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山花再次醒来，摸着身体就像手伸进热水中。发高烧了，要不要到医院去看看？屋里漆黑一片，同事们发出均匀的鼾声，这大半夜的，怎好把睡着正香的人叫醒。即使把别人叫醒，这黑灯瞎火的怎么去医院？再坚持一下，咬咬牙等天亮了再说。
　　山花昏昏的出现幻觉，像脱缰的野马，一会儿奔跑在山村的小路上，一会儿又像是在城市里追着汽车飞奔，累的大汗淋漓，想停却停不下来。稀里糊涂的又回到高考前冲刺复习，老师大声的冲她吼：“努力吧，这可是关系你命运的关键时刻，稍有松懈便会前功尽弃……”
　　上班的念头在昏睡的大脑中猛然蹦出，山花被惊醒，拼命挣扎着想起来，却感到浑身就疼得厉害，咬牙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只觉得头一阵发昏，脑袋又无力地撂到枕头上，昏昏沉沉的睡去……
　　上班的时间到了，同宿舍的人在慌乱中起床，匆匆洗漱后奔去上班。没人会想到，每天起的最早山花还躺在床上，更不会想到此时的山花会发着高烧。
　　
　　裘逸安像往常一样，早早来到公司，习惯性地把茶放到杯里，端起暖壶倒水，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却没多想。坐在办公桌前，打开电脑，却无来由的发起了呆，他摇了摇头，回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却觉得水不是那么热。看了看茶杯，才猛然醒悟，暖壶里的水是昨天的。奇怪了，山花怎么没打热水？
　　裘逸安看了看手表，已经是早晨八点二十六分了。奇怪，难道山花没来上班？他拿着暖瓶去打开水，正打水的小黄随口问：“裘总怎么也来打开水？”
　　“顺便。”裘逸安很随便地答道。回到办公室若有所思，来到山花的办公室，推了下门竟没推开，敲了敲也没回应。裘逸安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拿了山花办公室的钥匙，进去后却发现没人。
　　自从山花调到技术部从没有迟到的现象。她每天都是最早到技术部，别人来上班的时候，她不仅把办公室和楼道的卫生都做完了，而且把所有办公室里的开水已经打回来了。今天她怎么到现在还没来上班呢？裘逸安突然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事似的，急急忙忙地朝山花的宿舍奔去。山花宿舍的门虚掩着，裘逸安暗自埋怨：“女职员的宿舍，门都没关严，要是有人混进去，捅出什么篓子可就麻烦了”。他轻轻敲了敲门，没有回应，愣了一会儿，试着推开一条缝，探进头去看了看，没有发现屋里有人，便迈步进了屋。
　　裘逸安见山花一个人躺在床上，连喊了两句，却没回应。凑到床边，又喊了一声，仍然没有回答。心里着急的裘逸安用手摸了一下山花的头，把他吓了一大跳。“这么热？”裘逸安叨咕了一句，“看来烧得不轻。”他不敢迟疑，返身朝外奔去。
　　裘逸安一路小跑回到办公室，拿了包和车钥匙，又到技术部办公室，对刘副主任说道：“快，给我派一个人——要女的。”
　　刘副主任不知裘总有嘛事儿，随口问道：“有事吗？”
　　裘逸安焦急地说：“现在来不及多说，你赶紧安排人，有嘛事儿回头再说。”
　　刘副主任看裘总着急的样子，没再多问，喊了女技术员小黄：“你跟着裘总去。”
　　小黄见裘总着急的冲她挥手，急急忙忙地出了门。小黄不敢怠慢，紧随裘总急急忙忙来到山花的宿舍：“你进去，赶紧给山花穿上衣服，然后叫我。”
　　小黄来到山花的床前，一摸身上吓了一跳：“怎么烧得这么厉害。山花，山花……”小黄连着喊了几声，山花嘴里只是轻微的哼了一声，“看来是烧糊涂了。”小黄把她搊起来，紧着给她穿衣服。穿好衣服后冲着门口喊道，“裘总，进来吧！”
　　裘逸安进了宿舍，对小黄说：“把她的脸盆毛巾等日常用的东西带上，咱们赶紧送她去医院。”
　　小黄把东西装在一个大塑料兜里。裘逸安背起山花朝楼下走，在小黄的帮助下小心翼翼地放到车里，直奔医院。裘逸安背着山花进了急诊大厅，轻轻地放在长椅上，从钱包里拿出几张百元钱的票子，掖到小黄的手里：“赶紧去挂号。”
　　急诊部的大夫见状急匆匆地来到跟前，关切地问：“怎么了？”
　　“高烧——已经昏迷了。”裘逸安满脸是汗地对大夫说，“可吓死人了，我还是第一次遇到烧得这么厉害的！”
　　“别着急，如果是单纯的发烧，那就有可能是重感冒或扁桃腺发炎。”大夫翻开山花的眼皮看了看，又摸了摸脖子，然后对裘逸安说，“不用着急，我们马上检查处理。”大夫对两个护士说，“快，赶紧把患者弄到抢救室。”两个护士一起动手把山花放在轮床上，推进了抢救室。
　　急诊科的人们一阵忙乎。大夫用听诊器在山花前胸和后背听着，护士们这个忙量体温，那个量血压，心电图也紧跟着上来了。一阵紧张的检查后，大夫把一张单子交给裘逸安：“先去拍个X光片。”大夫看着裘逸安，“放心吧，好在发现的及时，要是再晚一些极有可能转成肺炎，那样治疗起来就有些麻烦。”
