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重返赌场
作品名称:高手 作者:祥云飘过蓝天 发布时间:2022-04-13 11:16:37 字数:5083
林定福先是在林美娟的办公桌旁坐下,聊了一会儿,他把凳子挪到了我身边,说:“江哥,你是从事金融的,你打开电脑,我介绍个与你职业有关的项目给你看看,也许,你会感兴趣。”
他一脸神秘的样子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说:“什么项目啊?跟我的职业有关系吗?”
“小额投资,高额回报。”林定福说,“你打开电脑再说,你感兴趣了,跟你就有关系,你不感兴趣,跟你就没有关系。”
我打开电脑,他从身上掏出一个U盘插入主机,打开U盘,一个文件夹跳出来,打开文件夹,一行紫罗兰颜色的字体像一个个彩球一样跳了出来:二十一世纪成为富翁不是一种机遇,而是一种选择。第二页的标题是:当今世界经济的新玩法——纯资本运作,最后的结束语充满了诱惑和煽动:不管你是否接受,是否承认,它都安静地存在并发展着,让恐惧的人继续恐惧,让清高的人继续清高,让猜疑的人继续猜疑吧。
林定福给我从头至尾讲述了一遍,又输入他的个人账户编号和密码,登录查看了他的业绩,这一看可把我吓一跳,他的账户上每天都有几百到几千不等的收入。我瞪大了眼睛怀疑地看着他,说:“这是不是真的?”
“千真万确。”林定福说,“这不是梦想,也不是奇迹,这是纯资本运作的魅力。”他从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又打开电脑,让我看了他发展的那几个人的收入——仅仅十来天,他们每个人的收入都远远超过了投入资本的好几倍;而且每天都有进账,一天比一天高。他们陡然富贵的现实使我的心不由自主怦怦跳起来,频率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你要是错过了纯资本运作,你就错过了改变命运的机会。”林定福说,“我把这个文件夹输入你的电脑,没事的时候,你可以打开来看看。”
我问他一次性投入多少钱,林定福说,只要4550元,50元是会员管理费。我说:“以后再也不要往里头投本钱了?”林定福说:“对,只要投入这么多,再发展两名会员,以后你就等着拿钱,不要再投入了。”
我按捺不住一下子成为富翁的激动的心情,问林定福什么时候可以入会,他说,我现在交钱,现在就可以注册申请加入会所成为会员。
“占据点位很重要,”林定福鼓动我说,“点位越高,你的收入就越高。”
我站起来,让他跟我回家取钱。我如实告诉他,我身上没有钱了,不过,老婆工资卡上几千块钱还是有的。
我关闭了电脑,在走廊上大声喊林美娟,林美娟从一个同事办公室出来,向我走过来,问我什么事,我说:“医院来电话,让我去一下,可能是春花有什么事情。”林美娟说:“你去吧,江老师,单位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有我呢,我处理不下来,就给你打电话。”
我一方面被林美娟的善解人意所感动,另一方面为自己的谎言感到惭愧。我关闭了办公桌上的电脑,对林美娟说了声谢谢,就和林定福下楼了。车子开到天逸小区,我上楼从春花摆放贵重物品的床头柜抽屉里拿了春花的工资卡就出来了,上了车直奔银行。林定福坐在等候区的塑料椅子上等,我领了号,排队办理取款手续。取款人不多,排在我前面的只有五六个人,很快就轮到我了。我把工资卡从玻璃挡板下面的凹槽递进去,挂在玻璃墙板上的小喇叭提示:请输入密码。我由于经常到银行办理存款汇款和转账手续,所以,这么几年,春花工资总是我帮她带取,一年取一次,取出后,我弥补一些,给她凑个整数存起来。春花的工资卡的密码是六个“1”,我记得很清楚,可是输入六个“1”后,业务员侧过头来对我说,密码错误,要我重新输一次。我就又输了一次,一边输,一边数着数,生怕输多了一位数,或者输少了一位数。输完,年轻的女业务员干脆站起来狐疑地望着我,正色道:“密码错误,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这次再输错,就对不起了。”
我意识到密码被春花给改动过了,但还是硬着头皮输入了一遍,女业务员不耐烦地看着我说:“江会计,回去搞清楚了密码再来吧,今天对不住你了。”
我只觉有芒刺在背,抬起头来,发现林定福不知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我旁边,他说:“密码记错了?取不出来?”我把存折揣进口袋,转身向外走,林定福跟出来,打开车门,上了车。我感到很没面子,情绪低落。林定福对我说:“江会计,最近有没有跟司令他们在一起玩?他们现在改了花样,那种玩法更加刺激。”林定福的话勾起了我对那晚失利的记忆,我说:“有些日子没跟他们在一起玩了?”
