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特训

　　将莫共送回寝室，耿中石和张甫程一起离开。
　　路上，耿中石语重心长说道：“我带你来，不止是为了让你认识莫共。你是这一期新学员的教官，也是我最信任的学员，我要你严苛认真的训练她，还要保护她。莫共是我故交之女，请务必保障她的人身安全！军统内部，已被一些人搞得粗鄙污浊，这样的习气切不可沾染莫共。让那些人不得靠近莫共半分！”
　　“是，学生一定不负老师期望。”张甫程恭敬答道，“可我有一事不解。”
　　“你说。”
　　“这样娇弱的大家闺秀，为什么要来军统这么残酷的地方？”
　　耿中石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张甫程，严肃问道：“你相信我吗？”
　　“我当然相信您！”
　　“好。记住，你不可小看莫共。”
　　张甫程低下头，耿中石向办公室方向走去。
　　
　　
　　莫共报好了名，所有的都安顿好，便静静等待两天后的训练。
　　校园深处有一片草坪，重庆各处均被日本人轰炸的残败不堪，这里是郊区，且位于山脚下，位置偏僻，未遭到任何破坏。莫共知道那片草坪，青草生长的极为旺盛。这一天，清闲慵懒的午后，日光正好，在这里也不认识什么人，唯一的熟人老师耿主任有事离开重庆，莫共闲来无事，一人到那片草坪散步。与草坪连接着的是湖泊，阳光照耀下，闪着粼粼波光。马上就要开始训练了，从去年寒冬开始笼罩在莫共心头的阴霾在此刻淡去一些，自己要开始新的生活，莫共仿佛看到新的生命曙光正照向她。走到湖的中间位置，一条木廊桥通往湖心，木廊桥九曲回合，错落有致，莫共兴奋地走上去，又看到湖中心的那个亭子——默郁亭。
　　莫共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静静欣赏风景。坐了一会儿，忽然一个人从另一边木廊桥上走过来，那人走近，莫共看清他的脸，便先打招呼：“你好，甫程教官。”
　　张甫程严肃着一张脸一直向前走，见说话的这人是之前请来的娇小姐，眼皮都不抬。
　　莫共又说：“我是莫共，我们之前见过的。”
　　张甫程装作没听到，继续向前走，莫共故意放大声音又说一句：“你好，甫程教官！”
　　张甫程停下脚步回过身来，上下打量了一番莫共，不屑的看着她：“你这样的身份，怎适合在这里？”
　　表面上，莫共并未生气，反而恭敬地低头，微笑着说：“还请甫程教官多多赐教！尽快下达训练任务！”
　　张甫程一直盯着莫共身上的衣服，莫共感觉这人十分无礼，有些恼怒。
　　张甫程冷笑道：“该不会是要穿这一身华贵的绸缎裙子上训练场吧？”
　　还未等莫共接话，张甫程又说：“你知不知道战乱年代，温饱都是问题，有多少人饿死街头？”
　　莫共有些不悦，小声嘀咕：“这是战争爆发之前，我娘给我做的……”
　　张甫程再未在莫共身上多落一眼，蹚着军靴大步离开。
　　
　　
　　
　　军统重庆特训班正式开课第一天，特训总教官张甫程站在所有学员前面。
　　张甫程身材颀长魁梧，身板笔挺端正，马靴马裤一穿，武装带一杀，踩着刚直尊荣的军步，英武肃然，俊拔潇洒。总是一张冷脸漠视前方，目光中自带一种不怒而威的摄人气势。平时走在路上都引得女学生纷纷侧目，此刻，这些女学员更是眼中放光，莫共却是一脸不屑。
　　张甫程郑重讲话：“大家好！我是这一期特训班的总教官张甫程，非常荣幸，能在这里与大家聚集！首先，我要说的是，成为一名特工，最基本也是要终身融会贯通的特质——演戏，融入任何一种场合，你都要觉得你的身份是对的……”
　　耿中石站在一边，看着威严英俊又十分杰出的张甫程，露出满意欣喜之色。
　　耿中石想起张甫程刚入军统之时的状态，每天疯狂的训练，三个月来，都未开口说过一句。那时，耿中石十分担心。有一天，耿中石实在看不下去，便走到正在格斗场训练的张甫程身边，抓住张甫程正在挥舞的手，关切说道：“你需要休息，身体一旦垮了，谈何复仇？”
　　张甫程见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又是军统特训班的老师，便停下手中的训练项目，认真聆听老师的话，却至始至终一言不发。
　　耿中石更看重张甫程的是他身上独有的特质。张甫程深知军统虚浮萎靡的习气，拒不沾身。有通过特殊关系进来的女学员看上张甫程的地位和英俊之貌，有的以色诱靠近，有的则施柔媚娇软之术，或是以金钱权威施压，张甫程铜墙铁壁一般，丝毫不理会。与此同时，张甫程也从不因为自己是总教官便欺压别的女学生。张甫程沉默寡言，除了训练之外，从不和任何人厮混在一起。在复旦大学，张甫程主修的专业便是工程管理，闲暇时间，都是看工科类的书，或者打拳练枪法。
