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黄河之水万古流/贺北丞
　　第101章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河川市的黄灌区由于缺乏水资源节约的意识，或是灌溉工作没有科学管理的经验，庄稼收割后，地里深浇漫灌，尤其是老秋天最后一场水，到处好似汪洋大海。到了冬天，孩子们一出门就可以在冰面上抽毛猴(陀螺)，溜冰车。如此一来，造成地下水位逐年增高，导致好多庄稼地都变成了盐碱地，弃而不耕。介于这种情况，市委市政府决定开挖一条规模较大的渗水排泄渠道，叫做总排干渠，简称总排干。总排干由西向东横跨河川平原，又有若干个纵向排水分干渠与其贯通，然后，通向黑海。在黑海的入口处建造了总排干扬水站，不定期地将总排干渠里的渗水抽入黑海，目的是降低地下水位。开挖总排干渠道算是河川市当时的最大水利工程，男女老少齐上阵，社员们都是锹挖肩担，车推马拉地掘成了总排干。总排干建成以后，当时并没有见到什么效果，但是，通过多年的排降水，后来确实见到了显著的成效。这也是包产到户若干年以后，有的农民无形中多出一些不用纳粮的田地的原因。如任新宽之类的农民，就是把当年生产队遗弃的盐碱地收为己有，通过改造，后来有了发家致富的大片良田，成为新时代的大地主。
　　苏子全所在的村子就坐落在总排干的旁边。当年苏子全从部队退役回来后，下手已经晚了，村里的精巴人早已把成片的盐碱地都占为己有，他只好把别人看不上眼的边头地角盐碱地，七拼八凑地开出了十二亩，连同自己分得八亩好地，一共经营着二十亩土地过光景。按理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光景也能过得去，可是，就在儿子苏昌上大学的前一年，苏子全的老婆马莲花得了心梗病，差点要了命，后来做了搭桥手术，把家里多年来攒下的几个钱都给花光了，而且还借了不少外债，还得经常吃药保养。所以，常怀玉也资助了苏昌上大学的费用。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苏子全已经接到了战友聚会的短信后不久，赶上他的岳父家杀猪，叫他们两口子到家里来吃杀猪烩菜，不幸的事情发生了。
　　岳父家也住在总排干旁边三里地的村子里，距离苏子全的村子十来里路程。两口子吃过早饭后，苏子全骑着自行车带上马莲花，顺着总排干堤坝向岳父家走去。当他们走到距离岳父家村子不远的地方，看到总排干的冰面上有四个小孩正在抽毛猴，两口子还闲拉话说，这些娃娃们真够胆大的，现在这个时候冰还没有冻结实，不怕踩塌？
　　于是，苏子全行驶到孩子们玩耍的对面时，边前行边喊话:“娃娃们，不能攒堆，小心冰塌了，快上来吧！”喊完话，自行车已经拐下了总排干的堤坝，向村子里驶去。就在这时，只听身后“轰隆”一声响，紧接着就是小孩的呼喊声，“救命啊！救命……”
　　苏子全听到呼喊声，说道:“不好，估计是小孩们把冰面踩塌了。”于是，他就赶紧刹车下座，对马莲花说:“你赶快回村叫人，拿些绳子来，赶快去！”
　　没等马莲花接住车把，苏子全就健步如飞地跑了过去。
　　原来，四个孩子在冰上玩得高兴，根本没把苏子全的喊话当成一回事，他们每人用鞭子抽着自己的毛猴，抽着抽着便攒到了一起，就这样把冰面给压塌了。
　　苏子全跑上堤坝一看，只见四个小孩全部掉在了冰窟窿里。渠道里的水漫过了小孩们的胸部，冰冷的水面上只露着四个小脑袋，他们在水里哭喊着，挣扎着，但是，无论如何努力也爬不上冰面来。说时迟，那时快，苏子全赶紧跑下渠坡，迅速地匍匐前进爬到了冰窟窿旁边，他把手伸过去抓住一个小孩的手，使劲往上一拽，结果，冰面又塌了一大块，连他也掉了下去。
