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第五夜语

　　任姒问道：“我的手艺真有你说的这般好？”
　　少典应道：“当然了！我与你成婚后，感觉自己食量大了不少，身体都有些胖了。我阿爹阿娘这几日都没闹着要回去，兴许就是你做的饭食太可口了，他们才不想走啰！”
　　任姒偷笑着，双手拢到胸前，颤声道：“可我还是好担心喔！”
　　少典宽慰道：“没事！你莫紧张！等会儿我陪你去便好！”
　　早饭后，任姒和少典便欣欣然往风伊伯家去了。远远地就看见伊伯家的院门大开，院里院外都是人，男男女女坐满了，他们交头接耳正谈论伊伯的考题，少典牵着任姒找了个位置坐下，族中与任姒熟识的姐妹围了过来。
　　“任姒妹子，你来了，怎么！连当家的阿哥也来了，一起拜师啊？”一位年纪稍长一些的少妇，凑到任姒身边坐下，拉着任姒的手说着。
　　“夫君，这位是城东的秋巧姐，那位是之南姐，还有这位是香桃妹子，都做得一手好饭菜，平日里我们要好，常有走动！”任姒牵着三个姐妹的手为少典介绍着。
　　少典忙一一拱手行礼，应道：“我只是来作陪的，姐姐妹妹们来的早些，可有甚见闻？”
　　“当家的取笑了！哪里谈得上见闻呀！不过是多听了几句家常里短罢了！”秋巧姐应道。
　　少典忙又拱手道：“可愿指点一二，小弟感激不尽呀?”
　　秋巧姐忙道：“当家的真是个客气人，我们姐妹平日里最要好，有啥事便也说得，何须言谢呀！”
　　任姒忙插过话去，催促秋巧姐道：“姐！快说来听听！”
　　秋巧道：“我已进去试了，过了两关，只是这最后一关太难，只说叫我做个外门徒儿！想来还凑活，没被扫地出门！”
　　秋巧顺了顺嗓子，继续对任姒道：“任姒妹子！我们这几人的手艺，算你最出色，这前两关想来应无大碍！只这第三关嘛！就要看你平日里的见闻了！”
　　任姒点点头，眼前一亮，似有疑惑地看着秋巧。
　　秋巧道：“那长老，拿了十数种根根叶叶的东西，有块根、有果子、有树皮、有种子，排在桌案上，让我来辨认，要说出各自性味，如何搭配让食物更可口，说出五种方得过关！我看了半晌，皆非平日里所用，所以一种也没说上来。长老便只看我手脚勤快，收我做了个外门！”
　　任姒点头无语，心中盘算了一会儿道：“我平日里却也喜欢摆弄些花草，偶尔也拿些入味，说出个十来样应该没问题，就不知道与长老摆排出来的对不对得上。”
　　秋巧听闻此言，忙说道：“对了！我怎么就没想起来呀！平日里，看你捣鼓过，一紧张就忘了，不过也只是见过没用过，算不得数！妹子看来这回，你肯定能过关了！”
　　任姒心里有数了，又和姐妹说说笑笑，等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听里面喊道：“任姒进来！”
　　少典听见喊，忙鼓励道：“好好的过关，你肯定行的，我就在这等你！”任姒点点头，缓步走进伊伯屋里。
　　伊伯家房子不算宽敞，但布置的很整齐干净，到处都一尘不染，为了方便考试，特意请人做了张原木大桌台，放在正厅室的中间。桌上整齐摆着各种食材和刀具，伊伯家的刀具甚是精致，皆是陨铁打磨而成，应该花费了伊伯不少心思。
　　伊伯靠坐在桌台后面，一看是任姒，脸上改了颜色，笑咪咪地说道：“你来了！”好似专门等她似的。
　　任姒忙搭手行礼道：“来了！伊伯长老！费心了！不知长老要试哪些手艺？”
　　伊伯答道：“任姒啊！你的手艺我是知道的，这次喜宴，你爹爹委托我操办，也有你的缘故，要是换了别人，我可不会出面的！”
　　任姒忙道谢：“多亏了长老！喜宴办得甚是圆满，夫家来的客人个个赞不绝口！您老的手艺可是天下一绝呀！任姒若是有幸，能在您门下学得一招半式，也就心满意足了！”
　　伊伯哈哈大笑，言道：“小丫头！嘴真甜，跟抹了蜜似的！我且看你的手有多巧！先看看你的刀工如何！”
　　任姒忙应道：“刀工要试哪样？”
