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歌（四十六）

　　“张寒不当村主任了”的消息不胫而走，并很快就给传开了，在刘家庄引发了各种议论。有人想找他求证，发现他一大早就出车了。晚上天黑后他回到家里，见高祀明正等在他在他的家中。
　　高祀明见张寒回来，迫不及待地问张寒：“小叔：听说你不想当村主任了。这事是真是假？”
　　“真假你婶没跟你说吗？”
　　“说是说了。我不相信呢！咱本来说的好好的，前期又选的这么好，您为什么会突然就不干了呢？”
　　“唉”张寒哀叹了一声说：“本来咱们是说好了的，但因我家‘后院’出了问题，这活我干不下去了。”
　　“您这样话，咱们的事不弄不弄？”
　　“我只是不竞选村长了。但选举的义务我会继续履行的。我个人和家庭会继续支持你们！”
　　“那样不行！这里边如果没有你带队，村民的支持率立马就会下降！”
　　“那我也没办法！”
　　“咱不是说好了您可以继续跑车，两不耽误么，你怎么好在半道上打退堂鼓呢？”
　　“对不起！利害相取我还是得首选家庭。”
　　不一会，高祀明把在院子里忙活的杜霞给叫进来，左一个婶右一个婶的叫着，大小道理跟她说了一箩筐，最后杜霞终于答应了，让张寒只竞选村委委员，村主任的活坚决不准干！
　　
　　喝了一会茶，高祀明提出了关键问题：这村主任由谁来担？
　　张寒正在思考着这桩事，高祀明又说话了。
　　“小叔，您确实不干的话，这村主任能不能让给我？”
　　张寒说：“我不干是定局了！至于你如何能上去，你得好好的计划一番。”
　　“仅是我自己计划肯定是不行，关键是您能不能全力支持我！”
　　“我这头肯定是没问题！”
　　“不是！现在的情况是，多数人已经认定选您当村长，要另立人选的话，除非您对公众说话，要不这事就麻烦！”
　　“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中间还有几天时间，你让我好好的考虑考虑，然后我告诉你。”
　　
　　国人大多习惯于在做坏事的时候躲在暗处；但做好事都愿意做在明处。次日的一早，张寒在门外的大街上保养车，马大哈去地里干活路过此处，停下后问张寒：“老兄：听说你怎么不干了？这事真的假的？”
　　“噢……兄弟，这么回事，如果您能支持我的话，我只想当个委员就行。”
　　“这样……这样主任由谁来干？”
　　张寒在车下面还没回话，大老婆和张义轩等人也走到了这里站下了。张寒称着人多的机会，边在车下打黄油边说：“高祀明想干村主任，不知道大家能否支持他。”
　　马大哈一听直摇头：“不行、不行！他不是这块料！”
　　没等到张寒问为什么，大老婆快言快语把话头给接上了：“他一是在外面开饭店，恐是没空在家里靠上；二是他这个人看钱太近了，并且在外面欠了不少饥荒，让他来主持刘家庄跟二瞎子，兰德元没什么两样！”
　　张寒从车下爬出来问张义轩老汉：“大叔：您说呢？”
　　张义轩抽着烟斗，四下里看看再无他人，才说话：“不行、不行！”
　　张寒问“怎么个不行？”
　　张义轩小声说：“他爹前些年干着的时候，把村里的好处都弄回家了。他再干上能好到哪去？再说……”
　　张义轩话没说完，扭头见李小朋从南边走过来，立刻把没说完的话给咽了回去，抗起镢头下地去了。其它人见状也都走开了。这李小朋就是高祀明的妹夫。
　　
　　村庄越小，消息传的越快。当晚张寒收车回家，见兰德钱一人站在村口上，一望见他张寒就降低了车速，他明白，十有八九是兰德钱在这里等他说事。
　　张寒就地停车，兰德钱从右面敞开车门，人还没爬上车就先说话了：“爷们，我看你车没在家，就在这里等你了。”
　　“上来说、上来说。”
　　“我听说你怎么不干了，这不会是真的吧？”
　　“对不起！我没来的及跟你说。是家里人不让我干村主任，我只竞选个委员就行！”
　　“哪……这个主任由谁来当？”
　　张寒略微一想，反问他：“就你和高祀明两人，你说谁干合适？”
　　兰德钱马上说：“爷们，咱两人说话不用绕弯子。他一是不能在家里靠上；二是他欠一屁股债信誉不好。如果你让他干，他肯定干不好！”
　　“这么说你能干好了？”
　　兰德钱一听这话，脸上立刻就放出了光芒：“爷们，我不是给你吹牛，你如果把村长让给我，我对天发誓，保证给你干好了！”
　　“你不是给我干好了。但你要接这活你得说给我听听，你当选之后只是把兰德元给赶下台，李本能仍然还是村书记，其他人的职务还在着，这种情况下你如何治理村庄？”
　　“这……这……你让我怎么说？”
　　“现在的村主任，当上之后就是这个村庄的法人代表，有权利根据自己的设想治理村庄。像咱村里的这些乱象，如果照老路走下去，咱们就没必要干了。让这些人继续下去不一样么！”
　　“爷们，我知道，你不干这活，是因为你要继续跑车挣钱，把活让给我是我替你顶着名，一切的打算和料理都得以你为主。你晚上有空帮我们计划好了事，由我和高祀明在家里弄就中了。”
　　“你是主任的话，我哪里能那样子办事？”
　　“爷们：我这点脑子你还不知道？一切肯定得依靠你。还有一点我看明白了，明年党支部换届，李本能肯定干不住了。党内一换人，党员肯定选你当村书记，你跑都跑不了。”
　　“我如果想干的话，这第一步我就干了；这一步我不干，下一步我也肯定不会干！”
