手说已经谈好了，管吃管住，一个月四天假，要是不休息可以加班，工资一天三十元，逢年过节还有探亲假。玉花一听工资这么高，还有探亲假，心里十分愿意，但又一想离家太远就面露难色。王姐看她犹豫，就劝她说，虽然离家远点儿，但工资高条件挺好，在这个地方哪有这么高的工资，别再犹豫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儿了，反正她是要去了。玉花听王姐这么说，心想在哪儿干都一样，何况逢年过节还可以回家，她一咬牙就点头答应了。
　　王姐见玉花答应了，就说这不结了吗，然后对那男人说：“万老板，咱俩去把合同签了啊？”
　　被称作万老板的男人一时混沌了：“啥，啥合同？”
　　王姐冲万老板一使眼色：“我们跟你去你不和我们签合同啊，那谁信你啊，万一你是个骗子呢？”
　　“成，成，你看把我乐的，都忘了这码事儿了，那，那走吧。”
　　第二天早上，万老板来接玉花。玉花到王姐住的房间敲了敲门，说万老板来了。屋里没动静，推门一看王姐不在，就说等一会儿王姐，王姐可能上厕所了。
　　万老板一拍脑袋：“你看我这记性，王姐家里昨晚来电话，说孩子病了先回去了，等孩子病好了就直接到工厂去，今天咱们先走。”
　　玉花想都没想，就和万老板坐了一辆出租车，来到火车站，坐上了往北去的火车。在第二天快到半夜的时候，他们在一个小车站下了车，当晚就住在火车站附近的小旅店。第二天他们又坐上了汽车，在车上她喝了万老板给她的一瓶水，然后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醒了，发现自己被万老板连搀带扶的，走在四处都是庄稼的小茅道上，她觉得不对劲儿就要跑，但是她浑身瘫软，没跑几步就摔倒了。万老板说自己根本不是什么粮食加工厂的老板，自己就是一个穷农民，玉花被那个姓王的女人卖给自己当老婆了，现在就要快到他家了。玉花听了是又急又怕，拼命地挣扎喊救命，可是四周除了唰啦唰啦响的庄稼哪有人啊。那个男的怕她跑，就用绳子把她的两只手绑起来，又用破布把她的嘴堵上，连拖带扛地把她弄到那片苞米地，那人要撒尿怕她跑，就又把她的腿给绑上了，结果不知咋就那么巧，一泡尿浇在陈大厚的头上了。
　　就这样，玉花被陈大厚救了。
　　老太太一听玉花是个被拐卖的寡妇，心里暗暗高兴，她试探着问玉花家里还有啥人，她家那个地方生活好不好。玉花犹豫一下摇摇头说家里除了父母没啥人了，家是山区的，地少人多生活的不太好。老太太心里简直就乐开了花，她问玉花有啥打算，玉花又摇摇头，说现在只想挣钱养活父母，别的打算还没有。
　　老太太看火候差不多了，就对玉花说，我们这个地方也是靠山，但是地多，这几年政府要给修公路了，如果有了公路这个地方就该富了，就夏天采山货，一年就能挣不少的钱，只要肯干肯出力保证比玉花家那个地方过得富裕。
　　看见玉花听得认真，老太太话锋一转说：“我看你家里除了父母也没啥人了，倒不如在这找个好人家踏踏实实地过日子，等日子过好了再把父母接过来，省的回去受苦。”
　　玉花低头寻思了半天，最后一咬牙说；“就听你老人家的，不回去了，在哪儿都是一辈子，全凭您做主。”
　　老太太这个乐啊，说眼前就有一个，三十六岁，没结过婚，以前是公社干部，因为工作好所以眼光高，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后来回家务农了，绝对是个过日子的人。
　　玉花问是谁啊？老太太说就是你的救命恩人，我儿子啊。玉花点点头说行。
　　大狗妈乐的一拍手，冲门外喊：“大厚，你进来。”
　　此时陈大厚正蹲在窗根底下偷听，当听到女人同意时，乐得直搓手掌，恨不得马上进去，现在听老太太喊他进去，他拉开门就窜进去了，一着急被门槛子绊了个前趴子，赶紧爬起来冲着玉花傻笑。
　　先前玉花是连惊带吓没敢仔细看陈大厚，这回脸对脸地看到他的模样，吓得妈呀一声，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玉花看见陈大厚的模样，是连怕带吓，一下子躺倒在地上。
　　老太太给儿子使了个眼色，起身就往外走。
　　陈大厚喊道：“妈，你嘎哈去。”
　　老太太嘴里骂道，你个不争气的傻子，还要我教你吗？
　　“妈，我要是那样的人，我在苞米地就做了，那不行啊，犯法啊！”
　　这时玉花有点清醒过来，又开始呜呜地哭起来。
　　老太太赶紧拉着玉花的手说：“孩子，别看我儿子长的这样，那是他小时候得了一种怪病留下的，看习惯就好了，他心眼儿好使心肠好，是个过日子的人，而且还没娶过媳妇，他会心疼你的。”
　　陈大厚连连点头：“对对，你放心，我保证好好干活过日子，保证对你好。”
　　玉花哭了一会儿一咬牙点点头，幽幽地说：“看来这就是命啊！行，只要你不嫌弃俺，对俺好，俺也保证和你好好过日子。”她又想了一下道，“俺答应和你过日子，但在没结婚之前俺不能和你住在一起，俺可不想在这个地方留下闲话。”
　　“成，成。”陈大厚乐的一个劲儿地点头。
　　老太太也说：“俺儿毕竟是第一次结婚，怎么也得准备准备，到时候把全屯子的人都请来，好好地办一办。”
　　就这样，这个从关里被人拐骗到东北来的，叫玉花的女人，在陈大厚家住了下来，等待黄道吉日和陈大厚举办婚礼。
　　“你说，陈大厚是不是捡了个媳妇？”李江笑着问我。
　　我听得目瞪口呆，问李江：“人贩子拐骗的他们也敢要，不怕犯法呀？”
　　“犯啥法啊，陈大厚知道拐卖女人犯法，买卖人口犯法，强迫女人犯法，但是这个女人并不是他买的，的的确确是他在苞米地捡的，并且这个女人也同意嫁给他。”
　　我想了想，觉得李江说的也有道理，便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见我点头，李江笑了，接着对我说道：“你先别笑，后来那个叫玉花的女人又跑了。”
　　我一听，把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