　　苏子全是一九五八年生人，此时已经年过半百，毕竟没有年轻人那么灵活，冰面塌了以后，他像一只沉重的麻包一样，沉入水底。等他挣扎地钻出水面站起来，也顾不得冰冷刺骨的难受，赶紧把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地提起来，用尽力气往冰面上不同的方向推去。北方的冬天，人们都穿着厚厚的棉衣棉裤，此时被水浸透，重量比原来增加了好多倍，别说从水中往上救人了，就是落水者自己想从水中爬上来，那也是非常困难的事，更何况苏子全已经是年过半百的老人，此中的艰难不言而喻。当他把最后一个孩子推上去的时候，已经筋疲力尽了。此时，外面的气温都在零下十几度，更何况是在冰水中，苏子全感觉自己浑身麻木，有气无力。他挣扎着试图爬上冰面，可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意外发生了，他的两腿痉挛，开始抽筋，眨眼间身体抽成了一团，尽管他做了最后的挣扎，但是，无济于事，瞬间，整个身体就沉入了水底。
　　四个孩子见状，连冻带怕，哭喊着向村子里跑去
　　马莲花进了村子到处喊人，并让大家拿上绳索赶快到总排干救人。不大工夫，等十来个村民赶到之后，水面已经平静如镜，没有丝毫的波纹了。马莲花见状，爬在堤坝上呼天号地哭了起来。众人看着冰窟窿呆若木鸡，无动于衷，因为大家都清楚，此时的冰面只要成年人上去，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再就是人们看到冰窟窿不寒而栗，谁也不敢或者是不愿意下去救人。还是其中一个被救孩子的父亲马根柱算是有良心，他从家里赶来后，二话没说，跑下去跳进冰窟窿摸索寻人。不一刻，马根柱终于把苏子全摸到了，他用尽力气将苏子全抱起来推上了冰面，只见苏子全两腿弯曲，身体缩成一团。有村民把绳子甩过来，马根柱将绳子拴在苏子全的腰上，岸上和渠坡上的众人合力拽扯绳子，这才把苏子全拉了上来。一部分人抬着苏子全跑步到村子里的卫生所，另一部分人甩出绳子把马根柱拉了上来。这个时候，全村的人都被惊动了，大家都赶到了村子里的卫生所，焦急地等待着抢救结果。但是，经过大夫的一番抢救后，没能救得过来，苏子全的瞳孔已经颤大，他走了。
　　马莲花和娘家人哭天嚎地，死去活来，村民们也跟着掉眼泪，卫生所屋里屋外充满了悲伤的气氛。正当众人发愁如何办理苏子全的后事时，只见马根柱开着四轮车，把给老父亲准备下的寿材和寿衣都拉来了，于是，众人帮忙赶紧给苏子全穿戴入殓，把被冰水浸泡的湿衣服和鞋帽一并放在四轮车上，然后，护送灵柩回苏子全的家。
　　就是这样一位普通的退役军人，在他退役后的几十年当中，无论生活有多艰难，他都没有得到国家一分钱的救济或困难补贴，更没有张口向政府提过任何要求，默默无闻地当他的老农民，然而，在人民群众危难的时刻，他却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用一己之躯换来了四条生命的再生。这是怎样的情操，这是怎样的品德，这种在部队熏陶出来的使命感、责任感，在关键时刻舍我其谁的大无畏精神，生活在安逸中的人们能够理解吗？当你漫步在林荫间的小道上；当你品尝在美味佳肴的餐桌上；当你开着豪车奔驶在高速公路上；当你坐在舒适的办公椅子上；是谁成就了这安宁、安逸、安定的社会，你会想到和平的生活是怎么来的吗？你会想到手握钢枪巡逻边疆的现役军人吗？你会想到曾经站岗放哨，如今默默无闻的退役老兵吗？
　　灵柩拉到院子里后，苏父苏母和二弟才知道苏子全殁了。顿时，又是一片呼天号地的哭喊声，撕心裂肺。队长一看苏子全的亲人们只有哭的份，没有主张的人，于是，赶紧组织众人搭灵棚，安放灵柩。然后，拉起苏子全的二弟，办理紧要事务。二弟掏出手机给在河川大学上学的苏昌打电话报了丧，嘱咐他去找常总帮忙，赶快回来。稍后，又给刘贵生报了丧，并且说了哥哥救人的大致情况。
　　刘贵生把这个不幸的消息编成短信，马上通报给了战友们。
　　苏昌接到父亲去世的电话后，一路悲伤痛哭地来到宏安集团公司。常怀玉已经接到了刘贵生发来的短信，见苏昌到来，掉着眼泪安慰一番后，赶紧搬上孩子往回赶。
　　刘贵生发完短信后，马上就来到了县委书记的办公室，他把苏子全舍身救人的英雄事迹向高书记做了汇报。高书记当机立断，马上给苏子全所在乡的乡党委书记打电话，让他核实苏子全救人的事迹。
　　快到中午的时候，乡党委书记打来电话，说:“苏子全同志确实是为了救四个掉进冰窟窿的孩子，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下午一上班，在高书记的主持下，阴山县委紧急召开了常务扩大会议。县委宣传部，工会，武装部，民政局，广播电视局，教育局等部门领导都参加了会议。
