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集：学习打枪和投弹

　　操场上。白天。
　　周韩小学的操场边上，壮丁们正在学步枪射击。那步枪是汉阳造的，上乡公所拿来的。
　　男女壮丁们都趴在操场上，把枪放在沙袋上，教官叫壮丁们闭着左眼学练瞄准。时及盛夏，天气火热，因为在大操场上，没有什么遮荫，虽然静静地伏在那里，汗水还是滋滋地冒出来，一面瞄准一面不时擦汗，手摸在枪柄上，连枪柄上都是湿湿的汗水。因操场上没有青草，只有沙子，穿短裤的男壮丁们腿上的皮都磨破了，感到很不适应。
　　一个教官说：“壮丁弟兄们，你们的眼睛要看准星，准星对目标，三点成一线，然后闭住气击发。”
　　董鹤棣趴在一个沙袋上，她听教官教的要领，闭上一只左眼，右眼牢牢地盯着准星，然后又盯着准星前面一个画着一圈一圈的许多圆圈的靶子。
　　教官走过来俯身看看肖东的动作高兴地说：“对，就这样练，瞄准了就闭住气用右手指勾动扳机击发一下。”鹤棣就这样认真地一次又一次地瞄准着，不时扣动扳机击发一下。
　　教官又走到邵杏菊身边，邵杏菊对教官说：“我找不准目标。”教官蹲下身去看她张着两只眼睛，说：“你要把左眼闭起来，用右眼一只眼睛瞄准。”
　　邵杏菊说：“我左眼闭不拢。”
　　教官生气地说：“你怎么闭不拢呢？你再闭闭。”邵杏菊眨巴着左眼就是闭不住，左眼一闭右眼也闭起来了。
　　教官说：“闭不拢也要闭，不闭两只眼睛怎么瞄准怎么射击？你再闭闭。”邵杏菊急得要哭。
　　在旁边练习的肖东把她的一块手帕递给他说：“杏菊，你把左眼包起来试试，习惯了后左眼可能就会闭了；”
　　邵杏菊高兴地接过董鹤棣的手帕包住左眼揶揄自己地说：“那我就变成独眼龙了——”
　　鹤棣说：“瞄准就要用一只眼睛，两只眼睛怎么瞄？”
　　邵杏菊斜包着左眼，伏在地上瞄。只一只眼睛瞄，可以瞄成三点一线了，找到目标了。她边瞄边高兴地说：“一只眼睛就好瞄了，我也找到目标了。董鹤棣，等下我把手帕还给你。”鹤棣说：“就给你了，我包里还有一块呢。”
　　邵杏菊瞄了一会她解开手帕，试着闭左眼，“吔——”她高兴地发现这会左眼也会自己闭拢去了。邵杏菊高兴地对鹤棣说：“把手帕给你弄脏了，都是汗水。”她对鹤棣说，“董鹤棣，你的办法真好。”杏菊把手帕解下还给鹤棣。鹤棣手一挥说：“这块手帕就给你了，你再不会闭时再包上左眼。”邵杏菊说：“我现在左眼已经会闭了，看来这是个习惯问题。”鹤棣说：“就是习惯呀，习惯成自然。”
　　
　　坟地的靶场，白天。
　　第三天下午，壮丁们来到小学校后面的一个坟场旁。
　　他们正在进行实弹射击。
　　一个女壮丁趴在地上两手握着枪杆瞄准前方大坟边30米外插在地上的一个长靶子。
　　教官问：“准备好了吗？装上子弹，瞄准前面靶心，闭气——击发——”
　　邵杏菊闭上左眼，闭住呼吸，右手用食指勾了一下长枪的扳机。“嗵”的一声响过后，报靶的士兵从靶子旁边走出来看了一下靶子挥一下小红旗说，“３环。”
　　教官又叫女壮丁周惠娣出来：“卧倒，瞄准，子弹上膛，击发——”
　　邵杏菊也趴倒地上按教官口令瞄准击发。
　　对面靶场报靶员出来看了一下靶子说：“5环。”
　　教官：“董鹤棣上——”
　　董鹤棣侧身卧倒，沉着地伸出枪管，装上子弹把枪放到在沙袋上瞄准。
　　教官：“准备好了没有？”
　　鹤棣推子弹上膛：“准备好了。”
　　教官：“击发。”
　　报靶员出来查看靶环，挥动小旗子说：“九环。”