　　伊伯答道：“第一，小鸡剔骨、不能破皮；第二，活鱼取肉、不能留刺；第三，莱菔打花，切成梭子，不能断丝。”
　　任姒想想，心里有了计较，右手拿刀，左手抡菜，上下翻飞，不消半刻功夫，即告完成，伊伯边看边笑，喜不自胜。其间还叫了好，心里已是定了五六分。
　　伊伯最后看了一眼，那些处理后的鸡肉、鱼肉、和莱菔，点点头让任姒拿到后面厨房，做成三道菜，端来让他品尝，即是第二道考题。
　　任姒于是将这些食材尽数拿到后厨，约过了半个时辰，端了三道佳肴出来，放在伊伯面前。
　　其一是荷叶包鸡，用荷叶将去骨小鸡包好，外面糊上湿泥，放在炉火中烧，直到湿泥干透即成。打开后，满屋飘香，吃起来更是肉质爽嫩，滑而不腻。
　　其二是梭子鱼片，莱菔梭子中间夹薄薄的鱼片，上火清蒸后撒上料汁。吃起来爽脆嫩滑，口味虽清淡，但鱼片的鲜香尽在口中，回味可口。
　　其三是鸡骨鱼杂莱菔汤，遂用剩余的鸡骨鱼杂熬制成汤，在加入莱菔边角料，小火慢炖小半个时辰。吃起来汤汁鲜甜，莱菔绵柔。所有食材无半点浪费，实乃居家小日子之上品。
　　伊伯看后一一品尝，心中赞叹，当下已是定了九分。
　　伊伯也不忌讳，一边吃，一边将许多，草根、树皮、香果摆排在案上，让任姒一一辨认，任姒心里奇怪，自己平日里，摆弄的花花草草怎么就上了伊老伯的桌案。也不好多问只一一作答。却说得伊伯连连点头，听她一一说完，哈哈大笑起来，道出其中缘由。
　　原来那场喜宴风大头人本来请不动伊伯的，可大头人心有不甘，于是灵机一动，从家里把任姒平常摆弄的这些玩意，偷偷拿来一些给伊伯，让他辨认，伊伯虽也认得一些，可就是认不全，知道是任姒平日里用来在饭食中调味的，甚是好奇，当时便要前去询问任姒，却被大头人拦住，逼他答应宴席的事。
　　大头人还给他出主意，教他收几个徒儿，让他的手艺也好有个传承，这才有了招徒一说，说是招徒，其实伊伯心里早早就把任姒当成了首选。
　　任姒听罢恍然大悟，心里又欢喜又好笑，早知如此，也不会那般紧张了。
　　于是倒身下拜，对伊伯行了拜师礼，口称师父。伊伯也开心得很，当众宣布收任姒做了关门弟子。
　　秋巧、之南、香桃三人都通过了前两关，收做外门徒儿，当下一起叩拜师父，少典与众人皆大欢喜，一起做了一桌拜师宴席，大家从正午一直吃到天黑，各自尽兴而归。
　　诗曰：
　　人间福气薄，口福可领头，烹饪各有法，千古绝技多。
　　莫言不贪恋，精雕细琢功，入口味无穷，神仙也动容。
　　入了夜，少典任姒二人给父母道了晚安，便手牵着手回到房中，沐浴、焚香、礼拜、入房中，榻上坐定，接着听少典的故事。
　　且说道，少典怕仁安哥哥无人照应！又怕回到家中阿娘不让出门！
　　于是便在山中猎获两只野鹿，把较大一只用杂草树木遮掩妥当，方便供养哥哥。稍小的那只，则扛上了肩，一路小跑，到了姜水的源头，顺着河岸下行，往回家的方向前进。这一路轻快劲就不用多说，来时半天的路程，回去只用了小半个时辰。
　　远远地看到了有熊城门，少典停下了步子。想着时间还早，这时候回去，肯定会被阿娘捉住。又记得阿娘爱吃鱼，于是便脱了衣服，手里拿了根削尖的木棍，下到河里叉鱼。自从修炼了《灵宝赤书》中的道功后，感觉做什么是都变得特别容易，没费多少工夫，就叉到五条大鱼。
　　把其中两条用草绳串好，藏到河道旁浅滩里，用碎石掩盖起来，另外三条也窜起来，连同那只鹿一起扛上了肩。
　　心想不能再等了，仁安哥哥那边不能耽搁，于是径直往自家走。眼睛长在阿娘头上，挡不住腿在少典身上！趁着阿娘一不留神，少典溜进了自家后院，大着嗓子喊道：“阿娘！东西放在后院了！”转身跳出院子，不见了踪迹。
　　风无怀听到喊声，心下一喜，当下停了手里的活计，就往后院跑，可没曾想，等她出来，少典早就没了影。只看见院子正中间，放着一只鹿三条大草鱼，多日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却又暗自骂道：“野小子，连个面都没见着，又没影了，也不知跟哪些狐朋狗友厮混去了！”