“要不,现在我就带你去玩玩?”林定福说。
我有一种被人在伤口上撒了把盐的阵痛,想到还住在医院里治病的春花,我低声说:“那个地方我再也不想去了,赌博这个东西害人害己啊。”
“没有那么严重吧?”林定福说,“假如你听我的,我保证你坐赢不输,你信不信?”
“赌场如战场,最残忍的就是赌徒了。”我苦涩地笑了笑,说,“一个个面目狰狞,恨不能把对方生吞活剥了。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兄弟,老哥我就是你的一面镜子,别的事情我不拦你,赌博你千万不要涉足,一旦陷进去了,不能自拔。”
“嗨,瞧你说的。”林定福说,“你是一日被蛇咬三年怕草绳。照你说的,那些整天在赌场厮混的不要家破人亡了?他们哪个不是活得滋滋润润的。”
“如果你一定要去,我不拦你。”我说着话推开车门就要下车。林定福伸手一把拉住我,说:“江哥你等等。我一个人单枪匹马,去了不是找死嘛。这样吧,我们就合作这一回,输了算我的,赢了咱哥俩对半分,你看怎样?”
我怀疑地看着他:“你有这么大把握?”我说,“这种玩法,钱去得就跟流水似的,想起来,我那晚就像是经历了一场噩梦。”
“去得快来得也快啊。”林定福说,“这里面窍门多着呢。江哥这样吧,我们就合作这一次,赢了我们就收手。”
我说:“你身上有多少钱?”
林定福诡秘地笑着,说:“实话告诉你,我最近手头也紧,身上的那点钱全投到李总的会所了。不过不要紧,空箩淘米的事情在赌场可不是什么新鲜事,何况赌场不是还有专门放贷的吗?”
“那是高利贷啊,碰都不能碰的。”我说。
“我是说万一我们失手了,可以贷款。”林定福说,“何况我们还没有失手呢,别人能赢,我们为什么就不能赢?我就不信。再说了,错过了今天,以后就很难有合作的机会了。”
我疑惑不解地看着他,说:“为什么说今天是个好机会?什么意思?”
“司令和老金今天去城里了,据说是去办理赌档手续的事情。”林定福说。
“你怎么知道的?”我说。
“他早晨给我打电话,让我送他去码头,我因为昨天跑了长途,回来得晚,所以就没去,我给他联系了别的车。”林定福说。
这么交谈着,我就有些动心了,复仇的火焰又在心中熊熊燃烧起来,我说:“你既然这么有把握,你准备让我怎么做?”
林定福打开驾驶座前的一个壁盒,从里面拿出一副扑克牌,从中抽出三张,握在手里,说:“你看好了。”他把三张牌横握在掌心,说,“牌横着放,说明我有点数,握得越紧点数越大,你一跟到底,坚决不要看牌,夹死他们。”
“要是没有点数呢?”我说。
林定福把牌竖着握在手里,说:“这样的放法,就表示我点数小,你不要夹,闷个两轮就看牌,看牌后给我发出信号。”
我说:“要是半大不大的点数呢?还有,万一遇到别人更大的点数呢。”
林定福说:“半大不大的点数我上钱的时候会做一些多余的动作,譬如把钱在桌子上扇几下,或者弹烟灰、摸头、扭扭身体、耸耸肩什么的,到时候见机行事。”
我说:“这样不好吧,万一被发现,那帮人可不是好惹的。司令他们精得很,哪个不是火眼金睛?一点点风吹草动都瞒不了他们。”
“只要我们配合默契,神仙也察觉不到。”林定福说。
我说:“我抓到大点数的时候怎么透露给你?”