　　大家报以热烈的掌声回报董鹤棣，向肖东说：“董鹤棣，你打得真不错呀。”
　　教官：“董鹤棣，你打得这么好，再奖励你一发。”
　　周围壮丁们起哄：“哎，董鹤棣，看你这发打得怎么样，如果打九环或十环，那你真成神枪手了。”
　　鹤棣卧倒，又抓过步枪，熟练地把子弹推上膛，沉着地瞄准，击发，报靶员出来再看了一下挥着小旗帜说：“十环。”
　　周围壮丁们一片掌声：“董鹤棣，你成了神枪手了！”“还是个女神枪手！”一同观看的训练办公室副主任小学校长虞天刚听了走过来也高兴地笑了说：“董鹤棣，这么短时间，就能练得这样好，你真了不起！我没看错你，董鹤棣，你是个人才呀！你比男壮丁还厉害呢。”
　　
　　操场上。白天。
　　第三个星期三，在小学操场上壮丁们站着提枪悬空练射击，许多人不到一刻钟手臂就没有力气，手臂摇晃着发抖。太阳晒得大家汗水又滋滋地出来。教官教大家吊着沙袋练。
　　一个教官刚给董鹤棣等左手臂上吊上沙袋。
　　鹤棣吊着沙袋，一吊就是一个小时，鹤棣感到那手臂就酸痛起来，汗水也从脸上滴下来，许多人纷纷放下沙袋，苦着脸说：“教练，手骨太酸了，天也太热了，吃不消了，都要晕倒了。”
　　教官说：“没有那么珍贵吧？你们平时在野外种田不也要晒太阳的嘛。要下苦功夫练！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辛苦是有价值的。到了战场上，不能处处有让你能卧倒射击的机会，一看前面敌人来了，你就得边冲边打，这就要求我们能站着打枪。”壮丁们听了只得再坚持着苦练。
　　夜饭吃过后，在宿舍里鹤棣左手吊着沙袋提着长枪坚持苦练。她一练就是两个钟头，把手臂都练得肿胀起来。
　　
　　坟滩边的靶场上。白天。
　　第三天下午，壮丁们在小学后面站在坟滩边又进行实弹射击。这次他们打的是活动靶，对面大坟边靶子在坟地上草丛上起起落落，叫壮丁们见到靶子就打，每人打三发，有人三枪打了五环，有人三枪打了十二环，有人三枪一环也没打着，子弹不知打到哪里去了。董鹤棣持枪走上去，熟练地装上子弹，教官命令：“准备射击！”
　　鹤棣走过去，把枪对着在坟滩上的草丛中，见靶子升起来就打，起起落落地前后出现了三次，董鹤棣就嗵——嗵——嗵——连射三枪，三次靶子起来都被打着了。
　　报靶人走上去看了一下挥动小旗说：“二十七环。”周围又是一片赞扬声：“董鹤棣真正了不起，董鹤棣是个真正的神枪手。”
　　
　　学校的操场上。白天。
　　练完了射击训练又进行投手榴弹训练。
　　他们拿着一个木柄手榴弹，教官叫他们自己先投弹试试看，看自己能投多少远。
　　他们拿过木柄手榴弹就扔，有人投到稻田里，只十几米，有人投了七八米还没有过田埂，还有人只投了五六米，就投在自己面前。
　　董鹤棣和几个女壮丁走上去投。邵杏菊拿过手榴弹，高兴地扔向远方，但是扔不远，对面报告人跑过去看了一下地标说：“六米。”
　　周惠娣上去扔手榴弹，使劲一扔，对面检查的人捡起手榴弹说：“八米。”
　　鹤棣上去，她投得最远，也只投了12米。
　　教练说：“标准是要求投25米，有的只投了五六米，投得这样近，这颗手榴弹爆炸时把你自己都炸进去了。你们要日夜练，下夫苦功夫练。”
　　众壮丁们说：“太难了。从来没投过手榴弹，这25米，差不多有一亩田那么远，什么时候能达到？我们的手就是这么点劲。”