　　大夫又给山花开了化验单，和急用的药。小黄跑上跑下，又是缴费，又是取药，忙得满头大汗。裘逸安和护士推着山花楼上楼下的来回折腾，X光片，各种化验，好一通忙乎，衬衣都被汗湿透了，直忙得晕头转向，才把山花推到观察室里输液。
　　“还好，目前还是重感冒。”待一切检查出来后大夫对裘逸安说，“放心吧，如果不出意外，很快就会好起来。”
　　“谢谢大夫！”裘逸安非常真诚。
　　“不用感谢，这是我们的职责。”大夫很诚恳地说，“再观察一下，如果没嘛变化，输两天液也就差不多了。”
　　裘逸安在对大夫表示感谢感的同时，也在为山花庆幸，要真耽误了发展成肺炎，治疗不及时再出点意外，且不说向家属交代，责任和良心也过不去。
　　裘逸安拿脸盆打来热水，把毛巾烫热，拧了两把叠起来放在山花的额头上。如此又反复了几次。裘逸安把手背放在山花的额头上，不知是热毛巾的作用，还是药物产生了效果，已经不那么热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山花还是那么昏沉沉地睡着。几瓶液输下后，山花终于醒过来。裘逸安轻声地说：“我的小姑奶奶，你总算是醒过来了。”裘逸安深深的舒了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总算放下了一些。
　　裘逸安伸了下腰，一回头看到小黄那张疲惫的脸：“刚才光顾着忙乎山花了，把你给忽略了，抱歉！”
　　“看您说的。”小黄冲裘总微微一笑，“我也在替她担心呢。”
　　裘逸安十分真诚的对小黄说：“谢谢！多亏了你跑上跑下的，累坏了吧！”
　　小黄听裘总这么一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很腼腆且客气地说：“我有什么可忙的，这上上下下的还不都是你跑。”小黄的心中感慨良多。
　　裘逸安笑着说：“我是领导，就得关心职工。”他对小黄说，“山花已经醒过来了，估计不会有什么别的事儿了。你也够累的，先回单位去，好好休息休息。”
　　小黄见山花的病情已经稳定，也没有什么需要忙的了，领导已经发话，恭敬不如从命。在小黄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觉得不妥，对裘总说：“要不，你回去，我留下……”
　　“不用了，这就够辛苦你的了。”他看着小黄，“放心吧，有我呢。回去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儿我再给你打电话。”
　　小黄不好再说什么，冲裘逸安摆了摆手，说了声再见，转身便要走。裘逸安对要离开的小黄说：“你回去的时候‘打个的’，把票给我。”
　　小黄说了声：“好的，谢谢！”便离开了医院。
　　裘逸安在山花的病床前足足陪了三天三夜，真是形影不离。一个外地的打工妹，得了这么重的病，孤身一人躺在病床上，眼睁着能不管吗。一个大男人照顾一个小姑娘虽多有不便，看作自己的妹妹，也就没那么多的忌讳了。
　　裘逸安完全可以从技术部叫两个女同志到医院照顾山花，他怕照顾不周，觉得只有自己在山花身边心中才踏实。
　　裘逸安一心只盼着山花早一点好起来。这几天，该干的和不该干的都干了，什么端屎端尿，喂药喂饭，擦脸洗手，细致和精心，真是无微不至。
　　山花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感动的掉了好几次眼泪。到医院照顾病人不得吃，不得睡，又脏又累，还受累不讨好，只有至亲至爱的人，才能那么无微不至的照顾，非亲非故的有谁愿意干。自己一个人出门在外，身边无亲无故，要不是遇到裘总这么好的人，得这场病还不知要遭多大的罪呢。山花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认定了裘逸安就是至亲至爱的人了，一辈子不能忘，更不能辜负。
　　
　　深爱的却不能长相厮守，不爱的人却睡在身边，这是天大的讽刺，还是对自己无尽的折磨。裘逸安本以为和郝霞的关系会长久的单一保持，万没想到，天上竟然会给他掉下个“林妹妹”。不喜欢媳妇而同床异梦，却意外地得到两个钟情于自己，死心塌地的女人陪伴，这一辈子也值了。一想起郝霞和山花，裘逸安就觉得老天有眼，不仅明白他需要什么，还加倍地满足，真应该好好感谢老天的关爱和眷顾。
　　裘逸安觉得自己既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幸的人，同时又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他不知道矛和盾为什么同时出现在他一个人身上，到底是来折磨他，还是对他的特殊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