　　有一次，耿中石在训练场视察，军统重庆特训处副主任侯志筱走过来，见耿主任的眼神一直落在那个叫张甫程的学员身上，便说道：“张甫程这小子真是您的得意门生，在军统这样的大环境里，竟能这般沉得住气，洁身自好，看书修身。”
　　耿中石：“我确实没有看错甫程，他当真和其他人不一样。”
　　张甫程成绩最优异军功最卓越，所以担任这届军统特训班总教官。
　　耿中石一直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莫共也会成为一柄可以插入敌人腹部锋利的刀剑！
　　特训班训练正式开始，情报法、侦察法、传信法、射击术、爆破法、化装术、摩托车驾驶、速写、速绘、犯罪心理学、人文地理、群众心理学、摄影术、密写教育、麻醉、催眠、仿造、擒拿、礼仪、跟踪与反跟踪、汽车驾驶，各类课程堆积如山，全部砸过来，而莫共的心绪却持续高涨，任何情况下都是这样，压力越大，越有挑战性，莫共的拼劲越足。摄影术、速绘和汽车驾驶这几项，莫共原本就会。
　　上午的文化课程结束，下午两点，所有学员都被带到格斗场，训练擒拿术，莫共第一次上训练场，就被抬到医务室了。格斗场训练擒拿术，在土地上被来回摔打，莫共的体质并不差，虽是女儿身，但她从未是每日封闭在家中的花朵，自小父母对她便是西式教育，非常注重身体素质的锻炼。
　　莫共一上场，就被教官打晕了，莫共想到训练的艰苦，没想到是这般苦到尘埃里。
　　莫共被送到医务室里，在医务室呆的那一下午，回想回国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自己这一路的选择。第二日，重新返回训练场，莫共咬着牙完成了第一场擒拿训练，那一刻，她对军人有了真正的认识。
　　
　　没多久，莫共便听到了乱七八糟的声音。
　　新来的学员，战争离乱，亲人离世，多数都是穷苦出生的孩子，抱着对日本人的仇恨，都憋着一股劲要学一身本领，知晓莫共的家世之后，这些人十分不屑，私下议论之声悄悄传开：
　　“第一天上训练场就晕倒了，还特训什么？这是在侮辱我们吗？娇弱的小姐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军统内部的魔鬼训练，她一位大家小姐，能接受得了吗？我们这里都是无家可归的人。”
　　……
　　日后的训练，无论多苦多难，无论刮风下雨，莫共每场户外训练全都咬紧牙关坚持下来，且训练的状态和成绩都越来越好。
　　
　　第五日，特训班这一期所有学员150名便全部被丢在搅浑的泥淖地里，上面罩着粗重的网，整个人匍匐下去，趴在泥淖地里，前后一百米，他们需要蠕动身体从网下面爬出来。
　　所有女生站在这里，几乎全都张大嘴巴，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不合人性的训练。
　　听说规则之后，莫共片刻未犹豫，第一个跳下去，下饺子似的一下子扑在泥汤里，脏污的泥点飞溅满脸，但莫共毫不在乎，她的好胜心太强烈，一直记得最近这段时间听到的声音，任何时刻，自己都决不可被看轻。
　　一位女生第一个跳下去，所有学员都惊奇的望着她，连训练他们的教官都不可思议。
　　教官一声令下，所有人都被逼跳下去，前后趴了几次，学员们知晓了匍匐前进的方法，第一场训练，莫共第一个从泥地的终点爬出来。
　　张甫程盯住这边的训练场，没想到第一天上训练场的娇弱小姐竟能过这一关，张甫程默默望着，心里回想起老师说的那句话，“你可别看轻了莫共。”
　　副主任侯志筱也来到训练场，认真视察一遍这一期学员，面露满意之色。
　　
　　临近十二月份，特训班一个月的训练过后，按照规章流程，教官对学员进行所有课程的综合考核。月考考核成绩出来，几乎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莫共位列第二。而第一名，是一名年逾三十岁行伍出生的革命军人。莫共望着成绩单，回想这一个月自己的状态，无论何时，她都坚信那句话：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自己每日的睡眠时间不足六小时，比别人早到，比别人晚收工，为了加强身体素质，在操场上不停地奔跑、训练，在别的学员收工休息之后，她又返回去，不停地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