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不知能不能翻过这座山
作品名称:诡异的谜团 作者:秋粮 发布时间:2022-04-01 19:04:43 字数:4119
一、刘继堂没趣地晃着脑袋笑了笑说:“好好好,我这就说啊。你看我这大半辈子糊里糊涂算是白活了。这么大个世界究竟是个啥样子,咱根本不知道。”
莫丽花轻蔑地嘿嘿一笑,说:“知道那么多有啥用。”
“当然有用了。你看咱进了城,明显跟傻子一样,这就叫没见过世面。”
莫丽花一想起那事心里就蹿火:“算了吧,城里跟农村本来就是两个地方。他城里再好也不是咱的,咱有钱在家里花,照样过日子。”
刘继堂心里没火嘴上火了:“你咋回事,一说话就跟那小孩儿在纸上画道道一样,乱七八糟的。我还说我傻,你比我傻多了。”
“傻就傻吧,这辈子聪明不了了。你比我聪明就够了。”
“定了,你这人定型了。”
“不是现在定型了,我妈生下我就定了。”
“好好好,听我说啊。这些天我总在琢磨,咱应该变个活法儿,上个等级,咱也做个高档人。”
听刘继堂嘴里冒出高档人,莫丽花觉着显然是听到了“梦话”,兜心底颤抖着身子哈哈笑了起来,她挪了挪身子梗着脖子翻白眼调侃:“还上个等级,往哪儿上,做高档人,你想长俩翅膀‘呼嗒呼嗒’飞了?”
刘继堂一本正经地说:“说正经话啊。”
“咋啦,不想在农村种地了?都大半辈子人了,眼看没多少年就要往土里埋,还不想在农村了;天上那月亮明光光的,还有嫦娥等男人,你能去得了吗?哈……”
虽然莫丽花这样调笑他,但刘继堂没反感,却是严肃地说:“这话让你说对了。思来想去,我就是不想在地里烤太阳了。”
这话题以前也提说过,刘继堂今天又慎重提出。这会儿莫丽花也当真对待了:“说吧,又想出啥道道了?别说没用的啊。”
刘继堂忽闪闪心尖儿蹿上一股火,喷着口气说:“我说你都这个年纪了咋就没个正经呢?啥时候我这儿一说话,还没等把话说完,你那儿啪就打岔,云里雾里不知去哪儿了。”他火耿耿地把水碗拨扣在地上。
莫丽花也觉出了人家说得对,自己铲走话题没说对地方,她习惯性地龇牙一笑算认错,说:“我这人心直口快,想起啥说啥。行,你说吧,我不插嘴。”
刘继堂咝地吸了一口带气的烟,连着两下摆动脑袋,瞥了俩白眼儿,这才调整好情绪,干咳一声压压气说:“你想想看啊,咱在村里干活儿,”他并拢四个手指,连着在右脸蛋上轻拍了三下,“咱这叫脸,咱的脸朝黄土,”他又翻转胳膊拍拍背,瞠圆眼睛滴溜溜转着眼球夸张地说,“这叫背,背朝天,成天戳在地里,没完没了得干活儿……”
莫丽花刚才说是不插嘴,这会儿没意识到又插了嘴:“呀呀呀,庄稼人干活儿就是头拱地背朝天,你要背朝地脸朝天,那是睡大觉。哈……”
刘继堂愣睁眼看着她,本想呛她两句,想想也白搭。他咽了咽口水接着说:“要说咱们也是精明人,可这辈子也没发过什么财;我思来想去,只有一点,说明咱这地方不行。”
“有啥不行的?”
“你看啊,咱这儿山高石头多,出门就爬坡。一辈子吃到嘴里的沙子有颗碌碡大。”
莫丽花一龇牙不赞同地说:“你这是姓胡的讲话——胡说。山高石头多这不假,还一辈子吃进嘴里的沙子有碌碡大,鸡也吃不了那么多。”
“这是个说话的意思,死抬杠。还有,咱山里人走路跟城里人也不一样。”
“越说越没边儿。走路哪儿不一样了?”
“城里人走路是脚平抬着走,咱村里人走路是抬高了落。”
“我没注意,怎么个抬高了落?”