　　少典跳出后院，一路小跑，路上遇见了熟人，只打了招呼就匆匆而过，眨眼功夫跑到那片浅滩，扒拉出藏着的两条大鱼，在姜水里冲洗一遍，就一前一后挂上肩头，大步向上游走去。
　　小半个时辰已到了姜水源头，很快就找到了事先藏的那只野鹿，一并扛上肩，正要往那隐蔽的山洞去，突然听到背后传来野兽一般的嘶吼。回头看，心里大惊，就在身后不远处山脊上，那些怪物还没有离去，正在狂躁地吼叫着，整个山林都被他的吼声震得猛烈地颤动。
　　幸好少典事先有准备，道功早已运转到头顶，思想波动没被他们察觉，要不然可就惨了。
　　少典赶忙，窜进树丛中隐遁身形，定住心神，暗道：“这些怪物怎么还在，他们这样怒吼，莫不是等烦了，我还是先静观其变吧！”
　　少典静静地趴在树丛中等待着，那怪物吼了好久后，终于停了下来，就听见沉重的脚步声过去，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树木倒下的声音，岩石崩碎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地动山摇一般。
　　少典吓得不敢动弹，蜷缩在灌木丛深处。不一会儿，又是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大树成排倒下，岩石轰隆轰隆崩碎。脚步声不断靠近，直到少典身边。少典的心已提到嗓子眼了，但头脑仍十分清醒，一动不动：“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要是真被他抓到，就算自己死了，也不能连累仁安哥哥！”
　　只听得树木断裂声此起彼伏，潜伏在林子中的动物四散奔逃，少典知道此时一定不能动，只要一动就会暴露。
　　眼看着几颗大树并排倒向自己，少典把心一横不去理会，任凭它们砸来，幸好自己躲藏的这片灌木很密，阻拦了树木砸下时的冲力，反而还为少典增加了厚厚的掩护。
　　过了好一会，那沉重的脚步声慢慢远去，少典的心才慢慢地放下。身体仍然不敢有丝毫的挪动。
　　约莫等了半个时辰，天色渐暗，那些怪物早已走远了，少典这才展开身体，拨开树枝爬出来，借着黄昏的余光，再看这片山林，已被怪物摧残得不成样子，原来的参天大树，全都一棵棵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
　　往日绿郁葱葱的山林，早已面目全非，林间到处是动物的残肢断腿，也不知那怪物用的是什么兵器，很多大个头的活物都是被直接洞穿了身体，到处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少典心想：“怪物这是要赶尽杀绝呀！我还是赶紧到洞里去吧！”
　　于是背着野鹿和鱼快步向那洞口跑去，还好那山洞离得不远，洞口前多了很多倒下来的大树掩盖着。
　　少典环顾四周，没有异常，扒开洞口的浮草，飞快的钻了进去，又把浮草加厚了一层，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把耳朵凑到洞口听了好久，野外没有半点声响，这才彻底放心，扭身往洞内走去。
　　约有一刻后，转了个小弯，眼前珠光闪亮，只听得仁安言道：“弟弟！回来了！外面怎样！怪物走了吗？”
　　少典放下猎物，应道：“没走！我早就回来了，快到洞口了，那些怪物发狂般，乱打乱撞，我只得躲在洞外灌木中等他们走远了，方才进洞！哥哥，已经许多时日了，却不见怪物们走，这片山林可被祸害得不行！”
　　仁安应道：“那嗜破本就是万年得道的魔神，这几日光景在他们眼里只不过是一瞬，怎会轻易离去，只怕要等数年，甚至更久才会离开。”
