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四

　　回过神来，我见脏树背对着我坐了起来，他清了清神。我用右手奔他肩膀去，刚从临界落实搭到他肩头，他身体猛地一个激灵，紧随着朝后转头，吐字清晰的言语道：“哎呦我去，你他妈吓我一跳。”我说：“大白天的。”
　　我感觉肩头有些感觉，从有点痒过渡到有力道，这是一瞬间冷不丁完成的事，这就很可怕。我心脏猛地一个颤栗，具体体现到我身体猛地一个激灵。我紧随着朝后转头，看到司机奸诈不算奸诈、猥琐不算太猥琐地盯着我，本能地吐字清晰的言语道：“哎呦我去，你他妈吓我一跳。”司机说：“大白天的。”
　　
　　司机说话的同时我看到他背后走来一人，此人身穿皮夹克，大热天的像个神经病。司机距他最近，他拍了拍司机的肩头，司机身体猛地一个激灵，紧随着朝后转头，吐字清晰的言语道：“哎呦我去，你他妈吓我一跳。”此人说：“大白天的。”司机突然反应过来光顾着按部就班的配合演了，根本不认识人家，于是问人家：“对了，你是谁呀？”那人说：“我是人民警察院交通科一名尾号为7598的交警，今天出门，没穿警服。”司机连忙客气，脱口而出：“警察叔叔你好。”交警佯装恼怒：“看你面相我应该叫你一声叔，嘚，还是叫我同志吧，谁也不占谁便宜。”司机说：“这个好，老同志。”
　　交警问：“你们怎么倒这了？”司机苦口婆心地说：“我刚醒来，一时想不起来。”交警朝我发出声：“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我说：“我们刚刚出车祸了，我记得一辆大卡车跟我们并线了，然后我们就从窗户飞出来了。髂耻骨联合部刚飞出去后边的车追我们车尾了，窗沿刮到了我大腿一块肌肉，应该是缝匠肌没错，挺疼的。”交警问：“你是医学院的学生？”我说：“还没上大学，我们高中刚毕业。”交警说：“你大学报医学院，学医你有前途，真的。”我说:“劝人学医，天打雷劈，打死我都不学医，没得考虑。”交警说：“那你跟我扯什么医学专用名词。跟我炫耀你懂得多？这些我早就听说了，别忘了我们警察是有法医的，所以你这些名词都是从哪道听途说的吧。你这种人就是拳脚还没练好就想练铁裆功，你招的住吗你？”我心想：“这竟是一位内心敏感的交警。”我见他个子高大，生怕他的耳光子，趁早道歉：“对不起我没有。”
　　交警回光返照：“没事没事，怪我太敏感了。”他补充道，“你刚说的过程真的假的？”我说：“我记得的就是这个样子，没错...吧。”交警又一次佯装恼怒：“你绝对是逗我呢。我给你们科普一下吧，这条路偏僻得很，你们知道有多偏僻不？这条路叫歪栮道，现在知道它名字的都是你们爷爷辈了。哦不，同志你除外，你的话就是你爸爸辈。我这是比喻，可不是占你们便宜哦，见谅。好几年了我没有在这条路上见过第二辆车。你竟然跟我讲你们遇到了很多车，你认为我信吗？”
　　我说：“你可以选择不相信，这是你的权利，但我所说的都将作为呈堂证供。”交警说：“如此胸有成竹吗？”我嘻嘻一笑：“我开玩笑的，没有...一点也没有。”脏树说：“我没有你说的这些印象，我怎么记得是我们开的车连车带人一块从上边掉下来了。”脏树顺势指了指上边的高地。司机补充道：“哦，对的，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开的车，没注意，没发现前边没路，给从上边蹿下来了。”
　　交警说：“难怪，旁边这崖十几米高，你们连车带人一块摔下来了，怪不得昏过去了。”交警看了看另一侧四轮朝天的车，问我们，“但是你们为什么在地上？就算昏迷不醒，不是也应该昏在车里吗？”我们听完觉得很有道理，但都无法解释，司机率先开口：“那这其间发生了什么，这我们就无从得知了。”
　　我说：“我刚才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照这样说刚才我脑海里的真的都是梦，不是现实对吧？”交警说：“梦未必都是假的，比如在你梦里会有以前亲身经历过的事重现。但如果有你们开车发生车祸那一段，那这段就一定是假的。”我说：“原来如此。”脏树问：“谁能告诉我我们昏过去之前在做什么？”司机说：“我在开车，你们在坐车。”我说：“好像是黑天。”
　　脏树、司机和交警都认为我还没有分得清梦境和现实，异口同声对我说：“你闭嘴。”脏树说：“先别闭，他说的对，昏之前天的确是黑的。”司机觑着眼抬了抬头说：“这么说我们从昨晚昏到了第二天中午？”交警说：“现在这些年轻人体质差呀，十几米的高度摔下去要昏这么久？你们看看人家成龙，年轻时候拍A计划从十几米的钟楼上摔下去，除了疼一会啥事也没有，再看看你们。”交警环视了我和脏树，发出这样的感慨。环视到司机时候，“哦不，你除外，你不是年轻人，能理解能理解。”司机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交警没有要停的意思，又转过来对我和脏树说：“你看看你们的体质，和这位老年人昏的时间一样长，你们羞不羞，我都替你们羞......”