　　“我认为你是跑不了。所以说，你这次让我先上去，我先给你个发誓：我一定听从你的安排！”
　　“行！只要你不独断专行，咱们能商量着来，那你就干吧！”
　　“不！爷们，仅是你让位给我不行！”
　　“那你的意思……”
　　“你把位置让给我我哪能干上？我得利用你的关系的威信，要你全力顶我上去。要不就可能你和高祀明的委员上去了，而我的主任票上不去，这活就还是二瞎子的了。”
　　“是这么个理。但你放心，我从明天就开始停下车不干活，专门挺你这个村主任！”
　　
　　张寒停车回到家，高祀明又在家等他。张寒一边与家人吃晚饭，一边与高祀明闲聊，不一会，高祀明领先把话题转到了选举上：“小叔：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张寒说：“祀明我问你，如果你当上了村主任，你怎么治理这个烂摊子？”
　　“我的饭店一有空，我骑上摩托车就向家跑，回村就看着他们。”
　　“那样不行！不是我小看你，就算是你整天在村里，仅是用‘看’的办法，起不了大作用。这是因为李本能和大脑袋他们手里还有很多权力，你整天在家里也未必能看好了他们，何况你还要经常不在村里。”
　　高祀明向张寒解释说：“一我舍不得我在海庄刚开起来的小饭店；二是我连俩孩子的学籍也转到了海庄……”
　　“祀明，这样绝对不行！”
　　“那……那这村主任让谁干？”
　　“咱俩都脱不开身，让兰德钱干吧？”
　　高祀明一听就急了：“他、他、他干能行？”
　　“怎么不行？说了听听。”
　　“一是他从东北刚回来没几年，没人脉关系；二是他回来后就没干过人事。谁愿意选他当村长！”
　　“他不就是养了群羊，吃大家的庄稼了。是不是？”
　　“那仅是一方面。这些年咱村里有许多草垛半夜里就起火；有人地里的庄稼半夜里被人给收了；有人家菜园里的土豆半夜里被人给刨了；有人家的猪圈里被扔了老鼠药；有人家地里的果树一夜之间被人给砍了；有人家年三十的夜里春联上被人给贴上了冥纸；有人……”
　　高祀明一口气说出了这些年村里出现的很多怪事，并说村里人都怀疑跟兰德钱家脱不了干系。但张寒却这样对他说：“你说的这些坏事，只是他养的那群山羊，确实是作践过许多人家，但其它的那些坏事也未必就是他干的。咱长话短说，就算是其中有一些是他干的，他当上了村长之后，肯定不能再干这样的坏事了。历史上和近代有很多人物，一开始起兵的时候是打家劫舍的土匪，到后来被共产党感化后为老百姓打天下，有的最终变成了护国将军。咱们对人首先把心胸放宽一点，后来有咱俩在边上扶着他，让他歪他也歪不到那去！”
　　高祀明还是不以为然，但处于没有更好的办法，也没有充分的理由去说服张寒，与张寒争执了一会，最终十分无奈地同意了张寒的意见。
　　接下去的几天里，张寒辞掉了所有的运输活，一会儿装作悠闲在大街小巷里闲逛；一会儿围着村庄转上一圈；一会儿又扛上镢头下了地……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在找机会与人聊天，实际上就是在找人替兰德钱当村长拉选票。
　　他所遇到的人，几乎都表达了与高祀明差不多的意思和担忧，还有人直接提出兰德钱放羊，多次把自家的麦苗给吃秃了；有的人也直接怀疑家里所遭遇的事就是兰德钱干的。张寒苦口婆心的劝说着大家，并一家家、一人人向他们保证：只要把新的村委会给选出来，如以后谁家有事兰德钱不管，或需要办什么事犯了难，就找我张寒行了。我绝不会对大家失言！
　　因是建国以来的第一次民选，没有太多的条文限制，张寒这样做法最多也就是打了个擦边球。他用了几天的时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本应该是他的选票，移到了兰德钱的身上。
　　
　　接下来的选举比较顺畅，除了极个别的十多人仍坚持选举张寒为村主任之外，其余的“主任票”全落在兰德钱身上，张寒与高祀明当选为村委委员。
　　上午十点投票结束，并有乡镇干部当场宣布合法有效。
　　下午，高祀明匆匆忙忙就来到张寒家。一进院，嘴中不停地念叨：“完了、完了、完了……”
　　张寒问：“怎么了？”
　　高祀明反问：“兰德钱来过没有？”
　　“没有。”
　　“小叔：你看见没有？上午刚投完了票，他就端起架子来了。刚才我从他的门前经过，前去他家里祝贺的人都满院子了。听说正在家摆‘庆功宴’呢！”
　　“那是人家自己的事，咱们不能反对，也不能干涉。是不是？”
　　高祀明愤懑地说：“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咱犯了一个大错误，就是把他给抬了上去。不信？不信你慢慢瞧！”说完了这话，高祀明甩手就走了。
　　实际上，高祀明所说的，张寒早也看在眼里，兰德钱其它的一些变化张寒也感觉到了。但他实在不相信这个兰德钱会如此这般，权力刚落到了身上，就目空一切感觉自己了不起了。底层人的奴性，也在一些人的身上立马就显现出来。有许多人选举前还到处说兰德钱坏话，此刻正摇身一变，高调去兰德钱家中向他祝贺！如此这般民风，让这个瓢一样大的刘家庄，注定在未来不会有一个好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