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秘密的发现

　　
　　秘密被撬开的声音，清脆响亮又不留余地。
　　如果时间重来一遍，会不会还是一样的结局？
　　2020.5.9
　　
　　
　　
　　温霁霁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秘密会被别人发现，而且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办公室里的氛围极差，李菁看着眼前这个学生，脑袋阵阵发重，最终还是强忍着轻叹了口气：“温霁霁，你跟老师说，是不是最近快要高考了，压力太大了？”
　　“没有什么压力，感觉还行。”温霁霁内心平静，看似乖巧回答。
　　“那你说，这个是怎么回事？”李菁摊开手中那份抑郁自测量表。
　　她实在不知道也不敢相信这个平日看起来只是有点沉默寡言的学生竟然会是这种情况。这种东西对于老师来说实在是个定时炸弹，尤其现在她还是高三班主任，更加让她心中觉得一阵大乱。
　　无奈之下，李菁不由得把语气放得更加和蔼亲切：“霁霁，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没事，你告诉老师，老师和学校一定尽力帮你解决。”
　　“你要相信，我们是可以帮助你的。”
　　两人面对面坐着，空间显得狭窄逼仄，盘踞在彼此之间的气氛越加僵硬起来。
　　经过了最初的慌乱，现在的温霁霁反倒慢慢那平和接受。她就是这样子，无论发生什么，总能快速适应一切情况。
　　过去的那些焦虑紧张，总让她过度害怕，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相信已经长大了，已经能接受越来越多的事情，内心也发生了最大的改变。
　　但当下她清楚，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自己是无法逃脱他们的“围堵拦截”，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听从一切。
　　不然的话，按照一中的处事方法，自己后面会面临什么处境，她不敢去想。
　　无奈，温霁霁神色淡淡地把脑袋侧向右边，双眼盯着隔壁办公桌上的一盆假花。
　　粉色的玫瑰开的旺盛，绿得油亮的叶子围绕着花朵，看上去显得多么生机勃勃。
　　可惜终究是假的。
　　就像她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样子一样，虽然看起来文静沉默，也会在某些场合开怀大笑，和朋友嘻嘻闹闹，但是那颗寂静的心只有自己知道。
　　不管因为什么，最后她还是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她知道，即使有人听她说话，也无法真正理解她的内心。现在只想快点结束这场无聊的“谈心”。
　　“跟家里人关系好吗？”看着温霁霁明显温顺下来的样子，李菁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便立刻乘胜追击起来。
　　“跟爷爷奶奶挺好的。”
　　“那爸爸妈妈呢？”
　　“他们……在我出生之后就离婚了……然后都有了各自的家庭。”
　　李菁心中了然。
　　……
　　面对后面李菁连珠炮弹似的问题，温霁霁也一并顺从回答。她知道，李菁想要从她口中得到答案，不过是想要得到一个安心的保障，然后尽快处理好这件事情。
　　两人的目的最终是一样的，所以这场所谓的“谈心”最终顺利地结束。
　　大致了解了温霁霁的情况后，李菁就让她先回教室，等学校领导做出决定了再通知她。
　　做出决定？什么样的决定？
　　结果是什么都不再重要了。从她知道自己的秘密被人发现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走上最后一级楼梯，向右转。
　　温霁霁视死如归般淡然地走进教室。
　　因为在上自习课，绝大部分人都在认真刷题，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她走进教室，就算看见了也不觉得奇怪。
　　就要高考了，谁都免不了被李菁找去谈谈心，所以不足为奇。
　　刚坐回座位，同桌万欣开口轻声问：“回来啦？还好吗？”
　　万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以为只是平常的例行谈话而已。