　　少典一时惊愕道：“这么久！他们可还在外面发疯呀！见东西就打，见到活物就杀！到时候这山林，岂不是要被夷为平地了！”
　　仁安摇头叹道：“这破败神，甚是不堪！只要他所到之处寸草不生，而今只几个手下便这般凶残，要是真身驾临，怕是这整片山岭都要化作焦土了！”二人一时无语，各自沉默许久。
　　少典一边洗剥那野鹿，一边开口道：“仁安哥哥！我本想采摘些野果，没成想，一时慌乱竟忘了！明天我再出去一趟，为你摘些来！”
　　仁安忙到：“不打紧的，这些食物也够我们一两月充饥，不必麻烦，以免节外生枝！”
　　少典也不多说，心里打定了主意，需尽量为仁安多准备一些。
　　少典手里一面忙着做肉干鱼干，一边问道：“仁安哥哥！你那宝物到底是何物，竟然招来这般瘟神惦记，不死不休的？”
　　仁安沉思了一会，答道：“弟弟！你如今也是我门中之人，说与你听到也无妨，只是莫于他人轻言，以免害了各自性命！那鬼眼神尊魔力通天，此处虽非是他神力所及，也需格外小心谨慎。”
　　少典点头称是，心中甚是好奇，放下手里的活，拿水皮囊灌满了清泉，坐于仁安身侧，一边将水递给仁安道：“哥哥但说无妨，我自会谨慎小心！”
　　仁安接过水囊喝了两口，还给少典，随后从怀中取出一个白亮的袋子，催动法力，袋中随即飞出一物，“哐当”一声，落在眼前空地之上。
　　此物高过一人有余，上半部圆圆的好似一个大罐子，下面三只圆柱，正三角排列，仿佛罐子下长了三条腿，大罐上还长着一对大耳，对称排布在罐沿上，整个罐子通体不知何种材质，其上布满了道纹，少典仔细观看，才知此道纹似与《灵宝赤书》道法暗合。
　　少典心中奇怪那袋子只手掌般大小却能装得下如此巨物，于是问道：“哥哥！那袋子好神奇，怎能装得下如此巨物？这大家伙却也有趣，好似与我门中道法相合？”
　　仁安不慌不忙，言道：“此物名曰阴阳乾坤袋，有黑白两面！”边说边把那袋子翻转过来，确实另一面是暗黑的，却是黑得彻底，好似人入黑夜，伸手不见五指一般。翻转回来再看那白面，却也是白的通透，就好似透明的潭水中满轮明月。
　　“这阴阳乾坤袋于我而言并不稀奇，你若日后修炼到第五品境界自然明了其中奥妙。”
　　少典点点头问道：“这袋子什么东西都能装进去吗？”
　　仁安点头应道：“是也!大到山川江河，小到水火光电，尽可收之！”
　　少典啧啧称奇，问曰：“是何缘由啊？”
　　仁安答道：“此乃宇宙中阴阳和合之炁炼化所得，你可理解成一个缩小了的黑白洞！”
　　少典听得似懂非懂，只囫囵记下，待日后修炼有成自然明了。
　　仁安手指那口大罐言道：“此物，才是那鬼眼神尊心中惦记之物！”
　　故事讲到此时，少典沉思许久，对任姒言道：“好妹妹！我已讲到关键之处，你若想听，我便与你说了，只是你听过便罢，不要多想，免得被那鬼眼嗜破觉察，引来塌天祸事！”
　　任姒本是心思细腻之人，听罢言道：“可有避免之法，若是没有，此处可略过，免得多一人知晓!”
　　少典言道：“有一法，需明日夜晚，用那金锁，向仁安哥哥求来一道仙符，于你服下，禁锢住你的思想波，不使其外泄，方可安然。”
　　任姒应道：“太好啦！那我能见到仁安哥哥了？”
　　少典点头道：“是也！不过只能见到他的幻象，并非本人！此等小事无需他亲自前来！”
　　“何为幻象？”任姒问道。
　　“就是看起来像是真人，可就是用手摸不到，明晚你便知道了！”少典答道。
　　“为何要明日？今夜不行吗？”任姒着急地问道。
　　少典懒懒地言道：“已经很晚了，仁安哥哥现在来，又有许多话要说，估计今晚就别想睡了！”
　　任姒只怪自己听得太投入了，早已忘却时辰，只好作罢，吹灭了烛火，与少典缠绵着相拥而眠。
　　诗曰：
　　洞里结义情，闲来唠话频，提到鬼怪事，想起个中因。
　　宝物胸中藏，鬼王更上心，此事最机密，莫可乱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