林定福想了想说:“大点数就摸嘴唇,半大不小的点数手平放在桌子上,没有点数直接扔牌。”
这样商量好了,林定福让我先去,他去别处转一圈再来,免得引起别人不必要的联想和怀疑。
我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写在白毛巾上的血书,低着头一劲儿地抽烟,报复的情绪像钳子一样紧紧攫住了我,驾驶室里烟雾腾腾。林定福抽完了手里那根烟,把烟头摁灭,扔出窗外,望着我低声说:“就这么说定了?”为了扳本,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一言不发,算是默许了。林定福驾车直奔吴老三店而去。过了涵闸,快到吴老三百货店的时候,林定福把车子停了下来,让我下了车,他开着车子走了。我没有直接到地下室去拿高利贷,而是向店主吴老三借了两千块钱。吴老三夫妇对我很客气,人前人后夸我的牌品和人品怎么怎么好,所以呢,我估计他们不会拒绝我。果然,当我指着离去的林定福那辆黑色轿车吞吞吐吐向他们说明是外出办事,回来经过这儿,控制不住就想来摸两下子,身上资金不足的时候,吴老三立即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他爽快地说:“只要你江会计一句话,要多少拿多少。”
“那就借两千吧。”我说。
吴老三吆喝他老婆刘翠给我拿钱的时候,我看见林定福车子转了一圈又开回来了,车子缓缓行驶在河对岸的马路上,他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在捣鼓着什么东西,近了一些,我看清楚了,他在给什么人打电话。
我从吴老三老婆手里接了钱,要打个欠条给他们,吴老三生气地说:“江会计啊,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怕别人,难道还怕你啊?你江会计的为人我又不是不知道。”
我又拿了两包烟,说了句“那我就不客气了”,付了烟钱,我把烟和钱揣进了口袋,走到地下室入口,一只脚刚踩到梯子上,腰间的手机短信铃声响了,我一手扶着梯子,一手掏出手机来看,是林定福发来的:“江哥,我十分钟后到,你先玩着。”我把手机放回手机套,向下走,手机短信铃声又响起来,我猜测肯定还是林定福的,拿出来一看果然是他的:“加大筹码,联手痛宰。”我读完短信,心情复杂地下去了。
地下室的桌边围坐着七八个人,最先看见我的是正对着入口的安徽人小裴,他乍一见到我,眼里掠过一丝凶光。他的反应使我又想起了那晚的惨败,我嘴角抽了抽,送给他一个轻蔑的冷笑。我扫视了一圈,果然没有看见老全和另一个安徽人老金。我冲着下面咳了一声嗽,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第一个发出尖叫的是吕启航,他说:“说曹操曹操就到,我们刚才还念叨你呢,这么长时间不来玩,最近忙什么呢?”那几个人都是熟面孔,虽然还不能个个叫出姓名,但对他们的底细基本上都摸清楚了,除了那个小裴和吕启航不好对付,其他几个都是庸常之辈。我走到桌边,拆了一包烟给他们一人发了一根,冲他们一抱拳说:“弟兄们好啊,数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又见面了。”
他们就像漂浮在江面上的几只木盆一样晃荡着,给我腾出来一个位置。我见那个位置正对着小裴,就拒绝了,而是走到紧挨着小裴的吕启航旁边,这样我与小裴之间就隔着吕启航,又同是面南背北,他休想对我进行察言观色。那把正好轮到吕启航发牌,他发到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给我发了。我眼睛的余光偷觑了一下他们的反应,没有一个表示反对。我笑了笑,把牌推给了旁边的吕启航,说:“按规矩来,等一轮结束了,从我这儿开始发牌,重新打锣重新敲鼓,我不想讨这个便宜。”
我的高姿态受到了他们一致的称赞,有一个叫游勇的赌友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由衷地说:“江会计毕竟是国家工作人员,素质就是不一样,不像有的人,来了就往上押赌注,不懂规矩。”游勇是搞婚纱摄影的,带了两个徒弟,自打迷上了炸金花,他再也不安心做业务,门面交给两个徒弟打理,自己则成天在外赌,他出手快,牌风狠,敢冲敢撞,大伙都叫他游大侠。游勇的话大概有含沙射影之意,还没坐回去,坐他对面的高红海“腾”地就站了起来,一拳砸在桌子上,冲着游勇说:“你他妈的说谁呢?老子不就是送司令和老金到码头迟来几分钟,空押了两轮嘛,你说该补多少?”游勇不甘示弱,他抬手指着高红海说:“你给我把你这张臭嘴揩干净了,你做谁的老子?”高红海也抬起手来,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你有种就把你的手指到老子这儿来。”游勇一脚把屁股后面的一把椅子踢翻了,走到高红海跟前,说:“你一个小的哥算他妈的什么东西,也不看看自己什么级别,敢到这儿来撒野!你再嚣张,信不信我废了你?”
高红海也是个面的司机,不过他的车子不是停靠在车站附近,而是守候在轮渡码头。轮渡离吴老三店也就五六百米,一天五六班次,在轮渡还没靠岸的间隙,他会见缝插针地跑来赌一把,因为他经常中途插入又提前退场,跑跑动动地,局势经常就因此而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所以弄得赌友们对他都很反感。此刻赌友们大都冷眼旁观,谁也没有主动站出来充当和事佬。
高红海把桌上的钱揣进口袋,走到墙角拿起一截铁棍。他左手夹着烟,右手拖着那根铁棍走回来,铁棍划着水泥地发出尖利刺耳的声响。他走到游勇跟前,把烟叼在嘴上,双手紧握铁棍,举起来对着游勇的头比划了一下,说:“你敢动老子一根汗毛,老子让你脑袋开花。”
他们怒目相向,剑拔弩张地对峙着,一触即发。赌友们仍然一动不动地坐着,静候着事态的发展。我想到矛盾因我而起,害怕他们真打起来,把事情闹大,引来了民警,对我很不利。想到这个,我连忙走过去,强行把他们分开,说:“大家在一起玩玩,娱乐是主要的,不要为这么点小事伤了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