　　会上，刘贵生给大家介绍了苏子全舍身救人的英雄事迹，他含着眼泪说:“苏子全同志就是一名普普通通的退役老兵，与我和卫自如副县长、王富贵副县长都是老战友。他几十年来默默无闻，勤勤恳恳地在村子里务农，三年前老婆得了心梗病，做搭桥手术把家里攒下的几个钱花得山穷水尽，根尽力衰，生活极度贫困，但是，尽管如此，他却始终没有向政府申请一分钱的低保，当日我这个民政局局长有心照顾他一下，给他办个低保户，可是却被他婉言谢绝了，他说，我好赖还有二十亩地，慢慢刨闹吧，你要是不在这个位置上，说不定我还有可能申请低保户，如今你在这个位置上，我要是成了低保户，别人就会说我是仗着战友的关系走后门，我觉得不光彩，你还是照顾比我更困难的人吧。领导同志们，当我听完他说的这番话，心中十分惭愧，不禁汗颜。一个普普通通的退役老兵，他没有多少文化，只是一个初中毕业生，但是，他却有着如此高尚的道德品质，怎能叫人不惭愧呢？他和当今社会中绝大多数向钱看的人比起来，他就是我们社会的楷模，他就是中华民族的脊梁！这次救人，他本来是个过路之人，他和那四个被救的孩子一不沾亲，二不带故，他完全可以置之不理，骑上自行车走他的路，但是，他却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从冰冷刺骨的寒水中救出了四个孩子，自己却永远地离开了人世。领导同志们，对于这样一位好同志，好退役军人，我觉得我们应该作为正能量在全县范围内，利用各种宣传工具给予大力宣扬，学英雄，树人品，弘扬正气，呼唤良心，同时，一要给英雄追任烈士，二要给英雄的家属一定的经济抚恤，来慰藉九泉之下的英灵。我就简单地说这么多吧，对与不对，请领导们考虑。”
　　高书记听后，很受感动，说:“刘局长讲得非常好，请大家都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吧。”
　　卫自如发言说:“我赞成刘贵生局长的提议，从精神上和物质上都要给英雄充分的肯定，不能寒了退役老兵的心，更不能寒了英雄家属的心。”
　　王富贵发言说:“我也赞成刘贵生局长的提议，让人民群众充分地认识到，社会需要正能量，英雄和烈士在任何时代都值得我们去尊敬和学习，同时也体现出我们党和国家永远不会忘记那些曾经保家卫国的退役老兵。”
　　王富贵说完后，其他常委和各部门领导都先后发了言，大家一致赞成刘贵生的提议。最后，高书记总结了大家的意见，作出了几点指示，由党委政府办公室联合组织成文，以红头文件下发党政机关和各企事业单位。
　　一、由阴山县党委政府组织申报材料，追认苏子全同志为烈士，逐级上报河川市政府和自治区政府相关部门审批。
　　二、宣传部组织县电台和电视台及报刊，大力弘扬苏子全同志的英雄事迹。
　　三、由县党委办公室牵头，组织宣传部、民政局、广播电视局、工会、武装部、教育局等部门，前去举办苏子全同志的追悼会。
　　四、全县各党政机关主要领导在不影响正常工作的前提下，前去参加苏子全同志的追悼会。会后组织本单位全体人员认真学习苏子全同志的英雄事迹，弘扬苏子全同志舍己救人的高尚品德。
　　五、教育局要认真对待此次事件，组织各校学生认真学习苏子全同志的英雄事迹，培养学生树立高尚的道德情操，同时，加强中小学生的安全防范意识，防止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六、由民政局打申请报告，财政局拨款，给予英雄家属五万元的抚恤金，苏子全同志的丧葬费用由民政局支出。
　　从第二天开始，战友们陆续不断地来了八十多号人。大家开棺看了苏子全的遗体，见那铁青的脸，紧锁的眉头，不由自主地掉下了伤心的泪水。是啊，好端端的一个家庭，突然间把一个扛大梁的人走了，留下孤儿寡母呼天号地，痛不欲生。这种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声声刺痛着每个战友的心，咋能叫人禁得住眼泪呢？
　　常怀玉和村长主持丧葬事宜，他做了周详的安排，事宴上的一切开支全由他来承担，亲戚朋友和战友们的随礼款项全部留给马莲花。
　　这正是，保家卫国退役兵，艰难困苦有谁怜？危急关头不多想，义无反顾献生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