“咱们要是不抬高了腿走路,也像城里人平平地走,早让石头绊倒了。”
莫丽花笑了笑说:“这倒好像是个意思。别的咱这儿哪也不差,北京有个咱这儿的老干部,人家那官儿多大,不也是咱这儿的人;想想吧,不用想地方,是你人不行。”
“对对对,不和你争。我觉着人挪活树挪死,我就是想离开这个地方,从商。咱也住到城里去。”
莫丽花一时没听明白,抽抽着眉眼问:“你说啥?”
“从商,就是做买卖。”
莫丽花大睁眼不屑地嘲讽说:“呀呀呀,还说了句我听不懂的话,从商。你还真是想做买卖呀?”
“对,做买卖发财,养家糊口过好日子。”
莫丽花经刘继堂几次这样说,她也隐隐动了心,于是迟疑地说:“呀——要说你这想法也对,那你敢进城去做买卖?”
“那有啥呀,这几天我跟二拴可鼓捣这事儿来,一点儿问题没有。”
“光是你俩说说就能做成?”
“肯定嘛,不然这辈子可就完了。”
“哎呀——挣钱倒是好,我总担心赔。要不然还是安生点儿吧,都五十多岁的人了。你想想看,自从国家变了政策,土地包到手,再也不愁饿肚子了,这好日子也算可以了,知足吧。”
“是,现在是比以前好多了。”
“好了就行了。庄稼人能种上自己的地,搁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事现在都有了,你还不满足呀?”
“满足是满足,再好点儿嘛。”
“要我说,能把地种好,供孩子念出书来,老了一闭眼,埋在地下歇心了。”
本来刘继堂跟莫丽花说这事也是个形式,他打定的注意莫丽花挡不住。这会儿他不想再说了,看都不看她,站起身背着手挺起胸脯要回屋。
莫丽花瞪眼发愣,满不高兴地扫兴他说:“呀——人变得真快,本事不大脾气大,派头还挺足的呀。”
二、秦世才一听老妈到了医院,脑袋嗡地一声,撂下排戏的任务不顾,出了大门又急打电话告了老三一声。
秦老太今天坐到车轮后,明显出现了一个征兆,老百姓说的——傻了。医生诊断后失望地说:“只能回家慢慢养着,也许能恢复一些,也许这辈子就这样了。花钱也白搭。”
秦老太的病情发展到这个程度,秦世贤感到十分的压抑、悲苦。原本健康健谈的一个老人,只因搬家起肇因,她再没有一天正常过,完全是自己疏忽大意才招致老人今天淡出了“悲苦欢喜,魂魄游离”,日日夜夜陷在无梦也无欲的世界里,晚景凄凉。但他对谁都有口难言,有屈难诉,怜怜然生吞苦果。
老二、老三两家人更是对他充满了怨恨,深责他见钱眼开狼性十足,不顾老母为母,更不念兄弟情份,披着一张虚伪的羊皮道貌行事,岸然为人,实属背信弃义绳蝇狗苟的卑鄙小人。
兄弟俩虽然如此怨恨这个大哥,但每想到祖上被人们口口传颂的厚道为人,宽以待人的家风美德,一时间实不能撕破脸皮相互自辱。
他们看着老妈一副痴呆呆的可怜相痛在心头,怨在心头。对这个面容和蔼却包藏着“可恶”心灵的大哥愈加有着孰不可忍的冲动。
三、夜深了,刘继堂两口子丝毫没有睡意,只因兴起要进城做买卖这个事由。
这件事对他们这样的家庭牵动很大,将发生质的变化——非好即坏;一旦在商海翻船,那就是背水而败。这样整装备资去面对一个挑战性的市场,不免浮泛起风雨伴人行的凄凉心境。
莫丽花自卑自怜地说:“以前粮食不够吃,大人娃娃饿肚子,仰起脑袋看着天念叨,啥时候能过上好日子呀!盼呀盼,终于盼到政策变了,庄户人有了自己的地,吃饱了肚子……”说到这儿,她闪声失气地哭出一大把泪,“头一年家里就堆满了粮食。那会儿咱们多高兴,乡长来村里给人们开大会说,‘再好看的戏也不如老百姓的笑脸好看。’人家那话说得真好。”
刘继堂茫然注视着空间某一点,喉结“咕嘟“滑动一下,咽下了甜甜的辛酸的泪水。那由苦变甜的凝顿的思绪里浮现出一幅幅激动人心的画面;责任田分到手后大快人心。人们相遇便驻足,反反复复说不尽对未来的憧憬和现实的欢乐,谋划着自己做主经营土地,想象着牛欢马叫粮食冒尖儿;再就是轻松地慨叹农业社集体化那时候的困惑……如今仓里的粮食满了,大缸里的粮食平了,脸色红润了,脑门儿发亮了。土地私有化人们的心里踏实了,真想靠着装粮的麻包踏踏实实睡上一觉。手里有了余钱,缝一炕新被褥,伸出粗糙的手摸了又摸,那时候感觉真幸福。
刘继堂从甜甜的回味中又回到今天的现状,他咂么咂么嘴巴,长叹一口气,似乎带出凄情淡意自谴地说:“人就是这样,高兴完了,那个劲儿又没了;肚皮撑圆了,就不老实了,总想着再做点儿什么来钱快的事。”
莫丽花则淡淡地说:“那是你。我多会儿也忘不了在锅里给你捞稠的我喝稀的。是分了地我才敢放开吃饭。好不容易家里有了点钱,你又要做买卖;买下的东西要卖不了,咋办?”