　　“没什么事。”温霁霁亦是低头轻声回答，看了眼桌面上新发的试卷，她转移话题“又有试卷啊？”
　　“对啊，文综真是太丧心病狂了，还要求明天早上检查，霁霁，你赶紧写吧，不然来不及了。”
　　温霁霁点头，拿起笔加入了队伍。
　　是一份隔壁市二中的联考试卷。问秘鲁太平洋沿岸地区聚居区的主要原因是什么。不知道过了多少分钟，她还在盯着选项A发呆，脑子里空空的，思绪早就不知道埋在哪个角落了。
　　身后有人在轻声叫她，但是没有听见。
　　突然一只手出现在她眼前，手中捏着一张纸条，是万欣：“霁霁，你的。”
　　她才回过神来，伸手接过纸条。
　　打开，是邹乘的道歉信。
　　双眼快速浏览下来，了解完大概意思后，便顺手夹进一本书里。
　　对于邹乘的道歉，她真心地接受。毕竟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没有挽回的余地。
　　难道不是吗？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秘密能永远被隐瞒。
　　她回了两个字：没事。
　　邹乘不知道再该说什么才能表达尽自己内心的那股懊恼和歉意，如果以后有需要，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帮助她。
　　
　　最近东江市正在忙着全国文明城市的创建，全市上上下下都在紧张备战。尤其是一中，自然要首当其冲，作为全市最好的示范性高中，大多时候都逃脱不了被上级领导检查的命运。
　　下午的时候学校广播突然通知，说要清洁大扫除，班里每个人按照以往的分工表进行打扫。
　　邹乘个子长得高，理所当然被安排负责清洁教室前排的两个风扇。而温霁霁的座位刚好在风扇底下。
　　把风扇外壳递给底下帮忙扶着桌椅的江文均后，邹乘一时兴起从上面跳了下来。
　　由于重心不稳，身体倾斜的他急忙扶住手边能抓住的东西，一用力，“砰”的一声不小心，弄倒了温霁霁的课桌。
　　当时温霁霁负责清洁大扫除的地方在宿舍，所以也没有第一时间知道。
　　邹乘责怪自己太过莽撞，不顾脚上钻起的麻痹感和疼痛，便快速帮人家收拾好倒下的东西。脚边有张纸被自己不注意踩了一下，目光扫过，让他瞬间愣在了原地。
　　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要帮人家捡起来收好。刚想伸手捡好，却有人先他一步。
　　是李菁。
　　……
　　事情开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就有了后来温霁霁被叫走谈话的结果。
　　李菁庆幸这件事情在班里只有邹乘和自己知道，不然后果真的难以想象。
　　
　　大约半小时后，李菁出现在教室。
　　温霁霁没有抬头就知道她来了。至于为什么，就要听教室后面有人把东西慌乱藏进课桌里的声音了。
　　李菁眼神示意她，然后便转身走到教室外面的走廊。
　　身后，温霁霁跟上。
　　走廊。
　　“啊那个，霁霁啊，我刚刚和年级领导和校长沟通了。学校的意思呢，就是先让你回家几天，回去好好休息，调整一下心情。”李菁用手轻轻拍了几下温霁霁的肩膀。
　　“你觉得怎么样？回家吧。现在你这个状态在学校我们也不放心，也不敢留你在学校，回去先调整好了再回来，不然现在接近高考了，大家压力越来越大，我也怕你撑不住。”李菁又开口说道。
　　话音一落，温霁霁有些慌乱地看向李菁。
　　但是一看到李菁那双坚定不容决绝的眼神。
　　她明白了，瞬间没有了开口说话的勇气，于是迟缓地点了点头。
　　李菁看在眼里也知道温霁霁现在是什么心情。教了十几年学生，她的眼睛大部分能洞穿学生的心思。只是她的教学生涯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温霁霁还是头一个，所以也不能责怪自己平时没有多注意这个学生。毕竟她也不是心理医生。
　　“这就对了，听老师的话，回去好好休息，调整好了才能以更好的状态迎接高考，是不是？”
　　温霁霁无言。
　　似乎不让眼前这个沉默的学生多加思考，李菁接着说道：“学校这方面呢，要求你回家的这几天，去一下专科的医院再检查一遍。也不是不相信你。我们也要参考医生的意见，对不对？如果没有医生的诊断，判断你能不能回来继续坚持学习，我们是真的不敢收你回来。”
　　“老师知道，你平时就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学生，你的成绩老师也了解，不是突出的，但也不差。老师相信，你对高考是有期待的，对不对？”李菁问她。
　　温霁霁“温顺”地点头。