　　她教官对他们说：“你们投不远，不单是手劲的问题，是投弹时发力不正确；投手榴弹不要像平时拿石块打狗那样随便一扔，要把手榴弹高高地举起，手臂伸直从头顶右后方使劲用爆发力向前面扔。你们自己好好练练。这得要下苦功夫练，练它三五天才能投得远。起初两天，手臂会有点痛，过两天就不大会痛了。”大家说：“教官，你扔给我们看看，你能投多远呀？”
　　教官谦虚地说：“我也投不远。”说着他拿过一个木手榴弹，提高手臂随手向远处一扔。只见手榴弹在高空翻了几个跟斗很久才落地。
　　报靶的人说32米。
　　大家啧啧地称羡不已。也使大家佩服了，只要肯练是能练得好投得远的。
　　董鹤棣和男壮丁们按着教练的方法，继续练，边练边琢磨。在她们勤学苦练下，一星期后也都能投到25米以外。达到了要求。董鹤棣投了二十八米。邵杏菊也投了二十六米，周惠娣也投了二十五米，都及格了。
　　
　　田野上。白天。
　　教练把训练班学员拉到山上，和实战演习相结合。在一个国军军官班长指导下，学员们拿着青柴棍做步枪，拿个木柄手榴弹在地上滚打爬摸，利用地形地物，迂回、包围，穿插分割敌人，并在运动中进行射击、投弹歼灭敌人，董鹤棣感到很新鲜。教员叫趴倒爬行，爬行有匍匐前进和侧身前进，起初许多女学员不好意思卧倒在地上爬，有的学员看着前面地上不干净，犹豫着不敢趴倒。教官大声地说：“前面日本鬼子冲过来了，你不卧倒爬走，鬼子就要用枪打你，你能不趴下来吗？敌人在后面追你，你还能顾前面干净邋遢吗？如果叫你抢救伤员，一个士兵受伤了倒在地上，你就要爬过去救他。你站着走过去就要被敌人打，所以上了战场就不能怕难为情怕什么干净邋遢了。看见有人受伤就得赶紧卧倒爬过去救他。”于是女壮丁们也像男壮丁一样不顾一切地趴倒学习爬行。爬行有两种爬法，一种是匍匐前进；一种是侧身爬行前进。当时教官教他们的是匍匐前进，也就是整个身子贴地面爬行，这种爬行方法因姿势低，不易被敌人打着，但这种爬行要靠两条腿像蛇游一样左右扭曲前进，是一种很辛苦的爬行动作。于是大家学着匍匐前进，爬起来一看，浑身是草和泥，大家哈哈大笑感到也就是这样，爬得脏一点沾点泥土草梗而已，不会死人，没有什么。董鹤棣爬得特别认真，她爬起来，教官见她满身是泥土和草梗，脚踝头都是泥巴，脸上满是汗水，上身的小布衫也叫汗水湿透了，紧紧地粘在身上。教官高兴地表扬董鹤棣说：“董鹤棣做得很认真，学会这样的动作，碰到敌人时能保护你性命的。打仗的时候一看前面敌人过来，就得马上趴下做匍匐前进，还能再大摇大摆地让敌人打着或抓着？”大家听了感到很有道理。
　　董鹤棣画外音：“没有想到以后我当情报员后，在碰到鬼子和伪军要抓我时，我马上趴下滚到草丛中或山下去，多次躲过了敌人的追击保护了自己。这是我在壮丁训练班时学的。可知一个人有机会随便学一点什么技术都是有用的，俗语说：‘高学低用，多学少用，现在学将来用。’你看现在一时用不上，但也可能有用得着的时候。”
　　在学习期间，作为上司，国民党乡长也来讲课，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来讲课无非是讲国民党那一套，叫大家随时随地准备上前线准备打仗，还要防止共产党来骗你们去当三五支队游击队。
　　这样壮丁训练就告一段落。让大家回去。有人问：“什么时候要上前线？”
　　教练说：“现在还不知道，只是大家要做好思想准备，日本鬼子已经打到了上海，鬼子说来就来了，我们宁波东面是舟山洋面，东海洋面已经聚集了许多日本海军军舰，上面载着许多日本鬼子的海军陆战队。日本鬼子海军会从海上打过来，来得很快的，你们要准备随时随地上前线。听候部队命令。”