刘继堂被这个未知的考验刺激了不安的身心,他深吸一口气又带着响声叹出,努力排解压力,咬定牙关横下一条心决绝地说:“这事我已下了决心,这买卖非做不可!”
莫丽花存蓄在心间的压力似乎越来越大,她作难地咕哝着说:“你自己做去吧,别和我商量了。家里的地我种,你是商人,我是农民。”
刘继堂陷入纷乱的沉默中,蔫蔫地说了一句:“睡觉吧,完后再说。”
四、郁闷到昏沉沉的秦世贤,感觉天地间总是眩晕般阴霾霾的。这一失宝事实给他的正常日子罩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他一再以理智提醒自己,该办的事必须办,该克制的情绪必须克制,否则这个家将是决堤之水,后果是贻害无穷。
临近天黑的时候,他用自行车推着老妈,张兰枝在一旁护着走回了自己家。
安顿老人吃了饭睡下之后,两口子疲惫不堪地坐回到沙发上。一身正气喜怒不惊的秦世贤真想痛哭一场,真想让滞留在心间的久久不散的晦气随着眼泪流出。他看着十分贤惠的张兰枝,又不能把自己的苦恼附加到她身上,硬挺着表现出一副平静的样子说:“这个家里的事情不简单了。自从妈离开村进了城,当然生病是个原因,一天也没有离开过咱们家。我也不能说老二、老三两家不好,这麻烦事是我惹出来的,人家们心里有怨气,这很正常。我很对不起他们两家。”
张兰枝点点头,深感自欠地说:“我也有错。搬家那天我真该去,我要在的话也许就不会出这种事。不管如何,你心里要抗住;是个麻烦事,但不能当成是麻烦事对待,不然对身体会造成伤害。”
秦世贤只是点点头,虽认同老婆的劝慰,道理上能说服自己,但这件事搁在心里的分量却越来越重。它的性质将导致自己无颜在世正常为人,是个被恶名扼住命运的可怜虫。概而所言,他将会被所有认识他的人在背后戳他的脊梁骨。无论怎么思想去化解这个郁结,堵在心上的是不变的一筹莫展的。
关汉卿作戏《窦娥冤》,伏天里飘下六月雪。秦世贤一个人为老妈搬家,本来是件孝行善举,没想到这场足以将他刮到晕头转向的“暴风”早已在暗中阴险地觊觎着他,袭击了他。
五、世人常说的一句话:万事开头难。刘继堂几次三番起了做买卖的念头,但每次都是挑起话头或长或短说一说不了了之,该干什么继续干什么。
今天两口子收回了葵花,堆在窗户前的一片水泥抹出的地面上,每人手里握着一根短木棍,啪啪地敲打落籽。
刘继堂手在干活儿,脑子里又闪过另外一件事,想到之时便开口说:“哎,丽花,我想起个事来。”
“啥事?”
“你说那个杨美英……”
莫丽花一听又提到杨美英,心里的不高兴劲儿使在了手上,“啪”地摔下敲打葵花饼的木棍儿。她刚才就发现刘继堂眼神瓷丁丁不知在想啥,原来是手在干活脑子里在想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