　　
　　我们拜托交警呼叫总部帮我们把车运到修理厂，交警说：“一般这条路根本就没车过，就算有个别车从这走，人家车坏了你知道是怎么处理的吗？荒郊野外的，都是直接扔在这不管了。”我说：“这的人都这么有钱的吗？”交警说：“不是这的人有钱，是从这过的那些人都不差钱，区区一辆车没什么好在乎的。你们可以做到吗？”司机说：“我们做不到，因为穷。”交警说:“所以说嘛，你没钱，光凭胆子大，为了省油抄近道就得有这种防备突发状况的意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这些吗？”脏树说：“洗耳恭听。”交警说：“我就是想告诉你们，你们一群没钱还学人家走什么野路，踏踏实实的不行吗？”
　　我严肃地说：“我们没学人家。”交警扑哧一笑：“哈哈，我就是逗逗你们，瞧你，还急眼了。”司机说：“你这人的幽默方式好俗呀。”交警说：“运是肯定能帮你们运到修理厂的。我开的警车接我老婆吃火锅，你知道吧，警车上路不用担心堵车，畅通无阻，结果坏后边了。反正是要捞车的，到时候帮你们一起运走。不过这地方太偏僻了，等拖车来就得好几天，修好能上路又得好多天，加起来最起码半个月。”脏树说：“啊，要这么久!”交警说：“这都算少的，我说的是最起码。”
　　
　　我知道脏树在忧心什么，他在惦记他的小米。我帮他问交警：“这附近有没有家里有车可以载我们一程的?”交警说：“歪栮道是这么个情况我给你简单介绍一下吧。因为地处偏僻没人愿意来，周围零零散散总共二三十户差不多，也正是因为地处偏僻经济一直没发展起来，也没人愿意给这片鸟不拉屎的地投资，所以这些村民都是名副其实的困难户。老李头家和老邓头家还算有些油水，各家存款能有两三千。上次因为扶了一个年轻小伙子每家被讹了一千，没把老哥两心疼死，差点原地嗝屁。其他家里的条件能有七八百的存款都算谢天谢地了。你认为这条件加起来能买得起一辆车吗？”我说：“懂了。”我转身问脏树，“时间来得及吗？要不你跟她提议见面时间推迟到半个月之后。”脏树问我：“今天周几？”我说：“周四。”脏树眼珠子朝上翻了翻，随后问交警：“从这走到抚远镇乘风中学需要多久？就按正常速度来算。”交警想了想，估计此刻脑海里已经比划了一张地图。交警说：“抛去吃饭睡觉上厕所的时间，一直走不带停的话四五天，不过你不吃饭睡觉上厕所一定是不可能的，加上这些时间，整整八天吧。”
　　脏树慢吞吞的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八天啊。”我估摸着他是在边想边说。交警问道：“我就帮人帮到底，问话问到头，我问你，你们是要打算直接去抚远镇呢还是在附近居民家里待上半个月呢？”我和司机都知道现在不归我们做决定的时候，双双看向脏树由他拿主意。并不是因为脏树的资历大还是怎样怎样结果必须由他说了算，而是因为我们是朋友，我尊重他。
　　脏树说：“八天总比半个月短，我决定了，我们即刻出发走着去。”我说：“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时间就应该这样被节约，我也同意。”司机说：“我也去，我跟你们去。”我和脏树异口同声：“你就不用了吧，我们是处理我们的事，你是一个司机，把客人送到目的地就完成你的任务了。虽然没送到终点，不过车坏了不怪你，我们一定照样给你五星好评。”司机说：“瞧你话说的，不都给我圆场了嘛。我用车把你们送不到目的地，我可以跟着你们陪你们到目的地，也算是完成我的任务。”
　　我和脏树以及交警相互对视，眼神中透露着原来世上还有如此有善心和责任心的人的意思。司机接着说：“反正公司结账按天算，还能跟着逛，完了还有工资拿，相当于公费旅游，我求之不得出个突发状况呢，就像这次车走不了人没事这种的，多好。”我和脏树以及交警相互撅了撅嘴，嘴角里透露着原来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的意思。
　　司机学交警刚才的不依不饶：“这也不是全部，最关键的是我想多走走路，让屁股见见光把几厘米厚的痔疮消化消化。”司机看向交警：“哦，对了，你还没听我说过痔疮。”他边说边作势解裤带，嘴里念念有词，“来来来，你摸摸，我保证你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厚的。”交警厌恶的表情让人看着就很恶心，他心里一定恶心极了，能泛恶心恰恰说明他脑补到了画面。交警连忙起手推脱：“别别别，我不看...哎，快快快，提起来。”
　　交警说：“那你们就决定好了现在准备走到抚远镇是吧？”脏树说:“没错。”交警说：“那好，车到时候修好了你给我打电话，这是我名片。”交警掏出一张方块卡片递到我们前边，嘴里同时说：“我是人民警察，你们一定要信任我。”司机接过卡片，我问交警：“车修好了不是应该你给我们打电话才对吗？我们怎么知道什么时候车修好？”交警说：“我刚才手机丢了，也没带笔，没法子记你们电话，靠脑子是万万行不通的，人最不应该相信的就是自己自以为是无所不能的记忆力。而且我相信，看你们的样子就是没印过名片的人。”司机边看名片边说：“那倒也是。”脏树说：“可是你电话丢了我们给你打电话也打不通啊。”交警说：“没事，你们看我这样子像是印过名片的人吗？我给你们的是我们人民警察院交通科的座机。半个月之后你们打这个电话，不管是不是我接的，说我名字就行。”我问：“那同志你叫什么名字？”交警说：“我姓李名新立，叫我李新立。”