　　
　　学校办公室。白天。
　　但壮丁训练后，一时并没有叫他们立即上前线，而是叫他们回家等待命令，随时随地准备上前线。
　　在壮丁训练结束时，一起负责训练壮丁的虞天刚老师对董鹤棣说：“董鹤棣，你在壮丁训练中表现很不错，不管是队列训练或是射击训练、投弹训练、战术训练你的表现都很突出，各科都取得较优异成绩。你虽然是个姑娘，你在队列训练和军事训练中表现比那些男壮丁还出色。只可惜你文化程度低了点，如果让你再去读两年书，有高小程度，能看比较深的书，你这个姑娘就能派大用场了。”虞老师望着清秀可爱、活泼开朗的肖东说：“你家里现在经济怎么样？”
　　鹤棣望着老师说：“我家经济一般般，种十几亩田，这两年年景又不好，稻没割完地主就来收田租谷，政府赋税又多，家里总是欠人家债，一天只能吃一顿干饭，早晚都吃芋头粥、咸菜粥。不过比村里那些做长工打忙工的人家好一些。”
　　虞老师说：“在这样的时世你家这样已经算不错了，在当今农村里可以算得上中等水平了。有的人家比你家还差呢。你能不能再给你父亲说说看，让你再到茅山高小去读两年书？你弟弟董槐庭都高小毕业了，你还只初小程度。你对你阿爸说，叫他不要重男轻女，你爸应该再让你去读两年高小。凭你资质，你若读到高小毕业，都可以当教师了。一个人一生可能有很多机会，但读书的机会是不多的。这是一个人一生打基础的时候。一幢房子能造多高，就看它基础打得深不深，如果基础打得深，打得牢，这房子就能造得很高。如果基础打得不深，这房子就造不高。叫你爸眼光放远一点。我下学期到茅山小学当校长。你若想读高小到时候到茅山小学来找我。”
　　鹤棣听了点一下头，一时没有回答老师的话。她的思想一下子活动起来。是啊，自己当年只读了四年书，深一点的书也看不懂，看看越剧唱本都有好多字不认识。自己现在还不如弟弟槐庭。她给在上海的姑姑写一封信，有的字也写不出来；拿来一份报纸看看，也总有不少字不认得，还得问弟弟。她感到自己做姐姐的惭愧，当年不觉得怎么样，可被虞校长一说,感到自己当年休学太早了，但当时也是没有办法的，要不两只书包父亲负担也太重了。现在经虞老师一讲，她多想再去学校读几年书呀。如果再过两年就没有机会了。可是想想自己放下书本已经五六年了，以前学过的东西都快忘光了，再去读高小能跟得上吗？又想到田租重、捐税多，家里吃饭的又人多，自己再去读书，又要加重父亲的负担，父亲能同意吗？再说自己在家里已经担当起看牛车水的重任，自己读书去了，牛谁来看呢？车头谁管呢？牛吃的夜草谁来割呢？小弟槐安还小，可能担当不起来。她想到这些，觉得父亲肯定不会同意的。
　　但又想到虞老师对她说的话又很有道理，感到如果再像现在这样下去，再过两年父母给自己说个婆家，像大姐一样出嫁做个农村妇女就算数了。这以后的生活不过是养养孩子烧烧饭，农忙时帮助丈夫晒谷、插秧、扬谷帮助家里干个农活当个普通农妇，什么志向也没有了，就是还什么志向也实现不了了。她真不愿意过这种老一辈女人的生活，自己想做个花木兰式的英雄的梦也是一场空了。她想到这里，觉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现在是关键时刻，如果这时候不争取，以后就没有机会了，还是向阿爸说说看吧。如果阿爸能同意最好，阿爸不同意也就算了，就只好听从世俗的命运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