　　李菁赞同道：“所以啊，你心里还是很坚定的。只是现在出了一点小问题，等你解决好了，后来的路，包括高考，也一定会顺顺利利的。”
　　小问题吗？温霁霁抬头看了一眼李菁。
　　只是小问题吗？
　　“我能明白，谢谢老师了。”
　　温霁霁不想多说什么，毕竟事情出在自己身上。后来李菁说什么她都点头，导致李菁心里对她听话的形象更加牢固了。
　　“我已经通知了你家里人，你家长现在已经在校门口等你了。你回教室收拾一下东西，先回家吧。”李菁交代道。
　　“好的，老师。”温霁霁回应，说完便走进了教室。
　　走回自己的座位，她开始收拾东西。
　　头顶的电风扇在飞速地转动，吹得桌子上的试卷“哗哗”地响。
　　清凉的风钻进毛孔，有那么一瞬间让她觉得自己是真实存在的一个人，就连生活也是真实存在的。
　　听到动静，万欣把脑袋从作业里挣扎出来，面带疑惑地问她：“霁霁，怎么了？你要去哪里？”
　　温霁霁看着她担心又疑惑的样子，喉咙有些干涩，但还是没有开口说实话：“家里有事，回去几天。”
　　闻言，万欣联想到刚刚的谈话，她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开口对正在收拾东西的女孩说：“好，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好，谢谢啦。”温霁霁语气中带着勉强。
　　不一会儿，她背着书包走出教室，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
　　邹乘看着那个孤独离开的背影，脑子里突然想起刚回来复读的时候，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的温霁霁，甚至看一眼天空都会发呆的温霁霁。
　　
　　五月上旬的天气总是很晴朗，温度也每天明显升高。温霁霁走到校门口，后背已经爬满了一层薄汗。
　　李若云看见自己那个慢性子的侄女，她嗓子喊出高音：“霁霁，走快点，很热啦！”
　　得了，还是那个就算隔着二十米远自己都能听见的声音。真是熟悉啊。
　　突如其来的一股轻松感蔓延上来，温霁霁朝婶婶笑了一下，便快步小跑过去。
　　上了车，打开空调。冰凉的冷气铺面而来。温霁霁抽出纸巾擦一下后背的汗，然后把双手摊开在出风口面前。感叹原来夏天真的要来了。
　　“霁霁啊，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啊？”李若云试探着开口。
　　车子匀速向前行驶，温霁霁看着路边不断往后倒退的风景，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有什么压力。”
　　“毕竟就要高考了，太紧张婶婶也是知道的”，李若云转动方向盘，“人生就是会遇到很多事情，但是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就像我，什么事情没遇到过？最后还不是都解决得好好了？对吧？”
　　“我嫁给你二叔这十几年，大大小小的困难都遇见过，有些时候我也觉得生活好难，要赚钱养家，供孩子上学，为了一口吃的，四处奔波。但还是咬牙坚持，不知不觉就又过去了。你现在才十几岁，以后的人生还有好多事情在等着你，你想想，是不是要鼓起勇气去面对？这就是一个道理的。”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搞不懂，人要生活、要吃饭，想那么多还不如做这么多。
　　在李菁和李若云眼里，温霁霁的情况不是压力大就是想得多了，导致思想暂时性混乱。总之，只要给她一点时间，就一定可以慢慢调整好的。
　　临近日暮，阳光没有那么强烈，透过车窗也显得没有什么力量，倒有些拉耷。
　　“婶婶，我知道了。”温霁霁明白，在这件事情上，这只是开始，她只能无数遍说“我知道了、我能明白”去打消他们对自己的语重心长。
　　因为在他们眼里，这似乎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和他们曾经经历过的一切大风大浪相比，根本不值得一提。
　　突然间温霁霁觉得自己是那么地可憎可恨，仿佛过去的一切都是自己错了。
　　都错了！
　　但是他们从来都不懂，也不会明白。从前是，现在也是。
　　心中默默呢喃着，她的眼睛覆盖上了一层悲伤。
　　车窗外面的世界不断后退，让人眼睛有点发晕。
　　似乎有些泪意涌上来了，但是下一秒就被压制回去。
　　她没有勇气哭出来，也好久没有哭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